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忻他怎么了?”

  隋缘听到隋忻出事立马坐直了身体。

  虽然他不是原主,但是好歹也是当过隋忻弟弟一段时间的,对隋忻有一定好感,自然是不希望隋忻出事的。

  “他那么对待你,你还挂念他?”

  邬江怅然若失地望着空荡荡的膝盖,言语不轻不重。

  隋缘知道对方的意思,不自然笑了笑。目光仍旧粘在张叔身上。

  “这,害,小少爷,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张叔脸上的皱纹密密麻麻,好像一只干瘪的核桃,宽大的缝隙中,一双混浊的眼睛定定地看过来。

  隋缘说不出拒绝的话。推开车门下车,还不忘记给五十打电话。

  “隋忻出事了,你联系一下他。”

  隔着电话,隋缘虽然指名道姓说这个“他”是谁,但在场的几个人,除了张叔都很清楚。

  隋缘坐上张叔的车,关上门的时候,被一只手拦下,手的主人拉开车门,将身子挤上车。

  坐在他身边,“我陪你去吧。”

  隋缘诧异了一秒,但并没有立马答应。

  “那——”

  “小少爷,您最好一个人独自去。”

  在隋缘动嘴的时候,张叔忽然抢过了话。

  张叔背对两人,只能看见佝偻的身影,后视镜似乎也被刻意地改变角度,看不见张叔的脸。隋缘只能见到那双有些干瘪的手转动方向盘,一如既往地娴熟,可又有些慌乱。

  “既然张叔说了,那你等着我吧。”

  隋缘发话,堵住了邬江的不满。

  “那你出了隋家大门后,给我打电话。”

  邬江被迫从车上下来,身上的寒气弥漫,但面对隋缘,他极力压抑,不敢表现出自己的半分不悦。

  隋缘轻轻地点头。

  之后就关上了车门。

  邬江站在远处,见到车身移动,向远处驶去,扬起的尘烟宛如一片灰蒙蒙的雾气,彻底遮掩了车身,也彻底掩藏了隋缘的身影。

  “老板,老板娘已经走的没影啦。”刘易行好心提醒。

  他迈着吊儿郎当的走过来,勾搭上邬江的肩膀,略微拍了拍,以表示他的安慰。

  谁料邬江直接拍下他的手,往旁边移动几步,继续眺望远方消失的人影。

  “让你的脏爪子离我远点。”

  “啧。”

  刘易行呵呵笑着,然后仔细看了眼自己的爪子,白白净净的,一点都不脏。

  对着邬江的背影,狠狠吐槽,“没良心,又眼瞎。”

  “你说什么?”

  声音太小,邬江没有听清楚。

  刘易行收敛表情,故作恼怒地说:“我说前面那位呢,没良心,又眼瞎。”

  “嗯?”邬江面色沉下。

  刘易行一点都不慌,不紧不慢地骂:“你说说,老板你又出钱又出力,结果老板娘是一点情都没领,连一声男朋友都不肯叫,就跟着别人跑了。真是太不像话了。还有那个沈黎,明明差老板你十万差钱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老板娘之前会护着他,除了眼瞎,我是想不到理由了。”

  “不许骂他。”邬江的脸色缓和许多。

  “哦哦。”刘易行姨妈领会了意思。

  不让骂老板娘,这是希望他多骂几句沈黎呢。

  于是,他开始发挥自己三寸不烂之舌。

  “这个沈黎也真是的……”

  ……

  隋家,兰亭御湖

  喷泉的水珠飞溅,在阳光下折射出动人的光彩。噼啪一声,几滴水珠打湿了隋缘的衣服。

  隋缘急急从喷泉前走过,张叔紧紧跟在后面。

  一路长廊,纱幔飞动,两侧的都是碧蓝湖水,倒映着蓝天青山。

  张叔陪着隋缘走到门前,掏出钥匙递给隋缘。

  “小少爷,你进去吧。”

  “张叔?”隋缘诧异。

  “小少爷,这个地方,除了定期清扫的佣人,就只有您和家主能够进去了。我在外面等你。”

  张叔将钥匙塞进隋缘的手中,也不管隋缘的神色,径直走了出去。

  此时只剩下隋缘一个人。

  汩汩的水声在耳边回荡,眼前繁复花纹的大门紧闭,上面的锁似乎还是十多年前的模样,已经生锈。

  隋缘捏紧钥匙,心里莫名紧张起来。他将钥匙插进锁里,有些生涩地开了锁。

  “啪嗒——”锁开。

  他猛地推开了大门,身后的风随着他一同灌进去,将尘封的防尘罩吹得呼呼鼓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启封了。

  “哒,哒,哒。”

  缓慢而有节奏的脚步声从旋转楼梯上想起。

  隋忻踩着锃亮皮鞋,出现在隋缘面前。

  他微微抬起眸子,见到来人的刹那,压抑不住心里的激动跑了下去,一把扑进隋缘的怀抱。

  顺便,将大门关上了。

  隋缘被迫依靠在大门上,身前是紧紧抱着他的隋忻,他的双手僵在半空不知道该如何使唤。

  “隋忻?”

  他轻唤。

  “弟弟。”

  隋忻轻轻地应,可双手搂的很紧,似乎要将眼前的人融入自己的血肉中。

  “那个,其实我不是你弟弟,你知道的——”

  “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了。”

  隋忻没有抬头,仍旧抱着隋缘,可说出的话让隋缘忍不住心惊。

  “你说什么?”

  他嗓音微微发颤,心里涌生出恐慌,

  第一眼,隋忻就已经认出来他的身份?!

  “我亲手养大的弟弟,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的秉性,他的习惯。所以,从你第一眼站在我面前,我就知道,你是个冒牌货。”

  隋忻慢慢仰头,凝望着隋缘与隋意相似的面孔,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只是一瞬间,又清清楚楚。

  “那你为什么不拆穿我?”隋缘失声询问。

  隋忻笑了一下,苦涩在嘴角蔓延。

  “你知道他有多少年没有亲近我了么?”

  隋缘噤了声,他不知道。

  当然,隋忻也不需要隋缘回复。

  他盯着隋缘的脸,兀自地说:“从我当上隋家家主之后,他就不愿意亲近我了。可小时候,我和他明明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两个人呀。我们一起挨打,一起挨饿,一起取暖,一起睡觉。我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从前是,现在也应该是!”

  隋忻的双眼微微发红,语气也开始激动。

  “可是,他现在讨厌我了!明明之前说好的,不爱爸爸,不爱妈妈,最爱哥哥,可是为什么会变卦!你说他为什么会变卦?”

  “我……不知道。”

  面对有些失控的隋忻,隋缘有些恐惧地后退。但他身后就是大门,已经退无可退,便只能蹲下身子,想逃离。

  但这只是念头,因为他刚一动作,就被隋忻拽了回来,仍旧压在门上。下巴被迫抬起,两只眼睛只能看着隋忻的眼睛。

  ——倒映着一片模糊的影子,看上去与他相像。

  可隋缘明白,那不是他。

  “现在他有了沈黎,更不愿意亲近我了,连一声哥哥都不愿意叫。”隋忻说着说着,忍不住哭了,“我看见他抱着沈黎,背对着我,我叫他的名字,可他让我滚,连一声哥哥都不愿意叫,连一眼都不愿意看我。”

  “我的心好痛啊!”隋忻捶着自己的胸口,“我亲手养大的弟弟,我全心全意爱护的弟弟,却不愿意认我……什么事情也不愿意告诉我,明明,明明我才是他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呀!”

  隋忻的身子颓废了。

  因为他的弟弟。

  曾经,他因为自己的弟弟,撑起了整个隋家,逼迫自己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只希望能为弟弟遮风挡雨。

  可现在,弟弟却不需要他了。

  而他,也因为弟弟,颓废了身躯,好似一个佝偻的老人。

  “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和他好好谈一谈的。”

  隋缘本不该插手隋忻和原主的事情,可他看见隋忻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难受。

  但隋忻好似没有听见一般,一直喃喃自语。

  由于声音小,隋缘并没有听清,直到他凑近了,才勉强听见了。

  是一个短语。

  ——弟弟。

  隋缘有些唏嘘。

  正感慨着,隋忻忽然放开了他,一步一步走回了楼梯,漫长蜿蜒的楼梯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孤零零的,有些清冷。

  伴随最后一声脚步声消失了,隋忻也消失了。

  或许藏在这间大宅子的某个房间内。

  “吱呀——”身后的大门被人顶开。

  来人探出脑袋,桀骜深邃的眉眼令隋缘升起希望。

  “你来了!”

  “嗯,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隋意上下打量隋缘,确保没有伤口。

  隋缘摇头,“我没事,但他特别在意你。”

  隋意眉眼一黯,“我知道,这个世上,最在乎我的人,就是他。同样,我最在乎的人,也是他。”

  隋缘听得迷迷糊糊。

  如果在意,又为什么远离?而且,隋意不是和沈黎是一对的么?

  隋意似乎看出他的一问,淡淡一笑。

  “其实沈黎很像小时候的我。”

  猜哑迷一样的话语,隋缘压根就听不明白,可隋意却不愿意多说了。把人推出门外,然后反锁了,就上楼了。

  别墅内的陈列和小时候一样,连位置都没有变。

  隋意一边走上楼梯,一边用目光四处打量。

  和记忆中一样,他走入走廊,轻车熟路地来到昔日哥哥的房间。

  没有敲门,他直接推门而入。

  “出去!”

  房内的人好像被打扰了安宁,暴躁起来。

  但隋意没有在意,“真的要我出去吗,隋忻?”

  背对他的人一下子哑了身,半天没有动作,好像弄丢了声音,直到他又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隋忻才有了反应,“你不是不认我了么?”

  “哼,究竟是谁不认谁?”隋意登时有了怒意,“是谁当上家主之后,就不来看我的?当初明明说好了,要住在一起,可你为什么要搬走?”

  “我是想撑起隋家。”隋忻嘴硬。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想保护你。”

  这句话说得异常艰难。

  隋意目光难言,心里百味杂陈,“可伤害我的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