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北结束了一天的支教工作，坐在小学后院的职工宿舍门口的小板凳上，望着天空的夕阳余晖，嘴里叼着烟头，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面前是一瞬即逝的烟雾。
顾嘉北掏出手机看了看，信号是一格，过了一会连一格也没了。
打开手机相册，是他出发前拍下云贺睡觉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云贺睡得很安稳，锁骨处还有一片清晰的吻痕。
顾嘉北也说不上自己偷拍这张照片的时候是出于什么心理，看着云贺满身被自己标记的伤痕，他会觉得满足，但又不可避免地觉得有些悲伤。
顾嘉北知道，自己逃不掉也躲不开云贺，不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会只对云贺充满了暴戾地占有和欲望，可是顾嘉北又无法说服自己完全原谅云贺。
因为他害怕……害怕再一次被抛弃。
顾嘉北用力地吸了口烟，心里有些烦躁和郁闷。
“顾老板，吃饭吧。”院子里走来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样貌忠厚，穿着朴素，是当地的老师。
“老魏。”顾嘉北冲走来的男子点点头。
“食堂做好饭了，去吃饭吧。”老魏笑道，然后又朝顾嘉北身后的屋里扫了一眼：“纪老板还在屋里？”
“嗯。”顾嘉北把手机放进裤兜里站了起来：“可能还在睡。”
“那我——”老魏说。
“谁说我还在睡，我已经醒了五分钟了。”屋里传出来纪游懒洋洋的声音。
过了一会纪游顶着一头乱发出来，扶着门框看着老魏：“不是说了叫我纪帅哥吗，实在不行叫小纪也行啊，纪老板是谁啊？”
老魏憨憨地笑了一声：“那就小纪吧。”
“怎么了，对着我张脸叫不出帅哥？”纪游指了指自己的脸问道。
“没有没有。”老魏赶忙摆摆手。
“逗你的，食堂做什么吃的了，饿死我了。”纪游说。
“土豆丝，芸豆丝，还加了个肉菜。”老魏说。
“行，吃点丝儿，减减肥。”纪游伸了个懒腰，然后抬脚踢了一下在门口矮坐的顾嘉北：“走吧，去吃饭。”
“你去吧，我不饿。”顾嘉北掐灭了手里的烟，扔进脚边的烟灰缸里。
“懒得管你，我跟老魏去。”纪游撇撇嘴带着老魏往食堂的方向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喊了一句：“有情饮水饱啊~~”
“滚。”顾嘉北说。
职工宿舍是刚建成没多久的，也是顾嘉北捐盖的，现在师资配备还不是很足，院子里空空的，几乎没几个人，还有几个的本地老师放学是回家住的，像老魏这样留下来住的只有三个，加上顾嘉北和纪游，一共就五个人，此刻偌大的院子里就顾嘉北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他又开始望着远处的天空发呆。
天空被晚霞映红，顾嘉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想再抽一根烟，从烟盒里敲出一根烟刚要点火，就看见院子大门口外突然多了个人，顾嘉北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烟，烟被捏成了可怜的两截。
云贺站在大门口，看着正对着他不远处坐在檐廊下的顾嘉北，小小的板凳似乎憋屈了顾嘉北的两条大长腿，顾嘉北有些落寞地看着他，两人隔着院子互相对望着。
过了几秒后顾嘉北好像屁股上安了弹簧一样，蹭地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迈开两条大长腿跨过院子，几步就来到云贺面前。
“你怎么了来了？”顾嘉北声音很低，他刚才还空落落的心，这一瞬间像被什么东西给填满了。
云贺只背了个背包，再无其他行李，他故作轻松地看着顾嘉北：“这什么路啊，太窄了，我的车漆都划了好几道，你就不能多出点钱把路也修了啊。”
“你……”顾嘉北一眼不错地望着云贺。
“怎么了，看见我高兴傻了？”云贺把肩膀上的背包拿了下来递给顾嘉北，但他心里其实很怕顾嘉北会不接他的背包，而是直接让他哪来回哪去。
还好顾嘉北伸手接过了云贺的背包，但云贺的手指却突然用力紧紧拽住了书包带。
“妈呀，可撑死我了，”纪游的声音从顾嘉北身后传来：“顾——我靠，你怎么来了？！”
顾嘉北看到云贺的脸色瞬间拉垮了下来，他轻拽了下书包，云贺没松手，反而抓得更紧了。
“你俩在一起？”云贺盯着顾嘉北，不敢相信道：“我是不是不应该来？”
顾嘉北没有回答。
云贺的理智在崩溃的边缘，他跋山涉水地来到这个地方，好不容易见到朝思暮想的人，结果却发现顾嘉北身边还有别人，而这个人前不久还刚跟他表白过！
云贺心里又嫉妒又委屈，他使劲往回拽了一下背包，但没想到顾嘉北没有松手，二人一时之间僵持着没有动。
“干嘛呢你俩？”纪游从顾嘉北身后走了过来，抱臂看着云贺，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了？”
“想来就来，谁也管不着。”云贺没好气地说。
“靠，你吃了炸药来的吗？”纪游瞪眼回道。
老魏这时刚好走过来，大概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便冲云贺笑道：“哎呀，这位是顾老板的朋友吧？你好，我是这里的老师，大家都叫我老魏。”
尽管云贺现在没心情理任何人，但他还是冲老魏笑道：“你好，我叫云贺，不过我不是顾老板的朋友，我就是走错了路，来错了地方，我现在就回去。”
云贺说完又拉了一下背包，发现顾嘉北根本没有松手的迹象，云贺微愣。
顾嘉北这是在不动声色地挽留自己吗……
老魏虽觉得眼下情况有点怪异，但情商还是挺高的，在一旁笑着打着圆场：“哈哈，你可真幽默，那啥，我看这天马上就要黑了，大家别站院子里了，先进屋吧。”
“进什么屋啊，老魏你是不是耳朵不好用啊，人家都说了是来错了地方要回去的。”纪游在一旁添油加醋。
“纪游。”顾嘉北看了纪游一眼，示意他安静。
“切。”纪游白了眼云贺，故意跟老魏说道：“老魏，走，叫上剩下的人打牌去，小爷我最近整天跟顾老板彻夜长谈的，好久都没打牌了，走走走，打两把去！”
纪游把“彻夜长谈”四个字的腔调拉的很足。
老魏不安地看了眼顾嘉北和云贺，最后还是跟着纪游进了职工宿舍。
云贺看着远去的纪游，脸上挂满沮丧和委屈：“所以你只给我留了两个字，却跟他跑到这里天天彻夜长谈？你知道我一个人开了多久的车才来的吗，你知道我这两天有多心神不宁吗，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还会不会回来了，你的手机也打不通，你这是在躲我吗，顾嘉北，你生我的气到底还要多久才能消啊！”
云贺越说越委屈：“你明明都睡了我三次了……为什么还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睡完我就跑到这里来，还是跟一个对你有意思的男人一起来的——”
“我没有跟他一起来，也没躲着你，我是来这里工作的。”顾嘉北面色平静，但握着书包的手指没有松懈一分力气。
“真的只是来工作的吗？”云贺用湿漉漉地眼睛望着顾嘉北。
顾嘉北沉默一会，终于承认道：“有些事情也想来想清楚。”
“那你想清楚了吗。”云贺小心翼翼地问。
“不知道。”顾嘉北有点烦躁，离答案越近，他越想摆脱不可控制的状态：“那你又为什么来？”
“我想你了。”云贺向前一步，脸庞在夕阳暖光下透着诱人的光泽：“想到不得不来的地步。”
院子里起风了，云贺的头发被飞吹起，顾嘉北的脑海忽然出现好多年前云贺的那张脸。
眼前的人，好像从未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