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国昌那件事后,林深就回到了原来的生活。
只是这件事结束后,还拖了一个小小的尾巴,很是麻烦。
就是林睿唐。
林国昌信不过电子类的设备,所以有用纸质电话本记录电话号码的习惯,可能也正是因此,在林国昌被警察带走后,林睿唐隔三差五逮着深夜就会往林深的手机里打骚扰电话,一接起来除了辱骂就是辱骂,而且大概是用了什么技术手段,每次打过来的电话号码都不一样,就跟地鼠似的,砸了又冒,拉黑了就换个号码继续打,拉到后面林深也懒得对付了,到晚上就直接调成勿扰模式,一觉天亮。
这些天一队没订单,闲来无事,林深就去殡仪馆待着,活脱脱把主业做成了兼职。
连田和林巧巧对林深的出差工作颇感兴趣,不止一次地逮着林深,不肯放人。
林深老练,知道怎么应对,立马外卖叫了两杯奶茶,成功堵住了两个好奇宝宝的嘴。
平平无奇的日子又过了两周,一天早上,来电消息限制刚解除,一通电话就进来了。
林深最近起得早,洗漱完回到房间,正好看见手机亮屏。
是楼诚。
林深弯身拔了充电线,接了电话。
简单的一番三言两语,一个小时后,林深如约来到一队基地报到。
上到二楼,一进门,一阵浓郁的咖啡味就扑面而来。
林深:“……”这得冲多少杯才能香成这样?
电视开着,放着没人看的新闻,楼诚坐在前厅的沙发,一手拿着叠资料,另一只手抓着手机,快速地划动着屏幕。
动作之凶残,叫林深看着都觉得当楼诚的手机也是惨。
进门后,又看见吧台边上坐着的秦杨杨,边上的咖啡机正煮着下一杯咖啡。
简单打过招呼,林深很快发现,刘夏绘不在。
“哎,林深,你来得正好。”楼诚听到动静,放下资料,周围望了一圈,才压低声,“前段时间,你是不是和宋哥去哪儿了?”
因为没有和宋凌云提前通过口风,但依稀记得之前宋凌云和他说过,林国昌的事,属于队长散心,顺便陪队员解决一下私事,不算订单。
而林深并没有和别人随口透露私事的习惯,保险起见,他简单应了一声:“嗯,怎么了吗?”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林深:“?”
见林深一脸问号,楼诚明白了。
……八成又是没睡好给闹的……
“老宋怎么了?”
楼诚摇头叹气,伸出食指往天花板上指了一指,一脸放弃治疗的表情,无奈道:“你待会要找的人,在关禁闭。”
林深眨了眨眼,懂了。
“这两天有订单吗?”林深忽然问道。
楼诚闻言,抬头,“没啊,怎么这么问?”
林深想了想:“公司平时很闲?”
楼诚推了推眼镜,回答:“也还好吧,要看情况。”
说完又道:“事件发生的频率本身没什么规律可循,有就处理,没有就没有,但你放心,工资是照发的,就是没有解决事件的抽成,但数目也不小。”
林深思忖着,问:“你刚刚说分情况?”
“哦,那个啊。”楼诚说着,又拿起手机开始划,一边道,“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公司一共五个队吗,有一种情况是,其他队解决不了,或是行动前的风险判定等级过高时,手上的订单就会连到一队。”
林深一点就通,简明扼要:“外协?”
楼诚一怔,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夸赞:“好家伙,孺子可教啊!”
正说着,手机就响了。
是闹钟。
“啊,时间到了。”关了闹铃,楼诚看向林深,递给他一把小钥匙,“麻烦你一下,帮我去天台把那只神兽放出来。”
林深:“……”
五分钟后,神兽出山了。
出得很没尊严,小心翼翼,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一路幽灵似的飘到了二楼。
然后猛松一口气,垮下了脸。
刘夏绘给自己的怀里塞了个枕头,抱紧自己,哀声叫苦:“诚哥,鹿哥,我真的冤啊……”
楼诚、秦杨杨立马送出一记白眼暴击,异口同声:“滚。”
刘夏绘:“……”
林深也不多问,对于处于成年分界线的青春期少年,一腔热血全靠洒,洒多了,人就稳了。
但看眼下,这厮显然洒得还不够。
闷闷抱起桌上吃了半包的薯片,在嘴里嚼得咔吱作响,手机被宋凌云没收了,刘夏绘无聊,就只能盯着电视上无聊透顶的新闻,心不在焉。
楼诚压低声,对林深道:“脑残孩子,玩游戏不塞耳机,扩音巨大声,又遇到菜的,脾气上来没控住,一嗓子把宋哥吵醒了。”
林深觉得奇怪:“三楼隔音不是挺好?”
楼诚摇了摇头:“下回你可以试试,这厮的音量,前世应该就是那广场舞上的扩音喇叭,啧啧,好好一孩子,坏在音量上,可惜了。”
林深:“……”怎么感觉这话听着这么奇怪……?
正说着,忽然,电视里传来了一条耳熟的新闻播报。
“近日,警方于泷东县赤亭村古道河中打捞出一具女尸,经法医鉴定,警方调查,确定了死者为二十年前失踪的方某某,并锁定了作案嫌疑人为林某某,此案具体过程正在详细调查中……”
林深默默拉低了眼帘。
一条人命只有短短一段话,对于几乎是亲身经历了一遍过程的林深来说,此刻的播报听起来终归有些冰冷无情了。
让人感觉没什么实感……
电视上放出来的嫌疑人照片打着一道漆黑遮眼的马赛克,如果不是认识的人,也根本不会去关注那到底是谁,是什么人,都做了一些什么事……
想到这,林深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有些矫情了。
所以,正当他打算把这种诡异的想法抛诸脑后时,一旁,刘夏绘突然开了口。
“哎,这个林某某的照片,我怎么好像在哪见过啊?”
楼诚手上正握着资料,像是在核对,漫不经心地抬头一扫,脑内CPU当场给出了最迅速的解答:“别怀疑,你确实见过。”
林深微愣。
发现一旁林深的异样,楼诚哦了一声,和他解释:“你刚进来,应该还不知道。”
放下手机和资料,楼诚清了下嗓子,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们一队的队长原来还不是宋哥,说起来,我来公司的时间其实比宋哥还早。”
楼诚道:“这事说来话长,就要说到一队上一任的队长,也就是把宋哥带进公司,手把手教他的师父。那时候我才刚进公司没多久,后来有一天,队长带了一个新人进来,也就是宋哥,但那时候的宋哥可不是现在这样,那时候可野了,长得好,又冷酷,气场里都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邪乎劲儿,经常几句不通就跟人动手打架,刺得很,把队长的白头发都愁出来了。”
林深听得认真:“后来呢?”
“后来队长在一次任务里负了伤,落下了难治的病根,办公室给出了退休的判断,让队长自己考虑。”楼诚说道,“但队长不肯退。”
林深:“为什么?”
楼诚低头,推了推眼镜,答:“是因为一件事,但关于这件事我也只看过一部分资料,还是偷着看的,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队长说什么也不让我们看,把资料藏得很好。”
“但人难免疏忽嘛,有一次因为有急事,我在后方留守,翻资料的时候,发现他把一张不相关的人物资料混进来了,上面还有很多铅笔做的批注,现在算起来,那应该差不多是十三年前的事件了。”
林深低下眸,不动声色,开口淡道:“未解事件吗?”
“聪明。”楼诚一打响指,点头,“对于没正式接手的订单,一些保密资料的纸质版都会做马赛克处理,而那张资料上的人,就跟刚刚电视里那个人一模一样。”
林深细致地抓到了其中细节,问:“你是什么时候看到那张资料的?”
楼诚回想了一下,说:“大概八年前吧,看到那张资料的时候,那个事件已经过了五年了。”
林深犹豫了一下,话锋一转:“你17岁就进来了?”
楼诚闻言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差不多吧,那时候不知天高地厚,干了点疯事,就被抓进来了。”
林深:“……”就想知道你干了什么?
刘夏绘在一旁及时插话,报复性地笑话昨晚掐点才放人的楼诚,猛戳他痛处:“哎,鹿哥,这事我知道啊,不说我,连一队的非正式队员都知道,那可是传说啊!”
林深:“?”
刘夏绘:“诚哥玩电脑,玩着玩着,把公司的系统给玩黑了!”
林深:“……”哇哦……
“可刺激了我跟你说。”刘夏绘兴致昂扬,激动道,“当时公司给他两个选择,一是进局子,二是给公司打工,做技术后勤,不但不用进局子,还有丰厚的酬劳能领,如果想要文凭,在不影响工作的情况下,还可以允许继续学业。”
“毕竟是自己铸错在先,只要是个人,有点脑子的都得选二不是?”刘夏绘看着楼诚,叹息着摇头,“虽然不想承认,但我们死脑筋转不过弯来的诚哥确实是个天才。”
楼诚听着这话味儿就不对,怼他:“你这夸人还是骂人呢?!”
刘夏绘躲开一记飞踢,侧身一闪,嘿嘿一笑,忙带着话题急转:“不过你还别说,前队长的记性还真不咋地,资料丢了也没找,就落在诚哥那儿,一直落到今天。”
说着,把音量往下压了压,说道:“是不是其实根本就没上心啊?”
楼诚白了他一眼:“队长的想法岂是我等平平无奇小队员能够揣测的,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刘夏绘撇了撇嘴,看着电视,摇了摇头:“不过刚刚那条新闻也够有意思的,我记得如果不立案的话,杀人犯的追诉期应该只有二十年吧,这抓了跟没抓,有什么区别?”
谁知楼诚紧跟着就应了:“你错了,这件事,有立案。”
林深和刘夏绘齐齐看向楼诚,连吧台那边正煮着咖啡边看书的秦杨杨都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楼诚叹了一口气:“毕竟是前队长,那时候看了这个资料后,我也在意,就根据没被码上的信息,偷偷摸进了局里的内部系统去翻这人的资料,结果还真让我给翻到了。”
“这人真名叫林国昌,我翻到这人的资料后,就去了趟局里,找里边的朋友打听了一下关于这人有没有一些特别的事情,结果还真就有。”楼诚说道,“我朋友说这人他没见过,倒是好几年前有个姓方的大企业家,老婆死的早,留下一个女儿,但就是因为女儿的一些事,弄得家道中落,事业衰败,后来他女儿失踪了,但他说什么也不肯让步,一口咬定是他杀,最后愣是凭着关系,在局里内部打通一条道出来,就为了给女儿立个案,还说他知道犯人是谁。”
“但对于警方的人来说,连具尸体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刑事案件的迹象,怎么看怎么像离家出走,就更别谈什么嫌疑犯了。”楼诚道,“所以在当时依着关系,勉强给他开了后门,马虎算是立了案,但没人把这当一回事,往那一放,就没再管了。”
但谁能想到,之前看似无理取闹的坚持,居然真的在二十年后派上了大用场……
“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楼诚无奈抬了抬肩,“至于老队长十三年前调查的到底是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但我直觉,八成就是这件了。”
吧台上,秦杨杨插话了:“楼诚,你晕了吧?这是二十年前的事,纸上那是十三年前的,再怎么说,这也差得太远了吧?”
楼诚也很无奈:“资料有限,我尽力了,这么多年也没个结果,老队长早退休了,现在去打扰,反正我问不出口,他也不一定会说,要能说他早说了。”
“不过十三年这个时间……”秦杨杨思索着道,“会不会跟十年前那场长白市的废楼爆炸案有关系啊……?”
楼诚摇了摇头:“应该不会,那件案子当时就结了,除了炸楼的犯人没救出来,跟整栋楼同归于尽了之外,证据链都很清晰,没什么疑点。”
秦杨杨点点头,心觉有理,只是因为一则新闻一下子联想到几起悲剧事件,心里难免觉得发堵。
旁的不说,光是提起十年前的那场爆炸案,秦杨杨即便不在现场,但通过很多资料也能想象到当时的场面有多可怕,具体的细节她不清楚,只知道除了炸楼,嫌疑人还绑架了几个孩童一并关在了那栋大楼里……这些光是想想秦杨杨就觉得汗毛倒立,那个魔鬼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完全就是在报复社会!
而除了这些,事实上,她还听说,公司有位队员就在那次事件里没能逃出生天,最后命丧火海,成了一具焦炭……
见秦杨杨不吭声,刘夏绘突发奇想,问道:“哎,那宋哥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楼诚和秦杨杨同时白他,异口同声:“你去问?”
刘夏绘:“……”算、算了……我还想多活两年。
“问什么?”门口,一声低冷的问话突然响起,其效有如平地惊雷,炸翻了前厅。
楼诚手抖,一个不稳,资料滑了一地。
“……”隔着半个座位,林深都能感受到楼诚此时此刻崩溃到无以复加的心情。
秦杨杨倒好咖啡,放在了吧台上,朝宋凌云招呼了一声。
宋凌云顶着一张微沉的脸,随着步伐的迈进,低气压的压迫感也随之扑面而来。
端起杯,道了声谢,就着站立的姿势往吧台上一靠,鼻尖靠近杯面,垂着眸,感受着咖啡的香气。
宋凌云再次开口,低沉的音色里带了些没睡醒的嘶哑,道:“问什么?”
楼诚有些无措,看向刘夏绘,刘夏绘刚从禁闭里放出来,哪里还敢招他,求救的目光投向了秦杨杨。
秦杨杨一叹,铆着胆,在宋凌云身后开了口:“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在好奇,前队长过去调查的一件十三年前的事到底是什么。因为前队长退休前把所有的工作都交接给你了,所以刚刚在说,是不是可以找你问问。”
宋凌云:“就这样?”
秦杨杨:“嗯,就这样。”
“不知道。”
三人:“……?”
宋凌云抬眸,重复:“不知道,这件事没交接,也没听他说过。”
“……”
沙发上,林深表情掠过一丝异样,然后转瞬即逝。
“林深。”宋凌云低声。
林深抬眸。
“昨晚为什么不接电话?”
林深微愣,想了想,恍然了,解释道:“骚扰电话。”
楼诚、刘夏绘、秦杨杨:“???”
在三人诧异的眼神中,林深才意识到自己话不到位,补充道:“最近老有骚扰电话,吵得烦,拉黑也拉不完,所以开了深夜勿扰模式。”
宋凌云思忖片刻:“推销?”
林深摇头:“骂人。”
楼诚、刘夏绘、秦杨杨:“……?”这谁闹的什么骚操作?说推销还算正常,半夜骂人什么鬼?
“楼诚。”宋凌云喝了口咖啡,低声道,“交给你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楼诚一愣,呆呆答:“啊?好,宋哥你说。”
“打电话那个,能堵回去吗。”
楼诚又是一愣,紧接着不假思索:“能。”
说完朝林深勾了勾手,“手机借我,不介意吧?”
林深掏出手机,解锁递给他,楼诚小心接过,涉及专业领域,他朝林深一抬下巴,信心满满:“保准给你治得服服帖帖!”
“……”
楼诚说完,拿着手机就往后面办公区去了。
“谢谢。”林深对楼诚道过谢,看向宋凌云,想到刚刚的问话,问他,“昨晚打电话,有事吗?”
“嗯。”宋凌云目光落在杯子里微微晃动的咖啡,淡道,“睡不着,找你聊天。”
办公区霍然传来一声椅子拖地的噪音——楼诚按开电脑,正准备起身,闻言,脚步一个不稳,膝弯一直,险些把身后的椅子掀了。
刘夏绘和秦杨杨怔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更不用说,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只有林深知道宋凌云在说什么。
……这是碰上扰人清梦,对付不了的,来找他帮忙了。
“你最近住在这吗?”林深想了想,问道。
宋凌云头也不抬:“嗯。”
“那晚上吧。”林深说,“晚上我过去找你。”
秦杨杨瞪大了眼,刘夏绘一脸震惊,楼诚……抱着险些被他砸在地上的林深的手机,六神无主,满目惊惶。
……这是要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