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生气就好, 那这事就翻篇了?
后面的事,龙奚也没有和盛茗徽再延伸,这位主只要心情好了, 看什么就都是顺眼的, 听见什么话都不会瞎想。
还会招她过来, 薅两把耳朵,摸两下脑袋,再笑吟吟地把通讯器还给她。
“接下来什么打算?”龙奚蹲在盛茗徽身前,仰着头问。
盛茗徽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神衣,表情一下子变凝重了,说:“给神衣治病。”
“不知道是受惊了, 还是受打击了, 总感觉它无精打采的,神力变弱了很多不说, 还时好时坏的, 相当不稳定。”
这样可不行。
举行仪式前, 盛茗徽会特意减少神力的支出, 将自身神力维持在最充沛的状态,以求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神衣的状态一直都很好, 有时盛茗徽受伤, 它都不一定受伤, 从皮实程度来看,不需要主人操什么心。
这回是碰上了敌对的圣物,神衣暗自使劲了。
外表看不出来,因为神衣的构造很复杂, 表层还有摸不到看不着的东西,估计是哪条线在争锋相对的过程中, 被那个叫捆仙索的东西弄断了。
不补上,神衣就没法回到它的巅峰状态,后面所有的仪式都会受到影响。
“给衣服治病?”龙奚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懵懵懂懂地问:“那要找谁?”
盛茗徽说:“找和衣服打交道最多的,比如……裁缝。”
能给圣物缝缝补补的,肯定也不是一般的人。
龙奚说:“这位裁缝要去你们凤凰内部找吧?”
这说来家话长了,盛茗徽说:“为了节省时间,我们先收拾东西上天坑,等到了车里,我再和你细说。”
“好。”龙奚应道。
她起身,默默把营地上的东西打包收好。
因为消化了一些东西,三个包可以精简成两个包,龙奚把一个包背着身上,把另一个背包背到盛茗徽身上去,交代道:“这个天坑,上去的线路要复杂一些,待会儿你跟着我爬。很多石头都是松的,不要自己开辟路径。”
那两条朋友圈留下的后劲还没消,盛茗徽这会儿很好说话,头一点就应了,说:“好,不就按着你的路径爬吗,这还不简单。”
龙奚给盛茗徽系背包的防护绳,边打结边不敢置信地看着盛茗徽,似乎没料到她会应得这么快。
盛茗徽嘴角噙着笑,对上龙奚的眼睛,问:“你什么时候再给我写点小作文?”
龙奚反应过来,笑道:“有时间就写,我肚子里藏了可多的东西了。”
盛茗徽想起族中精锐的一个发明,说:“到时候我给你拿一个键盘,纸那么薄,可以对折,很好携带。打字又很快,还不怕丢稿。”
“最主要的是,它跟电子屏幕可以分开使用,你那边打完,我这边就能瞧见你打的内容了,是不是很好使?”
说着还有些迫不及待,立马打电话给胡鸿权,让他安排人把这东西找出来。
这可能是新时代的书信往来。
龙奚答应了,说:“好,等我收到了我就给你写。”
上了天坑,把东西放进后备箱,龙奚瞧了眼盛茗徽身上的神衣,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不论是颜色还是光泽都灰暗了很多,连杀气最重的叶铃都开始打卷了。
再看穿着它的盛茗徽,面色也不似之前红润了。
她们在相互影响?
龙奚嘴角绷直,走到盛茗徽身边,轻声问她:“神衣病了,为了照顾它,你不会还要给它渡神力吧?”
果然,很多东西都逃不过聪明人的眼睛。
盛茗徽抬眸看着龙奚,老实交代:“渡了一点,有渡神衣的状态就好一些,但不济事,神力还是会从那个崩坏的地方泄露出去。我隐约能感觉到那个缺漏的地方在哪,但具体是哪根线崩了,我找不出来。”
龙奚为了帮盛茗徽改衣服,也学过裁衣服的理论知识。
但这明显是两码事。
盛茗徽说,神衣外围有一层用先辈留下的凤凰翎织起来的保护层。
凤凰翎制成的丝线经烈火淬炼,消失不见,但贮藏在凤凰翎里的神力会被留存下来,成为神衣的一部分。
所以会修神衣的,必须能看到神衣上丝丝缕缕的神力集合。
龙奚看不到,会裁衣服会用针线也不顶用。
“那我们现在去哪?”坐上车,龙奚问盛茗徽。
盛茗徽看了眼通讯器里的地图说:“往南边开,靠近琼州地界有一座山叫四朗山,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龙奚将车启动,说:“听说过。”
“跟着师父云游的时候还经过那,只不过那座山很陡峭,没有路,我们又开着车,就没有选择进去。”
盛茗徽说:“现在我们就是要去四朗山。”
龙奚问:“你要找的人在那?”
她还以为此行的目的是凤凰小镇。
盛茗徽点头:“我小姨在四朗山上,她在那定居了。现在一万多只凤凰里,只有她会修复神衣的技术。”
“原先族中有位老者也会这项技艺,但只有半吊子的水平。两个月前,这位老者寿尽仙逝了,现在是将就也没法将就了,只能来找她。”
盛茗徽用的词汇很奇怪,龙奚听出来了,不过她更好奇另外一个问题,先问道:“你们凤凰能在小镇之外的地方定居?”
她怎么记得她们凤凰关于这方面的规定相当严格,不是节庆月,根本没有外出交流的机会。
闻言,盛茗徽先叹了一口气,而后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按祖制,凤凰当然要在小镇里群居。五个小镇,分布在天南地北,喜欢什么气候,想在哪个小镇定居,都可以任意调配。小姨她哪个小镇都不喜欢,最终选择在人类的小村落定居。”
龙奚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问道:“只是喜好问题?还是背后有什么故事?”
接着,盛茗徽叹了第二声气,说:“小姨在外处理公务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联络官。联络官是一个人类,跟小姨感情很深,俩人就在一起了。当时是我母亲当家,双方僵持不下,就撕破了脸,一边是除名,一边是老死不相往来。”
说完,盛茗徽又叹了第三声气,说:“小姨连她亲生母亲的面子都不给,也不知会不会给我修神衣?我跟她已经好些年没见了。”
“上回我让邱总管安排了两只凤凰来学艺,都被她赶了出来。神衣轻易不会坏,但出了什么岔子,就是坏了,就需要一个懂行的来修。”
“唉,这项技艺,没有传人,又非她不可……”
盛茗徽越说越惆怅,越说越担忧。
神衣要是修不好,以后仪式怎么办?
龙奚宽慰道:“可能还有什么心结没打开,你同她好好说说。”
盛茗徽说:“我试过了,而且从中调和了很多回。”
“这两位不愧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一样的倔,谁都不肯低头。”我夹在中间,里外都难做。”
“我小姨喜欢的人五年前因病去世,我想着这是一个好时机,就找了很多人来当说客,但都没法说动她。”
祖制大部分时候是死的,少部分需要变通的时候就得变通,特别是她小姨这种,手握凤凰一族今后命脉的重要技术人员,能劝回来当要是要劝回来。
她一罢工,神衣瘫了,最重要的仪式进行不下去了,该救助的族人一个也救不了,这祖制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她母亲把人气走,把事情做绝,就没想过以后有事相求的时候怎么办?
算了,现在她在位,扯前头的恩怨没意义,得想办法解决当下的困境。
盛茗徽一边按着眉心,一边聚起心神想对策。
等山羊过马路的间隙,龙奚扯下盛茗徽按在眉心的手,握了握,说:“别忧愁了,这回情况不一样,这回你带上了我,说不定你小姨看见了我,态度就会有所松动。”
“我的嘴皮子很溜的,可以帮你做她的工作。”
盛茗徽想说,自己都没有自信的事,龙奚是哪里来的自信?
后面又想了想,心说:大概是一种惺惺相惜吧。
小姨喜欢上了人类,自己喜欢上了一条龙,都在和祖制对着干。
某种程度上,她们已经站到一边去了。
可她的身份,她这次有事相求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维护祖制。
这不是很矛盾吗?
想着,盛茗徽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把龙奚没握住的那只手抬了起来,按住太阳穴。
她的脸色本就不好,心烦意乱又全都写在脸上,龙奚担心她身子熬不住,说:“你吃点东西吧,吃饱了想事情好想。”
盛茗徽一时半会儿理不出个头绪,愿意转移注意力,坐直身体问龙奚:“有什么吃的?”
龙奚车里放了一些零嘴,打开任君挑选,说:“坚果、薯片、果干……种类倒是很多,你可以自己翻翻。”
盛茗徽拿起一样,问龙奚:“你开车,我吃东西?”
龙奚手握在方向盘上,笑道:“没什么不可以的。”
“等红绿灯,等这些小动物过马路的时候,你要是愿意喂我一口,你就喂。”
“喂”这个动作怪黏糊的,盛茗徽“嘭”的一声打开零嘴的包装,看着里头的薯片说:“我要是不愿意呢?”
龙奚:“你要是不愿意,你就自己吃,多吃一点。”
盛茗徽给自己嘴里送了一片,又捏起一片完整的,往龙奚嘴边递去,但只是递到嘴边,没往里进,配文:“你这不是心口不一是什么,你提了,不就是想让我喂吗?”
龙奚嘴角的笑意蔓延到眼底,大方承认道:“是,我是心口不一。”
盛茗徽下巴向上挑了挑,示意龙奚把嘴张开。
龙奚张了,薯片就落进了她的嘴里。
在龙崖山开了一个多小时,车子才驶出龙崖山的地界。
出山之前,盛茗徽瞥了一眼后视镜,看到后视镜映照的天空,一张金色的龙脸若隐若现。
自她们上路起,这张龙脸就跟在她们后面。
所以这人对龙奚还没死心?
盛茗徽把嘴里的薯片咬得咯吱作响。
出了龙崖山的地界,现代化的乡镇出现在眼前,龙奚问盛茗徽:“吃饱了吗?没饱我们去找家餐馆。”
盛茗徽说:“我差不多了,你要是饿的话,前头可以停车。”
这一溜农家乐可多了,吃顿饭耽误不了什么时间。
龙奚看了眼导航上显示的行程,又算了抵达的时间,说:“一口气开过去吧,让小姨请咱们吃饭。”
盛茗徽没有把零食消灭光,还留了半包果干,塞龙奚兜里说:“留着,今晚被赶出来好歹有东西垫肚子。”
龙奚倒是抱着非常乐观的心态,踩下油门,加速前进。
四朗山地处琼州边界,因地质特殊,一直没修马路。
整个山体就是一根插入云霄的大柱子,也没法修马路。
两人到四朗山外沿,面临的第一个抉择是,要不要背行李上去?
剩下的路只能徒步与攀爬,要带进去的东西只能靠人工背。
做选择之前,龙奚问:“你小姨家几间屋子?”
盛茗徽早些年去过,说:“四五间吧。”
龙奚:“那够住了呀。”
盛茗徽和龙奚再三确认:“你确定?四朗山不是悬崖就是峭壁,可没处找山洞落脚。”
龙奚往包里放了一些安全绳,背着身上,低头锁好车,牵着盛茗徽的手往山上走,确认道:“你都说了这儿不是悬崖就是峭壁,路也是直上直下的,就算带了帐篷,也不好安。倒不如坚决一些,不让住就死赖着不走。”
“到时候我负责撒泼打滚,你负责掩面哭泣,务必让小姨的心软下来。”
还撒泼打滚。
盛茗徽扣住龙奚的手背说:“怎么撒泼打滚,你给我表演一个?”
龙奚说:“临场发挥效果更好,现在展示有损功力,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得好像真有机会展示似的。
目前的路还比较平缓,可以闲聊几句,盛茗徽说起柳忠霖这个人。
她说:“我这位小姨,是族中反对祖制第一人。”
“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来劝过我,说做什么也不要做这个家主,不值当。”
“那你是怎么回应的?”龙奚问。
盛茗徽说:“我从小就很崇拜我的母亲,对家主这份工作有滤镜,当然不觉得她说的话在理。”
“而且,我自己也是祖制的受益人。要是没有这场特殊的仪式,我五岁那年就死了,是当时的家主,也就是我母亲,救了我。”
“我母亲为了救我,落下一身伤病,难以为继,我就挑起了这个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