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林深不见鹿——见鬼【完结番外】>第97章 凶宅疑云(六)

  林深觉得饿。

  很饿很饿的那种。

  就好像在极度饥饿的状态下睡了一觉醒来,头脑昏沉间,难以遏制的口腹欲开始瞄准时机,疯狂强调自己的存在感。

  用快速、且极其疯狂的态势,席卷而来。

  饥饿感凶如潮涌,挤压着每一寸感官,不断地朝痛苦的深渊逼去。

  耳旁的争吵声不断,杂乱无章的辱骂让林深有些难以分清,这些话之前到底是骂过了还是没骂过……

  ……不行。

  他好想,吃点什么……

  垂在身侧的掌心忽然拂过一股微润的湿意。

  不过短短几分钟,林深忍得连脸都发了白,皱着眉,低头看去——

  刚刚的湿意不过是一团飘雾。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目光却因此而停在了手上,仿佛饥肠辘辘盘旋已久的鹰隼终于寻到了一块美味的鲜肴,盯死了不肯离开。

  冷汗簌簌而下,干净的颈线紧绷,喉结无意识地上下滚动。

  “……废物!垃圾!”

  “……我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到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你再这样我就不要你了!滚吧,去做别人家的孩子吧!”

  “……无病呻吟,有什么想要的就说,折腾这些有意思吗?我也很忙的……”

  “……”

  “……”

  饥饿感越来越重,红雾渐浓,带着丝丝的咸味。

  “吃掉吧……”

  “吃掉就解脱了……”

  “吃掉了……我就放你出去,做你想做的事情,看你想看的世界……”

  “吃掉吧……快点……快啊……”

  一只手死死按住另一只,林深咬紧牙根,几乎快要咬出血来。

  ……这是那些孩子的声音。

  “早知道那个时候就换个愿望了……就算有了钱,你们也还是一样不会放过我……”

  ……愿望?

  林深眉心紧拧,压抑饥饿已经耗去了他不少的体力,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旦饥饿过了头,体力将大量流失,在这之前要是没有找到有效的突破口,到最后估计还是跑不了要把自己送到自己的嘴里。

  ……光想想,就有够令人作呕。

  “我原本以为你那么对我是因为缺钱,怕我以后会活得跟你一样抬不起头来……所以才那么控制我,压抑我……”

  林深听出了这是第一户的女孩子。

  “……我以为只要你们有了钱,就会开心一点,我也就能跟着快乐一点了……所以,我才跟……许了愿……希望你们有钱,有钱了,我们一家人就可以过上崭新的、幸福快乐的生活……”

  “可我错就错在,不该对你们抱有任何希望……”

  “这一切都是变质的,你生我,你们养我,不过是为了一张脸面……”

  “你们不想承受的压力,就通通丢给了我……逼着我……辱骂我……”

  “妈妈,我好疼,好难过啊……”

  “……”

  浓雾越发的血红,迷眼的重雾间,隐约一道红影轻轻掠过,留下一串铃叮的低语。

  “你也是废物……”

  “大家都讨厌你,说你的眼睛是恶鬼的眼睛,所以你也是恶鬼……”

  “就是你害死你的妈妈的……”

  “所以你要付出一点代价才对……”

  “否则出去了只会害死更多的人……”

  “恶鬼的眼睛……”

  “……”

  “你要杀了我吗?林深……”

  这一声,叫林深险些磨碎了后槽牙。

  他抬眸,棕黑的眸子淡漠得发冷,最后的那句话,声线……用的是宋凌云的。

  不知为何,这时候听到宋队长的声音,林副队突然就莫名上火。

  他松开压制自己的手,肩膀放松。

  缓缓抬手,垂下眸,张口,将整齐的牙齿嵌进皮肉,就咬在拇指根处,下口极狠。

  很快,殷红的血就顺着手腕和下颌线流淌下来。

  “对……就是这样……”

  仿佛催眠一般的轻语低声呢喃,就像迎着一只即将踏入陷阱的倦兽,捕猎者站在陷阱前方,和着微笑,轻轻地诱哄。

  仿佛久旱逢甘霖,不得不承认,平时被味嗅觉嫌弃太腥的味道,放在此刻,居然有着别样的清甜。

  忽然间就理解了那个倒霉博主食己而不自知,甚至沉浸其中疯狂到无法自拔是为什么了。

  如果再晚几天,估计就只剩半个人了。

  至于为什么是半个……

  ……因为低着头,是吃不到上半身的。

  牙齿松开,掌根处留下两排刺目的血洞,被唾液浸染加上吮吸的力道让伤口面上呈现出部分失活的惨白,血还在流。

  咽下口中的残血,林深抬起头,缓缓叹出一口热气。

  好在还能感觉到疼……他皱着眉,放下手,冷冷抬眸。

  他能感觉到,就在他放下手的那一刹那,周围的红雾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嘴角带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嘲笑,林深开口,哑着声,说了被抓到这里这么久的第一句话。

  “碰到了一个叛逆的,觉得意外吗?”

  像是被激怒了,红雾涌动起来,将触不到边界的视线收回,感受着这犹如滚滚卷云的浓雾,这种感觉像极了盛夏的暴雨前夕,闷热、低沉,逼得人烦躁且压抑。

  “我没有吃人的癖好。”林深抬眸,直视红雾后的深渊,慢声说道,“本来是快忍不住了,但我觉得你们可能误会了什么。”

  “语气不对。”最后的那句话,操着的明明是宋凌云的嗓音,可说出来的,却是甘愿为爱人赴死的,最深情的爱语,可怜而又悲哀。

  可无奈他宋凌云从不这样。

  叫他名字,只有正经和不正经。

  正经是在外人面前,至于不正经……

  床上居多。

  别的地方也有。

  但不管是哪种,跟深情脉脉也绝对扯不上半毛关系!

  估计这里的东西打死也难相信,自己特意放出来的这句话竟然会把快要入套的猎物刺激得一下子清醒过来。

  看着愈涌愈烈、红得发沉的浓雾,林深细想了想,忽然觉得不难理解。

  这里要真有些什么,几十年的岁月它们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这栋房子,接触不到外界,可时光变迁带来的却是翻天覆地的思想和变化,更不用说在那个对男女爱情仍然讳莫如深的年代,十来岁的小屁孩子能理解到这个程度也差不多是极限了。

  深情款款、为爱无私什么的……

  “还得谢谢你们,让我又打起了精神。”在刚刚的试探里,林深确信自己的话能够有效的传达,轻轻甩了甩手上的血,他垂下眸,漫不经心,一字一顿,挑衅的意味十足。

  “一、群、废、物。”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忽然凝固了,然后下一刻轰然炸开,伴随着激烈的尖叫,凄厉的呐喊和哭嚎,震耳欲聋。

  楼诚身在走廊,赶在笔记本的电量耗光前,把爬出来的资料简单整合汇总,备份,传到手机保存。

  屏幕还没来得及合上,就感觉一阵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叫楼诚整个人突然一懵。

  ——地震???

  跌跌撞撞地抓过背包把笔记本塞进去,确认好拉链口袋里的手机安然,背上背包,刚起身,脑门就因为剧烈的晃动磕在墙上,撞出满眼杂星。

  好在楼诚心态挺稳,常年的后勤工作让他深知在一栋凶宅里发生的地震并不一定就是真的地震,而且现在还没找到林深,他是绝对干不出抛下队友自己先逃这种事的。

  隔着背包抵住墙面,屈膝半蹲才堪堪维持住平衡,楼诚掏出手机,划开屏幕,点开公司系统后台地震预警避难查询功能,并没有发现红点警报。

  也就是说,整个川青只有这栋房子在自嗨。

  楼诚悬着的心定了一半,只要不是人力难为的天灾大难,其他的,爱怎么晃怎么晃吧。

  把手机收回口袋,把包往上背了背,两只手松松打开,保持着半屈膝的姿势在剧烈的摇晃中缓缓前行。

  他还得去捞他们的副队!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间就像是翻起的地毯,一个起弹把刚走出过道的楼诚直接送回了书房门口的对面,楼诚猝不及防,摔在地上狠狠趴了个狗吃屎,眼镜不堪重压,啪一声,一边镜片被整个挤飞出去,另一边则在地上刮了层厚厚的脏灰,楼诚视力“受创”,直接半残。

  好在一口好牙没磕坏掉,楼诚心里暗喷一声国骂,手脚并用,狼狈地从地上撑起身子,却并未爬起,而是试图想找找飞出去的那半边镜片。

  因为注意力集中在基本模糊的视野上,全然没注意到书房的对面是什么地方。

  直到他在剧烈的晃动中听到一声咕噜噜的抽水声。

  楼诚背脊一僵,不敢动了。

  那声音,离他的位置顶破天超不过两米半。

  这房子在之前那个博主出事后就拉了封锁线,更不用说现在晃成这样,还有谁去用厕所……

  厕所……?

  楼诚忽然觉得一阵拔凉,鸡皮疙瘩毛了一地。

  一边镜片掉了,导致他一半以上的视野变得极度模糊,几乎看不清东西,也不敢动,从书房的方向一路摸过来,楼诚全然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往自己最害怕的地方钻……

  不大确定到底是幻觉还是什么,模糊的余光里,似乎隐约可见一个细瘦佝偻的影子拄着跟那只手臂差不多细的歪拐,从马桶上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然后,拐杖一滑——

  整个人头朝地面,直接砸了下去,连一声呼喊都没有,皮开肉绽和骨头迸裂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之下一清二楚,全钻进了楼诚的耳朵里。

  呼吸猝然发紧,楼诚睁大了眼睛,盯着地面,汗如雨下,却仍不敢乱动分毫,也不敢闭眼。

  ……怎、怎么办?

  怎么办啊???!

  像是水压不大正常,抽水马桶不时发出哐哐的闷响。

  可再听,又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叫水一下子冲不下去。

  楼诚全程趴在门口,动也不敢动,听里面没了动静,他缓缓摆头,望向门内,好在还有一边镜片存活,让他不至于真的变成个睁眼瞎。

  他缓缓抬手,胡乱抹去了半边镜片上的灰。

  只是,托自己的福,一半视野是清晰了,但看到的却不是什么好东西。

  和想象中的一样,刚刚那个细瘦佝偻的身形,是个老人。

  楼诚发着抖,盯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干瘦的背影,从未感到被命运亏待的他,今天第一次有了想要问候命运十八代老祖宗的冲动。

  ——因为他的镜片,好死不死,就掉在那只枯手的旁边!!!

  楼诚想哭。

  考虑到看不清东西可能会给后面的工作造成麻烦,而且……人都……都已经死了……总不能……那什么……吧?

  所以……四舍五入,应该是安全的才对……

  嗯,安全……没问题的……一定……

  楼诚在心里不断给自己加塞安慰剂、定心丸,鼻腔里却发出了怕到不能自己的哼声,苦着脸,哆哆嗦嗦地伸手去够那块饱经挫折的小镜片。

  楼诚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个在洗手间死去的老人,被发现的时候,就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到处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肉蛆……

  全是幻觉,全是幻觉,全是幻觉,全是幻觉……

  南无阿弥陀佛……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

  “我草泥马的祖宗十八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惨叫突然炸开,就在楼诚即将够到自己的宝贝镜片的时候,那只枯手没有半点征兆,突然向后反折,掐住了楼诚的手腕!!

  楼诚快崩了,整个人嘶吼着当即往后摔去,那只枯手看似脆弱,实则力气极大,掐得贼紧!

  惊恐万状到跟一只受了刺激的脱水鱼一般一边弹跳一边嘶吼,叫声之惨烈,骂语之难听,可谓当代祖安爸爸之典范。

  抽不开被攥得发疼的手腕,楼诚手忙脚乱抬脚就踹,根本顾不上诈起的诡尸边,从马桶水箱里发出的一阵又一阵的闷声。

  很快,又是一串咕噜噜的声音。

  怕到一定程度后就意味着对当前恐惧差不多可以产生一定的适应性,得益于此,楼诚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咕咕已久的抽水声怪在哪里——这分明是冲马桶时管道被轻微堵塞发出来的声音,但诡异的是,这个声音是从哪来的?

  别说堵塞了,他根本就没有听到任何的冲水声啊!

  马桶里的声音越来越大,只听“嘭”的一声炸响,楼诚整个人猛地一抖,条件反射,缩低脖子,也顾不上边上诈不诈尸的,一只手臂赶忙护住了头。

  ——马桶炸了。

  这是毋庸置疑的。

  因为没过几秒,当楼诚抖着身子拿开手臂,那具尸体已经不见,但取而代之的,是特么满地蠕动的肉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连叫声都卡壳了,楼诚蹬着腿,生理性的泪水几乎快要从瞪大发红的眼眶子里滚出来,扯着崩溃的大叫,连滚带爬从门里面滚了出来。

  然后紧跟着就撞上了一个硬物。

  趴在地上保持着撞到时的姿势,楼诚抖着呼吸,不敢抬头。

  在全是恐怖片爱好者的一队的荼毒下,他几乎能断定这时候撞上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于是顶着压力,他将步子往后挪了一点,再一点。

  直到一声熟悉的“诚哥”在头上响起,楼诚一愣,抬头。

  “……”

  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在地上摔了两跤,又栽了两个跟头,楼诚疯了一般在这栋异象突生的凶宅内开启夺命暴走模式,伴随着一大串高低更迭的惨叫,从书房到二楼,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大步流星,狂奔得飞快。

  不是错觉……

  他妈有个什么东西在后面一直追他!!!

  刚刚那一声诚哥让楼诚再也淡定不下来了,刚庆幸自己运气果然非同一般,副队不用捞就自己出来了,结果一抬头就怼上那张距离不过才一掌之宽的空空荡荡的面庞……

  他直觉,应该就是那东西追过来了!

  林深还没找到,楼诚心魔作祟,咬死牙关说什么也不肯临阵撤退,愣是硬着头皮在二楼走廊疯狂跑圈。

  狂奔了几圈过后,楼诚快哭出来了。

  因为他发现追在他身后的脚步声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杂,不光这些,在他分出注意力想办法的时候,竟赫然发现二楼淡绿的墙纸上全是血红的手印,更令人崩溃的是,那玩意还他妈跟耍涂鸦似的强行上演一出空手造印,就像是有无只数泡了血的手拍在墙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飞速增多!

  增长速度之快,直教人头皮发麻。

  楼诚快跑不动了。

  脚步逐渐慢了下来,他感觉自己就快虚脱了……

  “啪啪……啪……啪啪……”

  疲惫不堪的奔逃中,楼诚拖着步子,大口喘气,但也就是在节奏慢下来的前后,他突然捕捉到了一段不大一样的声音。

  心里害怕,累极了也不敢停,拖着步子好歹也算是挣扎了,要真被追上了,那也只能倒霉认命。

  只是跑着跑着他突然发现,这个拍打的频率,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为了确认是不是真如自己所想,酸软不堪的步子越放越缓,到最后几乎是扶着围栏支撑着向前,在一下一下拍打的节奏声中,楼诚眼神微变,咬咬牙,把步子放到最缓,然后一个箭步冲向前去!

  血手印一路跟着他噼啪拍过,生死时速一般,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墙面渗出原形,和这个疾步狂奔的人拼个你死我活。

  一开始上二楼时,楼诚就觉得奇怪,好像哪哪都不太对劲。

  现在再看,突然就悟了。

  ——哪有主人会在自己家里给房间挂门牌号的?!

  即便是情急之下,楼诚的记性也仍尚可,他还记得一楼的两间是201和202,二楼这两排,就在飞奔而过的一刹那里,带过一眼足矣。

  左手边是205、206、207,右手边是208、209、210。

  少了203和204!

  而他现在锁定的目标,正是照着刚刚那段轻轻的拍打声,没有丝毫犹豫,直奔最后一间210。

  楼诚深信,这个消息不会有错!

  不仅如此,他还能确认给他传递消息的人是谁!

  楼诚早年刚到一队时,因为不熟悉环境和工作,再加上青春年少的中二气息,无聊透顶之际,他自创了一套自己专用的密语。

  而这套密语,就在不久前,被一个比他更容易无聊的人给学走了。

  血手印一路紧追不舍,急促的噼啪声混乱,浓稠的血浆随着拍打声飞溅而出。

  提前一步急刹,一把按下走廊尽头的房门把手,动作迅速,侧身进屋,关门反锁!

  整套动作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惊魂未定,楼诚锁好门刚退开两步想喘口气,房门就被一阵狂乱的拍门声占据,就好像有无数双手盘踞在外,就等门轰开的那一刻,倾巢而入。

  一口气都来不及喘,唯恐外面那些东西破门而入,楼诚不敢耽搁,想找电灯开关,才突然意识到这栋楼早他妈断电了!

  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亮起手电,目光紧跟着自己脑子里不断重复的那句讯息在房间里飞速扫视。

  ……找到房子上的锁孔。

  ……找到房子上的锁孔。

  ……找到房子上的锁孔。

  白光呈放射状在不大的房间里快速晃动,跟着主人的手抖个不停。

  越急越来事,稳住抖得厉害的手,楼诚忍住骂人的冲动,咬住嘴角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就是间普通的房间,讯息里说210里的房子,问题是这特么哪来的房子啊,他们现在不就在房子里吗!!?

  所以是模型?手工作业?还是别的什么?

  慌乱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过数遍,还是一无所获。

  拍门声越来越重,像是急红了眼,在重重的噪音下,透过门缝的光线忽明忽暗——门板开始松动了!

  楼诚呼吸顿紧,剧烈的心跳几乎顶到了嗓子眼,手心发汗,不知道为了壮胆还是怎么,豁出去了一般,用力往地上“呸”了一声!

  ——最后一遍,一定要仔细、再仔细一点!

  ……他还有一仓库的限量AJ和还没体验过的高价游戏机,还有前几天刚下单的浸入式游戏装置,他好不容易才磨着宋哥签了审批单,批准在基地四楼给他的几台AR游戏舱腾个独立空间……

  货还在路上,绝不能就这么交待了!

  背对着门,逼着自己不去想身后那些狂躁的血手,凝紧注意力,从左到右,逐一搜寻所有和‘房子’挂钩的东西。

  光束从左开始,逐渐打到右侧,就在楼诚觉得“完了,不行了”的时候,突然灵光一抖。

  ——床。

  这张床,不是完全接地的!

  或许,有没有可能……

  楼诚两步上前,跪下身,一只手按在积灰的床垫上,拿着手机趴低下去。

  床底下,一片异样的反光映入眼中。

  楼诚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

  他整个人趴在地上,伸长了手,去够那片藏在床底下的东西。

  那是一副用画框装裱起来的画。

  ……一张儿童画。

  虽然难以置信,但这张画里的东西却叫楼诚在绝境之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那是一栋高耸入云的房子。

  蜡笔的痕迹粗糙,线条有些歪扭,用的却是最深沉的色调。

  在这幅画里,云是红的,天是黑的,雨是紫的,地是褐的,整体的画面给人的感觉只有两个字——窒息。

  除了一样东西是正常的。

  房子的周边大概是墓地,一个个墓碑前,一具具白骨整齐地垒放着,任由大雨浇淋。

  楼诚在画的右下角看到了创作人的名字——陈再招。

  作画年份:1973。

  只是,装裱这样的一幅画,恐怕可不是为了好看或者引以为豪……

  密密麻麻的黄符贴满了画框,手一搓,符纸便如同干裂的死皮一般脱落,露出下一层颜色更暗的。

  楼诚一瞬间觉得头皮发麻。

  这玩意,明眼人一看都知道,贴成这样,多半就是为了封印些什么东西。

  在这张画里,到底有什么……?

  管不了那许多了,楼诚手机往床垫上一放,两手捏在画框两侧,上上下下就是一顿狂撸。

  门外的拍门声开始变本加厉,带着凄厉的哭嚎。

  林深传给他的讯息是:“去210房间,找到房子上的锁孔。”

  可这幅画的正面并没有类似锁孔的东西。

  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画框里!

  不可思议的事情在这些符被抹去的下一刻发生了。

  原本令人窒息的画面上,竟凭空多了一点嫩嫩的红粉——房子的大门上,多出了一把锁。

  ——一把和楼诚手上一模一样的,粉色的密码锁!

  只是和整幅画相比起来,两者之间的新旧程度似乎有些不大一样。

  但楼诚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不再关注画面,将画一把翻过,用力掰开用来固定四边的生锈的旋钮,取下垫板,果不其然,就在这张画的反面,在布满纸面的密密麻麻的古铜色雕纹中,有一个小小的方框,里面框着的,赫然是一个幽黑的十字型孔洞!

  最下方题有一行朱红的小字:1999年青冠修士,封。

  找到了!

  然而惊喜的劲头还没过,楼诚就见那黑乎乎的锁孔像是动了一下,整个人一僵,条件反射差点连框带画从手上扔出去。

  他看见从锁孔里面钻出来一把钥匙……的头。

  “………………”

  前面是摇摇欲坠的门板,手上是二三次元正在交合的怪象,楼诚被夹在中间,逃不得,也不敢松手。

  他看着门板在最后几波丧心病狂的拍捶中轰然倒下,就像是破开了一个期盼已久的宣泄口,噼噼啪啪的拍打声霎时间蜂拥而入,朝楼诚涌来!

  下意识地,楼诚紧闭双眼,背过身去,用双臂把画护在了怀中,缩紧了脖子,等死。

  然而预料中的痛苦并未到来。

  耳边骤然四起的凄嚎声太过于惨烈和刺耳,竟让楼诚一时有些分不清,这一声声的惨叫到底是出自谁口……

  直到片刻过后,他意识到自己的嘴唇在颤。

  发直的双眼随着回头的动作愣愣地落在身后人的身上,而就在离他们不过两步的地上,一道深深的划痕将所有怪异全部挡下。

  楼诚咽了咽喉咙,干涩的声音强忍颤意:“林、林深……”

  “嗯。”声音很淡,没什么波澜,像是司空见惯了一般。

  望着一拨拨血手前赴后继,楼诚惊魂未定的目光赶紧拉回到林深身上。

  “……”因为惊吓过度,楼诚有点想吐,肚子也疼。

  但此刻,他却忍不住地想,这些东西他见过一次就受不了,可在林深的眼里,这种不寻常的东西却占据了他的整个世界……

  要换做自己,早该进精神病院自闭了。

  出神间,飘忽的余光中隐约晃过一抹鲜红,由于血手带给楼诚的刺激过大,叫他在短时间内对红色的东西分外敏感。

  楼诚睁大眼睛,视线往下,愕然:“你的手——”

  好不容易找到人,还没来得及体会到劫后余生的喜悦,便赫然发现了林深的左手在滴血!

  鲜血顺着坑坑洼洼的伤口溢出,滴在地面,汇成小小的一滩。

  那是……咬痕!?

  楼诚眼里闪过一丝恐惧,想到那个差点把自己生吃入腹的倒霉博主,本能地往后挪了一挪。

  “我没事。”林深说。

  “现代型高科技人才,真饿了,吃谁也轮不到你。”背对着楼诚,林深随口淡道。

  “我吃不起。”

  楼诚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

  虽然没起到多大的安慰作用,但这种玩笑话多少减轻了楼诚的心理负担。很快振作起来,把画放在一旁,脱下背包翻出了一卷绷带,动作飞快,帮林深包好了伤口,条件有限,眼下也只能先做个应急处理。

  林深垂眸看着手上整齐的绷带,若有所思。

  “诚哥,大学是双修?”

  楼诚把东西放回包里,随口应道:“嗯。”

  “医学吗?”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林深活动了一下手腕说,“牛逼。”

  楼诚:“……”

  可能是前面紧张过头的后遗症,楼诚刚背上包,转手就捞起边上的画,重新在怀里抱紧。

  然后眼睛就像生了根似的盯着林深手里的短柄匕首。

  “老宋给的。”林深忽然说道,“说必要时,拿来防身。”

  楼诚不知这话该不该接。

  ……他隐约记得,这把匕首是宋凌云在几年前的一次任务里回收回来的东西,如果他没记错,这东西应该在带回来后不久就寄了五队的快递专线送到总部的研究室去了。

  他还记得当时上门来的收件员是个刚从业不久的新人,连贴标签的动作都小心翼翼。

  因为这把匕首的效用。

  从类别上细分,这是一把能够隔断任何东西的‘物’,落在人的手上,办多少事,就会收取多少代价。

  代价以隔断建立的难度大小以及其持续时间来收取。

  楼诚见过这把匕首的上一个主人,东西是在一堆废铁垃圾里捡来的,不过是想试试东西趁不趁手就对着空气随手挥了几下,然后这位毫不知情的当事人就被收取了大量的代价。

  ——因为他切断的是最不可能被切断的空间!

  而那人最后的结局,则是以全身大面积灼伤、不久于人世为代价而告终。

  楼诚不确定林深知不知道,万一不知道,也对着空气来几下……

  “诚哥,密码锁还在吗?”林深问道。

  “在……咦?奇怪?”楼诚记得刚刚“地震”的时候就把锁塞进裤子的拉链口袋里了,怎么就不见了。

  林深并不觉得诧异,因为他手上的钥匙也不见了。

  “对了,说到密码锁,关于这栋别墅的资料,在你不见的那段时间我又挖了不少出来,”省略了中间被吓的坎坷遭遇,楼诚抓紧时间用最精简的语言叙述了他查到的东西,以争取缩短匕首的使用时间,连语速都比平时快了不少。

  “这栋别墅有前身,建于1972年,原名小城芳汀,和密码锁XCFT72对应。这栋房屋几十年来经历几次翻修,至今共更换过两次所有人,最早的入住的户主名叫陈招娣,女性,房屋购置于1973年,入住于1975年,对应密码锁上的CZD75。

  这家人在12年后,也就是1987年,把房子卖给了一个叫张建国的人,也就是第二户,对应密码锁上的ZJG87。

  至于第三户,也就是一个多月前意外身亡的老人,名叫赵梦,入住于1996年,距离上一次变更中间间隔的时间更短,只有9年,对应密码锁上的ZM96。”

  楼诚短短换了口气,忍不住吐槽:“也不知道这玩意他妈谁整上去的,还以为是什么天机,我也就是想想,可没想到居然真的这么低级……!”太草了。

  “还查到什么吗?”林深问。

  “有,”楼诚接话,说道,“这栋房子被叫做鬼屋不是这几个月的事,而是在以前就有类似的传闻了,只不过以当时的传播媒介,除了人的一张嘴,就是报纸相机,所以很难查。”

  楼诚道:“事实上,从陈招娣入住几年后,就有周围的邻居经常听见他们家发出类似动物的嘶吼声,但观察下来,他们家又好像没有饲养什么大型动物,所以没人知道这声音到底从哪来的。”

  “陈招娣有个女儿。”林深补充道。

  “是,”楼诚应声点头,反应了一下,表情略带讶异,“……你怎么知道的?”

  林深指了指他手里抱着的画。

  楼诚恍然:“哦……”原来是时间啊。

  但硬要说的话,应该还有名字……

  母亲叫陈招娣,却又给女儿起了名叫陈再招,楼诚看到这幅画的那一刻,心里总忍不住泛起一阵阵没来由的酸涩。

  ……男孩女孩,真有那么重要吗?

  这么想着,不自觉又将怀里的画搂得更紧了一些。

  “最后怎么样了?”林深淡淡地问,因为是背对着,所以看不到楼诚脸上的表情。

  “遭罪的都是孩子。”楼诚低声说,“这种资料难查,但能确定的是,住在这里面的前两户都出事了……”

  “两户都是独生,一共两个孩子,都没了。”

  “怎么死的?”

  楼诚:“第一户的女儿在自己房间里割了腕,第二户的儿子……死因不明。”

  “冻死的。”

  楼诚微愣,抬头:“?”

  林深回眸:“父亲出轨,经常领着第三者上门吃原配煮的饭,原配敢怒不敢言,最后把气都撒在了儿子的身上。”

  楼诚愕然:“然后呢?”

  “怒意久攒,某天和丈夫吵过架后,男人离家出走,知道他八成又是去会情人,盛怒之下,母亲冲进房间,把正在熟睡的儿子抓出来,塞进了冰柜。”

  已然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楼诚半张着嘴,瞠目结舌。

  ……虎毒都不食子,在某种层面上来说,人有时候真的连畜生都不如吗……?

  红雾中,林深知道了第二户的结局,却不清楚第一户和第三户的,在和楼诚进行了短暂的信息同步后,正好补足了对方的空白区。

  “现在怎么办?”楼诚问道。

  信息是整合得差不多了,可这并不代表任务就结束了……

  短暂的思忖后,林深开了口,说:“我还是想再去趟一楼。”

  原以为怀里抱着的这幅画就是导致这栋老别墅变成凶宅的根本原因,可林深若有所思的表现却让楼诚觉得,事情可能还并不像他想象的这么简单。

  看着络绎不绝、前赴后继扑上来的鬼手,楼诚相较刚刚已经淡定很多了,所谓嗅觉疲劳,和那个差不多是一样的道理。

  “你还是觉得那面墙的后面有空间吗?”看到林深这么坚定,楼诚反而有些心虚,犹豫道,“其实也有可能是我判断错误,后面可能本来就是实心的也说不定……”

  “诚哥,”林深抬眸开口。

  “你可以对自己更有信心点。”

  楼诚:“……”

  稳下心态,楼诚沉出一口气,目光坚定了许多,问:“舍命陪副队,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林深想了想,说:“你记性好,还记得在这里有看到斧头或者铁锤之类的东西吗?”

  楼诚一愣,反应过来,脱口:“你要来强的?”

  林深不置可否,只问:“有吗?”

  楼诚皱下眉头,表情也随之正经下来。他在这栋房子里绕了少说不下两遍,虽然有些地方看的不是很仔细,但那种只有装修才会用到的破拆工具,长期放在室内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

  除非有职业相关……

  职业相关……

  “……!”楼诚两眼一亮。

  “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