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介, 主要业务是在买卖房屋方面,但是她最近收了个小徒弟,要带她从租房做起。
她起得早, 非常自律,正好看到有新顾客要看房,于是就把徒弟叫上,准备手把手教她整个流程。
她自己有一辆小轿车,徒弟还没吃早饭,她就去便利店买了一根煮玉米,让她拿着车上啃。
开车的路上, 她耐心教导说:“正常租房基本上都是在附近小区租,用不上开车去接客户,不过我挑的这几套房子呢, 都是连租带卖的, 正好带你一起走走。卖房的时候去接客户全城四处看很普遍, 不要觉得浪费时间。”
小徒弟像个松鼠似的, 一边啃玉米一边嗯嗯, 然后问出了一个灵魂问题, “师傅,我没驾照怎么办啊?”
蒋萍:“……”
蒋萍:“考一个!!”
小徒弟缩了缩头,“噢噢!”
客户发的定位离她的店里并不远, 也就十几分钟的车程, 到地方以后,蒋萍停好车,让徒弟把玉米棒扔了, 她去接人。
可到地方没有看到人,只看到了一个徘徊在树下, 用鞋尖去踢绿化带边的兽人少女。
这路上的确没有其他看起来像是在等人的“人”了。
蒋萍走过去,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是要租房的客户吗?”
少女转过头,露出一张分外娇美的面庞,但神色却不高昂,像是蒙了一层阴云似的。
她点了下头,“是我。”
蒋萍怎么也没想到要来租房的是个兽人,还是存款那么高的兽人,兽人拥有居民身份证这才多久啊,钱竟然可以这么好赚吗?
她没接触过兽人,还是有一点好奇的,对方瞧着也能正常交流的样子。蒋萍定了定神,拿出惯常的笑脸来,“我是之前和您加上好友的中介,车就停在那边了,咱们上车?”
少女低低嗯了一声,走到她身边,用疑惑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似乎在问她为什么还不走。
蒋萍这才回过神来,领着她上车。
她愣神是因为,这张脸看着好眼熟啊……在哪儿见过呢,可是她根本不认识哪个兽人啊,奇了怪了。
提前过去打开后排的车门,兽人少女便上了车,还说了句谢谢,怪有礼貌的。
徒弟坐在副驾驶,回头看了一眼,眼睛忽地睁大了。
她倏地转过头,愣了一会儿,又猛地回过头看。蒋萍上车看到她这幅样子,用胳膊怼了她一下,张开嘴无声地问:“干嘛呢你!”
这期间兽人少女一直呆呆坐着望向窗外,貌似没有注意到她们两个之间的互动。
徒弟用手比划了两下,蒋萍完全没看懂。她启动车子,把手机挂好,点开地图准备导航,眼下突然出现另一个屏幕,是一条短视频。
穿着淡粉裙子的兽人模特走在T台上,笑容明媚又灿烂,那张脸和后座的兽人一模一样。
蒋萍也瞪大了眼睛。
怪不得她眼熟!
这视频她刷到过,最近火得要命,各大平台都能看到。
脱离了略有夸张的妆容,少女素面朝天,皮肤白如冷月,几乎看不到毛孔,唇色润红,睫毛浓密,照旧比全妆的人还要美上三分。
蒋萍用眼神示意徒弟坐好,把安全带系上,踩下油门,缓缓驶入车道。
到了一个红灯的时候,她忽地开口道:“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呢,我们这儿看房得登记一下。”
少女的一只手搭在窗上,本来正向外看,闻言转过头,开口道:“我叫小橘。”
徒弟做作地哈哈了几声,“真巧啊,和我之前看的一个视频里的模特名字一样!说起来,你们长得也挺像的呢。”
少女眼眸微动,“什么视频?”
徒弟侧过身子,把手机往后面递,过了两秒就听到那位自称小橘的兽人说:“这就是我。”
绿灯亮了,蒋萍踩着油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做模特这么赚钱吗!
徒弟哇了一声,“我超喜欢你的!一会儿能合个影吗?”
少女点了下头,“可以。”
这也太好说话了吧!和那些博主们说的一样,只要问合影,小橘都会答应,声音也好好听哦,好甜,只是她怎么看着貌似不太高兴呢?
徒弟通过中央后视镜去看,兽人少女又沉默地靠在窗边,宛若一朵忧郁的兰花。
手机亮了又暗,是饲主在给她发消息,说她起床了。
小橘没有回复。
现在为什么还要跟她聊天说话呢,为了维持假象,让她乖乖呆在奶奶家吗?
今天的天气很好,很晴,太阳散发着热力,仿佛和夏天一样。但小橘心里知道,这温度只是短暂的,稍纵即逝,温暖过后,寒冷才是笼罩世界的主流。
就像她的命运。
我真的不够好吗?她反思自己,作为一只猫,她难道不是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全部吗?
她付出真心,付出陪伴,照顾着饲主的情绪,装乖卖痴,这样一想,怪不得饲主一直不肯同意除了贴贴以外的任何互动。
根本就是不喜欢她,不想和她有更亲密的关系而已。
要不然怎么解释其他兽人都可以,唯独她不行呢?
所有的问题都得到了最合理的解释。
小橘默默蜷起双腿,仿佛一个蘑菇,把脑袋埋进膝盖和胸膛之间的空隙里。
徒弟:哇哦……
她向师傅发射眼神交流,后者接到,扫了一眼。
蒋萍:哇哦……
可惜她是中介,不是八卦狗仔记者,乱问就太冒犯了。
车子停到路边,蒋萍清了清嗓道:“到地方了,咱们先看欧城的这套。”
小橘沉默地打开车门,从里面钻出来。
看蒋萍吩咐徒弟:“我去借钥匙,你陪客户一会儿,带人家去超市买瓶水。”
徒弟脆生生应了一句,转头就挂上大大的笑容,“走这边,你想喝什么呀?街上还有奶茶店呢,喝奶茶吗?”
不要再想那个可恶的人了!想想自己以后的生活!
为坏人伤心是不值得的!
小橘深吸一口气,又揉了揉脸,把脸蛋搓到红红的,看向徒弟说:“你不是想要合影吗?”
“现在就行吗!”徒弟小声尖叫了一下,兴奋地掏出手机,打开美颜相机,站了过来。
小橘拿出营业的姿态,甜甜地歪着头笑了一下。
徒弟激动地手有点抖,按两下才按上拍摄,成功照了一张合影。
“我请你喝奶茶吧!”她说。
“谢谢你。”小橘回道。
明明这么多人喜欢自己,可恶的臭姐姐不喜欢,分明是她眼光不好!
悲伤走到头,气愤就开始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小橘忿忿地跟着人来到奶茶店,点了一杯抹茶珍珠的,“要全糖。”
她哼了一声,开始在心里数落人是有多么有眼无珠。
看看她,多么漂亮,多么可爱,多么完美,不管是人形还是兽形,都是无可挑剔。
看看那些评价,全都是溢美之词,还不足以说明她的优秀吗?
她又聪明,又敏捷,又温柔,又体贴,又善解人意,又认真负责。一整个家的秩序都靠她来维持,现在她走了,看臭姐姐要怎么办!
这是她的损失,才不是自己的。
我才不要伤心,离开这个眼瞎的人,应该高兴才对。
没错,她得高兴。
高兴起来!
小橘长长吐出一口气,原地蹦了两下,尾巴倏地翘起,耳朵也抖了抖。
我要高兴!
她在心里重复了好几遍,像是要给自己洗脑似的,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跟蒋萍汇合,一起进小区看房。
这是一个新小区,没有别墅区那么豪华,也没有河源小区那么热闹,有一种欣欣向荣的气氛感。
蒋萍辨认了一下方向,就直接领着人走进楼里,都没有走错方向。
进了电梯,她拿出钥匙在上面刷了一下,十三楼的按键随之亮起。
这里也是一梯两户的布局,出了电梯,蒋萍给徒弟使了个眼色,后者怔了怔,才掏出兜里的鞋套分别递过去。
并说道:“咱们进屋穿上鞋套,免得给屋主的房子踩脏了。”
小橘没什么异议,拿起鞋套穿了上去。
蒋萍则用钥匙开了门,走进去介绍道:“这间房是两室一厅,南北通透的,平时采光很不错,墙体比较厚,隔音也很好。”
“这儿是卫生间,做的干湿分离,开放式厨房,家具都很齐全,还有烤箱电磁炉,客厅卧室都有空调,衣柜也很大,能放下不少东西。”
她一边说,一边领着小橘在屋里转了一圈,末了说道:“您随便看。”
房间很干净,屋里放了香氛,是淡茉莉花的香气,沙发上罩着手工编织的沙发罩,墙上挂着捕梦网,茶几摆着一个花瓶,里面插着一簇干麦穗,整间屋子的装修是偏田园的,配色也很清新。
小橘看着,心里有些喜欢,几乎挑不出什么问题。
她正要开口定下,手机忽然响了,是电话。
奶奶打来的。
手机仿佛变成了烫手山芋,让她有点拿不住。
接还是不接?
奶奶一定是疑惑她怎么还没醒,去敲门发现房间是空的,才给她打了电话。
老人家对她很好,臭姐姐的坏不应该迁怒奶奶。
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小橘最终按下了接听键。
“……奶奶”
头发花白的老人面上是明显的担忧之色,“小橘啊,你去哪儿了,怎么没在家呢?”
“我,我走了。”她的耳朵垂了下来,尾巴也是如此。
“走?走哪儿去啊?奶奶还等你吃饭呢,快回家了。”
“我不回去了。”小橘闷声闷气地说,“我要自己出来住。”
“怎么了?在奶奶这儿住的不开心了?”老人追问道。
“那我送你回小春家也行啊,你自己出来住,多危险,这是在哪儿呢?”
“我才不回去!”猫的声音拔高了一些,随后又降下来,“她都不要我了,我还回去干什么,我在看房子,要租房住了。”
“什么?!”奶奶惊呆了,“什么不要你,这是小春说的?”
“她没说,但是这么做了。”小橘低声说。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有话得说清楚啊。”奶奶焦急地说。
小橘摇了摇头,认真地说,“奶奶,你不要说了,没有误会,我已经全都明白了。我一定要出来自己住。”
老人家顿了一下,“那也行,你现在是在哪儿看房呢,奶奶陪你看好不好?”
“你自己没租过房,奶奶怕你吃亏,过去帮你参谋参谋,可以吗?”
小橘思索了一下,奶奶对她的关心是真的,而且也没有拦着她,只是要来帮忙,没什么问题。
她一声不吭地走,就是怕奶奶不让她离开,现在没有这层顾虑,她还是很舍不得奶奶的。
想通以后,她点了下头说:“那我发定位给你。”
“好,你就在这儿等一等,奶奶马上就到了。”
挂断电话,奶奶立刻给自家孙女打了过去,“不好了,小橘离家出走了!”
莫惊春的双眼睁大些许,不可置信地问:“什么?”
手里的笔掉在地上,啪得一声,她却顾不得捡,焦急追问道:“离家出走?”
奶奶边穿鞋边说:“是啊,我早上去买早餐回来,屋里没有动静,还以为她睡懒觉呢,一直等,这都快九点了,往常肯定早就起了,屋里还是没动静,我就推门去看,发现屋里是空的。”
“被也是凉的,估计她就是趁我去买早餐的时候走的!”
“然后我刚刚给她打电话,她接起来说自己要搬出去住,还说你不要她了,怎么回事?是不是你说什么话让她不高兴了?”
奶奶的口气透着质问,可莫惊春却十分迷茫,“我什么都没说啊……就和平时一样。”
奶奶狐疑地问:“你没欺负小橘吗?”
莫惊春苦笑一下,“我哪儿敢呢,她欺负我还差不多。”
“那这是怎么回事?”奶奶穿好鞋子,推开门走了出去,“我跟她说陪她一起去看房,看看能不能把她带回来,先把人稳住,你好好想想自己有没有干什么惹人误会的事,不然她不能说出那句话来。”
“我也去。”莫惊春站起来沉声说,“我也去找她,把地址发给我。”
她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有人挑拨吗?
会有谁这么干呢……难道是竞争对手?想把小橘挖过去,所以说了她很多坏话?
莫惊春越想越觉得这个理由可能性很大,别人不清楚小橘在她心里的地位和感情,她自己还不清楚吗?
她就算不要自己,也不会不要小橘的。
握住手机,她走出办公室,对门口的助理说:“我出去一趟,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一点的时候如果没有消息,就把下午的会议改到明天。”
助理怔了一下,嘴比脑子快,先应了一句,应完才反应过来。
boss这是要出门?
还把会议给推了,天呐!
公司成立的时候她就做了助理,头一次见老板不工作!!!
只是,助理有些为难地说:“boss,我刚要进去找您,泓达工厂的副总来了,就在会客室等您呢,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莫惊春脚步一顿,瞥了她一眼。
助理嗖地垂下了头。
啊啊啊啊老板不戴眼镜看起来好凶啊!
她低着头,只能看到眼前的人脚步一转,往会客室走去,等身影不见,助理才松了口气,坐回椅子上,心里开始好奇。
老板要出门干嘛去,瞧着急匆匆的。
泓达的副总是个瞧着挺年轻的男人,据说是老总的儿子,穿着一身浅灰色西装,看到莫惊春进来,忙不迭从座位上站起来,半哈腰道:“莫总,您来了。”
莫惊春脸上只浮着一层很浅的不达眼底的笑,“我有急事要忙,咱们长话短说可以吗?”
“可以,可以。”泓达副总道,“您先坐。”
“是这样的,贵司此前给我们的一批订单,交货时间是在月末,这段时间我们工人一直加班加点地干,第一批货目前已经完成四分之三了。”
“只是……”他有些难以启齿地说,“由于供应商材料提供得不及时,剩下的四分之一,恐怕不能按照原定时间成功交货。”
“供应商原本给了一批,最近不知道怎么,催了好几遍也不给,总是推脱,后来我派人去打听,说是家族产业内部分歧,好像是要倒闭了。”
“我们已经要求终止合作并联系到新的供应商了,但在时间上难免有些来不及,所以……”泓达副总试探着问,“您看,能否宽限一段时间呢?”
他又忙不迭地补充道:“我知道这是我方的问题,我们也愿意赔偿耽误的损失,只是希望能多少宽限几天。”
“咱们两家都是合作过很多次的了,您能选择我们工厂,正是出于对我们的信任,我们也很感激,出了这种事,管理层也都很着急……”
莫惊春抬了下手,打断了他未尽的车轱辘话,“一周,我只能接受一周时间。”
“没问题!十月七号,我们肯定能按时交货,您放心吧!”泓达副总喜上眉梢地说。
“希望不要再有下次。”莫惊春语气冷淡地说,“您请自便。”
说完,她点了下头,就离开会客室,急匆匆走向电梯。
泓达副总端起水喝了一口,没着急走,先给自己亲爸发了条消息,【莫总也没你说得那么和善啊,瞧着气势挺足的】
老总没好气地回道:【办错事还指望人家给你什么好脸色,赶紧回来干活了!就属你最闲!我就应该打发你去现场做衣服去!】
副总讪笑两下,没敢再多待放风,也出了门,在电梯门口等了很久才等到它上来。
目送老板推开公司大门,前台抄起手机就在小群一通发感叹号,没用上三分钟,全公司上下摸鱼的人都知道老板走了。
大家口口相传,十分钟以内,不摸鱼的人也知道了。
八卦之火在众人心中熊熊燃烧。
这可是不知道不早退每天带头加班的莫总,破天荒地要推迟会议,竟然能有事情比工作还重要。
众人抓心挠肝,开始暗戳戳地讨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莫惊春已经启动车子,按照导航上了高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