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清恨不得时光就断在这一刻, 可惜,他还有太多事没干完,无法与美人温存。
灯火幽微, 烛光烂漫,男人看着看着就陷了进去。
又是一阵细细的端详,言清忍不住轻吻了一下青年的额头。
早在太阿宗,言清就对这位天赋异禀的小术修充满了兴趣, 只是惧怕鹿鸾山的雷霆手段,一直未敢染指。如今占据了同鹿鸾山一般高的位置, 等他再坐得稳妥些,怎么说也要揽美人入怀,耐心地玩弄戏耍, 一解多年的心痒难耐。
鹿鸾山那人就是个呆子,对这个所谓“莲帝转世”的小徒弟又敬又怕,贪图他乖巧年幼, 又畏惧他人族首领的真身,串通整个太阿宗厌弃他, 欲将他养废,本想着可以成为这可怜孩子的唯一“救赎”,谁知这孩子直接跟人跑了,抱上了和光仙尊的大腿,把他这便宜师傅丢得远远的。
想到这言清就不由得拊掌大笑, 鹿鸾山好生胆小,哪怕麟岱真的是“莲帝”转世,你自他幼时将他收养, 好生调教, 恩威并施, 还怕他不听话?若是他言清捡到了小麟岱,现在他们孩子都生一窝了,哪里有楚佛谙的份。
睡吧,言清想,等我彻底成为楚佛谙,就带你去看悬泉花。
言清悄无声息地离开佛谙殿,往外走去。
他虽唤不出楚佛谙的法器,却还能使用他磅礴的灵力。有了这个,言清几乎都想不到自己会被什么东西阻拦。
还没走几步,他就被只煞面黄土松拦住了去路。那狗正夹着尾巴,满眼凶光地看着他。
言清微微一笑,道:
“琼牙。”
土松前爪刨地,静默一会,说:
“仙……尊?”
这狗是妖兽,与麟岱朝夕相伴,记忆中必然有楚佛谙的模样。舍不得搜麟岱的神魂,还舍不得这畜牲吗?言清向琼牙招招手,道:
“琼牙,过来。”
土松慢吞吞走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吊着眼睛盯着他,尾巴始终没有放松。
他眸光闪动,似乎在思索着对策,或者在心中暗自咂摸”楚佛谙”今夜的不对劲。
言清却没给他细想的时间,抬指便锁住了琼牙的脖子。
蠢狗眼前一花,就瞬间落入了眼前人青筋盘曲的大掌中。
言清怕吵醒麟岱,掐着琼牙的脖子生生疾驰了百丈远。
琼牙几乎要昏过去,待他以为自己就要升天时,“楚佛谙”松开了双手,双指抵在他眉间。
琼牙看见了破绽,一扫尾离开原地,扭身以掌击打“楚佛谙。”
他这点修为别说对上楚佛谙,哪怕是对上言清,都不大够看,男人单手弹回,顺势挥下一刀水刃。
琼牙堪堪躲开,肩膀被撕裂了好大一道口子,他捂着伤口,惊疑不定地望着“楚佛谙。”
犹豫半刻,琼牙道:
“你……走火入魔了?”
男人笑出了声,眼前蠢笨的妖兽极大地取悦了他。随着男人低低的笑,琼牙双脚浮软,两眼翻白,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躺倒在地,脸色苍白,唇边青紫,像是溺水一般毫无声息。
男人站在昏迷的巨兽前,微眯着眼,表情满足。
须臾,他睁开眼,舔了舔嘴唇。
这蠢狗的记忆里关于楚佛谙的部分虽不多,但足够细致,他大致了解了这人面对麟岱是怎么个模样,果然同他猜测的那样,谄媚又无赖,好生不要脸。
言清在心里大大地翻了个白眼,琼牙因搜魂而痛苦地抽搐着,言清淡淡扫了一眼,片刻后琼牙停了下来,脸色渐渐恢复。
琼牙忽然大口喘着气,劫后逢生一般舒展开身体。
刚才那一番搜查,言清察觉到那个叫“绵锋”的人,似乎追随了楚佛谙好多年,那必定知道楚佛谙所有秘辛。
言清眸子中探出蛇一般危险的光,他遥遥望向沉重的夜色,飞身离开了涅罗宗。
————
麟岱起的极早,翻身时,却不见爱人的身影。ČΗƉɈ
大床上只有身着雪白亵衣的麟岱,青年窄细的腕骨横搭在流光锦被上,像枝结着稚嫩花苞的寒梅。他缓缓睁眼,指尖微微动了动。
榻侧冰凉,麟岱伸手一摸,拢了满掌寂寞。他感到有些诧异,楚佛谙往往一定会陪着他起床,从不会让他独自醒来。
麟岱坐在床上,有些茫然地摸了摸后脑。
心底空空的,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
“琼牙!”他呼唤到。
一尾幼犬从门外颠颠地跑来,将小脑袋搁在麟岱伸出的手心,并舔了下他的手腕。
麟岱摩挲着他下巴上的绒毛,问道:
“前辈人呢?”
琼牙歪着脑袋,表情木讷,须臾,道:
“不知……”
麟岱皱眉,“可看见他往哪里去了?”
琼牙仍是那副呆呆的表情,摇了摇头。
“没看见。”
麟岱更是心中不安,起身迅速换衣,抱着琼牙出殿门。
迎面碰上一个涅罗宗弟子,瞧着比麟岱还急几分,展臂拦住麟岱,道:
“仙君留步,仙君留步!”
麟岱愣住了,反应过来后,问道:“何事?”
那弟子急急地行了个礼,道:
“今早仙尊传令,让仙君留在殿中,不得外出。”
麟岱的表情僵在了脸上,缓了好一会,他才挥挥手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又是一礼,那弟子盯着他回殿,才徐徐离开。
麟岱毫不犹豫地催动了含灵宝玉。
楚佛谙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想着独自承担,不告诉他。以楚佛谙的性子,昨日提出了共游人间,今日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也绝不会食言。
麟岱的心不由的揪作一团,他倚在门边,焦急地呼唤楚佛谙。
良久,当麟岱几乎要按奈不住自己夺门而出时,宝玉那边终于有了反应。
很稀罕,男人并没有立刻唤他“小麟岱”,而是静默着,什么话都没有说。
“前辈,你在哪?你怎么样了?”
顾不得心头泛起的异样,麟岱更在乎楚佛谙的安危。
“无事,小麟岱,我在天机阁着手解决言清之事。”
熟悉的口吻熟悉的话语,麟岱如蒙大赦,绷紧到几乎要断掉的心弦微微松动,他喘了口气,一滴冷汗顺着发梢滴落,砸在鞋面上。
麟岱继续说。“吓死我了,前辈把言清带走了吗?”
对面又沉默了一会,说道:
“嗯,早上提走的,怕打扰你,便没有同你说。”
“这样啊……”
麟岱喃喃道,明明已经听见了男人的声音,可麟岱意外的还是不安心,他想见见男人。
于是他说:
“前辈什么时候回来,我……”
“本尊还有事,你先去吃饭。”
传讯被掐断了,随着男人刚才那句短促的话。麟岱还没说完的“我好想你”挂在嘴边,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楚佛谙兴许是太忙了,他在天机阁,那么多事务要处理,还有那么多人要应付,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理应体谅他才是。
这些麟岱都懂,他向来是个懂事的孩子,及冠之后更是如此。他默默安慰着自己,眼泪却莫名其妙掉了下来。
他看向桌上的方镜,镜中是自己红着眼尾泪水欲坠不坠的模样,微微张着嘴,表情还带着没缓和下来的不可置信。
他被惯坏了,楚佛谙几乎百依百顺,没让他受过半点委屈。如今只是有事掐断了传讯,就让他生出了矫情又恶心的酸涩感。
“看看你这幅没出息的样子。”麟岱对着镜中的自己说。
“多大的人了,因为这点小事就哭哭啼啼。”麟岱一边擦泪,一边走向楚佛谙的书房。
抽出一册古籍,摊在桌上开始翻阅。
“有时间哭,不如想想如何提升丹术,大敌当前之事,也好过束手无策。”
麟岱喃喃自语,就像小时候在涅罗宗修炼时一样。
他低下头,看了没两页,又满脸恼意地推开了古卷。
他袖子里还藏着《潭州风物志》呢,本来应该赖在男人怀里,两人轻声讨论着先去何处,看什么花,饮什么酒,现在却成了麟岱一个人的幻想。
他皱眉,将这装帧精致的小册子收进了乾坤袋里,深深地压在底部。
爱人肩负天下生死不定,他一介废人,岂能贪生怕死出世图个清静快活。
不知何时起,麟岱对“活着”的观念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观,或许是看见那威武血腥的人魔结界,又或许是楚佛谙眉间的一抹疲态,他已经从最初的毫不在意,到现在的牵挂颇多。
提笔挥洒间,那册烂熟于心的《灵丹录》就被他一字不差地默写下来。
这几月,他闲暇时刻几乎研读完了世间所有丹方秘籍,颇有感悟。原准备等二人外出游历安顿后,再结合各地水土气候慢慢整理出来,现在一看,游历不知得推迟到什么时候。那不如直接整理成册,后续再做补充。
哪怕不能使他丹修成圣,也能为后世留下一份详实可靠的典籍。后世之人炼丹,便不会同他们一样手足无措。
麟岱渐渐忘却了方才被楚佛谙掐断传讯的委屈情绪,投入《灵丹录·绪》的编撰之中。
反正楚佛谙再忙都会回来陪他用晚饭的,晚些再问他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