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珵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

  他的胃口像一只病猫,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庄弗槿看着他说:“你做这么多,又不吃,剩下的要全部倒掉吗?”

  沈怀珵拿着筷子:“我明天吃剩菜。”

  “剩菜?”

  “你不在家的时候,我都是这么吃的。”

  “沈怀珵,我是虐待你了吗?”

  庄弗槿脸色不好,“我给你请的家政阿姨呢?”

  “吴妈的孙子最近生病了……”沈怀珵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给她放假了,你不要因为这个辞退她。”

  庄弗槿语带嘲讽:“你是不是不会拒绝别人,今天请柬发到你手里,你也一口就答应参加晚会了。 ”

  沈怀珵盛汤的手顿住:“我以为是宣传《旧塔》的好机会。”

  “不是见刘先洛的好机会吗?”

  “不是……”沈怀珵觉得这样下去他们又会吵架,索性咬住了舌尖。

  他大多数的时候是真的很乖。

  庄弗槿提醒他:“吃完饭记得吃药。”

  沈怀珵的目光移到了柜子上的药瓶堆里。

  不仅要吃十几种药片,还要打针。

  “我们可以领养孩子。”他声音弱弱地提议。

  “你不愿意生,外面会有人想生我的孩子。”

  沈怀珵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的丈夫也会有很多私生子吗?像庄景棠一样。

  沈怀珵有很多话想说,但都咽回了喉咙里。

  庄弗槿看到他欲落不落的眼泪,买酱油送的围裙和旧到起球的居家服,顿时感到心烦意乱。

  他放下筷子,一言不发地进了书房。

  关门的声音有点大,把他和沈怀珵彻底隔开到两个空间。

  沈怀珵的泪,沈怀珵的拘谨和惶然,他都不想再看见。

  庄弗槿通常清早出门,晚上回家。他们能相处的时间只有天黑后的夜。

  沈怀珵非常安静,几乎不会打扰他。

  前几次给他送茶被凶之后,再也没有敲响过书房的门。

  今晚也是。

  庄弗槿处理完几件公司的事务,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八点半。

  他去客厅倒水,偌大的一楼空荡安静,整洁异常。

  沈怀珵做起家务也很利落,没有一丝动静就把一切收拾好。

  餐桌上的花瓶里换了一束花。

  是沈怀珵在园子里新折的几支腊梅。

  他似乎自然地做起了这个房子的主人,把一切都照顾得很好。

  除了他自己。

  庄弗槿的水刚倒半杯,听到楼上传来玻璃被打碎的声音。

  他不想管,眼睛都没眨一下。

  可紧接着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酒精味。

  庄弗槿犹豫着踏上了上楼的台阶。

  他从不涉足这里,他和沈怀珵更像不熟的合租室友。

  沈怀珵的卧室门口,酒味愈发刺鼻。

  庄弗槿敲了敲门,听见里面有动静,可半分钟过去也没人开门。

  “我……稍等……”沈怀珵的声音听起来慌乱无措,而且同时,传来浴室淋头的冲水声。

  庄弗槿用钥匙拧开了反锁的门。

  刚踏进去几步就差点踩到地板上的酒渍。

  他往更深处看,卫生间的门大敞着,沈怀珵正用淋浴头把水往自己身上冲。

  “你干什么?”庄弗槿走过去按掉淋浴开关,他意识到开的竟然是冷水。

  沈怀珵的脸颊格外不正常。

  红且迷乱。

  他抬头看庄弗槿,眼里是化也化不开的雾气。

  “我没事。”

  沈怀珵赤着脚往床边跑,拿起一张毯子裹住湿漉漉的身体,“真的没事,你可以走了。”

  这是庄弗槿第一次进对方的房间。

  十分朴素,基本全是一些必需品。

  床前的电视上,正在播放一部影片——庄弗槿去年唯一的一部作品《暗涌》。

  沈怀珵蹲着身子捡拾酒瓶碎片,他咬着下唇,像在艰难地忍耐什么。

  《暗涌》描绘了一个底层民工的暗恋。

  庄弗槿扮演的角色时常幻想和恋人在昏黄都楼梯间里邂逅,相拥。

  插曲响起,旋律流淌的同时,片中两位朦胧的人影即将滚到床单上。

  沈怀珵崩溃地按下关机键。

  很明显,他无比熟悉电影情节。

  瞬间黑掉的屏幕让房间重回寂静。

  人体的知觉被无限放大,比如庄弗槿感受到沈怀珵身上难以掩饰的酒气,和眼角丝丝缕缕的媚态。

  “你吃了药。”庄弗槿叙述他看到的事实。

  “抱歉,我会收拾好我的房间的。”

  沈怀珵低着头把他往门外推。

  可这样一来,庄弗槿透过松垮的衣领,看到他起伏的蝴蝶背骨。

  骨骼那样细而突出,皮肉却柔嫩异常。

  呈现粉色的皮肤,仿佛也能沁出蜜。

  “为什么要喝酒。”

  “我以为喝完酒就会睡着了,”沈怀珵半醉,喝进喉咙的冷酒变成一团火,“不要去找别人,我可以给你生孩子。”

  他的眼睛里有说不完的情意,如泣如诉,“可是我怕,他生下来会像我一样,是个短命的劣等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