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陷落的忒弥斯>第55章 胡萝卜发卡

  “妈?怎么还不睡?您……您哭什么啊?”

  “滚!”

  冉一上完晚自习又和同学去吃了顿小馄饨,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他不知所措地捡起母亲满带恨意向他扔过来的座机,座机摔碎了,七七八八的零件摔得到处都是。

  “妈?你怎么了?”冉一有哭腔了,他委屈巴巴走过去,又不敢靠太近。

  “睡觉。”

  “妈”

  “睡觉!”

  “嗯……”

  ……

  我看着客厅里的母亲,冉一也透过卧室门的缝隙在看她。

  黑暗中,打火机一响,火光映亮了她憔悴的脸。我心跳越来越快,忽然涌起熟悉的感觉,这个场景我经历过。

  “呼”

  母亲熟练地点起一支烟,烟头的红点在夜幕下忽明忽暗,像心跳,像呼吸。

  我想起来了,那一天是二月十三号,情人节的前一天,周五。那天晚上母亲一夜没睡,我、老鬼,我们也没睡。

  第二天清早,父亲还是没有回来。老鬼做好了早餐,面条上是一个爱心荷包蛋。我眼中的冉一是个留着低马尾的青涩少年,没有任何属于女性的气息,他在做饭的时候把头发往后抓成一把扎起来,无论怎么看都是个未长开的男孩儿。

  母亲吃完面条,倒在沙发上很沉地睡了过去。冉一细心地帮母亲盖上被子,在卧室做完作业后,他蹑手蹑脚出了门。

  我知道,他要去买花,买完花后送去报社,让父亲下班回到家送给妈妈。

  在冉一买花的时候,我捂起耳朵,闭上了眼。在这里,我将会看到一切噩梦的开始。冉盛宇包着一束花,从冉一眼前走过,透过花架,冉一看到了冉盛宇从未在家里出现过的笑容。

  ……

  “你想怎么剪呢?”

  “我?”冉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人是年少时的我。在我眼里,镜子外的老鬼比她的面部轮廓要棱角分明得多。镜中人就是平常人眼中老鬼的形象,眉毛没有什么棱角,一颦一笑简直是母亲的翻版。

  “我想剃寸头。”

  “板寸?”带耳钉的小哥尖声重复了一遍,凑到我侧边看了又看,有些为难。

  “小妹妹,你要剪什么样的寸头啊?”红毛小哥的语气还有些刮目相看的味道。

  “樱木花道那样的。”

  “嚯哈哈哈哈……”理发店里的几个打扮非主流的小青年都笑起来,纷纷举起大拇指,“有想法。”

  “哟!钉哥!你会剪吗?剪丑了,这小姑娘哭起来!”

  “笑死个人,你见他拿过剪刀吗?”

  “啧!”红毛向那几个起哄的人一瞪眼,大家都安静下来。

  “你这气质不适合樱木花道,要不,试试流川枫那样的?”

  “噗!咳咳。”这次,耳钉小哥把红发小哥都逗乐了。

  “好吧,谢谢。”

  “丫头别谢,一会就他妈的该哭了。”

  “你嘴巴放干净点,人家还是学生,你会不会说话?”一位穿着豹纹热裤的大姐姐给了说话的人一拳。

  红毛见势不对,连忙制止,“要打出去打,钉子,好好帮人家剪。”

  现在轻松的氛围让我更加不愿面对即将到来的时刻,我缩在发廊的角落里看着耳钉小哥用一个大碗盖在冉一头上,顺着碗的边缘把长出来的头发一把一把剪短。

  我抱着手在旁边坐了好一会儿,冉一终于剪好头出了发廊。耳钉小哥没收钱,还把冉一送到了街口。

  “小妹妹,以后不要到这边来。坏人多。”

  或许是因为真的把冉一的头发剪得太丑了,偏偏这小孩儿不哭不闹,对自己还很客气,小哥有些不好意思,便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个胡萝卜形状的发卡送给了冉一。

  “哥哥,你是好的。”

  “我也不好,刚才那一屋子人就没好的。你来这里干什么?不是剪头发吧?”

  “我……”冉一顶着锅盖头,嗫嚅了半天,说道:“我其实是来找我爸。”

  “你爸?叫什么?”

  “冉盛宇。”

  “冉……什么?!”

  冉一听出这话里有味,连忙重复道:“冉盛宇,冉冉升起的冉,盛大的盛,宇宙的宇。”

  “啊……哦!我不认识,回去吧,回去吧!”

  小哥把我推出的巷子,直到看着我走过了黑熊保安,才放心转身离去。

  呵呵,他也太小看老鬼的决心了。

  只要是老鬼想干的事情,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不做成便不罢休。

  果然,冉一没有回家。他顺着街区绕了一圈,从书包里拿出张草稿纸,沿着这一片的外围,画起了这个街区的草图。

  啧啧啧……这方向感,我在他身后看着,再一次被他的学霸之力震慑到。

  很快,冉一绕到了一条肮脏狭小的巷子口。说是巷子,其实就是两栋楼中间比较宽的间隔,也许是城区规划时的测量误差导致的。这条道非常窄,生满了杂草。要不是冉一年纪小,长得又纤瘦,一定过不去。

  “呕……咳咳……”

  这巷子里的味道很冲人,熏得冉一咳出了眼泪,差点吐了。

  走了约摸50米,终于顺道了花涧里的范围,发廊就在临街。这是一个灯红酒绿的世界,浮夸的灯光牌闪着各种暧昧的颜色,那些名字让人不忍细看。

  冉一钻墙钻了一身灰,顶个锅盖头,背个瘪书包在街上乱晃,手里还拿着张草图,显得很奇怪,像个小乞丐。

  他死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凭借着楼与楼纵向对齐的规律,很快又找到了另一处可以钻的墙缝。

  终于,蓝颜发廊艳丽的彩虹色动态招牌出现在眼前。冉一又开始寻找第三道墙缝。这次倒不是墙缝,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排楼少盖了一栋房子,留出约莫十米宽的一条巷子。

  “呼……”冉一擦擦汗,对着地图找蓝颜发廊的位置。

  巷子后是一道又厚又高的白墙,墙上写着各种奇怪的文字,无外乎性、债、辱骂。墙与楼体之间大约有两米的距离,墙角被尿渍染成了高低错落、深浅不一的黄。

  冉一知道这是危险的,他的小腿也在发抖,然而他还是爬着发廊后的防盗窗,躲在窗帘后观察起帘子后了情况。蹲了快半小时,冉一就像是张着翅膀盘在防盗窗上的的大蝙蝠,吓到少说两三个路过的醉汉。街上越来越吵闹,发廊里的人却越来越少,很快,每一个说话的人都可以辨认出了。

  塑料帘子一响,走进个人来。

  “生意怎么样啊?今天情人节,你个中间商光是帮别人抢房间都赚发了。”

  “你小子眼馋什么?一年到头也就那么两三天热闹,平时还不是得去摆地摊。”

  “哎,马哥?你有空来?”

  这声音……是耳钉小哥。

  “呀,刚忙完。钉子,你今天不忙啊?”

  “得了吧,昨天闹腾一宿没睡。今天好几个人来约呢,我又不想得罪人。反正陪谁都是一晚的价,还是小命重要。”

  “你小子!哈哈哈哈……要我说,你们这圈子挺有意思,也够乱的。”

  “呵呵,有意思。”红发小哥搭话了,“你不进来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渣。我以为我们就是社会的渣滓,有的人比畜牲还不如。”

  “呵!话也不能这么说,有你和钉子正义感强的人也没几个。怎么?是不是有什么八卦?”

  “你让钉子跟你说吧,我听着也觉得火大。”红发小哥说着拍拍屁股上了楼。

  冉一躲在楼梯口窗帘后面,吓得赶紧闪开,大半个身子吊在防盗窗外。

  “钉子,跟哥说说呗。”

  “哼!马哥,你说有的人怎么那么虚伪,站在人前斯斯文文的,暗地里毁人一辈子。”

  “那么严重?那你报警了没?”

  “呸!别让我臊,报了警抓黄牛还是抓鸡啊?”

  冉一在外面听了一脸懵,不理解为什么会扯上小动物。

  “诶,别废话,你说的是什么人?我看看我知不知道。”

  “你可不一定知道,人家也用不上你。他要开房,都是去最好的聚龙公馆。”

  “那里的生意我也接啊?”

  “哼,聚龙公馆报那位的名字直上十三楼,那里是人家盖好了留给自己玩儿的,你有多大的胆子接那位的私人地盘的单?”

  “那位?你说勇哥?”

  “小点声!”

  耳钉小哥疑神疑鬼,朝窗帘那看了看。冉一察觉不对劲,马上跳下了防盗窗。就在耳钉小哥拉开窗帘的一瞬间,冉一跑出了小巷口。

  ……

  “叮——”

  电梯里走出标有“13”的餐车,餐车车面被当做桌面,桌面上摆着红酒。为了视觉上的整洁,面上盖着白布,白布很长,遮了餐车中空用来摆放各种餐具的箱子,直伸到车轮。这辆餐车虽然只放了一瓶红酒,被推着行走的时候却稳稳当当。

  冉一呢?

  推着餐车的服务员小哥从我面前走过,我以为冉一会躲在楼梯间,于是背对小哥走开。

  “咚咚咚。”

  小哥敲敲门,说道:“顾总,您的红酒到了。”

  “推进来。”

  这是?冉盛宇的声音?

  一转眼,我已经来到了房间里。这里不像寻常的宾馆,也不是我想象中的乌烟瘴气——昏暗中透出妩媚,甜腻中带着色情的地方。相反,它很有一种……文盲土豪的书卷气。欧式装修,墙面全镂成书架,架上的书成套排列着,然而看颜色都是崭新的。

  “好了,出去吧。”

  一个男人懒懒地摆摆手,就连语气里都是懒散、放松与不屑。他声音不大,然而一个个字出口就像是被打出来的,过重的攻击性让第一次听到人很不舒服。

  “人走了,我们继续。”冉盛宇关上门,坐回了茶几前。

  “继续什么?继续聊你的小说吗,冉编辑?”男人在床上伸了伸懒腰,打个哈欠走向了茶几。

  “顾总,我和你谈小说,就是和你聊生意。”冉盛宇穿着浴衣坐在茶几边,不安地推了一下眼镜。

  “嘁,澡都洗了你跟我谈生意?”

  我听到红酒与玻璃杯的碰撞声,然而看不清顾勇的表情和手上动作。这时候,我才真正确定冉一的藏身处。

  “顾总,上次我们喝多了,希望你……”

  “叫,勇哥。”

  顾勇说出这句话,语气不乏暧昧和威胁意味。他缓缓走到冉盛宇面前,把半杯红酒递给他。

  “喝了。”

  “……勇哥。”

  “喝了。”

  “不……唔……”

  顾勇笑着托起冉盛宇的脸,捏开他的嘴就往里灌。红酒半撒半喝,流出来的部分顺着冉盛宇的嘴角流到了他的锁骨。冉盛宇的眼镜在挣扎的时候被顾勇扔到地上划出老远,他被推到床边,扶着床咳嗽的样子令我感到恶心。

  “生意?那也是生意?”顾勇指了指放在床头的玫瑰花,邪魅地笑了。

  很短的一声轻响,我陷入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