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朝阳很美哦。”付丧神的声音伴随着太阳的温度洒在肩上,异常的温暖。
但大概是阿药身上太冷了,从皮肤到骨头都是冰的,这一点点的温度却刺得她身上一阵阵的疼,像是蚂蚁爬上了身体,啃咬着皮肤,让她忍不住想逃走,逃回树林的阴影中。
在离天亮还有一两个小时前。
看着不死川实弥被隐接走后,阿药和朝海歌慎悟在天亮前找到了一间坍塌了大半的木屋。从外表和里面的东西来看,这大概是猎户平日打猎需要过夜时用来休息的屋子。
和之前那座破旧废弃的屋子相比,这间木屋明显要结实的多,起码没有塌的那么彻底。
虽然外面看起来很糟糕,但里面的被几根比较粗壮的,大概是房梁之类的木头给撑着,留出了一个不算太小的空间。
好歹能避雨挡风遮太阳。
阿药把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走神的朝海歌慎悟塞了进去。男人向前踉跄了几步,抱着怀里的骸骨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眨了眨眼,有些茫然的看向阿药。少女正背对着他在包裹里翻找什么。
衣服是暂时没法换了,包里的衣服全都是湿的,只能把贴在皮肤上的泥先擦掉,起码会舒服些。
阿药从包里找到了块手帕,手帕一拎出来就滴滴答答的滴水,都省了着湿的功夫,扭一扭就能用。
勉强把自己弄干净了的阿药把药箱里的药全部拿了出来,一样一样的检查,把已经被水泡到不能用的那些丢到了角落,其他的重新放回清理好的药箱里。
随身带着父亲留下来药箱和药材已经变成习惯了,即使现在不管是她还是朝海歌兄妹都用不到这些药。
再次确认了这间房子没有完全坍塌的风险后阿药把药研藤四郎别在腰间,交代完潮海歌慎悟在这里等她后就转身离开了屋子。
男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眨了眨眼,坐直了身子向前倾,像是想要追上去。但当目光触到怀里的加奈子时他又停住了动作。
“……”朝海歌慎悟抬手轻轻碰了碰骸骨脸部森白的骨头。加奈子空荡荡的眼眶像是照不进光的深海,丑陋又怪异的深海鱼躲藏在里边,张着嘴,等待着猎物上钩。
“加奈子?”
他轻轻的晃了晃骸骨,骨头碰撞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像是在回应他的呼唤。
另一边的阿药带着药研,在接近山顶的地方找到了一块空地。
“呼呼……”少女站在空地的中心,看向已经隐隐泛白的天边。
她的呼吸急促的像是绕着整座山跑了一圈一样,但实际上鬼是不会感觉到累的。人类从变成鬼的那一刻起身体里的器官都像是进入了休眠的状态,虽然不是完全停止运转,但活动的速度要比正常来说慢上好几倍,并且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也会一直保持着这个速度。
所以阿药现在的表现完全是因为心理作用。
她在紧张,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
要是赌错了就糟糕了啊……
“药研……”她把别在腰上的短刀取下来握在手里。冰冷的刀鞘贴着手心,稍微平复了她的焦躁。
【只要有我在,大将担心的事就不会发生。】
【您可是神明的主人。】
那一天,付丧神是这么对她说的。
“我……”少女抿了抿嘴,手指无意识的拽紧了衣服。
她像付丧神问道:“你说过的吧,只要你在我担心的事就不会发生。”
“所以一开始我能……”阿药咽了口唾沫,嗓子干涩的厉害,到了发声好像都有些困难的程度。
“我能克制住吃人的想法,是因为你的关系吗?”
阿药对于自己能够克制住食欲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觉得有些奇怪了。
起初在旅馆的时候,为了不让自己伤害到其他人阿药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要离开旅馆,离开那里,到一个没人地方。
但同时她也能清楚的感觉到这对她来说,会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饥饿感在鼻尖捕捉到人类味道的那一瞬间,无法控制的占据了整个大脑。如同岩浆一般注入了胃部,咕噜噜的翻滚,烤干了全身的血液。
喉咙干涩到令人抓狂,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只有猩红的血液和甜美发骨肉才能能抚平这种躁动。
这是一种不应该出现在人类脑袋里的想法,有好几次,阿药差点就听从了那个声音说的话,冲出房间,将外面的人撕碎,饮血食肉。
但每次到了最后关头,当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总能突然清醒过来,保持最后的意识。
就像是上课冲瞌睡的人,突然被同桌打了一巴掌,提醒老师看过来了一样。瞬间清醒了一些,但实际上大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有些浑浑噩噩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不美好,但好歹帮她保持了属于人类的理性,没让她彻底变成那种吃人的怪物。
阿药猜测打她一巴掌让她清醒过来的人大概就是药研藤四郎。即使不愿意承认,但她确实没办法靠着自己的意志力在那种令人抓狂的饥饿感中保持清醒。
“……”过了半响,阿药好像听到了付丧神轻轻的叹息声。
“是的,与大将所猜测的一样。因为我们之间的连接,让大将你变得和那些普通的恶鬼是不一样。”
“很抱歉,在最初的时候没能帮到大将。”
黑发的付丧神站在阿药面前。风带起少女浅金色的长发,有那么几缕穿过了付丧神的身体。
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的。在鬼舞辻无惨接近阿药的那一刻他下意识的拔出本体就冲了上去。
锋利的刀刃没有任何犹豫的斩向男人的脖颈。然后……就那样穿透了过去,连一道细小都伤口都没留下,就像空气一般,毫无作用。
然后付丧神看着男人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抓住了本该由他保护好的审神者。
没人听见付丧神愤怒的声音。药研站在阿药身边看着少女倒在地上痛苦的翻滚。对方像是把全身的血液都吐出来了一样,红色的液体很快的蔓延到付丧神脚边,却不会沾染到他身上哪怕一寸的地方。
因为他没有实体,就连鬼魂都算不上。只是一个,没有任何人能看到的,可悲的幻影。
心脏痛的有种要被生生撕碎的感觉,这是他在还只是普通刀剑时候不曾体验过的。
没法插手现状的无力感和无法保护主公的自责撕扯着名为药研藤四郎的付丧神。差一点就将他拉入暗堕的深渊。
刀剑付丧神如果暗堕,那等待着他们都将是碎刀的结局。不洁的灵力会侵蚀刀刃,是他们失去自我。实力远没有本体强大的分灵到最后就会被吞噬分解,最后变成破碎的铁块。
“原本,我应该保护大将的。”
即使刚刚被召唤的他练度很低,真的和鬼舞辻无惨对上的话大概也撑不了多久。但是对于他们这种刀剑付丧神来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主公被伤害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事,才是比碎刀可怕一万倍的存在。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太清楚。但是就像我之前所说的。”
“即使位于是百万神明最下列的付丧神,也是确确实实的被赋予了神格。”
“我并不了解鬼这种生物的构造,但是您和我之间的契约好像是能压制住变成鬼后所带来的影响。”
“所以大将才能一直保持理智不吃人,也不会因为只吃动物而变的过于衰弱。”
“并且……”药研顿了顿,突然上前半跪在了地上。
付丧神虚虚的拖着少女的手,垂着头将额头贴在对方的手背上。这是一个代表着绝对臣服的姿势。
阿药动了动手指,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并且不止这样。”
“您是被付丧神,被神明所侍奉的人,是我的主人。”
“所以太阳也不能将您完全抛弃。”
树枝上挂着的水珠慢慢的汇聚在一起,然后脱离了树枝,低落在树下的石头上,发出啪嗒的脆响。
坐在空地上等待着太阳升起的阿药终于慢慢的抬起了头。
此时太阳已经从天边露出了一半身体,橘色的光把周围的云层染上了与他相同的颜色,耀眼却不会刺目。
如同药研所说,今天的朝阳是大雨后难得一见的美好。
阿药眼睛一酸,感觉抬起头努力想把泪水憋回去。她瞪大着眼睛,努力的想要把此刻的画面,想要把太阳的颜色,形状,以及温度全部刻在脑子里。
她握紧了手中的护身符,破碎的哭声从她喉咙中溢出。
少女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拽着袖子擦眼泪,张开嘴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坐在地上哭的比小孩还难看。
“虽然不是一整天。”外表似少年的黑发付丧神像哄家里的弟弟们一般,轻轻的拍了拍少女的发顶。
“但是,只要有我在,主公白天还是可以自由的在日出和傍晚时活动。”
“这大概是……来自神明的庇护吧。”
没有人能看见,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付丧神的表情苦涩又悲伤。
黑色的斑纹在他白皙的脸颊上一闪而过。快的像是幻觉,连他自己都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