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来了来了。”
朝堂之上,魏呈延敲了敲桌子示意萧衍之快看。
只见王虎将军身穿金甲战衣走在前面开路,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高鼻深目,赤发碧眼的年轻男人。
阿克松,也就是那位胡人皇子走到大殿中央,十分得体的,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对皇帝行了他们胡人最高的礼节。
他声音高涨而又豪放的说道:“陛下万福,胡人阿克松早就听闻虞国皇帝治国有方,其百姓更是安居乐业,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今日一见果不其然,陛下真不愧是吾辈之楷模!”
阿克松话音刚落,皇帝突然大笑着让人“赐座。”
“此一行路途遥远,王虎又是位武将,行为举止都粗鲁了些,想来你这一路也吃了不少苦吧?”皇帝脸上的笑意直达眼底,仿佛是对他的恭维十分受用。
阿克松闻言抱拳大笑:“陛下有所不知,阿克松也是位军人,遂这一路与王虎将军相处的还算愉快,并未感到劳累。”
皇帝一听他是军人,不禁看了眼还在喝酒的萧衍之。
果不其然,他就知道来者定是不善。
不过现在还不是摊牌的地步,所以皇帝举杯看向了他,“原来如此,不过既已到了景城,那阿克松也可以好好的放松一下,待三日后,等你洗尽风尘,恢复元气朕就带你到木兰围场为你举办一场最盛大的欢迎宴,也让你好好的感受一下我们景城将士的热情。”
阿克松也举杯看向了皇帝:“既如此,那阿克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个时辰后,萧衍之被魏呈延拉着到后花园找柳渊。
皇帝他们则是在静心院喝酒玩乐,因为无聊,又因为那阿克松时不时就看向他和衍之,魏呈延察觉不妙,于是就趁着他们都在观赏歌舞时跑了出来
等终于离开了那等乌烟瘴气之地,魏呈延这才感觉又活了过来。
他伸了伸老腰,边走边吐槽:“这阿克松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不过一个胡人就敢对我们吆五喝六的,还敢说小柳渊就是红颜祸水,咒你命数已定,定不会复以前荣光。”
“要不是看我父亲一直在跟我使眼色,还有寇钦也让我冷静,我刚一定上去宰了他,打的连他妈都不认识!”
“......”萧衍之冷冷的扫了眼身后,拍了拍魏呈延的肩膀示意隔墙有耳。
“来者是客,你要真想跟他比划那也得等三日后。”
魏呈延冷哼了一声,余光扫到一抹青色的身影不屑道:“就冲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我还看不上呢,不过嘛,教训教训还是可以的。”
萧衍之闻言挑眉,而后在经过一条岔路时,他和魏呈延突然分开,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一直跟在身后的小厮见状立马追了上去,可就在下一秒,魏呈延却又突然出现在转角,亲眼看着那条尾巴跟着衍之去了后花园。
呵,胡人的打扮。
彼时后花园,柳渊正独自待在凉亭,望着水中的那朵睡莲发呆。
今日的宴席来了不少人,为帮那位皇子接风洗尘,皇帝还特意恩准城中的才女,才子也可入宫一同欢庆。
而柳渊虽贵为王妃,可他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因为萧衍之身份特殊,所以他还真不认识那些才子佳人。
但反观江屿秋就混的风生水起了,对谁都能说上几句,他坐在哪里,哪里就是最热闹的,仿佛他就是块金子,闪闪发光,又引人注目。
耳边的喧嚣欢乐都不是柳渊的。
女子的艳羡,男子的恭维,不管是假意还是真心,这些都不属于柳渊。
他就像是这后花园里的一株杂草,比不上花的娇艳,也比不上......某些人的才华横溢。
“哎,你看那坐着的是不是就是萧王妃啊?”人群中突然传出了一声轻笑。
柳渊寻声看去,只见一位身穿粉色罗裙的美艳女子好似正在和她身边的女子谈论他。
她们的目光带着轻蔑,语气嘲弄,就像是把自己置于上位者的姿态去抨击。
“就算是穿上锦衣,戴上白玉,可下等人就是下等人,骨子里的低贱永远都跑不了。”
“妹妹,你说话可注意儿,毕竟人现在身份不同,比我们高贵多了,要是一不高兴,指不定还要怎样呢。”
“姐姐怕不是在说笑吧?”那位粉衣女子轻笑,“就他?我就算再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把我怎样!”
“高贵?说白了就是一低贱的花奴,谁知道他是用了什么妖术才会让皇上都为他指婚......”
那女子后面还说了什么但柳渊都听不到了,他收回视线,背对着她们,似乎是要努力装作无视。
低贱的花奴。
下等人。
恶心,废物,蠢货.......
这些话柳渊都不知道听了多久,久到有时候他的梦魇都是她们的嘲笑和玩弄。
那粉衣女子柳渊认识,是户部尚书许铭的独女,一直都仰慕江屿秋。
难怪她今天会盯上他。
周围的攀谈还在叽叽喳喳的,有的悄声低语,有的又故意喧哗,似乎就是想让人听到,她们这里并不欢迎他。
柳渊一直都坐在凉亭里,不走也不反击,很安静,仿佛是听不到她们的嘲弄。
江屿秋在人群夸赞中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上扬,眼里的笑意也是更深了。
他就知道,今天一定不会让他白跑一趟。
“......”
人言可畏,有时候一句话可能会比人心更可怕。
要说静心院是一座暗流涌动的战场,那么这后花园就是一座勾心斗角的修罗场。
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团体,玩的好的,想要交往的,和想利用的她们就会不由自主的形成一道漩涡。
而那些被遗落,形影单只的就只能沦落成那漩涡的享乐工具。
就比如柳渊。
“笨蛋,都不知道反击的吗?”
墙角的一棵大树上,萧衍之不知道是从哪儿寻来了一壶酒,正躺在上面看着这场闹剧。
说实话,这些女人间的打打闹闹实在是太无趣了。
争吵,辱骂,翻白眼,要真惹急了也就是拿个跟鬼一样的指甲挠你一下,要不就是拽头发,想的最脏的一句也是“你个贱蹄子!”,要不就是“我滚你妈的操蛋玩意儿,信不信我让我爹杀你全家!”
萧衍之对这些只打嘴仗的废物们没兴趣,但是,当他看到柳渊只是一味隐忍,都被人欺负到跟前也不还手的举动就很不爽。
他觉得柳渊太胆小了,不,或许应该说,是太没有自信了。
明明都跟他说了他就是萧王妃,是他萧衍之唯一的妻子。
他可以放肆,可以生气,可以骂人,更可以打人,杀人,因为有他在,所以他可以做一切他想要做的任何事。
但是为什么就不反击呢?
“怎么,觉得心疼了?”
蓦地,魏呈延也坐到了另一枝树干上。
“那人是阿克松的护卫,我给他送到了月清宫虞天的床上。”
萧衍之把手里的酒壶扔给他,“找个人把江屿秋也送进去,然后去告诉虞天,让他把皇帝和阿克松都领过去。”
魏呈延抬手接过,随即一饮而尽:“舒服!”
说完他又起身,但最后还是说了一句:“我劝你再等等,毕竟小柳渊也不是从前那个逆来顺受的小柳渊了,所以你得给他点时间,说不定还有什么意外之喜呢?”
萧衍之闻言摆了摆手,没说话。
可魏呈延却明白了他的意思,遂笑骂了一句:“你个见色忘友的狗东西!”然后就消失不见。
半炷香不到,萧衍之亲眼看到江屿秋离开了后花园。
而与此同时,在那凉亭里却又响起了一声极为清脆悦耳的巴掌声。
“天啊,那不是许恩施,许大小姐吗?”
“打她的那个人是柳渊吧?他到底怎么敢的啊?”
“拜托,人可是萧王妃,身后可是有萧王爷做主,你觉得他怎么敢的?”
“那许恩施可是许大人的掌上明珠,这下萧王府可摊上大事喽......”
周围看热闹的人是越聚越多,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萧衍之不免看向了动手的柳渊,心想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小花奴动气。
而且这气还不小。
凉亭里,许恩施还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柳渊,右脸上的红肿也异常清晰。
她捂着脸,有些咬牙切齿的怒吼:“你竟然敢打我?”
柳渊毫不畏惧,直视她满是怒火的眼睛冷声道:“许姑娘,你要知道你自己的身份,当众侮辱本王妃也就算了,但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辱我夫君的?”
萧衍之被柳渊冷静自持的模样给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不止是他觉得奇怪,是那后花园的所有人都觉得奇怪。
“诚然,本王妃以前确实是位花奴,你说的也不错,骨子里的低贱永远都跑不了,但是啊,”柳渊突然停顿了一下,面无表情的看着一脸愤怒的许恩施,嘴角却是慢慢的勾起了一抹冷笑。
“本王妃以前就算再不济但也轮不到许姑娘你来评头论足,反倒是许姑娘毫无缘由的就辱骂本王妃,还敢当众挑衅,辱本王妃的夫君,许姑娘,你这未免也要大胆了吧?”
“你......”许恩施刚想反驳,可柳渊却不给她机会。
“许姑娘,本王妃敢问以前从未见过你,但就是不知许姑娘对本王妃的怨气怎么会这么大?”
“难道,都是因为刚才遭到了江太傅的拒绝,所以以为本王妃好欺负,这才来找本王妃出气的吗?”
此话一出,周围的议论声就越来越激烈了。
有人说:“这许恩施胆子真够大的,居然敢和大皇子抢人?”
也有人说:“不过就是户部尚书的女儿竟还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真以为她是柳渊,还有一样的好运啊?”
“......”
周围的视线都太火热了。
嘲讽的,辱骂的,看戏的都数不胜数,许恩施颤抖着身子,都忘了去反驳柳渊是在胡言乱语就突然蹲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耳朵,嘴里也不断的嘟囔着:“别说了,别说了,我求求你们都不要再说了......”
她错了,她是真的知道错了。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柳渊居高临下的看着许恩施,本来想直接离开这乌烟瘴气之地,但奈何许恩施蹲在地上的样子很可怜,柳渊实在是不忍心,于是又站到她的跟前,帮她挡住了视线。
“你们还站在这儿干什么?怎么,当真以为本王妃是软柿子,很好欺负?”
柳渊话音刚落,围在周围的人群顿时一哄而散。
只是可惜,那之前跟着许恩施来的两位女子都走了,连一位上前安慰的都没有。
柳渊本想让她们把许恩施带走的,但谁知道人心不古,不仅麻烦没有解决,反而还阴差阳错的帮人看清了人心。
“别哭了,眼泪可是这世界最没用的东西。”最后,柳渊还是又走到了许恩施跟前。
他问道:“还能站起来吗?”
“......”许恩施没说话,只是从臂弯里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看向柳渊的目光也晦涩不明。
呜呜呜,这人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柳渊被人看的有些尴尬,于是伸手想要扶她一把:“别哭了,本来还挺漂亮的一双眼睛,现在都快肿成一条缝了。”
“......”
许恩施一听这话心里又不高兴了,刚还以为这人还怪好的,虽然嘴不饶人,但好歹是帮她看清了人心。
可谁知道,这人.....这人居然这么不经夸?
“哼,王妃言重了。”许恩施拍开了柳渊的手,自己扶着柱子起来都不愿柳渊碰她一根手指头。
“就像王妃刚说的一样,本姑娘好不好看也不需要王妃在这儿评头论足。”
“至于刚才的事,也要多谢王妃让恩施看清了人心。”
说完,许恩施突然一改先前的嚣张跋扈,毕恭毕敬的就对柳渊行了个礼。
而柳渊也是虚扶了一把,说道:“以后还是把眼睛擦亮点吧,户部尚书毕竟是正一品,朋友可以交,但就是别被人利用了都还不知道。”
见她终于是冷静了下来,柳渊最后又提醒了一句就走了。
毕竟许恩施是许铭的女儿,而许铭又是大皇子的人,所以他和许恩施走近了对王爷只有害没有利。
可许恩施却突然对着柳渊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恩施明白了,多谢王妃赐教。”
这一场接风洗尘的宴会从清早就持续到了天黑。
觥筹交错之间,歌舞升平,丝竹管弦之乐更是不绝于耳。
美食,美酒,故人都在身侧,纸醉金迷的喧嚣更是让人如痴如醉,神志不清。
但他们都忘了,或是都没有发现,这场宴会可是少了最重要的两人。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可连客人都不见了,那这还算是接风洗尘吗?
而身在东道主,四处都不见皇帝的身影,徒留这群臣还在饮酒享乐,那么敢问,这场宴会还有必要继续吗?
“月清宫现在肯定很热闹,如何?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魏呈延给柳渊倒了杯酒,然后跟人碰了碰就一饮而尽。
柳渊看了眼魏大哥,问道:“为什么突然这么说?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魏呈延笑了笑,忍不住夸了一声:“聪明。”然后就把今天的事都告诉了他。
“那许恩施看似嚣张跋扈,但她性子直率,向来不会主动挑衅。”
“可她仰慕江屿秋,而江屿秋又一直看不惯你,所以刚才在后花园也是他主动挑唆许恩施来找你麻烦,并想让你在人前出丑。”
“......”
可谁知道柳渊的注意力全在那后花园上。
魏大哥说他看到了......所以......他们刚才一直在那里?
难怪他出门就遇到了衍之,本来以为还是他们心有灵犀,但谁知道......
唉,真的好丢脸啊!
“你刚才做的很好,本王的王妃就该如此。”突然,萧衍之摸了摸柳渊的脑袋似是鼓励。
“因为本王就是你最大的底气,所以你就算在放肆点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