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鞭刚缠住一个妖兵脖颈的栾青脸色一变,手上动作稍停,眉头紧锁,遥遥对却烛殷投去一眼,喊道,“君上!莫要被他骗了!”。

  言毕身后便有刀剑袭来,光影闪过,他忙收鞭去应对。

  鹿邀脖子被捏地很紧,听见九阴的话,抓着他手的力道霎时收紧,指尖在九阴苍白的手背扣出几道血痕,他被捏住脖子,喉管挤压着难以出声,哑着声音开口,“别过来”。

  话音刚落脖子上便募地收紧,九阴冷笑着低声警告他,“你还是闭嘴的好”,他又抬头看却烛殷,笑地嘲讽,“如何?这选择由兄长你亲自做,可并非是我逼迫”。

  他在鹿邀身后站着,屈一点膝抵着鹿邀的后腰把人顶起来,让他的脖颈更加清楚明显地展现出来,勾着唇静静看着却烛殷。

  “妖君”,卓然不禁开口,“莫要冲动”。

  他观察着九阴的表情,目光往下滑落在他捏着鹿邀脖子的手上,想到什么似的,对着并未出声的却烛殷小声道,“妖君,我可趁其不备将鹿邀救出来”。

  “如何趁其不备?”,却烛殷淡淡开口,攥着剑的手用了极大的力道,手背青筋爆起,仿佛下一秒就会挥剑而出。

  是他思虑过浅,明明之前九阴已经对鹿邀下过手,他在临走时却只设了结界,未曾再往他处多想。

  九阴既然敢拿鹿邀出来要挟,那便是做好了一切准备,更何况人此刻人在他手中,那样近的距离,只要他愿意,即刻便可取人性命。

  卓然说不出话来,他所想是对方既然一定要让妖君过去,那必是做了万全准备,陷阱虽看不见,但就是因为如此才更加难以预料、更加可怕,若是妖君就这样过去,救人一时也不一定是能成的。

  但真要寻趁其不备……其实不过是个安慰的说法。

  他知晓九阴现在把着妖君的命门,妖君纵是不想妥协,到了最后也是无法。

  “可妖君绝对不能就这样过去”,卓然皱着眉看他侧脸,忧心着小声道,“他定是早做好准备在等着你投网,一旦妖君出事,那鹿邀也无法可救”。

  “知晓”,却烛殷双眼一直盯着鹿邀,看他被掐住的脖子和脸上窒息的红,眼中的冷沉几乎要化作实质从中而出。

  卓然攥紧了手掌,低头看着自己腰腹伤口,心中懊恼无法使出全力帮忙。

  却烛殷收剑入鞘,将长剑挂在腰上,向前一步跨出时对身后卓然沉声道,“神君与此事无关,不必多想”。

  只留下这一句,他便继续往前走,行至九阴指定之地,抬眸淡声道,“如何?”。

  九阴眼中兴奋之意几乎要满溢而出,随着却烛殷的话音将落,他语气故作轻柔,手上力道随之减轻,“自然自然”,他弯着唇笑道,“兄长都作出如此让步了,我怎会食言?”。

  却烛殷冷笑一声,双手都没再去碰配在腰间的剑,他紧盯着九阴的动作,余光瞥向已经渐入平息之境的混战中,栾青正遭几人与杀地正上头的红鸦视线相对一瞬,相互错开。

  “放人吧”,却烛殷语气淡淡,看一眼悬在九阴头顶的那颗红色珠子和从其中钻出的红线。

  九阴几欲笑出声来,他没松手,反倒抬起脚来在鹿邀受了伤的腿上狠狠踩下一脚,鹿邀痛地身体缩起来,弯起腰背,却被强行拽着脖子抬起头,腿上痛感一阵阵传来,他紧皱着眉,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双腿不受控制地想要抽回来,却被九阴一只脚按住不能动弹。

  却烛殷眉头皱起,语气几乎是立刻就冷下来,寒冰般直朝九阴而去,“松开你的脚”。

  “我不过是踩上一踩”,九阴笑了笑,脚上又用了力,他挑眉望着却烛殷,声音放地轻了些,“当初有人这般踩我的时候,你可没这么关心”。

  却烛殷无言,看见鹿邀忍痛咬破的下唇,垂在身侧的手忽地拨开剑柄,利刃极速而出,瞬间便刺入九阴的腿上。

  九阴脸上表情一变,压着鹿邀的腿上缓缓渗出血来,他怔愣着低头看向插在大腿的伤口,却没有要移开的意思,喃喃道,“当真是狠心啊,我的好兄长”。

  长剑猛然一震,由自后面发出的强大妖力推着往前深入几寸,血肉破开的声响传出,九阴脸色黑沉,阴着脸移开腿,抬手握于剑柄,剑身从血肉中猝然拔出,鲜血顿时汩汩流泻而下,染红脚下土地。

  他握着伤他的剑,目光在剑身上游移,看着血珠一颗颗顺着光滑冰冷的剑身滑落至剑尖,呈水滴形坠落而下,落地无声无息。

  “剑不太行”,看的够了,九阴阴冷一笑,手上稍一用力,长剑便应声而断,碎片跌落在地,有一小片跌在鹿邀身上,划过他的脸,留下道红痕,鲜血即刻渗出。

  正在这时,身后有剑风侵来,九阴神色一冷,速度极快地转身,正与寒光四射的长剑相对,那剑径朝他而来,剑尖寒芒闪现,其后是红鸦染血的脸。

  突袭来地突然,哪怕九阴反应极快,手中无可挡之物,红鸦手法又是极快,一时躲闪不及,身形闪躲之间,他脸上便有剑痕出现,随着他动作,血滴远远甩出。

  却烛殷趁机轻声飞身上前,正要到鹿邀身前,却见头顶红珠红光大盛,散落于半空中的红线疯了般朝下而来,与此同时地上鬼影骤出,周遭登时冷下来,湿黏的空气一时间将他包围。

  他脸色未变,抽出剑鞘作剑而用,银白剑鞘上还嵌有青绿的翡翠玉石,这刻因他速度极快,浅淡的一点绿光在空中若隐若现,顷刻间便斩断许多根红线,红线坠落在地,便化作丑陋的符文消失不见,地面鬼影与之紧密相关,红线断开的一瞬惨叫连连,有几只竟是直接化作黑烟消失不见。

  趁着这御灵珠光芒减弱的间隙,却烛殷挥着剑鞘穿过无数黑影而去,与艰难拖着两条腿奋力出逃的鹿邀对上一面,他蹙起眉心,加快速度,俯冲向下将鹿邀拦腰抱起,随后轻点脚尖从围拢过来的黑影和狂乱红线中飞出,落在安然一处,胸口尚在微微起伏。

  红鸦虽速度极快,但九阴不遑多让,愣神的片刻过去,他即刻反应过来,将方才碎落在地的长剑碎片全都用上,作了飞器,接二连三朝红鸦飞去,碎光凌厉,红鸦用剑格挡,一时有些自顾不暇,身形躲闪之间,竟被碎片划伤一只胳膊,他脚尖轻点,速度极快地后退,看到与却烛殷在一处的鹿邀时松了口气,毫不犹豫地退开,同时将飞来的碎片震出去,在空中聚成利剑,径直朝着九阴而去。

  持续许久的两方混战此刻终于有要停下的意思,栾青见红鸦后退,骨鞭挥出,在他身后当做缓冲之物,一只手随手捡起丢在地上的刀,砍去一人人头,喘一口气。

  却烛殷手里剑鞘砍过红线,沾了些红色液体,顺着白玉剑鞘身滑落而下,他抱着鹿邀的腰,还不及去看他腿上伤口,就见眼前金光一现,身后卓然见势不对,忙欲上前,张口大喊,“伏妖塔——”。

  闻言,却烛殷箍紧鹿邀的腰,带着人速度极快地后退,却见对面九阴低声念咒,头顶顿时有阴影笼罩而下,他神色一变,手上用力,使上妖力,用力将鹿邀从这里推出去,对身后卓然道,“接住!”。

  鹿邀瞪大了眼,眼见着有一座金色的九层塔笼罩而下,那架势俨然是要将却烛殷收入其中,他身形悬在半空,前面有妖力相撑,重力向下拽着他往下坠落,他忙护住头部,即将落地之际却忽觉身后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后背托住,似水般轻轻托着他缓缓向下,直至落在地面,有一只手扶上他肩膀,轻柔地扶起他,声音微哑,“可还无事?”。

  卓然身上带伤,虽已被却烛殷提早做了些许治疗,可到底是重伤,强行动用神力牵动伤口,便又开始流血,将本就被鲜血染红的衣裳渗透一层,苍白的脸上都流了冷汗。

  “无事”,鹿邀心跳极快,他腿上的伤虽未至筋骨,但到底是伤地极重,这会儿难以行动,只得靠着卓然搀扶才立起来一些,他舔了舔干涩唇,轻声对卓然道,“多谢神君”。

  卓然摆摆手,他擦擦额角的汗,低头看一眼他腿上伤口,抬起手来,掌心有微光顿现,正要往下时鹿邀却拦下他,“神君别再为我耗费神力了——”。

  话未说完,卓然一只手按住他的,方才掌心萦着微光的那一只已经手心朝下对着他双腿上伤口,柔和光晕化作股股水流之形流入他肌肤之内,带来阵阵温和触感,痛感减轻,随后血流停止。

  卓然停下手来,见伤口不再流血,抬眸对他一笑,“妖君对我有恩,我无论如何都是要救你的”。

  鹿邀抿抿唇,轻声道了声谢,轻轻活动了下腿,感觉腿稍微能活动了,他抬头看着被罩在金塔之下的却烛殷,眉头紧锁,“方才神君说这是伏妖塔,是专门对付妖的对吗?”。

  说话间,金塔又往下压了一分,却烛殷面色虽未变,可额间却渐渐出了汗,他手中唯有一把没有装剑的剑鞘当做武器,此刻上面已经隐隐有了裂痕,翡翠碎裂掉了一地,在褐色的土地上闪闪发光。

  卓然眼睛眨也不眨,紧盯着那金塔,脑中飞速想着有关于伏妖塔的记载,可自从上界和妖界和谐相处多年以来,这宝物便一直放在上界的藏宝阁中,再未拿出来过,他是算起来也是个新神,未曾参与过与妖界的战争,对伏妖塔的了解也是浮于表面,眼下哪怕是这般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一点有用的。

  越心急脑中便越混乱,他咬牙将脑子里清空,对鹿邀道,“在记载中,伏妖塔一出,几乎没有妖能逃出来”。

  哪怕记载上会有或多或少的夸张化记录,可对于伏妖塔的记录,一字一句都是真实的记载,并无虚言。

  想必九阴也是知晓这一点,才想发设法地要得到这东西。

  “无人能逃?”,鹿邀脸色愈发苍白,他着急地看向却烛殷,却见那金塔已经再度往下压下一点,金塔上的珠子光芒大盛,在周围围起一层金光罩,将里外隔绝,外人无法进入,里面的人也出来不得。

  绝对不能如此,他紧盯着却烛殷,心中焦急无比,却连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红鸦与栾青杀完最后一个黑衣妖兵,身上早已沾满鲜血,见却烛殷被伏妖塔盖于其下,顿时脸色大变,一刻不停朝着伏妖塔而去,冒着黑气的骨鞭与长剑一同砍上外层金光,发出当啷巨响,响声过后,金光愈发愈发耀眼,竟是将二人一同弹了出去,摔倒在地。

  伏妖塔其中蕴藏无限神力,这一层金光威力巨大,栾青唇角溢出血珠,他一把擦去,从地上站立起来,一手抓着骨鞭尖端,用力拉开,骨鞭上黑气大盛,下一秒他便冲九阴冲去,手中骨鞭先一步缠上九阴的右腿,狠狠一拽,对方身形一顿,被拽地往后倾倒,转身之际一只手握住骨鞭一端,往前一拉,栾青整个人便被拽动往前,双脚死命踩在地上,用尽力气才稳住身形。

  另一边红鸦趁着九阴被托住,忙飞身再度朝伏妖塔而去,伏妖塔需一直有人往其中灌输力量,这会儿九阴被困住,就只剩下御灵珠在往其中运输着力量,金光减弱,他没有犹豫,抬剑砍下去,伏妖塔一震,珠子晃晃荡荡,撞击飞出的檐角,发出清脆响动。

  那一层金光经此一剑,裂开一道裂缝。

  金塔往上飞出去一些,里面压力顿时减轻,却烛殷找准时间,目光锁上金光之上一道裂缝,手中剑鞘凌厉挥出,他大喊,“红鸦!”。

  红鸦顿时了然,剑上聚集大半妖力,与却烛殷一同砍向裂缝。

  两边重击之下,金光咔嚓一声裂开,红鸦面色一喜,忙喊道,“君上,快出来!”。

  一声骨头断裂之声引了他注意,他微一转头,只见空中有黑色断节四下散落,雨水一般落在地面。

  却烛殷尚未从那裂缝中脱身而去,头顶金塔骤然降下,他未曾来得及回神,被这一下压的险些跪倒在地,忙抬手用手中剑鞘去挡。

  “一只黑猫”,九阴手里沾着血,长发被风吹地四散,露出那一对颜色不同地瞳孔,赤瞳见风即燃,其中火焰仿佛要喷射而出,他眼带疯狂,看着在金塔之下的却烛殷,笑得怪异,“兄长啊,你的手下似乎都不太行”。

  边说着他手中用力,金塔随之往下重重压去,周围金光大盛。

  红鸦忙去找寻栾青身影,在一堆裂开的骨鞭碎片中间看到躺倒在地身上满是血迹的人时忙飞身而去。

  “这可怎么办!”,鹿邀攥紧手掌,起身就要冲上去,却被卓然抓住手臂按在原地,他紧紧皱着眉,面色苍白的厉害,嘴唇干裂,“神君,我不能,不能看着他这样……”,看着他就这样被压在塔下。

  卓然紧紧抓着他的手,脸色也很不好看,他喃喃道,“再等等,再等等”。

  他在上界时看过不少书,关于神器的记载也不少,再仔细一点,仔细一点,一定能够想到。

  卓然额间的汗一滴滴往下流,眉头紧锁。

  哪怕是伏妖塔千年里在内集聚许多神力,可在使用时也是要用旁的力量催动,这座塔吸收力量的所在就是——他眼眸霎时睁大,脱口而出,“伏妖珠!”。

  无论是何神器,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个容器,一定有积蓄力量的地方,同样地,那便是与外界力量交接的联结点。

  卓然呼出一口气,抓着鹿邀的手,目光落在金塔上的九十九颗伏妖珠上,“无论是神力还是妖力,要作用在伏妖塔上,都要通过伏妖珠”。

  这也是为何伏妖塔明明是用在妖身上,却能够用妖力催动。

  伏妖珠会将妖力转换,那样最后灌入伏妖塔内的力量便会变得与神力相似。

  鹿邀忙将视线投向那上面轻轻摇晃的珠子上面,对卓然道,“意思是只要把珠子破坏掉,伏妖塔便没有作用了?”。

  他静静看着那些发出浅浅金光的珠子,握紧手掌,“可九阴不会注意不到”,他看一眼对面的九阴,咬牙道,“他一定会阻止我们”。

  卓然盯着那珠子看了许久,脸上的汗顺着下巴滴落下来,他一把擦去脸上因为急切和紧张冒出的冷汗,眼睫毛都濡湿了,“还有机会”。

  他抬眼望去,目光落在九阴身上以及他身后的二人,眼神凌厉起来,“还得靠他们二人”,他转过视线,对鹿邀道,“一会儿我会趁九阴不备,去破坏掉伏妖珠”。

  鹿邀知晓他口中所说的二人是谁,不由地抬眼看过去,看见由红鸦扶着的栾青时心间一紧。

  栾青流了很多血,看样子是受了极大的伤,若是再与九阴纠缠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卓然却不再多言,起身后四下里看看,随手捡了一把剑握在手中,“伏妖塔一旦完全倾覆而下,便再无翻身之日”,他深吸一口气,对鹿邀道,“你且将自己保护好”。

  话音刚落,对面的红鸦心有灵犀般转过眼来,恰与卓然四目相对,目光交织的一瞬间,他神色一怔,扶着栾青的手紧了紧。

  “我一会儿会去引开九阴的注意”,栾青微喘了一口气,他握紧红鸦的手,在对方担忧的目光里直起身,目光沉沉望着不远处的九阴,“你适时而上,给那上界人争取时间”。

  “不可!”,红鸦攥着他肩膀,“你的妖力已散大半,不能再去”,他按住栾青的手,咬牙道,“我去即可”,言毕他身后忽有狐尾展开,飞身而出的一瞬间身上红光大现,一只身形巨大的红狐升在半空中,长长的狐尾甩动,下一刻便朝着九阴而去。

  身后气流涌动,九阴与金塔相联系,一时间未曾及时反应,被狐尾卷住身体,只觉腰间一紧,便被带着飞出去,气波动荡间御灵珠抖了抖,表面生生被震出好几条裂纹,红线气势萎靡起来,缩着往后回退,地上黑影于是化为黑雾,不多时便消去几只。

  九阴眉眼阴鸷,抬手间地面便有散落地长剑飞入手中,剑身落入手中的瞬间,他便执剑狠狠冲着狐尾砍下一剑,剑光闪闪间,红鸦的狐尾飞速缩回,躲开那一剑。

  栾青半跪在地面,仰头看着于空中打斗的二人,稍一转头,看见卓然拾剑而起,飞身朝着金塔而上。

  红狐身形巨大,动作却极为敏捷,次次都躲开九阴的利剑,九阴余光瞥见身后金塔上一人声音,神色一变,转身之际剑气震然而出,裂开空气在红狐身上重重砍下,红狐惨叫一声,凄惨的狐鸣回荡山间。

  九阴未再管身后红狐,飞身朝着金塔而去,却被栾青拦在半路,他蹙起眉,赤瞳烈烈燃烧,怒火喷涌而出,“让开!”。

  说话间他手中长剑倏然而出,剑光闪闪间剑气直冲栾青而去,栾青毫不畏缩,抬剑格挡,被九阴压制着后退数步,眼看将要靠近金塔边上,他忙稳住身形,用力一挥,荡开九阴的剑。

  红鸦缓过来,忙急速奔来,身后狐尾带动风声四起。

  这边打斗激烈,九阴一时被围困住,卓然没敢耽搁,飞越金光,冲着金塔而上,长剑落下,一颗珠子随即爆裂开来,金塔发出鸣声,下降的速度慢下来。

  卓然一刻也不敢停,破了第一颗,便一层一层开始,一连破开数十颗伏妖珠,伏妖塔光芒微弱下来,外罩的一层金光变作薄薄一层,却烛殷趁着时机从中飞身而出,脱离了伏妖塔束缚。

  九阴见状眼中疯意如洪水般倾泻而出,妖力顿时暴涨,他丢开手中长剑,丢在空中,剑身一脱离他手,便化作众多剑影,挥手之下便朝着红鸦与栾青冲去。

  红鸦后腿受了剑伤,一时闪避不及,却见栾青竭力一掌将他推开,他身躯重重落跌落在地,却见栾青逃离时被剑穿胸而过,鲜血泗流,他如惨败落叶般跌落在地,落在他身前。

  九阴收了剑,也不再估计伏妖塔,持剑直冲却烛殷而去,二人即刻缠斗在一起,九阴抽出注意,剑气猛冲而出,将卓然打落在地。

  卓然身上本就带伤,落下时伤口倏然炸开,重重摔在地上,手里的剑掉出来当啷一声摔在地上,鹿邀忙过去将他扶起,替他擦去唇上的血,轻声唤他,“神君?”。

  卓然摇摇头,从他怀中起身,喘着气轻抚了下胸口,鹿邀这才松口气,目光追寻着到刀光剑影间纠缠在一起的二人,眉头紧蹙。

  方才在伏妖塔下却烛殷到底是有了消耗,眼下这般长时与九阴缠斗,竟是有几分力不从心,那把作剑的剑鞘上面早已遍布裂纹,玉石在打斗间叮叮咚咚全都坠落下来,他冷着脸,破败的武器也使地凌厉生风。

  九阴亦是不遑多让。

  难分上下。

  鹿邀看着却烛殷渐白的脸色,一只手轻扶着卓然的肩膀,余光瞥到早前他掉落在地上的剑。

  “刚才在塔中消耗太多”,卓然深出一口气,皱眉担忧地看着那边打斗的二人,将却烛殷的动作收入眼中,叹气道,“若是往常,以妖君的能力不至于此”。

  鹿邀沉默着看向前方,半晌,突然道,“神君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却烛殷体力微有不支,九阴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此刻仿佛疯了一般手里乱剑飞舞,催发妖力将已有了裂纹的红珠再次催动,鬼影尖啸着围攻上来,一时间二人所在之地团团围住,从外面便只能看见一片黑影中偶有几道剑光闪现。

  光是九阴一人就已很难招架,这会儿又添鬼影,却烛殷握剑鞘的手心微起了细汗,面色苍白了几分,却见黑影伺机而出,飞扑上来将他层层围住,这些鬼影没有嘴,面部嘴的位置张开后如无底深渊一般,一旦咬住便再难甩开。

  九阴逮着机会,撑着鬼影发难之际,手里长剑灵巧一转,剑尖便直冲却烛殷而去,却烛殷被堵着难以行动,看寒光飞来,竭力一闪,剑错开心口,只在他左臂上划开一道长口子。

  血腥味引地鬼影更加躁动,尽数冲他受伤的左臂而去,九阴冷笑一声,动作未停,一抬剑夹在鬼影中猛冲上去,招式奸诈,全都朝着却烛殷受了伤的手臂上去。

  九阴步步紧逼,却烛殷被逼至一处巨石前,当啷一声,他抬手挡住袭来的剑光,剑鞘应声而碎,锋利剑尖即刻伺机而上,将腰刺向他心口时,剑身忽地猛烈一抖。

  利剑刺破布帛,撕裂之声在一片鬼影尖啸中突兀响起。

  御灵珠炸裂开,鬼影尖叫着散成黑烟消失不见。

  却烛殷趁着这一下闪躲开来避开寒光四射的长剑,却在看见九阴身后的人时猛地脚下一顿,神色大变。

  鹿邀喘着粗气,双手握着剑柄,剑身刺入九阴的生身体,新鲜的血液顺着剑身滴答滴答掉落,他双腿抖动,伤口的血汩汩而出。

  他走不远,让卓然想法子助他过来,双腿承受不了多久。

  九□□角渗出血来,他慢慢低下头,看一眼穿心而过的剑尖上艳红的血,眼神阴鸷,忽地冷笑一声,单手握住穿出一半的剑,猛地往前一拽,肌肤撕裂声乍然响起,鹿邀便被扯着过来,离他极近。

  这一扯长剑贯心,九阴脸色苍白着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低声呢喃,“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话里夹杂着微弱的吐息,吐字间血液染红双唇,他抬头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却烛殷,叹息般喊他,“兄长”。

  却烛殷眉心紧蹙,他劈手从九阴手中夺剑而走,长剑落在他掌心,倏地一握,下一秒却刺向九阴前胸,却不料对方突然连退数步,全然不顾剑还在身体之内,身形飞动之时体内血肉被利刃搅动,到最后被他毫不犹豫从后背抽出,将剑从鹿邀手中抽出来,手间动作一转,鹿邀便被他掐着脖子带到身前。

  “松手”,却烛殷飞来的动作一窒,握着剑柄的手被青筋暴起,带起剑气阵阵,长剑铮鸣,他冷冷看着九阴,声音沉如寒水,“放开他,我饶过你”。

  “饶过我?”,九阴扬天大笑,眼角挤出几滴泪来,他收紧了五指,扣住鹿邀的喉咙,握剑的手微微上扬,挑起一根手指指着自己胸口,血流还在不停往下流,淌下来时染红那根手指,“看看我的样子”,他语气狠了起来,眉眼阴鸷,“这幅模样还需要你来饶我?”。

  “若是没有他”,他话音一转,手指抵着鹿邀的下巴,“这时候该是兄长你求着我绕过你呢”。

  九阴笑得肆意,任由心口的血流淌,感受不到疼痛似地紧盯着却烛殷,“现在好了”,他止住笑意,目光冷沉,“总归要死,换一个人陪倒也不错”。

  却烛殷没有听进去一句话,他心脏几乎要跳出来,时刻在寻着时机冲上去,却见对面话音刚落,手中长剑便骤然抬起。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他脑中弦断,猛地朝九阴而去。

  九阴笑地眼睛都弯起来,赤瞳挤成月牙状的琥珀,苍白的手再落下时,冷剑没入鹿邀身体内,鹿邀瞪大了眼,发不出声音来。

  与此同时,另一把剑循着之前鹿邀刺中的地方骤然插入。

  却烛殷红着眼狠狠抽出剑,小心地伸手,不料握着剑的人也随之将鹿邀体内的剑抽出来,往前一推,鹿邀就如木偶一般掉入他怀中。

  九阴心脏受了两击,血濡湿胸前衣襟,黑衣的颜色便愈发浓重,他手上一松,手里的剑就滑下去,先一步坠落在地。

  当啷一声。

  竟是死在他的手上。

  他眼中恨意连绵,凝视着阴沉的天空,半晌,终是闭上了眼。

  却烛殷小心翼翼地抱着鹿邀落于地上,手微微颤抖着想去擦干净他脸上的血,却抖得厉害,还没碰到脸颊,便垂落下去。

  “鹿邀”,他轻声地唤,声音颤抖,抓住鹿邀的手,“很疼吧?”,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手轻轻按上鹿邀的心口,轻声道,“我给你疗伤”。

  妖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鹿邀体内,流着血的口子却没有一点要愈合的迹象,血依旧在流。

  却烛殷垂着眼,睫毛颤动着,挡住眼中慌乱,下一秒,手却被人握住了。

  是很轻的力道,往日很温暖的手,现在变得要比他还冰。

  “不疼”,鹿邀口中有血,为了不吐出来,哽咽许久才说出第一句话,他安慰地对却烛殷笑笑,轻声道,“终于结束了?”。

  说不疼不是在骗人,刚开始他很疼,现在血流地那么多,麻木了一样,疼痛仿佛和皮肉隔着一层膜似的,钝钝的。

  他咽下喉间腥甜,用力握了握却烛殷的手,觉得眼皮有些沉,他慢慢地说,一个字一个字地叮嘱,“你带着我回村子”,他喘一口气,接着道,“秋千好像还没做好,后山的蘑菇也要摘……”。

  鹿邀开始时是睁着眼地,后面便是半眯着了,眼皮重重地盖下来,握着却烛殷的手都没了力气,说了一大堆,他撩起眼皮看了眼却烛殷,“你怎么不应声呀”。

  却烛殷握着他凉的厉害的手,张口时嘴唇都是抖的,“我记下了”,他握紧鹿邀的手,“我都记下了”。

  “记下了就好”,鹿邀弯起眼睛冲他笑,脸上沾着血污,可他一笑,这些就好像就都看不见了,“还有啊”。

  他捏捏却烛殷的手指,像以前那样。

  眼皮实在重地受不了了,鹿邀松开手,想着最重要的等醒来再说吧。

  ——成亲可是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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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

  终于把坏人干掉了!抽烟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