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隋缘牵着邬江的手上了车,历经许久的病房日子,邬江终于能出院了。

  说来也奇怪,从山坡上滚下来,两人竟然能够相安无事。

  捏着掌心的手,隋缘还有些不适应。

  他耳朵微红,发着热。

  “臊什么,我是男朋友,不是小三。”

  偏偏邬江故意来逗他,贴在他耳根处,喷洒着热气。

  腾的一下子,隋缘的脖子全红了。

  又羞又气,甩开邬江的手,坐上了副驾驶座,关门。

  “刘易行,开车。”

  “哦。”

  刘易行答应了。

  然后……下了车。

  将驾驶座让给邬江,拉起后面的车门坐上去。

  摸了摸屁股下面的真皮,他满意地喟叹一声。

  当司机那么多年了,头一次让老板给自己开车,真是不一样的感觉。

  “刘易行……”

  前面的隋缘见到旁边换了个人,再一转头,刘易行跑到后面,双手交叉在后面,竟然闭上眼睛假寐了。

  咬了咬牙,目光擦过邬江,蹭地一下把头扭到旁边去。

  “生气了。”

  “明知故问。”

  隋缘看向窗外,倚着手臂,神色恹恹。

  邬江打着方向盘,“去散散心?”

  “不要。”

  “不去会后悔的。”

  “有什么好后悔的?”

  隋缘嘴上不屑一顾,心里还真的产生了好奇。但偏偏他不说。

  刚才那句"小三"把他气到了,这几天,邬江总是状若无意地提到以前的事情,揶揄他。

  什么小三,那明明是在说他欺骗对方!

  小肚鸡肠!

  邬江抽空看了隋缘一眼,知道对方在赌气。

  “我以后不提了,你去一去,好不好?”

  “不好。”隋缘话语一转,起了鬼主意,“除非——”

  “除非什么?”

  邬江相当宽容。

  “你叫我一声爸爸。”

  “扑哧——”

  坐在后面偷听的刘易行,一个没忍住,暴露了自己。

  后视镜中,男人的眼神森冷,直直地看过来。刘易行立马捂住了嘴,装成鸵鸟,缩在作为后面,不敢露面。

  “换一个。”

  面对隋缘,邬江显然无奈许多,眼神也温和许多。

  “可我就要这一个。”

  隋缘丝毫没有察觉到,反而得寸进尺。

  驾驶位后,刘易行悄悄冒出一个手机,上面的录音界面明显。

  邬江实在喊不出来,抿了抿唇,让步。

  “除了这个,其他都可以。”

  “那好吧。”

  隋缘坐直身子,转过头盯着邬江的侧脸,悄悄做下决定,“那我要结婚证。”

  “你说什么……”

  邬江愣住了。

  “嗷!”刘易行惊得直接跳起来,撞到了车顶,疼得大叫。

  但此时邬江并没有去管刘易行。

  突如其来的惊喜令他迟迟无法回神。

  “我是在做梦么?”邬江低喃。

  “不愿意算了。”

  隋缘收回目光,单手托起腮帮子。

  这几个月,五十不在,他也不知道反派的黑化值,只能随着自己操作。但提出结婚这件事情,一定是对于任务有利无弊的。

  “不是的!”邬江下意识反驳,意识到自己的急切,语气平缓下来,“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毕竟你对我的喜欢并没有到达结婚的地步。”

  邬江说了实话,理智开始降温。

  隋缘张张嘴,最终闭上嘴,算是默认了。

  邬江的眼神更加黯淡。

  但他还是提起笑容,“不过你愿意提出这个要求,我还是欢喜。”

  “只是婚姻大事,再考虑考虑吧,万一你遇到更喜欢的人呢?”

  说完这句话,邬江的心一紧。

  他一点都不愿意。

  那是他的违心话。

  可他害怕,害怕自己不够喜欢隋缘,为隋缘做的一切不够好。

  “不会。”隋缘斩钉截铁,眼里决心已定,“不会再遇到喜欢的人了。”

  【再也不会了。】

  心声是悲伤的语气。

  可沉浸在喜悦内的邬江并没有意识到,只以为随缘终于对他有了一点真情。

  “好,那我答应你。”

  几句话就把自己的婚姻大事定下来,隋缘没有任何的喜悦,只觉得内心空荡荡的。

  他侧首,身旁的男子看似与平常一样,可压不住的唇,眉边的喜色,眼中的温软,都昭示内心情绪的激动。

  越是这样,他的心就越是愧疚。

  【对不起。】

  隋缘在心底悄悄说了一声,没有注意到邬江的神色一滞。

  接下来,车身前往邬江所说的地方。

  出乎隋缘的意料,正是那天两人所在的山坡。绿草如茵,如碧水淘洗,绿得发亮,在眼光下折射着柔光。

  邬江下车,为隋缘开了车门,比将手放在车门处,以避免隋缘出来碰头。

  两人下来后,车留给刘易行去准备一下有关于结婚证的事情。

  隋缘跟在邬江后面,他的手牵在对方的掌心。温度从指尖传递,在山风下平息。他与邬江爬上一望无际的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原本灰白的台阶因长时间浸润在山坡背面,早已经染上山野的颜色,上面覆盖着薄薄的青苔,透着熊熊的生命力。

  不同于那日来时,毛毛细雨,雾蒙蒙地笼着山坡,飘渺而不真切,阴暗的天气为这座小山坡镀上一层阴郁的气息。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两人爬上了上坡,邬江还要往前走,隋缘却不愿意了。

  他站在原地,不远处就是那天的台子,经历一段时间,他的印记早已被清洗抹去,此时再看一如初次来时。

  隋缘不愿意走,邬江也不勉强,而是跟着站在原地。

  但并不松开隋缘的手。

  背对隋缘,面对迎面的风与远处的台子。

  “你上次问我,看到了什么。我那时候说,我见到了热闹。”

  细雨下的城市,被水打湿,晕成了一块块色块,然后乱七八糟地拼凑到一起,不过并不丑,反而恰到好处。再加上城市的霓虹灯,街道马路上的车流,以及细碎密密的人潮。确实算得上热闹。可与他,也不算是热闹。

  毕竟,这副场景,他从前见过得太多太多了。

  看的多了,也就没有什么新鲜感。

  邬江收了思绪,继续说:“其实也不对,热闹不是因为那里,而是因为你。再热闹的景色,一个人看,也会觉得孤独;和不喜欢的人一起看,反而觉得厌烦;只是合适的人。才会觉得热闹。”

  “不是因为景色热闹,而是因为有人在我身旁,所以热闹。”

  一番言语说完,隋缘短暂沉默,再次开口,眼睛里的情绪纷乱。

  “你在告白?”

  “不。”邬江否认,转身面朝隋缘。

  他拉动了手,隋缘没有顺着力气凑近。他也不在意,反而是主动朝隋缘走过去。

  一双眼睛正好对着隋缘。

  “我只是在说出我自己的想法,我怕你不知道,怕你不清楚我对你的感情——”

  “我已经清楚了。”

  隋缘急急打断,他低下头,脚尖踢走一颗碍眼的石子。

  另一只手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在心里哀求。

  【别再说了,再说我就更难受了。】

  忽然,多出来一只手拿下他胸前的手,“不用觉得难受,我只是告诉你,我比你想象的,要在乎你。”

  “隋缘,这是我的心里话。”邬江顿了一下,闭上眼,讲出了自己的意图,“也让我听听你的心里话吧。”

  隋缘的身子完全僵硬,嘴硬,“我的心里话和你一样的。”

  “你不用欺骗我,”

  隋缘咬着嘴角,纠结不已。

  “我问你答。”

  隋缘点头。

  “你喜欢我么?”

  第一个问题就是送命题。

  【喜欢么?不喜欢?】

  隋缘心里的答案纠结不已,他眼前浮现出邬江的种种画面。

  其中,最深刻的是他脚下的这块地方。

  ——他躺下,绿色的枫叶粘在他眼睛处,胸前的手臂硌人。

  以及上来的路。

  ——邬江抱着他滚下台阶。

  「我蠢,你来教我,我就不蠢了。我不懂,你来给我说,我就明白了。」

  心跳紊乱。

  隋缘无法否认。

  他有些泄气,“有一点。”

  邬江惊讶了。

  他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有一点。”隋缘抬起头,眼神复杂,“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邬江缓慢地摇头,“没了。”

  “没了?”

  “没了。”

  “铺垫那么多只是为了问这一句话?”

  “这一句话是最重要的。”

  隋缘呆看着邬江,忽然笑了,“你真的有点蠢。”

  “嗯,谢谢你的包容。”

  邬江回应,并低下了头,“可以么?”

  “你也会询问?”隋缘稀奇。

  “你之前说过你的诉求。”

  邬江回答。

  隋缘想了一会,确实记起来了。

  然后,不等邬江低下头,他率先踮起脚尖,抬头吻了邬江的唇。

  “这一次,换我来主动吧。”

  邬江仍旧在愣神中,听见隋缘的话之后,真心地笑了。

  他抱紧了隋缘,心满意足。

  之后,两人坐在台子上,双腿悬空,眺望着远方。

  “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么?”

  “恐惧?”

  “不,是力量。”

  隋缘握紧了邬江的手指,浅浅一笑。

  全然不见之前的恐惧。

  邬江回以笑容。

  但他看不见对方笑容下遮掩的愧疚。

  他以为,真心能换来真心。但,仅仅是他以为。

  而在隋缘眼中,任务为重,世界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