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隋小少爷,许久不见。”邬行云见到老熟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隋缘冷笑,“呵呵。”

  这样的玩意他向来不待见。

  面对冷眼,邬行云也不在乎,他那张万年如一日的笑脸依旧灿烂,“念在隋小少爷的身份,我不动你,你只需要在旁边观看就好了。”

  “那我呢?”五十见到隋缘被大块头放到一旁,忍不住抬起脑袋。

  邬行云笑眯眯,“既然是隋小少爷的朋友,也一块坐下吧。”

  于是五十又和隋缘待在一块,眉眼忍不住弯起来。

  这一幕被邬行云捕捉到了,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我的朋友,你都会放过?”隋缘看向昏睡的邬江,面色沉下,开始拖延时间。

  邬行云老辣精炼,一眼看穿随缘的想法,“不。隋小少爷,容我善意地警告你,别人家的事情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隋缘轻轻笑着,“怎么能算别人家的事情呢?我和朋友是舍友,算是半个家人,这事情自然要管一管。”

  “哟。”邬行云坐在老式雕花扶手椅子上,听见这话,忍不住抬头看了随缘一眼,想起了沈黎那家伙说的,“之前有人说隋小少爷对我这大侄子芳心暗许,原本我还不信,这样看来,还是真的。如果不是我太疼爱大侄子,说不定真要和隋家主谈一谈联姻的事情。”

  隋缘被噎了一下,动动嘴说不出话。

  他不想和邬江扯上关系。

  邬行云看见他的反应,满意地点头。随后一个眼神,让手下的小弟拎起邬江的后衣领,跟着他走向室内。

  隋缘身体坐起来,直直地看向邬江,焦急喊出声,“邬江,邬江!你快醒醒!”

  邬江没有反应,似乎是被打了药物,昏昏沉沉地被人拖着,身子撞到路上的障碍物后,只能发出疼痛的轻呼。

  “该死的!”隋缘暗自骂了一句。

  室内,邬行云确定将门关上后,让人把邬江放在地上,冷下面孔,不带感情道:“给他一盆水。”

  小弟端来刻意在冰窖放置的冷水,直直地往邬江身上扑。水面隐约结了薄薄的冰,全落在邬江身上,碎的一干二净。

  冰冷的水叫邬江的魂魄从药效下清醒,费力撑开一条眼缝,看见面无表情的邬行云,有些意外。

  昏迷前,邬行云还保持着和善的面孔,而此时,陌生而泛着隐隐的厌恶。

  “你……”他摇摇了头,视线逐渐清晰,脑子还有点迷糊,“叔叔?”

  眼前站立的人轻轻哼着,走到他面前捏住他下巴,与他平视,笑着。

  “是我呀,我的好侄子。”

  理智慢慢回笼,邬江立马意识到眼前的现状,挣开邬行云的手,脸上厌恶明显。

  “滚开。”

  “哎呀呀,真让叔叔伤心呀,明明之前那么依恋叔叔。”

  邬江垂下眼,不愿去看这令人作呕的一幕,只冷冷道:“你要什么?”

  邬行云收回手,眼中浮现出赞赏。

  不愧是他的大侄子,总是能正中要点,只不过很可惜,他什么都不要,只有大侄子的性命。

  “我送你去见你的父亲。”

  阴狠的神色撕破的邬行云伪善,使得那张面孔无比扭曲。

  可邬江却隐隐觉得不安。从清醒后,他的余光密切注意小弟——屋内第三个人的举动,那家伙一直在房间内浇灌液体,通过气味似乎是汽油。

  汽油。

  再看向眼前人隐约疯癫的神情,邬江心里一沉。

  他知道这家伙的意图了。

  “你想得没错。”

  邬行云落下一句话,拍了拍小弟的肩膀,然后走出去。与此同时,小洋房的外面是,剩余的小弟也都在房子周围泼洒汽油。

  很快,汽油的气息拥满了整个小洋房。

  邬行云双手背在身后,静静巡视着房内的一切,良久,发出悠长的喟叹。

  “将隋小少爷和那位朋友请出去吧,之后,你们也出去吧。”

  “大哥,你不——”一个小弟红了眼眶,刚要出声,就被另外一个人捂住了嘴。

  同样红了眼眶,声音沙哑,“听大哥的。”

  隋缘将一切都收入眼底,可觉得有些奇怪。

  这时,五十忽然凑过来,“诶,他们怎么都带着白花呀?”

  隋缘猛然看过去,在场的人,除了他和五十,胸前无一例外地别着一朵白花,包括邬行云本身。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可是剧烈挣扎起来。

  “邬行云,你放了邬江!你自己想去死,别拉上邬江!”

  他大吼着,带着愤怒。

  可很快吼声被迫停下,他嘴里被人塞了东西,身子也被扔出门外。

  嘶拉——

  一支火柴擦亮,在明亮的白日内并不显眼,可等火柴投入汽油的那一瞬间,火焰哗得亮起,一眼的功夫,火焰包围了整个小洋房。

  轰轰烈烈,气势滔滔。

  火星窜到脸上,噼啪得疼,呜呜地声音混着泪,隋缘扭着身子像是一条蛆虫。

  等火焰彻底蔓延上房顶的时候,他身上的绳索被人解开,迅速拿开嘴里的东西。

  隋缘来不及想太多,就冲了进去,身后的呼声在大火的哗啦声音中微不可闻。

  到处都是火焰,到处都是热气,身体被挤压,好似喘不过来气。咳嗽接连不停,可隋缘管不了那么多,尽管知道反派不会死,可真当危险来临的时候,他不敢去堵反派的性命。

  “邬江!邬江!”他在冲天的烟雾中大喊,却迷失了方向。

  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磕磕碰碰,隋缘还是没有找到人。

  “邬江!邬江!邬江!”隋缘几乎绝望了。

  不仅是对邬江,还有对自己。

  他累了,眼睛模糊了,不知道踩到什么东西,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身体里的力气好像被人抽离了,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就这么死吧,一切都没了。】

  “我在这,隋缘……”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听见了人的声音。

  “邬江?”用力掀开眼皮,远处一团东西在鼓动着,正朝他爬过来。

  几乎在第一眼,隋缘救认出了对方,邬江!

  狠狠拍了自己几巴掌,隋缘有了一丝意识,撑起身体朝对方爬过去。真碰到人的那一瞬间,他欣喜若狂。

  【太好了,能活下来了!】

  “跟我来。”

  邬江深深看着隋缘,然后将人抱住,用双臂搂紧了,

  “怎么了?”隋缘没有挣脱。

  他觉得反派不是没脑子的人,更可能的情况是,这种方式节省力气。

  “有地窖。”邬江没有多解释,只吐出三个字,隋缘就明白了。

  之后两人彼此相拥滚到楼梯的地方,临下去前,邬江轻声提醒,悄悄把人护住了。

  “要下去了。”

  连忙不断的翻滚,让人头晕脑胀,但好在脑袋被人护着,隋缘还算勉强接受。

  就是手……

  趁着邬江不注意,他揉了揉自己的手,滚得生疼。

  “你其实可以不用护我的脑袋的。”

  “只许你护我的脑袋,不许我护你的呀,别这么霸道。”隋缘故意逗对方。

  明明身处危险的境地,可他好似放松一般,还有旁骛若人的开玩笑。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邬江微微叹气,不予争辩了。

  又是滚动,又是天翻地覆,不知道多少次了,终于碰到冰凉的寒气。

  隋缘狠狠吸了一口,立刻觉得脑袋清醒很多。推开邬江,自顾自地爬起来,走进地窖。

  边走边问,“你怎么知道这底下有地窖的?”

  “不知道,脑子里凭空出现的。”邬江爬起的动作慢一些,还借助了墙壁,声音也小一些,“也许我以前住在这里。”

  “对,说不定,这里是你的家。”

  隋缘回应着,语气轻快。

  毕竟谁大难不死,不得轻快呢。他是这么认为的。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打断隋缘的思绪,猛地转身,发现邬江已经落后他一大截,赶忙走上前把人搀扶过来。

  此时周围冷气不断,隋缘这才注意手下的肌肤如冰冷,忍不住关切,“你没事吧?”

  “没事。”邬江摇了摇头,嘴唇发白。

  他被注射迷药,又被冷水泼醒,刚经历过极热,现在又身出极冷,身子怎么可能受得了。

  能憋出力气去找隋缘,已经接近邬江的极限了。

  他把身子靠在隋缘身上,声音打颤,“你借我靠一下。”

  “不是,你真的没事么?”隋缘仔细看着邬江的面孔。

  面色发白,嘴唇发白,还打着哆嗦,怎么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没事,就是有点冷。”邬江扯出一抹笑,还没笑出来,就被一阵咳嗽给打断。

  隋缘的心缓缓揪紧,干脆把人抱到怀里,用自己的身子当暖宝宝,不然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邬江被人拥得很紧,在一片颤抖的温暖中,不安地睡去了。

  梦里,他发觉自己身处一片湖水中,黑黑沉沉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挤来,压得他难以呼吸。可他什么话都说不出,什么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坠下去。

  一片黑暗中,忽然有只手抓住他,抱紧他的腰身,将他往上面带。

  他睁不开眼睛,不知道是谁,可很温暖。直到一片明亮日光刺眼,他才有点意识。

  “你才下来,怎么又下去了?好危险的!”

  “他救了我,你又迟迟不来,我只能下去了。”声音的主人有点不耐烦。

  费力地拖着他的身体就走了。

  之后,他睁开了眼,可见不到那个救他的人,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影子似乎和他很是熟悉,与他一起生活,直到一日,他家里好像出了事情。

  他再去找那个影子,却被拒之门外。

  一个乖乖的小孩子告诉他,那个影子不喜欢跟家里破产的小孩玩,得成为有钱人家的孩子,才能找那个影子。

  可怎么成为有钱人家的孩子呢?

  他的脑子似乎迷糊了。

  然后那个乖小孩告诉他,只要他搬家就好了,叫一个男人爸爸。

  然后他照做了,可是再也没有见到那个影子。

  由于时间,他将那个影子忘记了。

  “邬江,邬江,你别睡呀!邬江!”迷迷茫茫中,有人在唤他。

  邬江撑着脑袋,抬起眼皮去看眼前的人,只见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他一把将人抱住,抱得很紧。

  “你还记得我么?”

  “废话,我当然记得你!”隋缘听到这个问题,不禁翻了个白眼。

  【这家伙问的都是什么白痴问题呀?】

  “不是的。”尽管意识不清醒,但邬江还是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可之后的话他实在没有力气说了,于是沉沉地闭上眼。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也晚了。他躺在熟悉的病房里,手臂又麻又疼,眯着眼睛看过去,一个圆滚滚的脑袋正枕着睡得香甜。身上的衣服还是脏兮兮的,一看就知道没有换,头发也是乱蓬蓬的。

  他撑开嘴角笑了笑,慢慢抽回自己的手。失去支撑的脑袋砸到温暖的被褥里,沉睡的人抬起脑袋,似乎要醒来了。

  邬江忍不住盯紧了,倒吸一口气。

  可隋缘只是揉了揉脑袋,就继续找个舒服的姿势睡了。

  邬江失笑,心头却是有些小小的难受。

  摸了摸隋缘软绵绵的脑袋,邬江转了个身,面朝随缘的方向,也闭上了眼睛。

  天亮时再睁眼,身旁空无一人。

  心头也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