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记得有个小孩冒冒失失的撞过来自己跌了一跤，再加上整个人灰扑扑的显得可怜兮兮的，陆衍怕他哭，就顺手给了他一颗糖，那个小孩全身上下唯一干净的地方大概就只有那双眼睛。
能把自己身上弄得那么脏，他溜出来应该吃了不少苦头，可温冉说话的语气很轻松，好像就是在玩一样。
他确实很迟钝，迟钝到自己在受伤也感觉不到。
温冉疑惑地看着他，“你听到你笑了，可是脸上的表情又这么复杂，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呢？”
说着温冉还捏了两下他的脸，陆衍低垂着眼看他，又听见温冉说：“陆衍，你这样让我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你是不是不喜欢听？”
“你没有说错话。”陆衍定定地看着他，“我也喜欢听你说话。”
温冉弯了一下眉眼，“那就好，我以为你和你爸爸一样呢，嫌我叽叽喳喳的。”
“他没有嫌你吵，不要放在心上，他那个人口是心非。”
“我当然没有放在心上了，我一般能责怪别人就不责怪自己，肯定是你爸爸年纪大了不喜欢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温冉从不怀疑自己，别人在他身上找问题，他就在别人身上找麻烦。
“那你刚才怀疑自己说错话了。”
温冉说：“我就是问问。”
陆衍明白了，他要是点头，说不定温冉下一秒就跟一只猫一样炸毛，也许还要挠他两下。
是温顺的家猫，还是挠人的野猫，完全取决于别人对待他的态度。
“到点了，你该睡觉了。”
“我刚才跟你讲了那么多，你居然就要赶我走了，真的太无情了，这样吧，你跟我去我的房间，给我讲点你小时候的事情，我就原谅你了。”
温冉一点都不困，他想要陆衍陪着他，最好在他闭上眼睛之前陆衍都在他身边，睁开眼睛的时候陆衍也能在。
陆衍是人，应该不会出故障坏了，也不会被格式化把他当做陌生人，不会被安装新的程序去亲近别人，更不会被销毁。
“好。”
“那你明天得叫我起床，不能不等我就下去了。”
“好。”
“你好冷漠哦，就说一个字，还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字，没一点诚意。”
“可以，你说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温冉这才满意地点了两下头。
可惜温冉沾床不久就睡着了，陆衍其实也没有在他耳边说多久的话，温冉还在无意识地抓着他的手，陆衍轻轻地将他的手放进了被窝里，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起身关灯离开了房间。
此时陆女士敷着个面膜经过，见陆衍从温冉房间里出来，道：“小衍，这是刚把人哄睡着了？没想到你还挺有当哥哥的潜质嘛，早知道生个弟弟或者妹妹给你带了。”
陆衍眉心一跳，“那也要看是什么样的弟弟。”
和他一样的，他可懒得搭理。
“那当然要冉冉那样的了，不然生来有什么意思，你这个性格一点儿也不好玩。”
陆衍和陆女士提起了小时候去西区的事情，又问了温冉父母的情况，陆女士道：“他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我们带着你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在了。”
“很早？”
“嗯，听说冉冉出生没多久就因为身体原因被他爷爷带走了。”
“他们离世的原因是？”
陆女士摇了摇头，“前一天还听说他们要回去看儿子了，可是第二天就传来了他们离世的消息，说是因为被异种感染了。”
“我猜，冉冉应该也不知道这些事情，可能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
陆衍淡淡地应了一声，也许确实是这样，毕竟他记忆里的爸爸妈妈还是两个机器人。
“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听说你给冉冉吃的那颗糖啊，让他差点没了命，他那时候的抵抗力实在是太差了。”
陆衍忽然沉默了。
他不知道，不知道在阴差阳错之下碰上了温冉，也不知道他给的糖害了温冉，更是不知道他这么爱吃甜是因为那是第一次尝出的味道。
“儿子，既然又碰上了，说明你们还是挺有缘，虽然不知道离婚的原因是什么，但目前看来，冉冉还是愿意和你亲近的。”
“嗯，我知道。”
*
温冉躺在花园的摇椅上晒太阳，一本书盖在脸上，全身遮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截白的过分脚踝，足背上淡蓝色的纹路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惹眼。
陆衍想问他为什么不穿袜子，又怕他睡着了，但下一秒温冉就说话了，只不过不是在和他说，而是在打电话，陆衍这才注意到他耳朵里别着一只蓝牙耳机。
“你爷爷骂你，你躲着点别在他面前晃悠就行了。 ”
“……什么？觉得你不学无术不出去工作？”
“你说我是富二代呀，我又没偷又没抢也没触犯法律，不工作怎么了。”
“还催婚了？你连对象都没有就催婚了，太离谱了，你告诉你爷爷，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我享福，让他别操心。”
陆衍从楼上给温冉找了双袜子，回来的时候他还在打电话，直到要给他穿上的时候他的声音才戛然而止，像是被硬生生打断了一样，身体也微微直起，盖在脸上的书本瞬间就掉了下去。
陆衍在给他穿袜子，还捏了一下他的脚腕，他的手指冷死人了。
温冉想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耳边还有姜禹的声音，“你怎么突然没声儿了，喂？温冉，你在干什么？”
“我先挂了，待会儿再跟你说。”说完温冉就挂了姜禹的电话，然后把耳机摘了，陆衍已经给他穿好了袜子，又将那本掉落在地上的书捡起，看了一眼封面，是本小说。
一看就是陆女士的。
“你看这个？”
温冉拉住了他衣角要他坐下，还腾了个位置给他，陆衍刚一坐下，温冉便粘了上来，抱住他的胳膊说：“我在沙发上看见的，还没仔细看呢，你念给我听吧。”
陆衍翻开了第一页，然后马上把书合上了。
根本没几个字能念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