两人本来要去餐厅吃晚饭的,谁料竟然发生了这种事。
折腾了这么一遭,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
秦勉动作小心地将苏砚扶起,本是很简单的动作,但对于受伤的苏砚来说却不容易,等坐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冒了一身冷汗。
“很疼?”
苏砚摇了摇头,说了句还好。
随后又轻轻点了点头,看着秦勉,轻轻地开口:“其实有点疼。”
秦勉从那轻描淡写的语气里听出了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于撒娇的意味,也许是错觉。
他沉默片刻,随后抬起手放在苏砚的发顶上,安抚性地轻轻摸了摸,“不疼。”
苏砚眼里浮现一丝错愕。
然而,秦勉很快松开了手,将饭菜摆放在病床自带的小桌板上,淡淡道:“先吃饭。”
迟来的晚餐,都是些清淡的菜,两人都受了伤,要忌口。
苏砚的右手骨折,无法动弹,他正准备用左手拿起筷子,秦勉却先他一步将筷子拿在手里,夹了一块肉送到他嘴边。
苏砚微微一怔,没反应过来。
秦勉提醒:“张嘴。”
苏砚下意张开了嘴,秦勉便直接将那块肉送进了他的嘴里。
接下来第二口,第三口皆是如此。
苏砚吃着吃着,那双桃花眼忽然就弯了起来,眼里跳跃着难掩的笑意。
秦勉看了他一眼,低头夹着菜,“笑什么?”
“就是很高兴啊,以前我生病让你喂我吃粥,你还不情愿。”
“现在你会主动了,先生。”
青年含着笑意的温软嗓音在耳边响起,秦勉忍不住抬眸看去,对上了青年那张苍白却笑容明艳的脸。
一秒两秒……秦勉注视着他,却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收回视线继续夹菜递到苏砚嘴边。
“张嘴。”
因为身体的疼痛,苏砚没什么胃口,只吃了那么一点就吃不下了。
秦勉也没有勉强他,放下了筷子。
“先生,你也快点吃吧,饭菜要凉了。”
秦勉却突然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里涌现难以言状的情绪,问了句:“为什么要救我。”
“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想那么做。”
苏砚嘴角勾勒出一抹柔和的弧度,低低轻轻地开口:“只要你没事就好了,先生。”
沉默片刻,秦勉只从嘴里吐出一句话:“以后都别再这么做,我不需要你救。”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没有什么能比你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苏砚又笑了笑,自顾自地说了句:“有的。”
秦勉不赞同地皱了皱眉,看着青年那张苍白的脸,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
他收回视线,开始解决自己的晚餐,没滋没味的,味同嚼蜡。
—
另一边的普通病房。
杨助理推开门,秦勉迈步走进去,扫向病床上躺着的人,眼眸阴沉而冰冷。
洪金涛刚醒过来,惨白着一张脸,无神地望着对面的墙壁。
车祸没有让他失去生命,却夺走了他的双腿,他瘫痪了。
在看到秦勉进来后,他瞬间慌乱起来,尤其是接触到对方看向他时的眼神,犹如地狱里恶魔的凝视,令人从心底里发寒。
他想逃,但无论怎么努力双腿也无法动弹,在挣扎之间还扑通一声从床上摔了下来,像一条丧家之犬。
“秦总,我不是故意撞您的,我……我当时喝醉了,脑子不清醒!”
“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撞您啊,秦总您相信我,秦总……”
洪金涛惊恐地看着秦勉朝他一步步走来,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还举着手发誓。
他是真的没有那个胆子,公司破产,老婆也带着孩子跑路了,还整天被那些王八蛋追债。
他天天借酒消愁,喝醉了之后胆子就大了。
秦勉停在洪金涛面前,双手抄兜,居高临下地睨着地上狼狈挣扎着的男人,淡漠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涟漪。
“秦总,反正您也没出什么事,您就大人有大量,看在我废了双腿的份上放过我吧……”
在这短暂却又漫长的几秒中,秦勉终于开了口:“洪总想多了,我是守法公民。”
听了这话,洪金涛刚松一口气,却看见男人嘴角似乎掠过一抹极浅的笑意,不带一丝的温度。
“你得好好活着,看着你疼爱的儿子是怎么一步步堕落,像烂泥一样。”
男人低缓的嗓音一字一句无比清晰:“深刻体会一下什么是生不如死,期待吧。”
洪金涛瞪大了眼睛,高大壮实的身躯止不住地颤栗着。
他像是陷入了呆滞状态,一动不动地看着秦勉转身走远。
恐惧像无底洞一样蔓延,将他吞噬。
“杨绍,洪金涛的事情就交给你处理,别再出差错。”
杨助理认真而恭敬地应了一声:“好的,秦总。”
秦勉冲他挥了挥手,“你先回去。”
“时间不早了,秦总您也早点休息。”
杨助理很快便离开了。
高级病房的楼层很安静,秦勉停在了走廊尽头的窗户边。
带着冷意的夜风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只穿了件衬衣的男人像是没有感觉一样,无动于衷。
他低头捏了捏眉心,垂在身侧的拇指和食指指腹轻捻了两下,想抽烟。
但身上并没有带烟,秦勉烦躁地拧了拧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转身离开,裹挟着一身的凉意走进病房。
里面只开了一盏暖色调的床头灯,四周昏暗。
苏砚维持着趴在床上的姿势,无法回头去看进来的人是谁,“是先生吗?”
“嗯,还不睡?”秦勉边说着边走进来。
“睡不着,趴着难受。”
苏砚醒来之后就睡不着了,因为太疼了。
那些深深浅浅的伤口,无一不在用疼痛叫嚣着自己的存在,他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秦勉走到床边,高大的身躯笼罩下来,“是难受还是伤口疼?”
苏砚抬眸望着他,眼巴巴的,轻声回答:“都有。”
沉默片刻,秦勉再次小心将人扶起来,他坐在床边,让苏砚面对着自己坐着,低声道:“那就靠着我睡。”
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胸膛,苏砚迟疑了片刻,“可以吗?”
秦勉嗯了一声。
苏砚试探性地将下巴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缓缓闭上眼睛。
病房里再次陷入安静,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秦勉维持着坐着的姿势没有动作,青年浅浅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肩颈处,隔着一层布料传进皮肤。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像是睡着了。
长时间维持着一个姿势,秦勉的身体已经僵硬,肩膀更是发麻,但他还是没有动一下。
暖色的光线里,他低头看着靠在他身上的人,缓缓抬手,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瞬,随后落在了青年柔软的发丝上,轻轻摸了摸。
没过多久,苏砚就醒过来了。
睡梦中无意识动了一下,扯到了伤口,疼醒的。
此时才凌晨三四点,天还没有亮。
秦勉一直没睡,看到苏砚煞白着一张脸醒来,似乎很难受地蹙着眉,他立刻问:“怎么了?”
苏砚苍白的唇角勉强扯起一抹笑,“不小心扯到伤口了,有点疼。”
秦勉眉峰微拢起,即便他再有钱有势,也有做不到的事情,比如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因为病痛折磨而死去。
在几年前,他就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
现在,他也无法替苏砚去承受这份疼痛。
“别皱眉。”
苏砚抬起没受伤的左手,带着凉意的指腹轻轻抚平男人微蹙着的眉。
随后,他仰起脸,眼尾弯起,“先生,你能不能亲我一下,可能就不疼了。”
亲了当然也还是会疼。
秦勉看着苏砚的笑容,没有说什么,直接伸手拨开挡在他额前的碎发,低头缓缓在眉心里印下了一个吻。
那是一个很轻的吻,像羽毛一般,带着温热柔软的触感。
第二天,护士过来换药。
秦勉的伤不严重,换药的过程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而病床上的苏砚,他上身宽大的病号服脱了下来,露出清瘦的上半身,背部裹了许多纱布,甚至有些已经渗出了血。
护士小心翼翼地将纱布拆开,皮肤一点点暴露在空气中,原本白皙漂亮的背部,此时布满了大小深浅不一的伤口,甚至有些还纵横交错着。
极其触目惊心。
秦勉就站在旁边,瞳孔里倒映着看到的画面,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收紧了些,似乎在隐忍克制着什么。
苏砚抿了抿唇,低声道:“先生别看,很丑。”
很快,秦勉便转过了身去,倒不是因为觉得丑,而是不忍心看。
苏砚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微微垂下了眼眸。
突然,耳边又传来男人的声音:“不丑。”
简短的两个字,语气依旧寡淡,甚至都没有转过身。
苏砚的唇角小弧度往上扬了扬,但很快,他就蹙紧了些,浑身冒冷汗。
换药的过程也很疼。
他闭着眼,忍不住嘶了一声。
背对着他的秦勉立刻转过身来,盯着护士的动作。
“麻烦轻点儿。”
他的话语是礼貌的,但那股自带的压迫感却叫人胆战心惊,护士看了眼男人那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眸,忍不住手一抖,力道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