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侠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境的最初，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猩红火光，紧接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从火光中响起。
有人死了。
很多人。
视野迅速变得清晰，在犹如擂鼓的心跳声中，蝙蝠侠看到了下方焦黑的地面与尸体。
蝙蝠侠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自己没有自主行动能力，无法控制身体活动，像是一个弱小的幽灵，困在了这个“凶徒”的身体里。唯一能做的，只是以第一人称视角进行观察。
此时，“凶徒”悬停的半空，目光仿佛审视般缓缓扫过周围。在这仅有的视野中，每一处细节都十分清晰。不管是尸体扭曲的死状，还是迅速来到现场试图击毙他的警察的脸，甚至是墙壁上的每一处污痕……
和始终剧烈跳动的心脏不同，“凶徒”的眼睛从头到尾都没多眨一下，仿佛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镜头。
而这某种意义上方便了蝙蝠侠进行观察——
虽然和他自己记忆里差别很大，但毫无疑问，这里就是哥谭市。
不等蝙蝠侠细看，视野里突然压入一抹白色。
“凶徒”拉上了兜帽。蝙蝠侠这才发现，发出红光的，不只是那些诡异的猩红色火焰，还有“凶徒”自身。
接着视角迅速拉高，周围的景象向后飞逝。
“凶徒”飞向高空，穿行在林立的高楼间。凛冽的风声充斥在耳朵里，直到完全盖过了警笛声。
就在蝙蝠侠以为“凶徒”会再一次犯案或者回到自己的基地、甚至逃离哥谭市的时候，他在韦恩塔顶停了下来，抬起头，看向了阴云密布的夜空。
……蝙蝠灯。
“凶徒”在看的，是蝙蝠灯。
不过很快“凶徒”就低下头，暗下身上的红光，换了个方向飞去。
这个“凶徒”很明显对哥谭市十分熟悉，对警方的部署也是。在又一次绕过监控，避开巡逻的警车后，他飞入了东区废弃的中央地铁站，然后熟练地找到、并进入了一个藏在这里的地下基地。
基地很黑，但视野依旧清晰。蝙蝠侠甚至能看清最里面那块线索墙上的每一个单词。
“正义领主”、“领主超人卡尔-艾尔”、“战争”、“亚特兰蒂斯”、“领主神奇女侠”……
蝙蝠侠盯着曾经同伴的代号前，加上“领主”这个单词后，组成的鲜血淋漓的真相，心情却异常平静。他仔细阅览剪报上或崇拜、或敬畏的详细报导，突然察觉到这下面应该还有一层。
“凶徒”也发现了这一点，他身上再一次亮起红光，然后红光在他面前具象出一只猩红的手掌，托住线索墙底部，缓缓往上抬。
线轮滚动的声音从墙后响起，掩藏在下面的东西也逐渐展露到眼前。和上一层关于正义领主的不同，这一面线索墙上钉满了仇恨、恐惧与厌憎——
“红色的恶魔”
“屠夫”
“人类中的背叛者”
“焦尸”
……
每一起案件都被基地的主人用图钉钉在地图对应的位置，中间用红色的细线连接，旁边附带上了案件的日期，和一些显然出自于基地主人手写的，打着问号的猜测。
但是，这个基地的主人收集这些信息，似乎并不是为了“调查”，反倒像是在“寻找”。
就在这时，蝙蝠侠听到“凶徒”发出一声轻笑。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凶徒”发出声音。
干涩。
沙哑。
像是很久都没说过话一样，喉咙里传来轻微的痛痒。
但更让蝙蝠侠在意的是……这上面的笔迹很眼熟。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
砰！
枪声突兀炸响。
蝙蝠侠没有同步到痛感，但“凶徒”不紧不慢的转身，表明他完全没有受伤。
“这里是私人领地，不欢迎闯入者。尤其是喜欢玩‘烧烤’的混蛋。”伴随着渐近的脚步声，冷淡的、藏着愤怒的讽刺从黑暗里响起。
蝙蝠侠听到“凶徒”又笑了几声，用同样的口吻回敬道：“这听上去可真幼稚。‘睡’了大半年让你智力退化了吗……”
“凶徒”目光聚焦于黑暗中走来的身影，在对方胸前红色的蝙蝠形状标记上停留的一秒，然后用恶劣地选择叫出他的真名。
“——陶德。”
蝙蝠侠印象里，杰森不是会被这种话被激怒的人，但在这个古怪的梦境里，他却直接动了手。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理由，但不论怎么样，我都不会再让你继续用那枚戒指，即便要……杀了你！”
匕首、枪、微型炸弹、声波枪，还有一些蝙蝠侠没有见过，或许是杰森自己改装的武器……像是恨透了“凶徒”一样。
“我来找你是为了谈一件重要的事，不考虑听一听吗。”
“凶徒”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这么说着，没表现出任何攻击性，可杰森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具象出的怪异的虫兽，却表明这只是他惯用的伪装。
趁着杰森短暂被制住，“凶徒”拿出一管针剂注射到他体内。
“很好，现在你终于冷静下来了。”
“凶徒”接住在针剂的作用下浑身无力的杰森，把他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尽管瞪吧，等会儿你睁眼的力气都会没有的。别担心，我会长话短说。”
“简单来说……你太碍事了，所以我打算把你送走。”
他从披风下拿出一个类似手表一样的装置，调整过数值后放到杰森手上。
“这是你接下来的‘课题’。十分钟后，它会把你带到另一个世界，不过只要你学会怎么用，很容易就能回来。”
“克雷茨！你这个婊子养——”
杰森咬牙切齿地骂道，却因为针剂，连咬字都不怎么连贯。
名为克雷茨的“凶徒”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往下说。
“到时我想做的事应该已经全部做完了，如果你想的话，我们说不定可以好好谈谈——在监狱，或者，嗯……在坟墓里？”
说完，克雷茨就转身走了。紧接着梦境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蝙蝠侠意识到自己正在逐渐从梦中醒来。他始终不知道梦里的两人具体是什么关系，直到在最后，完全脱离梦境前，他听到克雷茨轻声的道别。
“再见，我亲爱的兄弟。”
*
布鲁斯从床上坐起来，脑子里还在思考刚刚的梦。属于自己的心跳声十分平静，和梦境里感受到的完全不同。布鲁斯原本以为克雷茨是在激动、兴奋或是恐惧，但现在细想，或许是愤怒。
他不自觉看向手背上那个血一样的红色印记，指腹用力碾过。
前天，天启星暴君达克赛德之子——卡利巴克，同时开启数十个爆音通道，带着他的军队入侵地球，对所有人口密集的城市进行大规模屠杀。
哥谭市也是其中之一。
而在这不久后，超人继杀死小丑后，再一次越过了那条线。
他独自一人，杀光了所有来自天启星的侵略者。
在无数的爆炸声中，它们化作灰烬，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飘散到地面上。
印记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细微的灼痛刺激着手背的皮肤。
只是那时，蝙蝠侠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轻微的变化。
在那之后，他先是安抚市民，又召集了己方的英雄进行商谈，并在他们面前摘下了头盔。
然而会议还没结束，街道上出现了众多因为超人的暴行而产生盲目崇拜的“信徒”。
他们穿上网购的印着超人印记的披风，大肆驱赶犯罪巷和周边街区的所有人。
英雄们试图阻止他们，但很快超人就出现了。
那是迪克被达米安杀死后，蝙蝠侠第一次见到超人。
仍是不欢而散。
布鲁斯安静地穿回制服离开卧室。外面的天才刚亮，距离他睡下大概过去了差不多半小时。
他没有惊动阿尔弗雷德，独自开启机关进入了蝙蝠洞。
蝙蝠洞里一片寂静。
一个披着白色披风、戴着兜帽的青年男性正坐在制服展示柜前的地上，一动不动。从这个青年突然出现起，到现在为止，他从没摘下过披风的兜帽，也没说过任何一句话。
会知道性别，还是通过身形、步伐进行的判断。
如果不是刚刚的梦境……
蝙蝠侠径直走到他身后，通过制服展示柜的玻璃，看向那双藏在兜帽下的眼睛。
“克雷茨，我们需要谈谈。”
听到自己的名字，克雷茨发出一声轻笑，摘下兜帽，缓缓站起身来。
蝙蝠侠看着面前样貌正常的青年，目光不由在对方那双戴着白骨般尖锐臂甲的尖爪上停留了一秒。
梦境里因为视角的关系他没看见克雷茨的外表，但蝙蝠侠能够确定，他的手绝对是正常人类的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长着漆黑的尖锐指甲，皮肤还清晰地浮现出暗红色蛛网般的血管。
察觉到蝙蝠审视的目光，克雷茨却只是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披风，死寂的绿眼睛里毫无波澜，脸上的笑也虚假无比。
“没问题，那就谈谈吧，布鲁斯。”
*
与此同时。
瞭望塔上。
超人死死盯着黑暗里那个熟悉的身影，双手攥紧，显然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你是谁。”
他沉着脸，用陈述的语气质问道。
漆黑的披风轻扫过光滑的地面，那个身影主动走到了光里。
“我是蝙蝠侠，克拉克。”对方这么说道。
但超人仍然没有放松警惕。
在击杀那些天启星侵略军后，他和布鲁斯……和蝙蝠侠已经彻底分道扬镳，对方不可能避开钢骨悄无声息地来到瞭望塔。
而且他的眼睛告诉他，即便对方的外表确实和布鲁斯一模一样，也根本没有任何细胞或是DNA。
这就说明，站在他面前的……
甚至不是一个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