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伏妖塔的事情,之前栾青也早有耳闻,但这东西虽是听过,也只限于听过,只知晓其威力巨大,若是被镇压在塔里,不知道几千年才有机会出来。

  没想到九阴一直想要的是这么个东西,看来实在是积怨已久。

  当啷一声,一颗石头骨碌碌滚入沿路的小河中,发出扑通水声,栾青神思回笼,被这一声给吓得身体僵硬。

  “走路不看路,小心掉到水里”,红鸦蹲在河边看石头溅起的水花,伸手舀了一捧冷凉的河水,洗了洗双手,扭头朝他笑道,“做什么事可急不得”。

  栾青看着他脸上悠然的笑意,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迈开长腿两三步走过去,站在他身后,忍了忍没忍住,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你何时何地都是一副这样的态度,难道不着急?”。

  红鸦没想到他会给自己来上一脚,好在虽然没有准备,但重心是稳的,身体虽然前倾了一瞬,却是很快回了来,没掉入冷冷河水中,他站起身,一手搭在他肩头,委屈道,“你这人也是,我好心疏导你,你怎么还反过来打我?”。

  栾青轻轻瞥他一眼,冷哼一声,“就是看你不顺眼”。

  “对对对”,红鸦无奈道,“这事我知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就不能对我好些?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搭档,这样对搭档也实在太过粗暴了”,话虽是这般说,他语气里却多的是无奈的意味,并无生气的意思,脸上也是带着笑的,再一看栾青那张冷冷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红鸦把他给打了。

  “搭档没了可以换新的”,栾青毫不留情,抬手把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拍下来,转身就走,“还是快些去办事吧”。

  君上让他们在仙山和卓然相见,说是要换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君上是如何想的,竟然与上界的人有了瓜葛。

  红鸦看他走得飞快,摇摇头,笑着跟上去,“你慢些,君上给我们的东西还在我怀里,若是走得太快摔坏了可就不好了”。

  “……那就小心些”。

  这座山是上界的地盘,但位置极偏,很少有上界的人来,在寻常时候也没什么人往来,说是人迹罕至也不为过。

  他们到时,卓然已在密林中一座石亭中等候,见他们来时点头致意,“来了”。

  栾青至今还是对上界的人没什么好感,哪怕卓然现在算是他们半个合作对象,他还是拉不下脸来和对方好好说话,只随意点了头,当做看到他的回应。

  “哎呀,神君莫要理他”,红鸦笑眯眯地挥挥手,似乎一点儿也记不起来刚才自己也是被栾青嫌弃的那一边,手不安分地再次搭上身旁人肩膀,“你来的这样早,可是带着我们要的来?”。

  栾青这次没理他方在自己肩上的手,在他问了后,双眼便直直地望着卓然,眉眼冷淡的很。

  卓然擦了把汗,不知道为何却烛殷要派两个人来,若是单派旁边这个笑着的来,他会觉得自在多,眼下把这个冷冰冰的也一起派来,倒是叫他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他在心底叹口气,看一眼桌上的银白茶壶,这还是他千里迢迢从上界带来的仙茶,还想与他们坐下来慢慢说,没想到这二人倒好,一来便直冲主题,一点儿缓冲机会也不给他。

  “罢了罢了”,卓然施施然起了身,喝了一半的茶也只好暂且抛在原地,他上前一步,掌心朝上,金光闪过,一卷指节长短大小的卷轴便赫然出现在手心间,其上绑着一条细细的金线。

  栾青脸上的警惕之色在见到他掌心的卷轴后终于稍稍消减些来,他语气稍缓,对红鸦道,“把东西拿出来吧”。

  红鸦此时倒是认真了许多,脸上时刻带着的轻佻笑意渐渐淡去,他伸出手,顷刻间掌心便出现一个小黑匣子,那匣子虽只是用木做的,但外表精致,光是瞧着便沉甸甸。

  卓然目光落在他手掌心,轻轻松口气,又上前走了一步,直视着红鸦的眼睛,“换吧”。

  那一日却烛殷说要与他做的交易便是这东西。

  若是对方说的是真的,那这匣子里装的应该就是天帝的一缕灵识。

  若非和他说这话的人是却烛殷,他是万万不会相信,会有人有能力取天帝的灵识,还能成功运出上界,带到别处去,虽说却烛殷并未和自己说到底是何人做的,再仔细些也说的并不清楚,但他不会轻易骗人。

  天帝是一界之主,是绝对不能出任何事的,哪怕这东西不是真的,那也要先确认过再说。

  再说对方要的不过只是一个消息,这他还是给的起的。

  红鸦捏捏栾青的肩膀,随即松开他,上前一步,出声道,“丢过来吧”。

  卓然浅浅呼出一口气,把卷轴丢了过去,红鸦接过在手里的同时,把那黑木匣子也扔了出去,见东西被卓然握在掌心,他轻笑了声,晃晃手里的卷轴,“两清了”。

  “……走好”,可不是两清,卓然叹口气,看着手心的黑木匣,你们君上已经把我牵扯进来了,不利用个完全是不会舍得放手的。

  幽林空空,飞鸟掠过低鸣,重又剩下他一个。

  卓然回过神去,深吸一口气,慢慢打开掌心的盒子,骤然惊得睁大了眼,他将盒子啪的一声猛然合上,转瞬间便消失在林中。

  远处天有青青之色,似乎是要下雨的样子。

  鹿邀这几日在村里寻好了地方,将之前很想做但总觉得做不了的开学堂的事重又提上日程,还和村长协商过,商量村里后山开发的事情,与想象中不同,对方是一副全然赞成的态度,对他的提议很是感兴趣,但还是能看得出来有几分犹豫,约莫还是觉得这东西陌生,虽然是感兴趣没错,但到底是未曾听说过的新东西,内心里定然还是觉得担心。

  这倒并不难,之后等到制定好计划再去和村长具体说说,应该就可以了。

  天突然阴沉下来,鹿邀抬了抬帽檐,抬头看了看天,雨滴便恰好落下来,滴在他脸上,他低下头,把帽子重新戴好,抱着怀里的小布包进了小院儿。

  门刚开,却烛殷便从里面开了门出来,没看见正在下雨似的,两三步迎上来,接过他手里的布包,眉头还皱着,嘴里嘟哝道,“都说了该叫我同你一起去的”。

  这会儿雨并不是很大,鹿邀被推着进了门,刚要伸手,头顶上的帽子便被摘下来放在一边,他松口气,抖抖身上的湿气,把手里的包裹放在桌上,一时没顾得上安慰因为今日没被允许跟着自己一同出门闷闷不乐的却烛殷,便拉着他手按着叫他坐下来。

  “你等等”,他有点激动地把包裹一层层给打开,随着层层包裹在一起的布被解开,里面渐渐露出一点青绿色,最后完全展现在眼前,是几个青涩的橘子。

  这是鹿邀刚刚去橘子园里摘得,他这些日子去的次数少了,今日再一去,发觉有的橘树已经开始生了果子,这果子个头还不小,虽然尚且青涩,但已经初具雏形,颜色看着也很鲜亮,光是看着便叫人脸上禁不住生出喜色。

  却烛殷老远便看见鹿邀手里跟抱着宝贝似的抱着这包裹,现在打开来才知道原来这里头装的是这个,难怪这么宝贝。

  他拿起一个来,有点惊异道,“这么快就长大了?”。

  鹿邀笑着道,“还没有完全成熟,但算着日子也快了”,他看着却烛殷脸上的好奇神色,突然道,“你尝尝吧”。

  这个长得同野果子一样的东西看着颜色倒是好看,却烛殷在心里点评了一番,而后眉头皱起来,举着在眼前看了看,“这能直接吃吗?”。

  “当然可以的”,鹿邀笑着点头,伸出手打算帮他,“我帮你剥皮吧”。

  刚要张口的却烛殷动作僵硬了一双,扭头时面色有几分尴尬,“这是要剥皮的?”。

  “对啊”,鹿邀皱起眉头看了他许久,恍然大悟,“你肯定没见过长出来的橘子”,他叹口气,从他手里把橘子接过来,自己也在凳子上坐下来,把袖子稍稍挽起来一些,“你看,是这样的”。

  他用拇指在橘子最顶端的小圆窝往下一摁,轻轻扣开一点儿皮,顺着皮往下剥,一片一片慢慢地撕下来,酸酸甜甜的气味顿时在小屋里传开。

  却烛殷认真瞧着他手上动作,看他把皮全部都剥下来,最后剥出一个完整的橘子来,却见他还不停下来,把剥好的橘子掰成两半儿,最后才递到他面前。

  “…闻着好酸”,他皱了皱鼻子,被这酸味儿激地眉头也半皱起来,抬头确认似的看了鹿邀一眼,“真的可以吃?”。

  鹿邀看他脸上的犹疑神色,无奈点头,“可以”,他低头看一眼手里的橘子,掰下一半儿来喂进自己嘴里,神色自若,“可以吃的”。

  却烛殷半信半疑地移开目光,伸手要去拿,半路又停下来,眯了眯眼,微微张大嘴巴,“你喂我一个”。

  “……我看你刚才要伸手,是准备自己拿”,鹿邀没动,皱起眉看他。

  “但是换了想法嘛”,却烛殷笑眯眯的,“你喂的更好吃”。

  “……”,鹿邀红了脸,只好取了一瓣橘子,轻轻喂给他,之后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怎么样?”。

  却烛殷一口咬下去,嘴里汁水便爆开般满溢唇齿间,虽闻着是酸味为主,可入了口却没有想象中那般算,果实有点涩气,但甜的气味已经很明显了,入口时很清爽,再长几天便能采摘。

  他舔舔唇,看向一脸期待等待他评价的鹿邀,笑道,“好吃”。

  鹿邀松口气,“连你也觉得好吃,那一定是真的好吃”。

  “……”,不是,这话听着不太对。

  却烛殷看他一眼,问道,“何出此言?”。

  鹿邀不好意思地笑笑,“你比较挑剔嘛”。

  “……”,却烛殷气笑了,抬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你这是嫌弃的意思?”。

  鹿邀连连摆手,“没有,我只是说了实话,不嫌弃的!”。

  “嫌弃什么?”,屋子门从外头推开,红鸦背着手,笑眯眯地跳进来看着他道。

  栾青随后进来,无情地踢了他一脚,“多管闲事”,他微微躬身,伸出双手,“君上,东西带回来了”。

  “今日是开了什么窍?”,红鸦嘟哝道,“踢我踢上瘾了……”。

  鹿邀见他们有事要谈,起身要走,被却烛殷拉了手腕,动弹不得,扭头看了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只好继续坐下来。

  却烛殷取过那小卷轴,抬头看他一眼,“我给你的东西他收下了?”。

  栾青直起身,提起卓然态度还是不太好,“自然,不然也不会舍得给我们这个”。

  红鸦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对却烛殷道,“君上,你是不知道,栾青见到那神仙就和只狼崽子似的,恨不得扑上去咬上几口才舒心”,他一边说,一边把手搭上栾青肩头,说完没忘了打趣栾青,“你说是吧?小狼崽儿?”。

  “……”,栾青沉默着看他一眼,握紧了拳头,没搭理他,“君上,你给他的究竟是什么?就换来这么个小东西……”。

  “不值当?”,却烛殷轻笑着收下卷轴,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这可太值当了,他现在恐怕已经急匆匆去寻他的天帝陛下了“。

  鹿邀被他们口中一口一个的‘他’给弄混了,还没反应过来,又出现了一个天帝,一时觉得刚才还不如先离开,听了这么多,不但脑子不清楚,还愈发混乱。

  却烛殷收回视线,扭头轻轻瞥他一眼,见他脸上有些懊恼的神色,弯起眼睛笑了,“好了,若是他再来,你和红鸦及时接应便好”,他看一眼桌上的橘子,叫住他们,随手拿了两个丢在他们怀中,笑道,“这个小鹿刚才喂了我尝,好吃,你们也试试”。

  “这橘子一定很酸”,关上门,红鸦站在门外边儿沉默一会儿,突然开口道。

  栾青拿着手里的橘子看了许久,困惑道,“很酸吗?”。

  红鸦看他一眼,摇摇头,叹气道,“你果然是不懂“,他眼珠子一转,趴在栾青肩头,眨了眨眼,“要不你也喂我一个尝尝?”。

  “……”,栾青握紧拳头,狠狠砸过去一拳,“滚”。

  “小气呀小气”。

  夜里休息时,鹿邀脑子里还是想着天帝的事情,他今日难得比却烛殷要早些收拾好在床上,一躺下脑子里便想到了今天栾青同却烛殷说的事。

  他原不是什么容易好奇的人,但再怎么说,从栾青口中说出的那个名词可是‘天帝’,这样一个词在耳边出现,怎么样都会有几分好奇的。

  更别说,鹿邀其实对神还真的很感兴趣。

  却烛殷收拾好了进了房,一进门就瞧见他睁着黑白分明的一双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表情都呆滞了。

  他脱了鞋袜上床,单手支着脸,居高临下地望着鹿邀的脸,看着看着伸手在他脸上碰了碰,“在想天帝的事?”。

  一声便将鹿邀的神思拉了回来,他扭过头,眼睛微微睁大了些,盯着却烛殷的眼睛,诚实道,“我有点好奇”。

  却烛殷勾唇笑笑,伸手在他鼻尖点点,“知道你好奇”,他收回视线,语气里的温柔淡下来些,“他不是什么好人,我本是不想和你多说他的事情”。

  “不是好人?”,鹿邀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在他的印象中,天帝是该是统领一众神仙的人,不可能是坏人,可却烛殷不会骗他。

  “其实也不惊讶”,想了想,他道,“神仙也有坏人,我一开始把天帝放的位置太高,有点先入为主”,说完,他轻轻笑了一下,“你说吧,我只是好奇,也不是很想什么都知道”。

  却烛殷看见他弯起的眼睛和勾起的唇角,便忍不住想低头吻他,他这般想,便也顺着想法这般做了,得了满足才慢悠悠地开口,“天帝嘛,是统领上界的人,他是四界最受人敬仰的神”,说到这里,他停下来,语气微变,“这不是我说的,只是外界对他的看法罢了”。

  鹿邀看着他谈到天帝便不太好的脸色,笑了笑,点点头,“我知道,是‘盲目的评价’是吧?”。

  “对”,却烛殷勾勾他的鼻尖,重又笑起来,“看起来公正,可事实上最虚伪的便是他。”

  “他和你关系不好吧?”。

  却烛殷眉头皱起,“谁会同他关系好?若不是顾虑良多,我早就同他打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鹿邀点点头,抓住他的手,“那就不说他了,我不想听了”。

  却烛殷手被他握着,渐渐暖和起来,听到他这么说一怔,下意识便道,“为什么?”。

  鹿邀抬眼看着他,“因为你不喜欢他”。

  “……”,却烛殷沉默许久,俯下身来,在他脸上克制地咬了一口,“想吃了你”。

  “……你怎么老说这个话”,鹿邀把自己缩紧被子里,皱起两道眉,“都说了不能吃”。

  却烛殷躺下来把他抱在怀里,“那就等能吃的时候再吃”。

  “……那也不行”。

  “那我也不行”。

  “……睡觉”。

  店里鹿邀不能一直去,连着去了好几日后,便伸出雇个人来看店的想法,这想法刚冒出来,张成便来找他了。

  彼时他刚带在院中坐着,思索要在村中哪个合适的地方建一座工坊,到时便可以叫陶大娘他们在工坊里工作,也更加方便一些。

  张成手里带着厚厚一大本账本,乐呵呵地跑过来二话不说坐下来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完才对他道,“小鹿啊,你之情不是说店里要雇个人嘛,你别雇别人了,雇我吧”。

  鹿邀没想到他是来说这个的,听了思绪,惊讶道,“你确定吗?”。

  照着张成的性子应该是不喜欢一直在一个地方待着的人,因而最开始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他便将张成排除了,没想到眼下这人倒是自己找上来和他说这个。

  “有啥不确定的”,张成把账本拍在桌上,手指在上头敲了几下,“这些账本我都记好了,剩下的交给别人,嘿嘿”,他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之前有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小兄弟要学算术,我就记账的时候顺便教教他,没想到他挺聪明,现在学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两次都是他自己记得,我后面比对了一下,没啥大问题”。

  之前没找张成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个,给酒楼和饭庄送菜的账一向都是他记,要是缺了人他还真不知道该找谁。

  鹿邀犹豫一会儿,迟疑道,“我其实之前也想叫你,但是想想觉得一整天都坐在店里你会不太喜欢,就放弃了……你想好了?”。

  张成一拍胸脯,爽朗道,“我想好了,我去试试,前几天和你一起去,我觉得挺有意思,能见到各种各样的人,多有趣呀”。

  鹿邀看他说的脸都有些红了,笑了笑道,“你要是想去,那我一定是交给你的,雇佣的费用你觉得多少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