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新的口令是麦格教授换的——其余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我没有动你的东西。”一踏进男人的地盘,或许是有些紧张,哈利警惕地解释道。

  “除了,嗯,我拿了报纸,看底下有什么,但它们本来就乱七八糟的,应该是猫头鹰扔了就走,其他的我什么也没干。”是啊,除了擅自翻了翻以后还想烧掉以外。他有点心虚地想着。

  “我没兴趣来一场救世主采访,波特。”魔药大师心情不太好地说道。

  “噢,那可真是……不错。真的。”没有得到预想中的不讲理刁难,哈利耸了耸肩,缓缓吐出一口气。事实上,斯内普的态度比他想的要好多了。

  看着站在门旁不动的男人,一些念头自他脑海浮现,下一秒便脱口而出:“你想坐下吗?”

  说完他在立刻精神上踹了自己一下。“我是说,你想不想,呃,休息一下之类的?”

  “多么好心啊,”即便举目所见一片漆黑,西弗勒斯仍习惯性地眯起眼,语调轻柔地说道:“你为何不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呢,特别是圣芒戈里,那类同样刚从一段漫长的睡眠中苏醒的病人。”

  “好吧,我想这是一个‘不要’,知道了,”想着自己还是高兴得太早了,哈利小声地叹了口气。“你可以直接讲的,我不是庞弗雷夫人,她更可能知道你需要什么。睡眠、食物、药物,诸如此类。”

  “我、什、么、也、不、需、要。”西弗勒斯咬牙切齿地说道。

  然而,他的胃对此有截然不同的意见。

  在它突然出声控诉的时候,哈利先是一愣,一阵滑稽感随即涌上了他的心头。忍耐是如此痛苦的差事,这名年轻人不得不伸手用力掐捏自己的脸颊,好藉由疼痛来分散注意力。

  “即使是一份晚餐?”饥饿感就像会传染似的,哈利已经开始期待起餐点内容,边回想着校医交代了什么。“至少来些热汤……最好选择汤和果汁?”

  “我确信她说的是‘流质食物’。”西弗勒斯冷冷打断他。

  “好吧,我其实不知道它们有何不同。”

  “显而易见。”

  就在两人交谈间,一名家养小精灵突然凭空出现。它两手各端了一个盛满菜肴的托盘,头上还顶着一篮面包。空气中很快便充斥着热浓汤,烤肋排和焗菜的香味。

  “哇喔,”即使早已习惯这所魔法学校餐点方面的丰盛,为这美好的时刻,哈利依然满心赞叹。

  餐盘正中央盛满浇了浓厚肉汁的土豆泥,紧邻着烤香肠和小堆豌豆,另一边则是火鸡腿和(全然不重要的)作为铺垫的红萝卜。

  甜点的部分同时有着奶油面包布丁、糖浆馅饼和乳脂松糕。

  在哈利的期盼目光中,小精灵忙碌地来回摆放着各式菜肴,由于餐点实在太过丰富,那篮面包最后勉强被挤放到了木桌的最边缘。

  “尼奥已经将晚餐准备好了,请用餐,尊敬的先生们,”一切就绪后,小精灵转向二人恭敬地说道。

  “所有餐点看上去都很美味,不过,呃,尼奥……你知道我们要在这用餐?”本来打算亲自跑一趟厨房,虽然高兴省事不少,哈利仍不免好奇地问道。

  “校长告诉尼奥,所有教师都需要一份餐点,每一餐都是,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的要和斯内普教授的一起,尼奥就把餐点送到他们共用的办公室。”说完后,这名小精灵又行了个礼。“伟大的哈利·波特如果有什么事,请随时吩咐尼奥。”

  “噢,好的……我是说,不、不用,真的,你可以先去忙了。”哈利尴尬地说道。他只希望斯内普不会以为,哈利·波特拦住小精灵,就是为了在他面前进行一段自我吹嘘。

  就像他一直认为的那样。哈利郁闷地想着。

  小精灵碰的一声消失了,这名年轻人沉浸在有些懊悔的心境中,下意识地走向他的晚餐。

  一直等到他的手指摸到金属刀叉,有些冰凉的硬质触感才让他猛然记起,这里不是每个人都能随心所欲地自行用餐。

  被自己的疏忽吓了一跳,哈利连忙松手,向如雕像般伫立在门旁的男人快步走去。

  “吃饭了,先生。”他伸手轻轻搭上对方手腕,有些紧张地说道,不确定魔药大师究竟对他的失误察觉了多少,又是否会对此进行一顿训斥。

  以前斯内普还能逮着各种理由扣学院分时,他可还没这么顾忌过。

  现在呢?为何他会开始在意,就是偏偏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搞砸事情?

  有太多他所不知道的横亘在他们之间。想想吧,多少个日夜,他对这名男人满怀着无可去从的仇怒,这是说,在邓布利多的事上,作为一名卑鄙的凶手,作为犯后畏罪逃亡的懦夫,斯内普完完全全地滥用了一名老人对他的信任。

  可事实上,他有吗?

  ……哈利不得不承认,那些来自斯内普本人的记忆,将他原先对一切已知事实的认知翻搅得天翻地覆。

  另一方面,无论年轻救世主是如何想的,西弗勒斯只是沉默地任自己被带到桌前。就定位后,他先摸了摸桌子,而后偏过身,迟疑地伸手朝后侧摸索,挥空了几把后搭上了椅背,像是要确认它的真实存在,又或是为了测试稳固性,他轻轻地来回拖动着自己的扶手椅。

  就像他不相信自己能获得妥善的对待,就像有人会暗中使什么手脚,好不错过这能使他出洋相的大好机会。

  “怎么了?它出了什么问题吗?”随着木椅摩擦石地发出的刺耳声响,正拿起面包篮好腾出更多位置的哈利停止了动作,纳闷地走了过去。

  在这名年轻人想检查扶手椅时,西弗勒斯不客气地制止了他。“回去吃你的饭,波特。”

  魔药大师坐了下来,面上是显而易见的不悦。

  失明的感觉是如何的?

  当那些日常的琐碎微小之事,不再从心所欲操之于己;当你无法风风火火在回廊行走,伸手处尽是一片空空如也的虚无。

  唯一教他感到安慰的,或许是……

  “我们都知道这不是永久的,在魔法部真正做些好事前,这只是一些必要的暂时性措施,西弗勒斯,”在只有他们二人知晓内容的谈话中,米勒娃·麦格是这么说的,“况且,外头有些食死徒想找哈利算帐……我想你会同意,这个年轻人最好能乖乖待在学校里。有你照看着他,总不会出错。”

  即使他不免怀疑,这完全是某种天杀的胡扯,米勒娃不过是信口编造,好让他接受一名不请自来的保姆——脸上大大地写着“哈利·波特”的那种——好在他的人生纪录中留下另一段可耻的供人奚落嘲笑的事迹,哈,就好像他还缺少这些似的。

  但是,倘若她的话语有千分之一的真实性呢?

  关于食死徒会想取波特的小命,这听上去再可信不过了,西弗勒斯冷笑着想道。倒不如说,他那群前同事们萎缩干瘪的大脑中若连一丁点复仇想法都无力产生,才真要教他大感惊奇。

  是的,当然了,只有让他——被知道没死透便将遭魔法部通缉的食死徒——在一群派不上用场的蠢货间劳心劳力,才能周全地保护好阿不思的黄金男孩。

  他总是擅于被分配到的工作,又总能做得很完美,不是吗?

  一股自鸣得意的情绪充盈着他的感知,不必谁来肯定,对这个男人而言,完成任务这件事本身便带来了足够多的成就感。特别是那类,换成别人肯定做不到或没他好的。

  “……我们能信任的人恐怕不多,我认为,将哈利托付给你是最明智的选择。”啧,啧,也许她说的是真的,也许在她的构想中,并不是单纯要他可耻地单方面承受波特的恩惠,而是反过来的,他得让波特至少活过这个世纪。

  不得不说,作为阿不思的接班人,她可能真的知道了一点让他就范的技巧。

  ……如果他没瞎得像只蝙蝠的话,事情会变得简单许多。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恢复视力,再将波特藏在地窖,解决外头游荡的丧家犬们。无论哪件都急不得,得有足够耐心……是的,你得沉住气,就像以前无数个日子里所经历的。

  压下心底闪过的一丝焦躁感,西弗勒斯抿着唇,谨慎地将右手搭上桌沿,手指朝前一寸一寸地划过桌面。

  如果足够幸运,他也许能成功地喝上一点浓汤。西弗勒斯深吸了一口气,仔细嗅闻着,试图从各种食物混杂而成的气味中找寻正确目标。起初,那股动物油脂裹着蔬菜甜香的气味并不明显,但就像冥冥中有股力量清楚此刻他身心的诉求,浓汤的鲜美气息窜入了他的鼻腔,它变得那么近,那么鲜明——

  “放这里可以吗?”哈利小心地将汤盘放到了男人的正前方桌面,又将汤匙轻轻递给他。短短的一段时间里,斯内普看起来心情好像更差了?看来他真的饿坏了,只是不允许自己对一个波特透露......哈利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我不确定你能不能配点面包,所以就没拿过来......嗯,也许我该去问问庞弗雷夫人?”

  “你将一个字也不会和她说。”这是一个毋庸置疑的命令句。为了防止波特仍像个说东偏要往西的青少年硬跟他对着干——看在梅林的份上他对医疗翼的相关一切已经过腻了——就像木乃伊躺尸在那些金字塔里一样,他难得允许自己多说了些废话。“我当然清楚自己能摄取哪类食物,用点脑,波特,不是只有波比才有相关医疗经验。”

  波特可能会以为他在指涉提供药剂的那部分,西弗勒斯更乐意以此唬住这名年轻人,而非以他实际表达的:拥有数十年接受治疗,伤势惨烈几度使他陷入昏迷的经验。

  “......好吧,”哈利迟疑着,相信了这番说词。不过在想了想之后他又补充道:“但一有情况,我还是会马上去找她。”

  没花多少心神在聆听,正专心对付着汤盘的西弗勒斯皱着眉。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成功舀起了一匙浓汤,又或者它早在离开盘面时流掉了。该死的,不过是喝口汤罢了,这个迄今实行过上万次的行为,如今却结结实实地考验着他的耐心。

  他烦躁地将汤匙凑近唇边,确实停留在上头的浓汤很好地抵销了他满腹的挫败感。事实上,在它们滚蛋让位腾出空间后,他将更乐意多装一些食物进去。

  “我想,桌上应该有一块面包?”他承认这是个明知故问。憋了半天,在汤盘已经见底而倍觉自己呆坐着的画面愚蠢透顶时,西弗勒斯终于提出了今晚第一个请求。

  几秒之后,当哈利火速将仍带着热气的小圆面包递来,并且体贴地边将果酱与奶油抹上时,他不情不愿地补了句:“谢谢。”

  波特以为他在做什么,西弗勒斯不自在地想着,麻瓜高级餐厅的桌边服务?

  “要来点鸡蛋吗?我是说,如果你可以——”没有察觉另一人的想法,哈利殷勤地问道。

  由于认定这名魔药学教授并不想要有一名访客(更可能是波特)共同用餐,从见到斯内普喝第一口汤开始,他可谓蹑手蹑脚、屏气凝神,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减到最低。

  说来有点像对待神奇生物的方式,一旦它们意识到有人类在场,很可能采取攻击或是逃跑。

  “不必。希望你明白,也许,波特先生,”西弗勒斯不满的声音传来,适时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与传闻中的有所出入,但这里不曾存有任何巫师遭囚禁然后活活饿死的事迹。”

  “噢,什么?我知道,只是些找寻刺激的流言罢了。”一时之间,哈利并没反应过来,学生之间广为流传的“吃人地窖”传闻和他有何关联。

  当时有些人甚至还信誓旦旦地宣称,斯内普教授是被那些遭诅咒的城墙认定太难吃,所以才侥幸活到现在。

  半天没等到回应,对这名年轻人理解力显然已经全然放弃,西弗勒斯发誓他绝对要一能摆脱就立刻远离这个麻烦精——

  “给自己找张椅子坐下吃饭,波特。需要我开口邀请你吗?”

  听着哈利似乎是就定位(木椅拖动声响)开始用餐(刀叉碰撞、菜叶折裂声)后,魔药大师才继续喝起了第二盘汤(不知何时又让哈利盛满了)。

  也许连他自己都还没意识到,比起遭受施舍或者同情或不请自来的打扰......他好像更在意着别的什么......

  总之是他不愿深思的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