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惊春状似专心咀嚼嘴里的食物, 没接他的话。
莫守义眼里快速闪过一丝不悦,随即隐去,又笑道:“最近工作很辛苦吧?”
莫惊春再次夹了一筷子菜, 语气很有礼貌地回道:“不辛苦,我喜欢工作。”
“好好好,有事业心,知道上进,想当年你爸我刚创业的时候,也是这样,废寝忘食地忙, 为了公司发展,晚上连家都不回了。”
莫守义有些唏嘘地说:“当时自己一个人,创业可不容易, 什么都要从头开始, 磕了碰了也每个帮忙的, 稍有不慎就会踩个坑, 处事手段都很青涩, 没少吃亏。”
“你呢, 你都遇上什么困难了,和爸爸说说,我是过来人了, 正好能给你出出主意。”
这个笋倒是挺鲜的……莫惊春慢条斯理地说:“没有遇上困难, 大概是我运气好,一直顺风顺水。”
莫守义佯装不悦地说:“这就见外了不是,一家人还遮遮掩掩做什么?你呀, 从小就倔,跟爸爸面前有什么好逞强的, 我还会笑话你吗?”
莫惊春轻笑了一下,直视他的双眼道:“我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说假话。没有困难就是没有困难。”
她握着筷子,假意思考了一下,“或许是因为,我很聪明的缘故。”
莫守义的脸色隐隐有些发黑。
这什么意思?
拐着弯骂他蠢?
莫惊春收回视线,看向陈夫人,浅笑道:“陈姨,你的手艺真不错,汤很好喝。”
陈夫人顿了一下,才扯出笑容来,“好喝就多喝一点,你爸他也是,最喜欢喝我煲的汤了。”
她说着,用脚在桌下面悄悄踢了莫守义一下,“老公,你说是不是?”
莫守义艰难地收回面上的郁色,重新挂上笑脸,“对,你陈姨煲汤的手艺一绝。”
莫惊春继续慢条斯理地夹菜,填肚子。菜是无辜的,胃也是无辜的,怄气这种事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对方不挑明,她就见招拆招,总之得先吃饱饭,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身体。
饭桌上短暂地安静了一段时间,只有碗碟碰撞的声音。
又过了一阵,莫守义开门见山地说:“你的公司最近发展不错。”
莫惊春已经吃了七分饱,闻言便放下了筷子,平视过去,“父亲为什么不有话直说呢?”
莫守义被她的视线一激,也放下手里的餐具,不再假笑,“我要你公司的股份,至少15%。”
莫惊春淡淡道:“不可能。”
莫守义做了太久的老董,在家和在公司都是说一不二,此刻严肃下来,目光极具压迫感,充满了上位者的霸道。“我只是在通知你,不是和你商量。”
莫惊春就像感受不到这种气势,姿态仍旧是放松的,甚至还笑了一下,“难道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好啊,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莫守义沉声道,“要不是我,你哪儿来的启动资金,哪儿来的人脉,东海市这么大,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闯出来,还不是用了我的面子!”
莫惊春不紧不慢道:“多年不见,我倒不知道莫先生还患上了妄想症。你做的是汽车生意,和时尚圈貌似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能有什么人脉给我?”
她轻笑一声,状似好奇地问:“难道是包养的小模特们……这种人脉吗?”
莫守义面沉如水,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放肆!你敢跟我这么说话?好大的胆子!”
小男孩莫奇吓得没拿稳勺子,咣当掉进了汤碗里,陈夫人见状连忙把他抱起来,一言不发地离开餐厅,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莫惊春不咸不淡地夸了一句:“好大的威风。”
“可惜,对我没用。”
“莫先生每年向奶奶的账户里打三十万。你既然这么在意这些钱,明天我让助理把银行卡送过来。”
他自己一个月的花销,三十万恐怕都挡不住,一年只给三十万,折合下来,也就每月两万多而已。
不知道的还以为给了多大恩惠。
她生母每年还给了五十万呢。
“我吃好了。”莫惊春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谢谢款待,就不用送了。”
“你给我站住!”莫守义脸皮抖了几下,“我可是你亲爸!连我的话你都不听吗?没有我哪儿来的你,你一个小姑娘懂什么打理公司的事,我要股份还不是为了帮你,怕你吃亏!”
“就算吃亏也是我应得的,不用你操心。”
莫惊春摘掉眼镜,面无表情地说:“既然以前都没有管过,现在摆出一副父亲的样子,不觉得很可笑吗?”
“想要利益就拿到明面上来,扯这些东西,骗骗别人也就算了,别真把自己也骗过去。”
“我的股份,你想都不要想,公司破产了也没有你的份。”
最后一层遮羞布也被扯了下来,莫守义索性不装了,气极反笑道:“好好好,很有骨气。”
“我看你能走多远!”
莫惊春微微一笑,极有礼貌地颔首,“再见。”
说完便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别墅,连头也没有回一次。
莫守义看着她的背影,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猛地抬脚踹向桌子,桌上的碟啊碗啊的,稀里哗啦地淌了一地,碎得满地都是瓷片和汤汤水水。
随后脸色奇差地上楼了。
莫惊春走出别墅,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莫守义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也不至于看得上听风的利润,要知道她的公司才起步而已,怎么比得上他自己经营多年的捷力汽车。
没道理看上自己这仨瓜俩枣。
她拿出手机,搜了搜捷力汽车,官网的最新一条博文说的是新能源汽车开发的事,而这已经是四个月前的消息了。
底下评论也看不出什么。
莫惊春想了一下,在联系人列表里翻了翻,打出一个电话,“帮我查一查捷力汽车最近有什么消息。”
“这个我现在就能告诉您。”对面一道不算清晰的男声说道。
“捷力汽车的新研发接连失败,投入太多,现金流周转不开,巧的是飞马汽车刚举办了新能源汽车的发布会,抢占先机,据说只要再测试几次,就能上市了,还挖了不少研究人员过去。捷力他们现在可麻烦得很。”
莫惊春:“我知道了。”
她挂断电话,转了一笔钱过去。
原来是缺钱了。
莫惊春手里是有钱的,奶奶平时很节俭,她自己是退休的教授,每个月退休金就有不少,够自己开销,逢年过节,曾经带的学生有不少都会来送礼物给她。
所以莫惊春父母打过来的钱,基本都是留给她上学和生活开销用,在她开公司以后,这些钱被奶奶一股脑都转了过来。
听风之前也是盈利状态,别墅就是她自己买的。
她决定把莫守义这些年转过来的钱都还回去,左右她不缺这笔现金,转出去了也不影响公司运转,还能堵住对方的嘴。
免得他总拿这件事来说话,就好像自己欠了他什么似的。
回到家里,已经是十点多了,奶奶平时睡觉早,基本上九点多就会上床休息。
莫惊春拿着手机,思量了半晌,还是给小橘发了一条消息。
【睡觉了吗?我刚到家】
等了十分钟,没有回复。
或许是睡了吧,她放下手机,这才准备去换掉外出的衣服。
…………
漆黑的房间里,枕头旁忽然亮起,手机屏幕发出淡淡微光,来自饲主的消息显示在锁屏页面。
猫静静看着它,没有动,过了三分钟,屏幕自动暗了下去。
房间又重新恢复无光的黑暗。
奶奶平时基本五点多就起了,她会出门去早市买菜,或者直接买现成的早点回来。
屋子在短暂地响了一阵后,随着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安静下来。
小橘穿好衣服,背着一个斜跨的蓝色拼接布包,装上手机,带上一瓶水,其余什么都没有拿,就这样走出了屋子。
她决定了,要离开这里,离开奶奶家,也离开饲主,自己生活。
她跟奶奶去过早市,知道对方惯常走的路线,特意绕到小区的另一边,伴着晨曦和微风,独自上路。
只是自己生活,又要去哪儿呢?
小橘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只有零星几辆汽车和晨跑的行人从她身边路过,整座城市还未彻底醒过来。
太阳渐渐升起,阳光照在她纯白的T恤和粉色短裤上。
玻璃橱窗映出她的影子,表情茫然的少女向她投来略显失焦的视线。宽松的五分裤下是一截洁白的小腿,脚上踩着一双白蓝色的运动鞋。
这双鞋是姐姐陪她买的。
想到这儿,小橘默默转开视线,继续朝前走着。
太阳渐渐升起,路上的行人和车辆也逐渐多了起来,空气也平添了几分喧闹,许多店铺打开大门,开始营业。
咕噜咕噜。
她饿了。
前方有一家快餐店,小橘无精打采地推开门走进去,要了一份早餐套餐,付完账后在座位上一歪。
餐点很快就好了,她去柜台取餐,盘子里是一根油条,一个太阳蛋,还有一碗粥。
味道都不错,只是小橘食不知味,舌头丧失了味觉,品尝不出来它们是好是坏。
东西都吃光了,没吃饱。
她却没有再要,木愣愣地坐着,像是丢了魂。
不能这样,要打起精神,什么都不懂的时候,还能健健康康地活那么久,现在就不行了吗?
她在心里唾弃了自己几句,双手揉了揉腮帮,强行让自己精神起来,用手机搜索“一个人怎么生活”。
浏览器很快给出了答案。
“关于一个人怎么生活得更好”、“培养兴趣爱好”、“建立社交活动”、“养只狗”、“打扫房间”、“拥有简单的修理能力”……
猫看得直皱眉头,目光却停在了打扫房间这一条上面。
对,她应该先找一个房子住。
按向搜索框,小橘再度输入“找房子”,搜出来的最上面就是几条租房app的广告,她点进去,手机自动就下载了一个。
切到主界面,找到这个蓝色软件,刚一进去,就有几条消息,来自中介,问她想看什么房?
小橘挑了一个笑着的大姐回复:【我想要一个房子住】
对面叮咚回复了一条:【您是想要租房还是买房呢?】
这又是什么?
她又去搜了一下,点回app里时,正好看到主业是买房子的信息,一个房子最少也是几十万。
小橘想了想自己银行卡的余额,认真地回:【租房】
接着又添了一句,【不要太贵】
她是没人养的小猫,手里的钱要省着点花。
中介回道:【好的,请问对地段和价位有什么要求吗?是几个人住呢?我好为您挑选合适的房源】
地段……
小橘:【只有我一个,离人民大街远一点,越远越好。】
她不要再见到可恶的人了。
至于价格……嗯,这个要怎么选?对金钱缺乏观念的猫陷入了迷茫。
【我的卡里有二十三万,能租什么房呢?】
中介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那我推荐您租2000一个月左右的,请稍等一下,我给您找一找合适的房源】
两千一个月,一年有十二个月,那就是两万零四千块,她有二十三万,可以住九年多。
好久啊!
九年后,她应该就是一只老猫了吧,估计也快死掉了,正好!
猫还不知道自己的寿命变得和人一样长,正为这个消息感到高兴。
她就要有可以住一辈子的房子了!
中介的速度很快,为她选好了六个价格在1800-2100的房子,而且都是交通便利,靠近地铁的精装房。
小橘挨个点开看了一下,这里面有两室,有loft,也有面积很大的一室,看起来都很干净整洁。
中介又发来消息;【您要是有时间,可以实地过来看一下房再决定。】
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小橘立刻回复她:【现在就可以看。】
中介:【好,您先加我vx好友吧。】
她说着,发来一个号码。
小橘发了好友申请,对面立刻就通过了,头像和app里的一样,接着她发了一个地址过来,【您可以到这儿来找我,我带您去看房。】
猫再一次陷入了难题,她没坐过除了轿车以外的其他交通工具,不会打车,不会坐公交地铁,也不会看地图。
好没用啊……
小橘垂下了头,怪不得人不要她,她什么都不会。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如实说道:【我不知道怎么去,我没自己出过门】
不知道对面的中介脑补了什么东西,她名字旁边的“正在输入中”持续了有一阵,才发出一句话,【那您目前在什么位置呢?可以发个定位过来吗】
小橘自闭地把脸贴在桌子上,慢腾腾地打字:【怎么发定位呢】
中介很快发了几张图片,上面是教程。
小橘蔫头蔫脑地按照教程把定位发了过去。
中介:【我来接您,稍等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