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 很明显的听到高跟鞋的声音戛然而止,停顿在原地。
陆欢光是透过电话,都能想象到秦岺此时的样子。
话的内容量过大, 就算是母亲可能也要反应好一阵。
毕竟陆欢从没跟她谈过有关感情方面的事, 包含的便是性取向。即便是关系复合较好的这两年,陆欢仍旧没怎么同她讲述过这方面。
而且对方, 是白矜。
还曾是陆家收养的小女儿, 是她曾最讨厌不过的养妹妹...
仍不知情的谁听了大概都会愣一会儿。
陆欢侧眸和白矜再度对视一眼。
相互默言许久, 秦岺说道, “这些,回来当面与我说吧。”
“矜矜呢, 在旁边吗?”
从语气听上去并没有震惊, 或者是严肃之意。
好似这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
停顿两秒,白矜凑上前,“我在。”
秦岺听见白矜的声音, 弯起唇角, 放柔语气, “两年没见, 阿姨也想你了。”
“跟欢欢回家来吃顿饭吧。”
白矜点头,“好。”
话筒传来的声音转而又道,“欢欢。”
陆欢应上, “嗯,我在旁边。”
秦岺交代道,“对矜矜好些, 早点带人回来, 知道了吗?”
“知道。”
盼了这么久的人,怎么可能对她不好。
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 秦岺眼中满是欣慰,“手上还有工作,先挂了。等回津宁了告诉我,我让人备好饭菜。”
陆欢再度应了一声好,秦岺就挂断了电话。
等电话了却,两人貌似都还有点没回过神。
结果跟预想的不太一样,她们都以为秦岺会多问两句,起码会把她们的事问清楚。
没想到她就如此云淡风轻的一语带过。
所以——
“妈妈她早都知道了。”陆欢说。
白矜抿抿唇,“嗯。”
陆欢往前回想,之前的事也说通了。所以母亲是知道她要来找白矜,才很容易的答应了帮她照看公司。
那,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有关她们之间的事的呢。
从两年间开始,还是两年前开始,亦或者是最先。
思想之间,白矜俯过来,手心盖在她的手背上。
“她们都在支持我们。”
她们。
陆欢回神,看向白矜的眸子。
前些日子白矜跟她说过的梦,是有关白犹的。
白犹在梦里同白矜说,她们会幸福。
是啊,现在眼前路,好像都通透了。
前方一路无阻,身后有众人祝福。
光明倾落,雾霾已散。
“嗯。”
陆欢的手指伸入她的指间缝隙,十指缓慢相扣,相互依贴。
“没有什么,会再阻止我们了。”
—
津宁市内。
上班时间,公司走廊的内的人往来频繁。
秦岺拿下手机。身着一身黑色西服,长发盘于脑后,浓艳复古色的红唇一挑,看上去面色不错。
可算是有了结果。
秦岺稍舒一口气。
“秦总,有位姓路的女士找您,现在正在您的办公室。”
助理从后赶上来,快速跟秦岺说道。
“好,我知道了。”
刚开完会就给陆欢回去电话,手上还有一堆事没处理。但在此之前,还有一道重要的事情。
有位熟人。
秦岺收起手机,垂手拿着一叠文件走回办公室。
一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
她落于客座,刀切的短发止于下颚,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眉眼是经历岁月的沧桑与精炼,耳边的银光耳环闪烁出犀利的光芒。
察觉到门口的敞开,等候多时的女人移眸看过来。
路常越勾起唇角,老练的声音含带悦意。
“师姐,好久不见。”
—
“每只猫的脾性习惯我都写在本子上,做好记录和整理了。都在这里。如果后来遇到什么麻烦,随时找我。”
临走回津宁的前一天,白矜将笔记本递给时怀,并带着她在院子四处坐下,告诉她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
白矜坐在台阶的中间,孟简简和时怀坐在她两边。
小猫们不知道白矜要走,还以为是如平常一般,要给它们喂吃的,齐齐围过来。
堆在她们三人的脚边。
时怀接过笔记本,轻声一笑,“小白有心啦。”
白矜:“这段时间可能都要麻烦你们了。我和陆欢会尽快找到定所,把它们接过去。”
孟简简摆摆手,“害呀,白姐你不要客气,能免费体验猫咖的乐趣,我们都求之不得呢,你们慢慢来,不着急。”
“嗯,到时候安顿好了,请你们来津宁玩。”
“好呀,都听说津宁繁华迷人眼,等那时候我们一定去!”
孟简简开心应道。
玩了会儿,孟简简起身,走去屋内。
“我去看看陆姐她们在做什么。”
室内,架子上的东西都归纳了一遍,放入纸箱,并在箱面贴上便利贴,写上主要物品。以便于后来查找东西。
盛语在陆欢身边帮忙,顺口一提。
“正常的猫咖大多都以卖饮品为主,你们可以另寻僻径,或许可以从音乐下手,更加有吸引力。”
陆欢边整理东西,脑海里边想着盛语的建议,“按照音乐会所那种形式么?”
盛语:“嗯,而且不一定需要吉他手,钢琴,爱尔兰竖琴,都可以。挑选一些更缓调治愈的乐器,能提供舒适惬意的休息环境。”
“对对,如果是这方面,我俩可以给你们很多建议!”孟简简听见她们的谈话,加入进来。
两人来回交替地给予想法。
陆欢听取下来,先纳入备忘录。
“......”
后院内,剩下时怀和白矜在坐着。
怀中抱着小橘,揉揉它的肚子。
即便只是一段日子不见,心中还是有些不舍。
小橘亲昵地蹭蹭她的指尖。
白矜唇角勾起弧度。
时怀侧头见了,眸中也随之染上笑意,“小白,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笑容都变多了。”
“是吗?”
时怀点头,“比来雨州之前,多了很多哦。”
空中白云漂浮,太阳藏匿于云层之间,时不时露出一角,散出光芒,接着悄然藏起。
又是一阵,云雾散开。
耀眼的光芒再度出现。
白矜微仰眸子,再次看向阳光,
含着淡笑启唇。
“真好。”
生活如她所愿。
后院在交谈,室内在做最后的忙活。
一片和谐之间,一个老人臂弯挂着小篮进店,打破气氛。
“婆婆?”
孟简简最先看见来人的身影,出口喊道。
后院内的几人听见声音,都走回来。
时怀看见还真是婆婆,有些惊讶。
“啊呀外婆,你怎么来啦,要走这么多路!”
“我来怎么了,我这把老骨头还好着呢,这点路才哪跟哪。”老婆婆笑眯眯地说着,迎面朝向离她最近的陆欢和盛语。
往每人手上,都毫不客气地抓了一大把糖果。
“乖乖们,吃糖!”
臂弯的竹篮很大,满满当当地装满了糖果,奶糖和水果糖都有,一眼望去五颜六色的。
婆婆抓糖也是毫不手抖。
糖多到她们双手捧着接都快接不住了。
陆欢和盛语只好笑着捧起接稳。
婆婆又往后面几人走去,挨个抓很多放入她们手心。
“小白爱吃糖,我这还有很多,来来来,两个乖乖回去的路上带着点。”
婆婆把剩下的一大篮子都递到白矜手上,“这都是怀怀没收过的我的糖,刚刚被我都翻出来了,怀怀不让我吃,你们就都带着。”
白矜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谢谢婆婆。”
时怀:“外婆,原来你知道我把糖放哪了呀。”
老婆婆很得意,“你是我外孙女,我还不知道你藏东西藏在哪咯?”
笑眯眼睛仰起头的样子,十分洋洋得意。
众人见了纷纷齐乐。
随后收拾完毕,大伙一同走回去吃晚饭。
经过一条高处的小路,往左看是一片汪洋大海,右边能看清大半部分小镇的样貌。
时怀在最前端,扶着婆婆拄拐杖走路。孟简简和盛语并列走在中间相谈有关于音乐的灵感。而陆欢和白矜走在最后。
六人的身影逆着夕阳,相比落入大海的太阳,显得格外渺小。
一群经历各不相同的人,因为缘分与巧合,意外相聚在一起。
大海倒映出夕阳的颜色,蔚蓝之中漾起金灿的碎光。
白矜一直望着海边,望着小镇。
只想最后再看几眼。
“只要你想回来了,随时都可以回来。”
身旁,陆欢看出她的想法,牵住她的手。
手心传来温暖,也将心中的伤感所退散。
夕阳象征的不只是结束,也可以象征着重新的开始。
白矜看向她的眼睛,墨瞳中呈出夕阳光的色泽。
浅薄的夕阳斜打在身上,仿若镀上层金边。
暖色调将场景渲染得更加梦幻。
这里是她重新开始的地方,也是她们重新开始的地方。
牵着的手紧紧回握。
这辈子都不想再放手。
“......”
当夜吃了很丰盛一餐。
大家举着橙汁饮料同饮,最后一餐很是快乐。
时怀和老婆婆开民宿多年,送走一个又一个旅客。对于丢失初心的人来到这,再离开,已经习以为常。
而对每一个离走的旅客,都会尽兴招待一顿,算是送离餐。
到了翌日,也就到了分别的时刻。
小洛和几个小孩也知道她们要走,专门跑来送别她们。
把东西搬上车,最后再确认一遍必要物品有没有落下。
老婆婆拿出好多罐自家晒的果脯,说着都要往她们车上塞。
陆欢赶忙拦下,说已经带了很多东西了,带不下了。
而婆婆不以为然,硬是说这块有空隙,肯定能放下。
后来陆欢让时怀帮忙拦一拦,婆婆才就此作罢。
东西齐装后备箱,一切准备就绪。
要走的时候,时怀喊了下她们。
白矜摇下车窗。
“照片我发你们了,是从我外婆的手机里导出来的。”时怀操作完,指指手机,抬起头来笑着道,“一路顺风,记得报平安。”
“好。”
另一边,余扇也在跟陆欢交代:
“回去记得别说漏嘴了,别告诉我爸妈我在哪。”
“知道。”
陆欢刚说完,车窗外几个小孩踮起脚尖,高高举起棒棒糖和薯片。
小洛最高,眼睛也最亮,“陆姐姐,白姐姐,这是我最喜欢吃的薯片,送给你们吃!”
旁边漫漫反而哭了,“呜呜呜白姐姐你要走了嘛,你不要那些小猫了嘛,小猫没有你可怎么办呀。”
另一个小孩:“呜呜呜陆姐姐走了,谁还天天请客吃我们吃雪糕呀。”
余扇不乐意了,“小没良心的,我还没走呢。”
“你昨天喝的饮料是谁请的?光记得你陆姐姐去了?”
小孩吸吸鼻子,不说话了。
白矜也随着跟漫漫解释,跟她说,这段时间是时姐姐照顾小猫,之后她会回来把小猫带走,给它们新的家。
好一会儿漫漫才停止哭咽。
等到一切安排完毕。围在车两旁的人都散开。
车体开始驶动。
陆欢透过后视镜往外看了一眼,看见民宿之下,两排人挥手道别她们。
“拜拜!下次再见哦!”
孟简简的声音很大。
一群小孩在最前面,朝她们挥舞手,“白姐姐再见,陆姐姐再见!”
剩余的几人,也在以挥手道别。
时怀和婆婆很安静,以微笑送离她们。
白矜在窗边轻轻挥手以作回应。
车行驶的距离渐远。
从车窗往后方看,离那栋民宿愈来愈远,整栋房也愈来愈小,小到模糊,连同人影一起,直至彻底消失在视线内。
白矜收回视线。
刚刚的挥手是在告别朋友,也是在告别这两年安安稳稳的生活。
她也有自己想做的。
一个人的力量太薄弱,她想要救助更多的小猫。想要给流浪的它们一个家。
也想要和姐姐在一起。
所以,现下回去,是她想做的选择。
即使她也很喜欢在雨州的生活。
或许,人生的意义就在于,不断地怀抱希望,不断地奔向下一个美好。
最初,是抱着疑问而来。
现在,是抱着答案而离开。
不知觉地,便红了一片眼眶。
不只是离别的悲伤,也有开心的情绪。
很难说清。
“时姐刚刚发了什么?”
陆欢见白矜一直沉默着,便出口转了话题。
“我看看。”白矜拉回意识,点开手机,下载时怀发来的压缩包。
点开后,才发现里面都是像素较低的相片。
很模糊,像是上了一层时光的灰尘。
相片的内容,都是关于她们的。
有她们坐在后院里一起看星星的身影,也有她们几人在厨房洗碗时的场景,很多很多——
唯一的共同点是,每张相片记录的都是她们的笑容。
不同的场景,不同的时间。
却都是同一张脸上的笑容。
这些,是老婆婆的老年机所记录的画面。
不同于新时代清晰的像素相片,更加有过往回忆、陈旧的味道。
笑意干净而纯净。
随着锁定的画面,被永远保存下来。
最后一张图片是一封手写信。是以雨州民宿的名义所写的——
‘恭喜你们已经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带着所获得的答案,开启下一段新的人生吧。’
“......”
阳光隐落,天色渐晚。
津宁的夜景向来繁华,霓虹灯迷惑人眼。
在耀眼的色彩灯光下,天空中挂着的繁星变得稍有逊色。
高楼的露天台处,眸子偏移,能将一片车水马龙尽收眼底。
“您好女士,打扰一下。”
服务员将所点的酒品端上来。
台边,两个女人面对面而坐。
双双凌厉的气场本该相撞,此时却巧然意外地契合。
服务员将酒放下后便离开,秦岺转动着杯身,目光垂于那抹晶莹,红唇微启。
“上次见你还是在上禾,怎么回津宁了?”
对面的路常越视线从夜景中收回,放于秦岺身上。
“归根结底还是津宁人,心还是念家的。”
“回来也好,顺带回母校看看。”秦岺摇晃着酒杯说道,“这两年建设得不错。”
路常越:“来找师姐你之前我已经去看过了。也看见了捐赠栏上你的名字。”
“不过说到母校,多亏师姐当时在Z大的返校演讲。一语点醒迷茫中的我,否则我也不会有今天。”
“也是那天在后台,我要到了你的名片。”
她一回想起那时,便挑起唇角。
“不过可惜,你那时候早是已婚成家。”
秦岺一笑,“怎么就可惜了?”
路常越望着她,笑而不语。
秦岺还记得。当年事业有成后被母校邀去做演讲,讲述了一些经验,给同专业学弟学妹的建议。
在演讲了却后,有一个学妹拦住了她,并问了很多问题,也是在那时给予了联系方式。
不过之后,几乎也没怎么联系过。
后来有那么两年,路常越将珠宝公司名头带到最盛时,秦岺收到了她发来的邮件喜讯。两人偶尔聚过一两次。
之后就变得一直没什么消息。
路常越:“之前听说你隐退,现在又得知你重返商界,就想着来看看你。”
秦岺点头,“嗯,最近欢欢她休息一段时间,我就帮她看看公司。”
路常越知道秦岺口中的人是谁,“我见过她,在两年前那场iz的商业博览会上。”
秦岺抬眼,“哦?”
路常越不吝啬地赞扬,“处事方面很厉害,知道怎样以话语迅速拉近两人关系,是个很优秀的人。”
秦岺看向外面,眼中倒映出灯景,饱含悦意,“欢欢一直如此。”
她也这么觉得。
一直以来都是。
秦岺收回来视线,“这次回津宁,有什么打算?”
路常越笑意不清,只说了个大概,“想找回以前丢掉的东西。”
“是吗,那祝你成功。”秦岺也没追问,指尖捻着杯脚,与她一碰。
路常越再次一笑。
“嗯,祝我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