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山间寂静无声,只在瞬息间,风声打破了宁静,淅淅四起。

  风声遮掩,断断续续地将人的呼吸声吧隔断,对面的人一直未曾说话。

  直到阵风止息,才轻启薄唇,伴着轻微点头的动作,轻声道,“是”。

  只这一个字,仿佛回答地与清瑶所问并无半分关系似的,她站在原地,就那样看着这人,半晌,捏紧的双手松开,掌心留下几道指甲划过的红痕。

  她不再多言,接着往前而去,即要到了天帝身边之际,却神色一怔。

  天帝觑她目光,却是没有转头,伸出手来,这时候栖梧山上是有些冷沉的天气,可他语气却没被这天气影响,自顾自柔和下来些许,比之早先,听着少了许多疏离,“过来吧”。

  清瑶不动,视线依旧停留在他身后某个地方,对这一声置若罔闻,竟是脚尖一转,自顾往后后退半步,沉声道,“他怎么会来?”。

  天帝纹丝不动,眼睛稍抬,越过清瑶,落于其后的九阴身上,轻飘飘停留不过瞬息,就会转而里,一张沉着的脸仍然对着清瑶,视线聚焦在她脸上,打量一般在熟悉的眉宇间流转,最后停留在那双眼上,与她四目相对,启唇,“无论来者是谁,都与你无干”。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清脆剑身拔鞘而出之响,随后紧接着的是肌肤撕裂的响动,过了一会儿,天帝终是转了头。

  却烛殷脚下踩着天兵的银白甲胄,眼眸带笑,握在苍白手中的长剑淅淅沥沥滴着血,血珠沿着剑身往下,顺着剑尖直至流在死去的天兵脸上。

  卓然拖着虚弱之身在他身后半步之遥,目光中满是愕然,抬眼看看眼前人,却最终是没说出一句劝诫的话来。

  他有求于人,是没有资格说什么旁的话的。

  清瑶瞳孔骤缩,她知道九阴的最终目标便是对面的却烛殷,可按照着对方计划,这人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她忍不住回头看去,却见九阴面上并无惊诧之色,眼中反倒闪过一抹疯狂。

  这幅表情——清瑶不禁抬手捏住腰间佩剑之端,手指轻轻颤抖,灵器识得主人心中不安,剑身微动,应和着发出极轻的铮鸣声,她回过头来,胸口上下起伏。

  这说明九阴是知晓这一切的,从一开始他告知自己的便是假的计划!

  还好!还好伏妖塔还在她手中,有这样东西在手,她不怕九阴再搞出些什么其他名堂。

  在心底宽慰自己以后,清瑶为安心,调动体内神力,探查被她带在身上的伏妖塔。

  只要伏妖塔在手,九阴无论如何都会照着她说的来做——她募地瞪大眼睛,握着长剑的手一紧,手上颜色登时变地青白。

  伏妖塔不在!

  她自从带回来以后便一直带在身上,出妖界之前更是仔细查探过,绝不会是忘在别处,甚至在方才,这伏妖塔也是在她身上的。

  “还是省着些神力为好”,在天兵之后的却烛殷站直身体,看一眼手中染血的长剑,眉宇间闪过嫌弃之色,随手将剑往地上一扔,当啷一声摔在地上,声音清脆。

  天帝目光微沉,朝他微一点头,“妖君”。

  却烛殷没有搭理他,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天帝之前的清瑶,看她从方才起就苍白的很的脸,眉峰微挑,接上上一句话的话头,接着都,“你若是想问,便直接问他,怕什么”。

  清瑶冷汗连连,不敢将刚才心底所想再回顾一遍。

  倘若伏妖塔不在她身上,那除去九阴以外,也不会在其他任何人身上,而若是伏妖塔真的早就被九阴拿走,那对方会不会继续帮她便是另一回事了。

  却烛殷说的话她自然明白,看来这人也是什么都知道?

  她咬着牙,按下心中急躁,握紧掌心,好让自己不再生出要去拔剑的冲动。

  时机还不到,万不能现在就拔剑。

  一时间栖梧山上气氛冷沉,气氛窒息。

  只有却烛殷一副淡然的模样,回家一般往前走,全然不将身旁数量庞大的天兵放在眼里,看也未看,在一众天兵的怒视下闲庭信步地走至众人之前,与天君站在一条线上,左右距离却相距甚远。

  卓然来此只是为寻到陛下,可到底是随着去烛殷来此,因而此刻跟着他来到这里,目光却一直在盯着远处天帝,神色复杂。

  却烛殷轻轻勾起唇,眼尾挑出细长的弧度,勾着长长睫毛,一汪琥珀色便全然显出,“既然人都在,该说什么事便继续说,莫要因我来就停下”。

  神思紧张的清瑶瞥他一眼,漆黑的眼流露出万般的冷寒。

  “妖君来便是”,天帝缓缓开口,他望一眼笑地轻松的却烛殷,“伤我上界天兵,是为不合”。

  “我愿意如此”,却烛殷眼中笑意未消,声音却冷下来,“若是陛下当真下在乎你那天兵性命,在我拔剑之时便会阻止,不必到这时候再说起”。

  此话一出,原本因着天帝出声,想要陛下为死去的弟兄寻回公道的一众天兵,霎时都神色一变,灼灼目光换了个人来点燃,稍稍偏移,便尽数落在天帝身上。

  卓然待在却烛殷身后,见此心中焦急万分,可也明白此时说什么都不可,倒不如安安静静地听着。

  他知晓妖君一张嘴一向是巧舌如簧舌灿莲花,却未曾料到在这种焦灼之际,这张嘴也能像平时一样淡然吐出这离间话语。

  天帝默然不语,这间隙,一身黑衣的人从结界之处飞至众人面前,从半空中落下时选定的位置不偏不倚,刚好落在却烛殷身前,与他隔着三米的距离对望。

  却烛殷面上神色微变一下,毫不掩饰地往后连退了好几步,隔开二人间距,压着身后卓然也只能跟着他一起退。

  看着他一瞬间变化的表情,九阴赤瞳几乎要燃起火来,他握紧双拳,望着对面视他如无物的却烛殷,恨意翻涌而出,稍加搅弄便会掀起风浪来。

  就是这样,他在心底自虐般回想起往常的记忆,一遍遍对自己重复,就是这样。

  视如草芥、从未施舍过正眼给他,仿佛他是什么不可见的污秽之物。

  可明明,他们算是兄弟。

  九阴压下心中恨意,开口时虽语气沉沉,却十分平和,并未激荡情绪,“许久未见,不知兄长可还安好?”。

  这称呼在往日是断断不能叫的,若是叫了,除了冷漠的瞪视外,再无其他所得,因而这多少年来,鲜少有人知道,他与妖界掌着大权的妖君也算是兄弟。

  眼下这里有这样多的人,他偏偏要试试,在这里将这层关系揭露,叫出这声‘兄长’,对面那人会有何作为。

  一定是会极为恼怒,说不定会在众人前与他来一场仗……

  “托了你的福”,却烛殷淡淡开口,眉眼间不见怒气,较之往日更显得冷漠,“我虽不在妖界,却过的很好”。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入二中,将方才九阴所设想的一切后果尽数打碎了踩在脚下。

  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兄长也变了不少啊。

  九阴笑起来,他轻声回应对面人这句称得上平和的回答,“既是如此,甚好”。

  原来过得很好么,若是被我踩在脚下时还会这么说吗?

  “父君!”。

  这当口间,人声忽至,打破僵硬的局面。

  被呼唤之人顺着这声音看去,一眼便望见身披银白甲胄的天兵随在一人之后赶来。

  为首之人面色严肃,眼中满是焦急,将自己带来的天兵与天帝身后一批融在一起后,几乎是小跑着上前来,仔细束好的发松松散散,显出几分凌乱,可见一路赶来中的惊慌。

  天帝看他在自己眼前站定,唤他一声,“君承”。

  他往后看去,目光在一众天兵中间一一流过,停在队伍末尾,看着空空的一片地,视线回转。

  君承阴柔的眉眼此刻紧皱着,眼中满是忧虑,“我赶去栖梧山下并不见父君你,便匆匆来此,好在父君没事”。

  他这幅模样,在外人看来是十足的孝,眼中脸上,除去忧虑自责,找不出一点多余的情绪来。

  自君承出现后,卓然的视线便一直没从他身上移开,此时此刻脑中所思所想,尽是他为何来这里。

  来路上他又与妖君问了许多,虽然对方并不是全都告诉他,可东拼西凑,他也能猜出些事实的真相来。

  君承在最需要援兵的时候并未及时赶到,甚至当时他们与妖兽困斗之际连半点儿援兵的风声都未曾听到,却在这时,在陛下找到清瑶时突然出现在此处。

  看着是一副父慈子孝的好景象,可君承到底想的是什么,无人知晓。

  “妖君”,卓然紧盯着君承许久,倏地收回视线,对身前的却烛殷道,“早前你说君承殿下与清瑶殿下关系甚笃,可是当真?”。

  却烛殷不想与九阴就这样面对面相看着,越看便越觉得心中烦躁,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人砍,这会儿卓然一问正好应了他需求,他及时换了头,语气可算作是平缓的,倒也是给予了几分耐心,“我可未曾用过‘甚笃’这词”,他皱眉看卓然一眼,对他这用词实在不满,心道这人在自己说时不知有没有认真听,语气一顿,他接着道,“并非‘甚笃’,而是相识”,末了,补充一句,“见过,但非在你上界”。

  言尽于此,看样子这一根筋的神君这时终于动了脑子,但脑子动了是动了,照他把天帝当做信仰的架势,也不知能否转过弯来。

  “是我用词不准了”,卓然点点头,随即轻声道,“多谢妖君”。

  却烛殷没回应他的谢,他对一切上界人都没有好感,对他亦是。

  只不过……他目光是下移,在触及到一袭紫色衣角时唇角微勾。

  这下倒是有意思了。

  鹿邀磨了这麻绳将有四五个时辰,到底是把手上的磨断开来。

  身上力气还未完全恢复,但已比开始时好上许多,他忙将手上断了的绳子解开,弯下腰去解脚上的。

  估摸着清瑶是对他的武力放心的很,绑他时虽绑地很紧,用的却非是什么复杂的绑法,只要找到绳子头头,很快就能解开。

  鹿邀把脚上绳子解了开,丢在一旁,四下里打量着周围,瞧见这四面色泽暗沉坚硬的石壁在一处角落里有些许弯折进去的痕迹,他犹豫一瞬,很快朝着那地方走去。

  走到一半儿恍然惊醒。

  这里可是妖界,再怎么说他不过是一介凡人,而九阴是断不会不在外头设置守卫的,他连一两件可用来应急的器具都没有,就是出去了也得立刻给绑了再扔回来。

  这大殿内是没有趁手的东西能给他用。

  心下思量瞬息,鹿邀脚尖一转,回头就走回去,弯腰把刚被他丢在地上的麻绳捡起来,要起身是看见地上暗沉的几道符文,身形一顿,稍用了些心去看,内容没能看懂,太过靠近地面,却让他感觉先前那些鬼影似乎近在眼前。

  这符文想来不是随意雕刻在地,只是光这样看着并无神奇之处,鹿邀皱眉看了一会儿实在不辨其意,想着自己还要逃出去,没时间研究这物什,带着绳子便走了。

  鹿邀手里一直紧握着绳子,却没想到这大殿出去地实在容易,他来到殿外,时刻担心会遇到守卫,可别说守卫,连人影也不见,外面诡异的安静,叫人心间发凉。

  像九阴那样的人,就算眼中不拿一介凡人当回事,也会做足准备,像如今这样一个守卫也看不见的境况,万是不会发生的。

  鹿邀绝不会将这事归结于自己的运气,他思索良久,心中有了个猜想。

  在殿内只用绳索绑他,不加诸妖术,而门外则无一守卫,这样过分的巧合只有一个解释——九阴想让他自己跑出去。

  思及此,鹿邀眉心不禁紧紧蹙起,更是觉得九阴此人城府极深,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他现下还躲在一处隐蔽的宫墙后,一双眼一刻未停地观察着周围,这样过去数息,依旧未曾看见守卫。

  九阴连遮掩的功夫也不愿意做,就这样明晃晃地告诉他:你想出来,我便让你出来。

  既然如此,为何不在最开始时就带着他一同出去,而费这一番功夫?

  鹿邀自觉在动脑子方面不算太笨,但哪怕这会儿脑子转地再快,也无法得知九阴做这事时心中所想、所为又是何目的。

  只不过眼下比起待在这里,不如出去一看。

  下定了决心,鹿邀便要从墙后出来,他没失了警惕,处处小心留意,选的是最僻静、最不可能有人出现的小路走,到底是在陌生的地方,他才离开妖宫不远,就在一片林子里迷了路。

  妖界的林木都生地十分茂密,树叶宽大浓绿,几近于墨色,远远望去遮天蔽日般将本就黯淡的光线遮盖住,顺着叶子间隙滑落而下的几片光影便显得弥足珍贵。

  从这里到妖宫距离不近,但若转身,能遥遥看见远处妖宫矗立,华美的檐梁耸然挺立,除去色泽非是亮色,这宫殿比之人界皇宫许是都要精巧美丽许多。

  鹿邀微喘了口气,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茂密的林子,一时没了主意。

  这林子要是进去了,恐怕他连路都找不回来。

  可眼下停在这处,他就不知道该继续往哪里走了,来的时候他全程晕厥过去,还被放在麻袋里,因此连丁点儿的路线都没有看到。

  这个时候,却烛殷当是已经到了妖界,九阴也在,说不准已经开始打起来。

  单论实力他并不担忧,怕的便是九阴的阴险,这人定是早早就做好准备,等着却烛殷来了。

  这样一想心里就更着了,鹿邀往下走了走,四下里看看,打算赶紧去找找路,脚刚抬起,便听得不远处有一人脚步声传来,这脚步声稳重,一步一步走地极为沉稳,他忙收回脚,看一眼四周,往后看看茂密的林木,一咬牙,转身跑进去,躲在一棵高大树木之下。

  这种时候出现在妖界的肯定不是人,都说妖有能嗅到人味的能力,鹿邀只得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悄悄趴在树后等着脚步声消失。

  脚步声越来越近,鹿邀眼也不敢眨,耳朵仔细辨认着脚步声的来路和去向,听着听着,突然发觉听不到了。

  他一时更加小心,脚步声不是渐渐远去而是骤然消失,这人可能是停下来了。

  鹿邀躲在树后,眼前视线都被粗糙的树干挡住,他犹豫片刻,用手捂着嘴,小心地往外探出去一点,四下里找着脚步声的主人。

  可眼前空空旷旷,一人也无,刚才那阵脚步声仿若梦中,一旦消失就没了踪迹。

  鹿邀摸不准是否要出去,便收回视线,重新把自己树后隐匿好,打算再等一会儿再冒头。

  他手指分开些露出一条细小缝隙,口鼻顺着这道缝吸收些空气,刚吸一口气,头顶忽地有片阴影笼罩而下,遮住他后背,带来一阵凉风,刹是瘆人。

  鹿邀吸进来的气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便生生停下,在他口中停留,不上不下,难受得很。

  他一只手握紧麻绳,这人现在离他很近,一会儿能用的就只有这绳子了——刚这样一想,手里就空了。

  鹿邀霎时瞪大了眼,也顾不上回头,身体一矮,想要绕过树木逃跑,却叫人揪住了后衣领,动弹不得。

  “你怎会在此?”。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其中隐隐含着几分隐忍的怒气。

  鹿邀的惊慌一下子就都消散了,他感觉到自己衣领被松开,下一秒就转过去去看身后人,果然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他激动地抓住对方的手,叫他,“栾青!”。

  一声黑衣的栾青皱着眉看他半晌,抽了一把手没有抽离,眉头皱的更深,却没再动,暂时任由他抓着,张口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一遍,“你为何会在这里?”。

  在一个全然陌生且危机四伏的地方遇到一个熟人的感觉约莫等于沙漠中突降甘霖。

  何况这人和他不一样,不是个普通的凡人,武功是极好的。

  鹿邀从地上站起来,看着栾青,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想救人结果反被打晕给绑到这里的。

  但这毕竟是事实,也无撒谎的必要,他只得斟酌一下大致讲了一下,等到他讲完这‘故事’抬起头时,就见栾青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虽然嘴上没说,可那双眼却是把‘愚蠢’这二字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她当时伤的很重,我不知道她是坏人”,鹿邀在后头于事无补地开口,用这两句有气无力地给自己做辩解。

  他看一眼栾青的表情,和刚才一个样——辩解无效。

  鹿邀叹口气,心道就这样吧,日后栾青定是要用更加严肃的眼神看他了。

  栾青手里捏着麻绳,用的力道之大,简直要将那麻绳当做脆树枝一样给折断,好在树枝虽是干脆的,麻绳却是柔韧的,他到底只能把这绳子丢给鹿邀,没再说多余的话,只道,“快些跟上,我送你出去”。

  看样子君上还不知道这事,在屋中的结界是布下了,可他们都忘了鹿邀是个待不住的主,绝无可能将大半时间都耗费在屋内。

  算着时间,外头该到的人应该都到了,他得在还来得及的时候把鹿邀悄无声息地送出去,免得九阴借此再生事端。

  鹿邀跟在他身后,手里攥紧那麻绳,走出一段路,终是没忍住,盯着栾青的后脑勺,问他,“小黑在外面吗?”。

  并无回答,寂静的瞬息,只有二人脚步与呼吸声。

  他问的也有些蠢了,鹿邀自己低下头想想,觉得小黑一定是在外面,事实摆明了很清楚,他再问,便显得迟钝。

  前面人走的更快了些,声音却清楚地传来,“按照时间,君上已在外头了”。

  鹿邀抬头看栾青一眼,脚下也加快了速度,跟上去后道,“我一会儿躲在哪里比较好?”。

  栾青脚步一顿,很快就继续往前,他往后瞥一眼,眼中有几惊讶,“你不打算找君上?”。

  这话倒是问的鹿邀有些疑惑了,他盯着栾青侧脸一眼,反问道,“我找他做什么?”。

  栾青登时皱起眉。

  看到了吧君上,你对这凡人百般关照百般好,这种关头他却想不起去找你。

  哪怕他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我去找他只会添乱”,没等到栾青的话,鹿邀便自顾自继续起来,“你和红鸦该是早日被部署在这里,他的计划定是一早就定好的,只不过……”,他歉意地笑笑,接着道,“只不过我被抓来了,现在算是这计划里的不确定因素,最好不出现为好”。

  栾青听着他讲完,心情有些许复杂,沉默半晌,他道,“你知道便好”。

  有了熟悉地形的人带路,二人很快便到了结界口,栾青停下来,在一个小角落里挥手散开一片黑色光晕,眼前便出现一个小小的口子,刚好足够一人通过。

  做好这一切,他转身对跟在身后的鹿邀叮嘱道,“我先出去,若是无碍,会放骨鞭进来一半,你随之出来即可”。

  鹿邀点点头,走到那小口面前,看栾青要钻进去,关心道,“小心些”。

  栾青动作一顿,扭头瞥他一眼,点了点头,才顺着小洞出去。

  结界虽是直面外部,可栾青挑选的这小部分出去后刚好有一巨石堆相对,恰好堵住缺口,他出去后,在石后探头去看,见着外头众人都未曾发觉,抽出腰间骨鞭,顺着小口探入,不消片刻,黑骨鞭便带着鹿邀从里头出来。

  鹿邀是第一次握骨鞭,他记着这骨鞭上有小刺,这次却是没有了,心中知晓是栾青的体贴,松开手后便是先对栾青作了感谢。

  不过未曾想到的是这骨鞭竟是通体冰寒,握着时寒气几乎能浸透手心。

  他揉捏了下手掌,扭头顺着栾青视线看过去,看见聚在一众的人,他对这些人大多都不认识,便转开视线,四下里找了又找,终于看到却烛殷的身影,见对方神色淡然,身上也并无伤痕,才送了口气,转头对栾青压低声音道,“我若是躲在此处,应当不会被发现吧?”。

  现在除去这里外几乎到处都有人,这种情况,他是下不去山的。

  栾青眉头紧蹙,神色略有些凝重,听他这般问,目光便四下里游移着搜寻一番,见这里满满当当,实在没有突破口,只得道,“就在此处吧”。

  他原是要和红鸦在妖界内潜伏,等君上的传唤,眼下提起出来,可这里气氛太过僵硬,甚至出现了很多让他深觉惊诧的人。

  要是把鹿邀独自一人放在这里,他是不能放心的,可要是和他一起在这里待着又——

  所想未能想完,栾青便见原本鼎足而立的几方人动作起来,他一怔,随即拉着鹿邀蹲下来。

  自君承突然出现,周遭的气氛便又换了一种。

  清瑶一直站在距离天帝不远的地方,不过两步之遥,天帝依旧让她过来,可她死死守着那条线,不愿意踏出一脚。

  这样冷沉的气氛之下,天帝不再多言,与清瑶的眼相对数息,竟是抬脚向前一步,他伸着手,苍白修长的手指从宽大精致的袖中伸出来。

  清瑶眼中有震惊之色,在她与对面人不及十年的相处中,从未见过这人主动朝谁踏出一脚,眼下竟是为了她——

  却烛殷也觉得有趣,遥遥看着这幅景象,谁料他目光不过稍移,便看见站在天帝背后的君承,神色狠戾。

  而就在刚才,这位殿下还在对着天帝袒露担忧之情,殷殷切切地关心他安危。

  不过是转了一下身,这就让他安耐不住展露出心中真实所想?

  却烛殷轻嗤一声,抬了抬手,对身后人道,“神君当如何?”。

  卓然一直关注着君承动向,自是不会漏过这一片刻的变化,他攥紧手掌,睫毛轻轻一动,启唇时却非时回应他所问,“琉璃”,他轻声道,这二字听似简单,从他口中说出却像历经艰难,翻过了山越了岭,才得以从口中而出。

  却烛殷挑起眉,不置可否道,“看来神君是有所得”。

  “陛下的神识是殿下拿走的”,卓然垂下眼睫,掩住眸中痛色,声音跟着眼睫一起颤抖,“只是他就算离得陛下再近,也断不会在陛下不知晓的情况下拿走神识”。

  “你看似了解天帝那厮”,却烛殷悠悠道,“实际上与他真实,相距甚远”。

  相距甚远吗?

  卓然抬头,经此一言,脑中骤然炸开一抹灵光,他忙将这一抹灵光锢在脑中,忙道,“妖君的意思是,陛下是知道的?”。

  却烛殷笑笑,没说话,转头继续看这出好戏。

  ——这便是默认了,卓然了然,便也抬眼朝着那边看过去,却见君承手中拿出一个白色的物件,他心间一跳,觉得那物什有些眼熟。

  那东西精巧,他仔细看去,发觉那是一个白玉盏,哪怕是在这等阴暗的环境下,也清透雅然,看得出是件宝物。

  卓然盯着白玉盏看了半晌,心中一动,记起陛下手持白玉盏饮茶时的模样。

  那时对方手中所持杯盏与眼下这一个,是同一个。

  既是如此,那这物便是君承与陛下连接之纽?

  他脑中思绪万千,还欲再想,却见君承抬手,手指抵着白玉盏杯沿,在其上狠狠一划,莹白的杯盏上霎时出现一抹红,红色浸染杯壁的瞬间便尽数吸进,顷刻间便了无踪影。

  下一刻只见君承将猛地将白玉盏往地上一摔,与此同时他手朝后抽出身后天兵腰间佩剑,长剑在手,毫不犹豫便直冲天帝后背刺去。

  卓然心一瞬间提起,却见那碎了的白玉盏白光大盛,他忙抬眼,看见君承阴柔的脸带着疯狂的笑,猛然喝道,“受死吧——”。

  天帝不为所动,他看一眼清瑶,没有收手,抬起另只,手指轻点,便又银白的柔和光芒往后而去,聚成一片轻柔的屏障,猛然袭来的寒剑剑尖一碰上那白光屏,便发出叮地一声脆响。

  君承神色大变,忙去看地上的白玉盏碎片,却见其上光芒渐渐消退,直至最后消失不见,白玉盏失了光彩。

  怎么会如此?明明早就用这神器将天帝的神识吸走大半,眼下怎会变成这样!

  他抬眼,咬牙不死心地再度用力,手上长剑应声而碎。

  天帝还是没有转身,目光深深,望着清瑶。

  “君承”,他轻声道,“剑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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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可恶!我果然是个多情的女人,已经想要写新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