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塘被钓上来的可怜黑鱼，有近三斤重，星期天中午，变成酸菜鱼端上周家餐桌，一大盆那么多。为着吃完午饭周骏就要回学校了，除了鱼，周澈还做了咸蛋黄鸡翅、白灼虾，汤是排骨炖石槲，青菜是嫩嫩的上海青。
周骏知道哥哥心意，可他只要一想到待会儿要回学校，得七月放暑假才能再见哥哥，他就高兴不起来，上了桌后闷声吃菜吃饭，似只垂头丧气大狗。
周澈何尝不想弟弟能开心一点，但他自己心里也在难过，在想他要是在本地工作，弟弟周末就不用待在学校，也可以像别人一样周末回家，兄弟俩也不用寒暑假才能见面。
陆砚峥眼见气氛不对，边吃边打岔，“待会儿弟弟要怎么去市里呀？坐班车？”
周澈点点头，“我送他到校门口。”
“镇上有租车行吗？”
“没有。”周骏率先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但是我好朋友他哥哥是跟人合伙干车行的，他哥这几天有事就在家，车也在，我可以问。”
陆砚峥见他眉眼一扫刚才的郁闷，也笑起来，“那还不快点去问？”
饭也不吃了，周骏回房间给好朋友打电话，声音里都透着高兴。
陆砚峥给周澈剥了两只虾，“我这个现成的司机就在这里，还坐什么班车，我开车送弟弟去学校。”
周澈见弟弟高兴起来，他也高兴，要对陆砚峥说谢谢，又觉得陆砚峥听了会生气，瞥眼房间，飞快在陆砚峥脸上亲了一口。
陆砚峥楞楞，反应过来正要再讨点甜头，周骏抓着手机出来了，只能作罢，清清嗓子，“怎么说？”
“他让我们到镇上后直接去他家拿车，租金还给我们打折。”
陆砚峥点点头，“你晚上几点上晚修？”
“七点。”
“那待会儿到了学校，你先把书包放好，我们仨看场电影，陪你吃了晚饭，再送你进学校上晚修好不好？”
周骏惊讶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周澈也是一脸惊讶，用眼神询问陆砚峥。
“早早去到学校，也是在学校里关着，多无聊，看场电影再吃个晚饭，不挺好嘛。”
“真的吗？”反应过来的周骏先是问了陆砚峥这么一句，接着看向周澈，“可以吗？哥哥。”
“这有什么不可以。”有陆砚峥一衬，倒显得他这个亲哥哥是个严厉人，周澈忍不住盯了陆砚峥一眼。
陆砚峥只管笑着张脸，往周澈碗里放剥好的虾，弄得周澈好一阵心慌慌觑弟弟反应。
从待会儿就要去到学校孤零零一个人，到会跟哥哥看电影、吃完晚饭才进学校，周骏的心情犹坐了趟过山车，边吃饭边捧着手机跟好朋友聊天，哪里顾得上他俩，最后喝汤的时候问陆砚峥，“峥哥，我们看哪部电影？”
现在他的这句称呼，可以说是真心实意的。
陆砚峥一看就知道他八成是有想看的片子了，故作不知，“最近上映的片子我没太关注，你有想看的吗？我和你哥都行。”
“都行啊……”周骏腼腆着报了个科幻片的名字，“那我想看这个……”
陆砚峥看向周澈，“你可以吗？我可以。”等周澈点了头，掏出手机买票。
星期天，周末里，不提前买票怕是看不成，最终买了两点半的场次，影城就在市一中对面的商业广场六楼，看完五点钟左右，就近吃个晚饭，再送周骏进学校，时间正正好。
落实电影票的事，仨人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周骏自告奋勇要去洗碗，周澈就在房间帮他收拾东西。
“你看他高兴的。”周澈笑着往个蓝色书包里拣课本。
“是我我也高兴，跟哥哥看完电影、吃完晚饭才去学校。”
“你不知道……”周澈慢慢停下手里动作，对着陆砚峥，口吻透出难过，“以前每次寒假暑假过后我送他去学校，我俩心里……都很不好受。”
“那是以前，你看这次不就好啦，他兴冲冲在洗碗呢。”陆砚峥不仅耳朵尖听得周骏在洗碗，更眼睛尖，注意到周澈微红的眼眶，坐床边抱了人，捏人的脸，“待会儿他要是洗完碗进来看见你红了眼睛，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
周澈瘪着的嘴瞬间被他逗弯，直勾勾的眼睛里映着他，“你现在是没怎么我，你以前难道也没怎么我吗？”
“呀——”陆砚峥手上捏他脸的力道重了重，“开始会翻旧账了是不是呀……”
陆砚峥明明在笑，周澈却从里头听出了惦记与阴谋的味道，站起来躲他的手，离床还不到两步，被陆砚峥带进怀里实实在在地亲了一口，“让你刚才吃饭的时候亲我。”还回去。
为着通风，此刻房间是开着窗的，没开太大，就三分之一，明亮亮光线透进来，衬得周澈半张脸红得不像话，从陆砚峥肩头往窗外看，见弟弟背着身在好好洗碗，一颗心卜通乱跳，望着陆砚峥不讲话。
陆砚峥被他要气不气的鼓脸模样瞪着，心也被他握着似了，“干嘛呀，生气啦？生气了。”哄人语气式的自问自答招得周澈差点没绷住，环顾四周，拿了弟弟的书包往他怀里塞，下床离他远远的，笑着命令，“你把课本都拣好放书包里。”
他走得快，陆砚峥反应过来他已经出到院子，赶紧把窗全部打开，“都有哪些科目啊，别我放漏啦。”
周澈没有理他，留给他一个快速略过的笑着的侧脸，倒是周骏，捧着一摞洗好的碗筷，“峥哥，我待会儿自己拣。”
半个钟左右的“兵荒马乱”，仨人收拾好出发镇上，再从镇上开车进市。在影院和餐厅的时间对周骏来说皆过得很快，怎么天就黑了？怎么就六点半了？在学校门前的他这般想着，抬手跟哥哥和陆砚峥拜拜。
周澈看着他的笑脸，叮嘱些不知说过几百遍的话，陆砚峥则看着他左右手各提着的超市袋子笑问，“这些零食够分给同学没有？”
“够了！”周骏大声应，“峥哥，我暑假去找你玩！”
“好！”
陆砚峥和周澈看着他转身，走进学校，背影越来越小，方相视。周澈吁了口气，陆砚峥则张口，“现在该我们回家了？”
“不回家干嘛？再看一场电影？”周澈玩笑。
陆砚峥牵过他的手往车走，“也不是不行。”
校门前的夜风模糊了周澈的笑声，陆砚峥的声音透风清晰传来，“弟弟上晚修，我们慢慢开车回家咯……”
当晚，陆砚峥买了两人下星期二回去的机票。
星期二傍晚，两人所乘的航班落地，一出机场，好大一场雷阵雨，到家仍不停，的士司机停车巷口，他俩没伞，巷口到家的距离淋成一对落汤鸡。
周澈没见过陆砚峥被淋成这样的狼狈样子，上楼梯时笑个不停，过楼梯拐角，看清房门前一束白色洋桔梗搭茉莉，转身望人。
“登机前让助理订的。”陆砚峥弯身把花束拾起递进他怀里，拿钥匙开门。
久无人居的滞闷室内空气，风声雨气都被隔绝在门外，周澈低头看花，端详久久，踮脚轻吻陆砚峥。
陆砚峥一句“花你喜不喜欢”来不及出口，封唇咽下，雨湿眉眼深深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