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巨响,彻底将普通而平静的傍晚打破。
路上的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眼看着黑色面包车以飞快的速度直直地撞向那辆还在行驶中的黑色迈巴赫。
巨大的冲击力硬生生地将迈巴赫撞得在半空中掀起,差点儿翻车,车身也严重凹陷,车窗玻璃瞬间碎裂。
那辆面包车也好不到哪里去,车头严重损毁,冒出阵阵白烟。
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呼吸之间。
很快,现场混乱无比。
惊叫声说话声此起彼伏,行人纷纷凑过来看热闹,甚至有人从车上下来。
“怎么突然撞车了,妈的差点儿吓死!”
“车里的人没事吧?有没有人打120啊?”
“快快快报警!”
“大家别靠那么近啊,小心爆炸……”
外面嘈杂一片,秦勉却什么都听不见,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只有一片刺耳的嗡嗡声。
视线里是挡在他身前的苏砚。
刚才还坐在他身旁面带微笑捧着花的青年,此时奄奄一息地倒在他怀里,脸色脆弱而苍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青年的背部被飞溅过来的车窗玻璃划破,一道一道伤口正往外冒着鲜血,染红了他白色的外套。
鲜血滴落在底下的鲜花花瓣上,妖冶而刺目,同样被染红的,还有男人的眼睛。
那双向来平静淡漠的眼眸里,头一回出现茫然的情绪,随后是同样罕见的惊慌和无措。
“苏砚……”
秦勉的手背也被车窗玻璃划破了,但他像是没感觉一样。
沾上了鲜血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捧着苏砚的脸颊,就连嗓音都是沙哑而颤栗的。
“苏砚,醒醒……”
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眼前的青年不要出事,不能出事。
背部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疼痛,苏砚几乎要晕过去,他身体无法动弹,只能艰难地掀开眼皮。
“先生,你没事吧……”
艰涩微弱的嗓音,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问秦勉有没有事。
秦勉微微怔忡,心中涌现极其复杂的情绪,无法用简单的言语形容。
感觉到男人的身体在轻微颤抖着,苏砚又扯起嘴角笑了笑,抬手轻抚着男人的脸颊,轻声安慰:
“我没事,别怕……”
说完这话,他就因为失血过多,彻底失去了意识。
沾上了鲜血的手无力地垂下,落在男人的肩膀上。
秦勉的呼吸一窒,那种即将要失去一个人的感觉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用力地拧着,令他无法呼吸。
“苏砚……”
接下来是一阵兵荒马乱,交警来了,救护车也来了。
—
医院,急救室门口的灯亮着,医护人员进进出出。
秦勉坐在外面的长椅上,身上昂贵的西装染上了褐色的血迹,双手也满是血,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苏砚的。
向来高高在上的秦氏总裁,此时弯着背脊,垂着脸看不清表情,双手交握在一起,用力到手背青筋凸起。
男人周身蔓延着颓然而狼狈的气息,一动不动,沉默得像一座雕像。
杨助理接到消息之后匆匆赶过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强行压下心里的错愕,看着满身是血的男人,不免心惊肉跳。
“秦总,您身上也受了伤,还是先去处理伤口吧。”
“苏先生人那么好,一定会没事的,您别担心。”
秦勉身上的血大多是苏砚的,面包车撞过来时,他被青年护着,只有手背和胳膊,还有脸颊被划伤,并不严重。
脑海中不停地浮现车祸发生的那一幕,苏砚毫不犹豫地扑过来,几乎是出于身体的本能。
沉默了良久,秦勉才哑着嗓音,极为艰涩地开口:“是他扑过来护着我,我才没什么事。”
杨助理闻言也很惊讶,在生死攸关的瞬间,人的本能就是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但苏先生却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也要护着秦总。
那不可能是装的,车祸发生得那么突然,没有人能不顾性命去演一场深情的戏码。
事实就是,苏先生把秦总的生命看得比自己还要重要。
身为助理,有些话是不该说的,但杨助理还是忍不住说了句:“秦总,苏先生真的很在乎您,他很爱您。”
秦勉再次陷入了沉默,没有再开口。
杨助理在心里喟叹了一句,也没有再劝自家老板处理伤口,陪在一边等着。
“开车撞人的是洪金涛,公司破产之后,他老婆跟他离婚并且带着儿子走了。”
“他可能是记恨您,所以才……”
杨助理愧疚道:“也怪我们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极端,哪怕鱼死网破也要去报复您,没有盯紧他。”
“他的伤势更加严重,现在还在抢救。”
如果不是洪金涛老老实实做生意,没有在背地里昧着良心干那些肮脏的事情,也就不会被他们的人抓到把柄。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洪家咎由自取,恶有恶报,那洪金涛却把错都怪到了秦总和苏先生身上。
这世上,人心才是最可怕的。
秦勉终于坐直了身体,抬起头来,染着血迹的英俊面容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却布满了阴鸷和冷意。
淡薄的唇轻启,轻轻吐出一句话:“他得活着,死了多便宜他。”
语气虽平静,但却令人毛骨悚然,就连杨助理都觉得心里发寒。
不知道过了多久,急救室的门终于被打开,护士端着托盘从里面出来,上面满是沾满鲜血的纱布,浓浓的血腥味传过来。
秦勉死死地盯着,眼里有红血丝。
紧接着医生也出来了,看到浑身染血的高大男人,还有他脸上的神情,心里不由发怵。
“医生,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放心,病人没有伤及脏腑,只是受了外伤,右臂也骨折了,好好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
秦勉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些。
他再次坐在长椅上,垂着头,双手交握着,喃喃自语般说了句:“没事就好……”
从急救室出来后,苏砚被送进了高级病房。
因为背部受了伤,他只能趴在病床上,半张脸陷进枕头里,碎发凌乱地垂在额前,脸色苍白如纸。
秦勉终于去处理了伤口,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之后便一直坐在病床前守着。
麻药的药效还没有褪去,苏砚仍然昏睡着,温顺而安静。
秦勉用棉签沾了温水,细致地湿润着青年干涩苍白的唇。
做完这些,他伸手放在青年同样苍白的脸颊上,轻抚着,甚至有那么几分小心翼翼,动作是从来没有过的柔和。
在这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难以察觉的变化。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砚的眼睫轻颤了几下,似乎有醒过来的迹象。
眼睛还未睁开,却见他嘴唇轻微翕动着,说了什么。
声音太小,秦勉没有听清楚,于是便屈膝蹲在床边,凑近了些。
干涩虚弱的嗓音在耳边断断续续地响起:
“不要……”
“我不要你有事,不要……”
脆弱的,带着低低的哀求和微不可察的哭腔,令人动容。
就连在睡梦里,苏砚关心的都是他的安全,秦勉心里泛起难以言状的情绪,顺着血液流淌至四肢百骸,最终落入心底深处。
苏砚还在低低地呓语着:“别离开我……”
阿隽……
最后那两个字太轻太低,甚至不知道有没有说出口。
秦勉握住苏砚的手,无声地安抚着他,沉默片刻,又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别怕,我就在这儿。”
也许是平时很少说这些话,他的语气有些生硬。
苏砚终于迷迷糊糊地掀开了眼皮,伤口处传来的疼痛让他拧紧了眉,脸上瞬间冒了一层冷汗。
只是迷茫了片刻,他便想起了在车上发生的事情。
“先生……”
他身体动了动,肩膀却立刻被人轻轻摁住,男人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别动,你身上有伤。”
声音是熟悉的低沉磁性,如大提琴音一般醇厚,但又有所不同,少了几分冷漠。
苏砚趴着不同,抬头看着屈膝蹲在床边的人。
秦勉的脸颊贴着创可贴,手背和胳膊上包裹着纱布,眼睛里泛着红血丝,看起来有几分憔悴。
苏砚紧张起来,左手抬起放在他的脸颊上,急忙问:“先生,你没事吧?伤得严重吗?”
秦勉:“我没事,小伤。”
苏砚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这时,杨助理敲了敲门从外面进来,关切地问候了一句苏砚,随后便把手里拎着的餐盒放在床头柜上,“秦总,苏先生,先吃点东西吧。”
秦勉:“嗯,先出去吧,注意着洪金涛那边的情况。”
杨助理出去之后,医生又进来给苏砚检查了一遍身体,并无大碍。
等医生离开,苏砚才找到机会询问:“洪金涛现在怎么样了?洪家又是什么情况?”
秦勉一一打开餐盒,垂下的眼睫挡住了眼里刺骨的冷意。
“死不了,不过是狗急跳墙想鱼死网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