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卫生间暖白的灯光下,埃德文伏在洗手台上,用浸着凉水的毛巾洗脸,一只手冷不丁按了下他脖子上的伤口。

  一瞬间,细微的疼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埃德文微微一僵,抬起脸,透过镜子迎上始作俑者那双蓝眼睛,顺着他的目光,再一次看向自己脖子上发红的牙印。

  昨天晚上混乱的记忆好像又要涌上来。

  “不错的‘杰作’,对吧。”

  埃德文直起身,朝他挑了挑眉。

  “——”杰森咬了咬后槽牙,露出个稍显凶恶的笑来,“这是你自找的,毫无疑问。我给过你机会,可你总是学不会珍惜。”

  “可我确实能一心二用,是你太过……好吧,我会记住的。”埃德文故意把话说到一半就咽回去,以表示不满,然后慢吞吞挂好毛巾,绕开面前的人形障碍物打算离开。

  “让我猜猜。”杰森伸手把人勾回来,轻而易举按在身侧,声音里也带上了“红头罩”惯用的危险与讥讽,“你当然会记住,但下次你还是会这么做。我说的对吗?”

  “怎么会呢,你想多了,老板。”

  埃德文完全没有被拆穿的心虚,笑着凑上前亲了下杰森的嘴角,显然是想糊弄过去,但紧接着就被追上来,被迫加深了这个略带敷衍的吻。

  像是个惩罚一样,埃德文感觉到在他脖子上留下印记的犬齿,现在又不轻不重地啃咬着他的嘴唇。

  恰到好处的痛感刺激着神经与大脑,和昨晚一样。

  呼吸逐渐被夺取,埃德文感觉到原本松垮揽在后腰上的手用上了力气,杰森粗糙的手掌陷进他并不柔软的肌肉里,毫不掩饰掌控一切的欲|望。

  埃德文抬起手抵住他的胸口,想在失控前把人推开。杰森却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带向颈侧,然后握住他的腰让他坐到洗手台上。

  洗手台不算高,但两人的身高相差本就不多,在杰森按住自己后脑勺前,埃德文及时直起上身往后撤开一段距离:“我……”

  然而,他才刚说出一个单词,喉结就被很轻地咬了一口,不由地一阵战栗。埃德文用力抓住杰森后脑的短发,制止他继续下去的动作:“我等会儿还得出门,我不想迟到。”

  神态、咬字都很自然,然而过分严肃的话语反倒成了某种欲盖弥彰的掩饰。

  察觉到埃德文微妙的变化,杰森狡黠地微笑起来,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他抿着唇尽力维持平静的脸,把人放下来的同时,恶劣地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那需要帮忙吗?”

  温热的吐息烫过耳廓。

  埃德文熟练地露出个假笑,简短而有力的吐出一个单词:

  “不。”

  说完,他没有半点留恋地走出卫生间。

  砰。

  还十分贴心地关上了门。

  杰森轻声笑了笑,没有怀疑埃德文的话。

  这小混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一大半时间都会和卡洛斯一起窝在他那个“家”里。杰森之前跟着去过一次,陪着住过几天。在那个岛上,埃德文肉眼可见的惬意、自在,安分得随便找个纸箱都能待上一天,或许也是因为安分太久的关系,出岛后,埃德文就会到处找感兴趣的事做。

  杰森以为这一次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可等他洗漱完出来后,发现埃德文连衣服都没穿好,窝在沙发上,手里又捧上了那个该死的手机。

  他明明记得昨天自己把它塞到了沙发垫下面,没想到埃德文居然这么快就翻出来了。

  “我看你还不如把它装进你脑子里。”杰森啧了一声,拿过手机看了眼,屏幕上是一封来自某个大学的邮件通知,“……你居然还申请了一个实验室?”

  “不是我申请的,我只是进去挂个别人的名字。”埃德文起身靠在杰森肩上,手指划了下屏幕,帮他划到之前的界面,“里面有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关于意识传输……正好有个学生想找人帮忙混学分,我就联系过去了。”

  杰森把手机还回去:“我还以为你要在这儿混一份大学学历出来。”

  “也不是不行。”一边说着,埃德文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好像真的考虑起来了一样。

  杰森知道他只是随口说说,完全不上当:“要出门就赶紧,我记得你不是说答应了卡尔什么吗?”

  “是的,一个奶油冰激凌蛋糕。但我出门不是因为这个。”埃德文抱过旁边的抱枕往后一倒,“卡尔现在还在睡觉,不到中午他是不会醒的。等他醒了,楼下的餐厅也开门了,那里的厨师会……”

  刚刚还急着出门,现在又改变主意了?

  杰森往下看了眼,就见这小混蛋把什么东西往沙发下踢了踢,看起来是件衣服,埃德文昨天穿的那件。

  应该是一晚上的时间不足以让它干透,反倒留下了一种又冷又潮的触感,导致埃德文甚至不想看到它。这个情况,估计就算洗干净晒干,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会再碰了。

  对此杰森没怎么在意。埃德文恶劣的习惯很多,估计蝙蝠和阿尔弗雷德——埃德文更熟悉的那两个——也跟他提过不少次,但目前看来,他一个都没改。

  只是,这种藏东西的方式怎么看怎么眼熟。

  杰森想到之前卡洛斯的床下面,那些莫名其妙“长”出来的零食包装袋。

  “……”

  破案了,绝对是跟这小混蛋学的!

  “怎么了?”

  埃德文见杰森表情有些奇怪,疑惑地问了句,结果脑袋就被用力揉了两下。

  “……?”

  *

  地狱厨房。

  纽约市曼哈顿岛上最著名的一个贫民区。

  此时,在这个贫民区,一间属于某个情报贩的公寓里闯入了一个暴|徒。

  这名暴|徒穿着一身漆黑的贴身防弹护甲,护甲正面涂着一个巨大的森白骷髅,一条装满弹夹的枪带将它斜着割裂成两半,看上去更加狰狞,脚上踩着一双军用作战防护靴,身高超过六英尺,浑身肌肉虬结,黑色的短发下,那双猛兽般冰冷的、满是杀意的蓝眼睛,居高临下地盯着墙角的男人。

  那是他今天的目标之一。

  所以即便对方已经半死不活,他也没有松懈或是心软。

  “我们谈谈吧。”

  弗兰克·卡斯特举起手里的机枪,将枪口稳稳地对准男人的脑门。

  “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或者告诉我,他在哪。”

  昨天,他本来会去杀了谢尔盖·安东诺夫——这个人渣杀了不少人,其中有十多个还是孩子。

  他不配活下去。

  安东诺夫的公诉人,那个马修·默多克的律师或许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让安东诺夫被送到德州。

  但弗兰克更想亲自动手。

  就算这会让他再一次对上为默多克工作的夜魔侠,还会波及试图阻止他的警察。但就像他过去参加的每一场战争那样,这都是必要的牺牲。

  谁知,意外出现了。

  当时,他“调查”到了一帮和拼图做生意的混球,一直追到了一间油漆工厂。行动没有出错,他的子弹打中了油漆桶,和一些易燃易爆物。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后,工厂炸了个干净,可那群混球却提前跑了。

  ——有人给他们递了消息。

  好在,那群混球最后的结局没有改变。

  唯一改变的,是他回纽约的时间晚了一整天。

  弗兰克顺着线索找到了一点关于递消息的人的踪迹,但也到此为止了……对方神出鬼没,像个幽灵。眼前这个男人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然而——

  “我他妈说了不知道——!”

  男人吐出一口血,努力仰起头试图看清这个该死的屠夫,却只看到,对方护甲上的白色骷髅正冷冷地凝视着自己。

  “是吗。”

  弗兰克发出一声冷笑,手指扣紧扳机。

  “那老子就送你下地狱。”

  *

  “……他们的武器和那天你遇到的‘绯红机甲’上的一样,所以,我只是想问问清楚,以免我弟弟惹到不该惹的帮派。你知道的,他太显眼了。放心,我老板不会做什么的,只是‘问问’而已。不放心的话,你可以过去盯着他。”

  埃德文倚着墙,戳着手机,一本正经地给出解释。

  但在好几个人的惨叫声作为背景音的情况下,他的解释显得没那么有说服力。

  “哦,好吧,我知道了。”蹲在他斜对面楼梯栏杆上的蜘蛛侠麻木地看着他,“那,呃……谢谢你们?”

  埃德文觉得这位英雄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奇怪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不用谢,需要我帮忙报警吗,帕克先生?”

  彼得·帕克,aka蜘蛛侠:“……”

  最近他或许就不该出门。

  先是詹姆森先生觉得收到的蜘蛛侠照片太多,导致他这个月的水电费都差点交不上,再是凌晨那会儿卡洛斯毫无预兆地动手杀人,原因是“埃德过去一直这么做”,还差点成功了,现在又被发现了秘密身份。

  “……好的,麻烦你了。”

  说完,蜘蛛侠一眨眼消失在埃德文视野里,只留下楼顶垂下的蛛丝,在风里来回飘荡。

  埃德文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不知道为什么友好邻居先生会是这样的反应。

  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理解。大概只会得出蜘蛛侠最近缺钱,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向他讨要封口费的结论,然后说出一句“给我三十秒”,转头去做点写在法律条文里的事。

  蜘蛛侠走后没多久,小巷里的惨叫声停了下来。接着,一个脚步声朝他走来。

  “怎么样?”埃德文头也不抬地问。

  “没什么问题。说是黑市上有好几套,其中一个被拆开卖了。”

  埃德文点点头,按下号码报了个警。

  电话挂断后,刚要离开,他手机上又收到一条短讯。

  见他回得迅速,杰森嗤笑:“我还以为,你说不打算跟这里的黑邦扯上关系是认真的。”

  “我当然是认真的,嗯……”埃德文等了一会儿后,给某个海外账户上打过去最后一笔钱,然后收起手机,一下子理直气壮起来,“好了,我现在已经跟纽约黑邦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你做了什么?”杰森好奇地问。

  埃德文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在我的努力下,一位我们的‘同僚’解决了我所有的问题。”

  “——现在,谁也别想污蔑我。”

  “同僚?”

  埃德文眼睛微微眯起,笑得一脸真诚,却没有给出答案。

  与此同时。

  地狱厨房的某间公寓里,响起最后一声枪响。

  砰。

  鲜血顺着地板的纹路迅速蔓延。

  弗兰克收起枪,看向外面阴郁的天空,莫名的恶寒让他不由地眉头紧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