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感官代偿>第22章

  【.】

  季丞川把几张报告来回翻看,纸张“哗哗”地响,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面前他完全是懵的。他和徐之宁做的时候一直很注重保护措施,他从来没考虑过会发生这种情况。

  根据孕周推算,怀上的时候差不多是去年十二月份,他生日那会儿。季丞川竭力回忆,好像真找出些不负责任的模糊片段。

  再一推算,到现在这个时候已经能监听到胎心了,小小的律动藏在肚皮的下面,心脏的主人身上有一半他季丞川的基因。

  如此徐之宁出走的原因好像便能理解一半,但仍说不清,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卷走了应属于他们两人的小孩。徐之宁是要,还是不要?

  季丞川反应过来第一句话是:“这个孩子一定要留下来。”随后粗鲁地搓了一把脸,呼吸不稳,“是我对不起他,但这件事我需要和他共同商量,所以一定要找到他。”

  盛皖南也面色凝重,一个未婚先孕的听障,身边没有熟人朋友的话,他的处境不会比健全人要好。

  但是徐之宁现在到底在哪里呢?他们想过报警,但是徐之宁并非不告而别忽然消失,甚至没有任何曾遭遇过恐怖威胁的情况,警察受理不了,只能是他们拜托警局的熟人帮忙去找。盛皖南也联系过残联,但残联也没有徐之宁最新的消息,他们找到现在仍是一无所获。

  唯一的线索是徐之宁那句“想要去温暖一点的地方”,但哪怕把线索缩小到北回归线以下,那也是近百个城市。

  一定有什么事情让他万分顾虑,所以才会让他离开得这么彻底。这样轻悄悄地离开,掠走了季丞川一半的心神。

  他实在没法冷静,他担心徐之宁的安危,担心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的安危。如果徐之宁不留,他会心碎。如果徐之宁留下,他会心疼。

  季丞川常常回想起自己那天提早离开,剩徐之宁一个人在伏州面对体检结果的场景,想到心肝肺腑皆隐隐作痛,再一抬头,新的一天又到来了。他开始把工作挪到晚上,用繁琐的文件报表填充缺失了一大半的黑夜,玩命似的工作只为不定期挤出好几天假期,买南方城市的车票去碰运气。

  他总算亲身领悟到那些寻亲十几年的人的煎熬,在心口前的暗袋藏一张证件照,患得患失。

  这样坚持了两个多月,季丞川放弃了。

  他放弃了工作,空降的太子爷因病无限期告假,报告第二天就送到了阿美利卡的董事会上。

  与此同时,另一份私家侦探的报告送到了季丞川手里。

  国内私家侦探的业务不像阿美利卡那边寻常,效率慢,人手少,但凭借蛛丝马迹调查出的东西还是值得信服。

  伏州的专职手语翻译不多,大多在电视台或残联工作,平时也会接些兼职,人都不难找。而其中刘女士的某项兼职收入值得注意,钱走的是跨国账户,远超一份普通兼职所得。

  收入不止一次,第二次在季丞川离开伏州前往阿美利卡的几天后。

  季子琼此时远在阿美利卡看季丞川的报告书,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尤其是请假理由,荒谬至极——因心理疾病休职,复工时间待定,休职期间一切事务已交接妥当。

  早饭时间,季子琼径直给季丞川打去跨洋电话。两地有时差,这边伏州才刚入灯红酒绿的夜。

  季子琼打电话过去,劈头盖脸先把他批评了一顿,然后通知他告假书自己拦了下来,让他明天照常去上班。至于心理疾病的事情,她会找最好的医生来给他治疗。

  季丞川安安静静地听她说,指尖烟头的火星在风中欲燃欲灭,一旁的水晶烟灰缸已满满当当,旁边还有一杯未饮尽的麦金色酒液。

  季子琼还在说,“Doctor Smith你还记得吗,这方面的专家,别人请不动,但是季家可以,相信他会愿意亲自来给你看看的。”

  “这方面只有一个专家。”季丞川烟酒过度的嗓子听上去沙哑低沉,“他叫徐之宁,家里能帮我请来吗?”

  季子琼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从容,甚至装傻地反问:“你说谁?”

  季丞川抽烟抽得嗓子干,渴了就用酒液润喉,有了醉意就抽几口尼古丁清醒。成年人自我放纵的几个陋习在他身上毕露无遗,好在他这个富二代还有些许理性良知,没拿着家里钱到外面挥霍。

  “姑姑不是见过他两次吗?”季丞川说,“徐之宁,人长得好看,性子也好,就是听不见。”

  季子琼听出他不乐意自己管他的私事了,现在摆明了讲,估计是要跟她发脾气。这点季子琼能理解,年少青春谁不冲动喜欢一两个人,最好还要喜欢到和家里人对抗,这样才显得刻骨铭心。

  季子琼自诩一颗心都贴到了弟弟侄子身上,相信他们总有一天会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如此也不再藏着掖着,坦然地说:“是,我记得那个视频通话里见到的漂亮男孩,你的眼光和你父亲一样好,但你爸爸没找一个……”

  季子琼觉得说“聋子”不太妥当,但一时间想不起来正确的中文称呼,索性采用英语“deaf”。

  “你是要继承一大家子的人,你不能找一个不仅不能照顾家里人还要全家人去照顾他的人。本来你要玩玩,我也不拦你,但是这个孩子的背景太糟糕了。父亲是罪犯,没有母亲,没有其他亲人,从小在福利院长大,还是一个deaf。你不要说姑姑戴着有色眼镜看人,这孩子论本性是不错,只是你现在的风评很重要,他不适合你。”

  “那我不要了,你们想给我什么我都不要了,我只想要他。”季丞川竭力克制情绪,冷言道,“一大家子人谁爱照顾谁去照顾,我只照顾他一个。”

  或许还要照顾另一个。

  季子琼厉声斥责:“季丞川,你已经过了可以任性的年纪!”

  季丞川没理会,语气不善:“我前脚走你后脚就派人去威胁他,你用什么手段逼他自己走的?”

  季子琼觉得他的话说得很难听,冷着脸提醒:“注意你的措辞。”

  “听说你最后还想要给他一笔钱。”季丞川觉得心口阵痛,“但他一分钱也没拿,你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肮脏吗?他跟我在一起什么也没得到,最后还被人从熟悉的地方的逼走了。他听不见,说话也不行,他要用多长的时间才能在新的地方开始正常生活呢?”

  “你现在是要为了他责怪我吗?”

  “是。”季丞川痛快回答,“以后别管我的事了。”

  酒液在舌尖荡漾出苦涩,季丞川痛苦地捂住酸涩胀痛的心口:“和他有关的事,我都不想讲情面,谁也不行。”

  季子琼血压一下子上来,胸口剧烈起伏,坐在对面看报纸的季子珉意识到姐姐的不对劲,走过来把电话挂断,又急忙喊了家庭医生过来。

  两个小时以后,季子珉亲自给儿子打来电话,指责他把姑姑气出病了。

  季丞川没有辩解,或者说懒得辩解。季子珉和齐晚祎从小不在他身边,很少管教他,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很久见一次面的朋友。季子珉难得摆出父亲的架子,带着愠色不痛不痒地斥责电话那头的儿子,但讲了半天,也不见那边回应一句。

  最终是齐晚祎接过电话,语调温柔,关切地问:“你到底怎么了?丞川,发生什么事了?你冷静下来再给姑姑道个歉好吗?”

  晚风冰凉的吹进来,季丞川调整了几次才找到声音。

  “妈妈,”季丞川声音带上了克制压抑的哭腔,他自小不在母亲身边长大,对母亲极少这样表达情绪,他也想极力控制,于是顿了两三秒调整呼吸,用克制沙哑的声音回答:“我找不到他了。”

  齐晚祎的心被他的声音揪紧,追问:“谁?妈妈能帮上什么忙吗?”

  一直在旁听的季子珉抬头看向妻子,两人对视交换了一个担心的眼神。

  季丞川仰头克制了下眼泪,舒了口气,反去宽慰她:“对我很重要的人,没事,妈妈。我一定会找到他的,一定。我刚刚话说得太重了,我跟姑姑道歉,你们先照顾姑姑,等姑姑情况好一点了告诉我,我再打一个电话来道歉。”

  “你……”齐晚祎很想再说点什么,但这孩子从小不在自己膝下,等回来的时候已经独立到让人省心的地步,此刻哪怕心里有一万只蚂蚁再爬也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他,最后只能轻柔又忧心地说:“丞川,照顾好自己。”

  半截烟泡进浅浅的酒液里,从胃涌起的灼烧感一直辣到嗓子眼,季丞川却如同没事人一样应答,“嗯,我知道的。”

  徐之宁离开后,季丞川肉眼可见的憔悴。季丞川没告诉他们徐之宁怀孕的事情,是因为已经过去两个月多了,连他自己也没把握徐之宁到底有没有留下他们的孩子。

  没留就没留吧,季丞川躺在床上,抓住一件衣服的袖子轻轻的嗅闻。这是从徐之宁的家里搬来的,好似还残留着他身上一点点味道。没留他也不会怪徐之宁,一个人生养孩子太辛苦了。

  他更害怕徐之宁留下来,越没有他的消息越怕。

  男性生产的死亡率很高,哪怕熬过了这一关,术后也很容易出现各种并发症,那时候徐之宁要怎么办呢?万一等他找到徐之宁和孩子以后,发现孩子已经有了另外一个父亲,那时候他又要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