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不逾花期>第一百章 再次险些咽气

  柳花燃深吸了口气,转头发现准勒清坐在窗边紧锁着眉头,每次准勒清给他看病时都是这幅模样,好似下一秒他就要咽气砸了巫族的名声。

  “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至少在你手下我能活的长一些,”柳花燃还有精力拿自己做谈资,准勒清的眉头拧的更紧了。

  “你可少说点话吧,一会把大巫气死了。”许连竹差点要被他气过去,连壶中的茶没热都忘了,一口喝了杯拔牙的水,当下整张脸皱了起来。

  准勒清收完了所有针后,这次救柳花燃的行动算是拉上帷幕了,还好他今日刚好撞见柳花燃了,不然江逾白要是把虞风行拉过来,柳花燃当下的身体状况可是要被揭开了,届时柳花燃想脱身都是个难事儿。

  “你和那江王是怎么了?刚才疼的迷迷糊糊的一直说什么也好也好的……”岁鸢话没说完就被溯年用胳膊杵了一下,一记眼刀过去:“话多。”

  “那还不让人问了?”岁鸢哼了一声转过头不理她了。

  柳花燃头一次见这对双生子吵架,心里觉得新鲜便笑了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发现了他的一些秘密,而他选择保守他的秘密,而已,”柳花燃把最后两个字咬的很重,话虽是说给几人听,但其实是说给自己的。

  “吵架偷偷跑出来,到时候那江王又发疯跑我这来要人,我可担不起他那怒火,”许连竹一眼就看穿了柳花燃,丝毫情面未留的揭穿了他。

  “你就说我不在这儿不就行了,”柳花燃拿下额头上的手巾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光着的上身,衣服早不知道被准勒清扔到了何处,方才他迷迷糊糊的也能察觉到准勒清难得的有一丝慌张,毕竟自己这种病号不常见,病也不好治,万一真死了后续计划都没办法进行,那他来中原这趟所有事情都打水漂了。

  “放心吧,计划没进行完之前,我是不会死的,”柳花燃想伸手拍拍准勒清的肩,却被人躲了过去,只见他起身看向柳花燃时眉头依然紧锁,想说什么犹豫了一瞬还是转身离开了。

  头一次见自家师父这样,岁鸢还有些好奇的目送准勒清离开的背影说:“殿下,你能把师父弄的这般无语,也是个能人了。”

  这话落到柳花燃耳中却成了嘲讽意味,他看着岁鸢一阵无言:“出去出去,都出去。”

  谁知许连竹蹭的一下站起来要出去,他急忙叫开口:“你站住,我有事和你聊。”

  岁鸢和溯年离开后,许连竹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搬了个椅子坐在了他床边:“说吧,是想跟我诉苦你们两口子的事还是正事儿。”

  柳花燃刚要开口又被他打断。

  “先说好了,你要是说废话我转身就走,”许连竹看着他满脸不爽,似乎下一秒柳花燃要是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他便要拔刀了。

  “你这么帮我,古辰知道了不会把你拆了吗?”柳花燃也没想到许连竹能在这时候收留他,后者翻了个白眼说:“花都蔚,摄政王大人也是很忙的好吗,我平时只负责给他送些消息,我不送消息他怎么知道这些事情?”

  “你忘了,”柳花燃看着许连竹面色有些凝重道:“还有雁北。”

  京城皇宫御书房内。

  “这此事情办的不错,”雁北吹口哨逗着笼中的小鸟,似乎心情很是不错,身旁站着的正是离开王府的邱栗,不过此时应该称他为狸秋。

  “陛下过誉,”此事的狸秋没了脸上那些胭脂俗粉,神情也不似在王府般夸张,整个人染了丝清冷之气,但一眼看去还是个没多大的孩子。

  “他说他与你认识,你就没想过万一真的认识呢?”雁北转身将手中的食碗递给身边的侍女,走到椅子旁落座。

  “属下既已不记得他了,那他便也不会是我什么很重要的人,属下这条命是陛下给的,理应效忠陛下,”狸秋话落就见雁北喜笑颜开。

  这次能顺利把蛊种给柳花燃确实是在他意料之外,也更没想到他竟是当初被烛春几人逼死在城墙上的死士,而且经过那次围猎,也更能看出柳花燃在江逾白心中地位不凡。

  如今有这么一颗棋子握在手中,做什么事都顺心了起来。

  “陛下,”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雁北挥手示意狸秋离开,随后道:“进来吧。”

  门外的人推门而入,正是古辰,虽然是过年可他穿的却还是一身黑,整个人死气沉沉的透露着一丝不吉祥的意味。

  古辰弯腰行礼:“不知陛下召见臣有何事,”雁北撇了眼他的红发带,当下心情更好了些,古辰那头上的红发带正是他要求古辰佩戴的。

  “朕今日得知许多好事啊,”雁北笑的嘴都合不拢,可见今日是有多开心。

  古辰有些意外,这么些日子雁北并未有任何动作,为何如此开心?

  “过些日子朕要去岁逢,”雁北此话一出,古辰就反驳道:“不可。”这么多大臣里也只有他敢在雁北面前说心里话,还与他对着干。

  被反驳的雁北似乎并不意外,若是平日里他肯定要与古辰争辩几句,但这时却还带着笑容缓缓道:“微服,朕这次不那么大摇大摆的去,成功与否便看这次会面了。”

  古辰看着他的笑颜有些疑惑:“陛下要去见何人?是否要禁军跟着。”

  “都说了是微服,你带那么多人做什么,”雁北随手拿起个折子打开看着说:“有你跟着朕去,朕心里放心些。”

  古辰犹豫了一瞬还想说什么,但见雁北不容置喙的神色,便也不再说话,遂行礼道:“一切听陛下的。”

  “对了,此次行程再带上宋照诗和徐元江,”雁北补充了一句:“想看看宋照诗是不是反贼,此次一行极为重要,就定在……”

  他思索了一番,笑道:“夏至,刚好挫一下他那锐气,既要找朕‘合作’便不能那么随意。”


第一百零一章 祠堂神牌

  待陈翊几人回到王府时,便看见主厅内只剩下江逾白一人坐在书案旁写着什么,眼底一片红,虽是面无表情可手却微微发颤。

  “花哥呢?”陈翊在看见江逾白这幅样子时,心里油然而生一股不安,宁书戮环视了一周也没看到柳花燃,就见江逾白放下笔将桌上的信纸折好放回信封中递给陈翊。

  “把这封信送到叙情阁,一定要送到许阁主手中,”江逾白说着整个人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连一向直挺的背都塌了下去。

  陈翊接过信后盯着信封看了半晌,江逾白看向他想说什么时忽然又顿住了。

  “花哥走了,对吧,”陈翊的感觉一向敏锐,他话刚一出江逾白就嗯了一声,再没了下文。

  “为什么?”陈翊看向江逾白抿着嘴,眼底也有些泛红,而江逾白却是移开了目光说:“是我惹了他不高兴,虽然不想和他分开,但现在他在叙情阁会安全许多。”

  “你还真是……”宁书戮一言难尽的看着他说:“你用脑袋想想,花燃像是那种负气离开的人吗?”

  “他有他的打算,”江逾白看向他的眼神时多了丝坚定:“我认识他的时间最长,我比你们任何人都要了解他,也是最不希望他受到伤害的人,他有不愿告诉我的事情,我也有说不出口的话,既然如此那便等一切事情都结束后我再去找他。”

  “话说的好听,等一切事情结束?”宁书戮冷哼一声说:“等到什么时候?等到雁北倒台?等到天下安稳?还是……”

  “少说点吧,”陈翊开口制止了宁书戮的话,被陈翊截断的宁书戮似乎有一肚子气还没撒完,当下便愤愤的转身出去了。

  陈翊默不作声的行礼,今日的他似乎与平日里很不一样,这个礼行的很郑重,随后他便跪下磕了个头:“老王爷于我有养育之恩,这头应该磕给世子,今日陈翊斗胆请求世子……”

  陈翊话还没说完江逾白便叹了口气说:“去吧,”他愣了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着江逾白,后者眼底是化不开的忧愁,看向他时也不禁带着一丝悲伤。

  “就算有大巫在他身边我也不放心,那对双生子还有一个心性不定,未必有你照顾他照顾的好,”江逾白转身从书架上拿下一个匣子,走到跪在地上的陈翊面前递给了他。

  陈翊接过打开后便看见竟然是自己的卖身契,当年被柳花燃买下后他便跟着柳花燃进了王府,而后这卖身契便落到了老王爷手中,没想到遭逢那么多变故江逾白竟还留着这契纸。

  “逃离王府的时候什么都没拿,就拿了你们的卖身契,”江逾白说着伫立在窗边,将窗户开大了些,感受着冷风拂过脸颊,天边有一道光撕开了夜幕。

  “你们到王府的时候我也不大,人太多记不住,但总归是为了王府卖命,你们的姓名应该被我记住,走之前去祠堂看一看吧。”江逾白说着回身抽走陈翊手中的卖身契便一把扔进了火炉中。

  陈翊还想伸手抓,却是抓了个空。

  “这么些年与我而言,你们更像是我的朋友,无论是烟重,臣霜,还是你,都是我极为重要的朋友,既然是朋友便也不需要这个了,”江逾白说着又叹了口气,今日的他似乎总在忧愁着什么。

  陈翊看着江逾白怔了半晌,回过神来时火炉中的卖身契已然成了一堆灰烬,他张嘴想说什么,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终他又是结结实实磕了个头,咚的一声听的站在门外始终不作声的臣霜都不禁看过去。

  “谢谢世子,”陈翊说着便不再等江逾白说什么,起身便离开了。

  江逾白转过身拿起桌上的陶瓷笔筒,细细摩挲着,仿佛看到了柳花燃将笔筒买回来的那几日爱不释手的情形。

  “你……”臣霜向来不会安慰人,可眼下这低沉的气氛让她觉得她应该说些什么,江逾白回过神似乎才发觉臣霜进了主厅,扯出个微笑来说:“没事,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放他们走总比困死在我身边好,花燃把陈翊当成亲弟弟对待,跟在他身边比在我身边安全些。”

  “你知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臣霜靠在门旁,头上的红簪子很是扎眼,她默默看着江逾白等着对方说些什么。

  江逾白放下手中的笔筒,脸上的笑容是一眼能看穿的苦涩。

  “他做什么事情都有考量,不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他说着望向窗外,夜幕彻底被黎明驱赶,第一抹阳光落在了他身上。

  “吱呀~”

  祠堂的门被推开,陈翊被灰尘扑了一脸,当下咳嗽起来,王府这个厢房位置很偏僻,虽是挂着祠堂的牌子,可江逾白却从不允许任何人进去,这也是陈翊第一次来。

  当他点亮了祠堂所有的蜡烛时,终于看清了这个祠堂的全部面貌。

  入目是数不尽的神牌,有些神牌上面甚至只有一个字,一眼看去陈翊便清楚了江逾白让他来此做什么。

  这里每一个神牌的背后都是为江家战死的人。

  他走了一圈没看到自己的神牌,却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一盏长明灯,那盏长明灯早就灭了,灯后的神牌竟没有字。

  陈翊走去拿起神牌细细看了一番,忽然在神牌背后摸到了什么,翻过来入目的便是柳花燃三个大字。

  陈翊忽然觉得自己被什么击中了,他看着手中的神牌久久未回过神。

  柳花燃——爱人。

  江逾白竟不知何时给柳花燃拱了个神牌,虽是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可前面那盏长明灯却干净的与四周格格不入,在之前的五年里不知江逾白来过此处多少次,为柳花燃添了多少次油灯,直到等到柳花燃回来后他才将长明灯灭掉,却也未将柳花燃的神牌收起来。

  陈翊将神牌放回原位,一旁又是一个没有字的神牌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拿起翻过来却见江逾白三个大字赫然在目,手中的神牌落满了灰尘,简单的只剩江逾白三个字。


第一百零二章 吃了个闷亏

  此时叙情阁五楼内鸦雀无声,许连竹看着柳花燃眨了眨眼,犹豫道:“应该不能这么衰吧?”

  柳花燃拿过方才下人送的新衣套上后说:“于雁北而言古辰同他一起长大,比和世子都要亲近,有什么事情是他不能告诉古辰的。”

  柳花燃这番话说的倒是没错,许连竹却是摆了摆手说:“无所谓,知道就知道呗,反正我这些年攒了不少钱,到时候可以直接跑路。”

  面对许连竹这不正经的样,倒是让柳花燃想起以前几人一同出任务了,那时候的许连竹就颇有头脑,鬼点子总是多得很,也很不喜欢听他差遣,常常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了,为此柳花燃还头疼了一阵,后来是他权利又大了些许连竹才勉强对他的身份低头了。

  对此陈翊靠着进王府的阅历长还没少帮着柳花燃打压他,如今肯帮他应该也有自己的打算。

  “说吧,需要我帮你做什么,”柳花燃系好衣衫起身将虚掩的窗户拉紧,随后坐在了许连竹旁边。

  许连知上下扫了他一眼说:“之前雁北默许烛春贩卖人口,可是让我丢了个大金子,”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扔到了桌上,纸张轻薄的很被他一扔便散开了。

  柳花燃嚼着药草看过去,发现那张纸上画的竟是个极为美艳的女子,而最为醒目的便是右眼下的那颗痣,生的似天上神仙下凡般美丽,可却又隐隐透着一股清冷之气。

  “这是我楼里的头牌花魁,”许连竹抓起桌上的瓜子嗑了起来,徐徐道之。

  “原本这人是下一个要被我推上花魁之位的人,可却在去年失踪了,我这一发现她不见了便四处寻她的,亏的我消息灵通打听到她是夜班回家路上被人绑走了,后来便一路追寻到人口贩卖一事,也就知道雁北默许烛春将中原人卖给西洲一事,所以,我想请你把她找回来。”

  许连竹说着吐出嘴里的瓜子皮,一双眼睛看着柳花燃满是算计,柳花燃见他这眼神忽得笑了一声,拿起桌上的画像细细看着:“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远大志向想和我一起干,原来还是为了叙情阁的买卖。看来你这爱财之心不论过了多少年还依旧没变。”

  “你懂什么?”许连竹听他这话难免情绪激动起来:“你知道我培养个花魁有多难吗?而且她这模样一出场就能让人成堆成堆的砸金叶子,那都是钱啊,谁会和钱过不去。”

  柳花燃知晓些青楼之事便也知道许连竹的苦处。

  寻常青楼出个花魁那是难上加难,而叙情阁的花魁向来都是能令人耳目一新的存在,若不是他花了大价钱培养花魁,说不定今天的他还真会在雪地里躺着了。

  柳花燃决定认识一下这个有缘人,便问:“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家中可还有亲人?”

  “名为九七,家住临清,家里人做买卖得罪了贵人被问斩了,只剩下她自己了,不得已才来投奔我,”许连竹似乎早就知道柳花燃会问这些问题,当下对答如流。

  “投奔?”柳花燃看向他的眼神带了些质疑:“说的好听,你不会是偶然碰到她然后给人家正经人家的小姐拉进了你这青楼吧?”

  “什么青楼!”许连竹横了他一眼:“我这楼里多的是因为战乱无家可归的姑娘,我这是大发善心收留他们好吗?而且我这叙情阁虽被灌以青楼称呼,但那些姑娘只管陪酒,可没有外面传的那些脏事儿。”

  柳花燃看着他这幅严肃模样,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哦~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如此怜香惜玉。”

  “啧,”许连竹不耐烦的将手中的瓜子扔了回去问:“你就说这事你帮不帮吧?”

  “帮!”柳花燃不自觉拔高了声调:“当然帮,你都帮我这么多忙了,这么个小忙就是小意思,”他这满口答应下来倒是让许连竹有些不放心了,“你真能帮我找到她?”

  柳花燃收起画像点点头:“自然,你也知道我既然答应了便能做到,眼下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现在更应该是沆瀣一气对抗……”

  “等等等等,”许连竹听他这话越说越不对劲紧忙打住,他看向柳花燃冒着精明的眼神瞬间恍然大悟。

  “好啊你,在这等我呢?你先把九七找到我们再谈下一个计划,不然想让我给你白打工,没门!”说罢许连竹便起身要离开。

  “你这意思是我一日找不到她,你就把我的计划拖延一日?”柳花燃没想到许连竹现在主意这么正,竟把此等大事都不放在眼中。

  “不,”许连竹斩钉截铁的回绝了他:“现在是你求我办事,再说雁北这些日子安分的很,我也没必要特意贴上去为你办事,总之这计划能否如期进行,就看你的咯。”

  许连竹做了个鬼脸推门便离开了。

  柳花燃属实没想到会被以前的同僚给坑了,当下头疼的紧,便觉得来这儿是个错误的选择,可眼下局势敢帮他的除了许连竹也没有别人了,只好闷声吃了这个哑巴亏了。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岁鸢不知从何处蹦了出来,靠在门旁开始乱插话。

  “我看你还是太闲了,应该让你师父再给你扔点事情做,”柳花燃说着咳嗽了几声坐会床上:“说吧什么事?”

  岁鸢站直了身子让开了,身后的人这才走进来,柳花燃抬眼一看:“小羽毛?”

  正是与江逾白告辞跟过来的陈翊,此时的陈翊忽然冲进来趴在他腿上,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这情形让柳花燃一怔,一时间有些无从下手:“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谁知陈翊抓着他的裤子不肯放手:“花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从小跟在你身边长大你怎么能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呢呜呜……”

  说着眼底还泛起了红,声音都哽咽起来,一副要哭鼻子的模样,还没等柳花燃止住他这雷响,谁成想雨滴就先落下来了。


第一百零三章 生白发

  站在门口的岁鸢默默收回了要跨进来的脚,反而转身贴心的给两人关了门。

  陈翊跪在他脚边趴在他腿上哭的很是厉害,柳花燃虽然头疼倒是让他想起陈翊小时候刚进府的时候,因为府内的训练太过严苛,陈翊每天都要偷偷跑到僻静之处哭一场,每次柳花燃都在后面默默跟着他,等他哭完了便默默离开了。

  看来即便五年过去了,也总有些人和事没变,陈翊还是那个爱哭的孩子,偶尔也能从他身上看到公子哥的富贵气。

  柳花燃拍了拍陈翊的后背说:“哭什么,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还有,你这么擅自跟过来了?若是他那边出了什么变故怎么办?”

  陈翊抽泣着抬起头,较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耷拉在眼皮下,双眼通红的看着他说:“我和王爷说了,他让我来跟着你,而且……而且……”陈翊说着又是豆大的泪水止不住的落下来。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柳花燃看着很是心疼,为他擦着眼泪,轻声问:“而且什么?”

  陈翊看着柳花燃眼底的温柔,心间更疼的紧了些,他抽泣着说:“花哥,你和大巫还有风神医那日的谈话我都听到了,你只剩了一年时间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跟在你身边……”

  当柳花燃听到陈翊的话时不自觉怔了一瞬,心下有一丝紧张起来,他抓住陈翊的肩膀问:“你告诉小鱼了?”

  陈翊已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摇着头连话都说不清楚:“我没告诉王爷,但是花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五年前的撤退计划你也擅自把我扔给王爷,甚至什么都没告诉我,你就……你就……”

  陈翊说着哭的更厉害了,对于他来说柳花燃早已是胜过朋友的存在,于他而言柳花燃是个很爱纵容他的哥哥,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但却也比亲人还要亲近,五年前柳花燃身死后陈翊便一直给自己找事情做麻痹自己,甚至都快成了王府的管家,连江逾白的吃穿住行都接到手中,没有什么他不管的事情。

  可五年后柳花燃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告诉他,他的哥哥只剩一年时间了。

  “我不想你自己承受那么多,”陈翊再次将头垂到他腿上,不愿抬头看他。

  柳花燃虽是心里苦涩,可看见陈翊后知后觉有些丢脸的举动,心下却是不禁笑了。

  “与我而言为江家做事从来不是负担,”柳花燃顺着陈翊的后背,将他从未对陈翊说过的事情缓缓道来。

  柳花燃说了很多,说了他小时候的事情,也说了他遇到江逾白之后的所有事情,亦有他对江逾白的心意,从一无所有到因为江逾白应有尽有,柳花燃说,他没什么不满足的,唯一不满意的便是五年前他是死士,江逾白是世子,二人终究有缘无分。

  五年后他是西洲王子,江逾白是中原王爷,两人虽有缘无分却依旧被命运推着互相纠缠,可这辈子的他已然不能是上辈子随心所欲的性子了,他是王子,亦有自己的责任,而江逾白的经历注定他们二人不会顺利走到一起去。

  “前些日子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总让我觉得是从未来偷来的,也或许是老天爷对我的补偿,可当我知道自己只剩一年时光之后,我才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

  陈翊抬起头看着眼底泛着红的柳花燃,一时无言。

  柳花燃这两辈子最不满足的事情,就是无法与心上人共度余生,他舍不得江逾白却更应该担起自己的责任为天下百姓谋福,他想让江逾白走阳光大道,所以他甘愿当阴沟里的老鼠,无论是五年前的死士花都蔚,还是五年后他即将要做的事情,都改变不了他要为江逾白铺路的心。

  “或许命运真的改不掉,”柳花燃说着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落泪的冲动,起身走到窗旁一把将窗户推开,任由那冷风劈头盖脸吹过。

  “虽然我们二人有缘无分,但是五年前的我可以为了他在城墙自刎,五年后我也能用自己的命为他铺路,”柳花燃伸手扶住窗台,从陈翊的视角看过去,他身形单薄的很,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凌冽的寒风吹散。

  这些话落在陈翊脑中很有份量,他字字句句都记在脑海中不敢忘记,柳花燃可以为了江逾白连命都不要,一意孤行到如此地步,便是比爱还要高尚的力量推着他一路走到现在。

  “花哥,”陈翊起身时脸庞的泪水已然发干,看向柳花燃的眼神也坚定了许多。

  “不论你在哪里,我都会跟着你。”陈翊的目光永远追随着柳花燃。

  “咳咳咳……”江逾白猛的咳嗽了几声,连挺拔的腰身都弯了下去,一旁的臣霜起身给他倒了杯热水,江逾白的脸色苍白的可怕,可却还是坚持要亲自查看这些折子。

  “我看你能熬多长时间,”虞风行坐在一旁翘着腿,面色有些凝重,一旁的孤烟重大气都不敢喘。

  江逾白撇了眼虞风行,扫到他手边放着的药箱忽得笑道:“就这么盼着我病倒?”

  “你病倒对我也没好处,”虞风行开口讽刺道:“等你死了看看柳花燃会不会哭瞎在你坟前。”

  “风神医还是少说些风凉话吧,”宁云舒走进主厅时身后跟着抱着一堆账本的宁书戮。

  宁云舒坐在江逾白身旁,只是瞥了他一眼却忽然定住了眼。

  江逾白面色苍白的看着她:“怎么了?”

  宁书戮一把将手上的账本扔在桌子上,敲着酸痛的手臂回头看了一眼也是怔了一瞬。

  “你……”宁云舒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仔细看了一番才发现江逾白这几日竟真熬出白头发了。

  “宁家主知道我为何要日日跟着他了吧?”虞风行对于宁云舒方才那句话颇有不满,“我若是不跟着他,都怕他给自己熬死。”

  江逾白忽然发觉宁云舒刚刚在说什么,却是不在乎般的笑了一声说:“几根白头发而已,没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 决裂

  “给自己都熬出白头发了有什么用?”宁书戮忽然开口,抽出一个账本骂骂咧咧的说着些什么,孤烟重侧耳听了一阵,原来宁书戮是骂江逾白轻易把陈翊给放走,搞的他现在连老婆都没有。

  “花燃走了羽毛也跟着走了,这叫个什么事儿,”宁书戮嘟囔着叹了口气,整个人萎靡不振,丝毫生气都没有。

  江逾白见他对自己这幅苦大仇深的模样便开口道:“你若是想他了,便去找他。”

  “你说的容易,”宁书戮举起手中的账本说:“你看看我最近在干什么,一天忙的要死,你以为就你心痛啊,我……”宁云舒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宁书戮紧忙拐了个弯:“我也很心痛的好吗?”

  说着乖乖低头去看账本了。

  江逾白放下手中的折子起身要走,虞风行拿起药箱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你做什么?”江逾白回头时忽然觉得眼前一黑,虞风行上前一把扶住他,虽是拧着眉头却什么也没说。

  江逾白缓了好一会才再次看清眼前的事务,发现虞风行还扶着他便回头自然的道了声谢,在场的人都是一片诧异,而只有他仿佛没意识到什么继续说道:“我只是去书房拿个东西,不必跟着我。”

  江逾白抽出被虞风行扶着的胳膊便转身离开了,虞风行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心口一片酸涩,江逾白这些年给他们的印象一直都是说一不二,很有威严的王爷,可单看江逾白这个人却能发现他是个矛盾体。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孤烟重终于说出了重点,他看向臣霜,却见后者默默的移开了目光,意思是别看我,我也没有办法。

  于是他又看向宁云舒,而宁云舒只是平静道:“既然选择和花公子决裂,那他应该早就已经想到结果了,江家人从不走回头路,总有一天他会想通的。”

  宁云舒的话说的没错,可如今的江逾白还是让几人不自觉心疼。

  孤烟重又把目光落在了他大哥身上,虞风行依旧站在门口,面色凝重的望着门外,似乎在想什么,却什么都没说。

  江逾白摇摇晃晃的走到书房后便直奔着桌子上的笔筒而去,可平日里正好摆在桌子上的陶瓷笔筒这时却不见了,他四处寻着,可目光里一直都未出现那个陶瓷笔筒。

  “来人!来人!”江逾白熬的双眼猩红,此时怒目圆睁起来很是吓人,门外的侍女一听江逾白几乎破了音的喊声当即吓得腿都软了。

  等孤烟重几人闻讯赶来时书房内外已然跪了一片,而江逾白就那么沉默的靠坐在书桌上,肩膀微微打着颤,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却是涣散着。

  “下去!都下去!”孤烟重也未见过江逾白如此,只好紧忙将侍女都喝退,书房内外的下人都被清退,宁云舒这才上前试探性的推了下江逾白唤了他一声:“逾白?”

  江逾白双手撑着书桌此时终于有了些反应,却是看向虞风行来了一句:“把你父亲叫来,我要见他。”

  孤烟重和臣霜对视一眼不明白江逾白是什么意思,虞风行却瞬间听出江逾白的意思,皱着眉头抿着嘴离开了。

  宁书戮也未见过江逾白这幅模样,想开口说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干巴巴的问了句:“你没事吧?”

  孤烟重看向他时一阵无语,你看王爷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江逾白拿起书桌上的一个药瓶,倒出来一粒药后连茶水都没倒就将药扔进了嘴里,药丸进了嘴苦涩的舌头都在发麻,可他却是连眉头都没皱,生生把药丸咽了下去。

  “陶瓷笔筒丢了,”江逾白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几人皆是怔了一瞬,不约而同想起来自柳花燃离开后江逾白便整日里看着个模样奇怪的笔筒发呆,常常一看就是半晌,不知在想什么。

  “王府的东西肯定丢不了,”孤烟重斟酌了一番这才开口道:“放心王爷我们肯定帮你找回来。”

  江逾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看的孤烟重不自觉心都发紧起来,他看见江逾白的眼底隐约透着一股绝望,可能现在的江逾白已然到了身体与精神的极限,若是被他自己逼的再进一步的话怕是会疯。

  “江逾白,”宁云舒轻轻唤了他一声,低声说道:“你若是还想让花公子回来便不能如此下去。”

  “你能帮我把花燃找回来吗?”江逾白却是没听进去她半句话,直勾勾的看着孤烟重问出来这么一句话。

  孤烟重被他问的刚要说出口的话一梗,当下便无言了。

  江逾白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摇摇头说:“你们都出去吧,我自己待一会就好。”

  说着他转身坐在了书桌前,目光呆滞的看着曾放置瓷器笔筒的地方,旁人看到的是如此画面,可江逾白的脑海中却不断浮现着曾经种种。

  死在城墙上的父亲,和在城墙上自刎的柳花燃,还有挡在他身前舍身为他的属下,王府所有丫鬟侍卫都未逃过雁恒的手,包括那看着他长大与母亲熟识的老管家,还有老管家刚刚会走路的孙女,所有与江家有关的人都被雁恒无情的抹杀掉。

  自柳花燃离开后他总能在梦里看见那些冤魂围绕着他,向他诉苦,想让他帮他们报仇。

  面前有个模糊的东西闯入了视野,视线这才渐渐聚焦起来,只是一瞬间他便猛的伸手抓去,而那熟悉的陶瓷笔筒却被对面的人无情的收回去。

  他抬头看去正是那日见过的龙进,而此时的书房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江谋还真是生了个痴情种,”龙进看到江逾白的这幅模样时还在冷嘲热讽。

  “可惜痴情种在我这里没有任何利用价值,”龙进看向江逾白的目光平静的可怕,随后他忽然松开了手。

  本是坐在椅子上的江逾白悠然睁大了眼,猛的扑过去,书桌上的东西被他撞翻在地,随之而来的还有陶瓷坠地破裂的声音。

  那清脆的响声硬生生的扯断了江逾白脑海中唯一牵着念想的那根线。


第一百零五章 终究还是被压垮了

  书房内一时寂静的可怕,江逾白面色木纳的看着地上碎的不成模样的陶瓷笔筒,脑海中忽然闪过很多走马灯。

  想起第一次他和父亲施粥见到柳花燃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柳花燃因为总吃不饱饭,个头也比他矮很多,不仅矮还瘦的跟个条一样,江逾白每次就偷偷往他碗里多塞一个鸡蛋,那时候的柳花燃对谁都很戒备,虽是冬日里可却穿着一件比他大上许多的袄子,袖口和拖在地上的裤脚都不堪重负的掉着棉花屑。

  柳花燃只是瞥了他一眼默默的转身离开了,那个冬日格外寒冷,也是江逾白第一次遇见柳花燃的时候。

  小孩虽然瘦,比他矮上许多,可一双眼睛总是黑亮黑亮的,他不大爱说话,每次打完粥便捧着碗默默离开了,若有时候碰到插队的大人他抢不过,轮到他的时候也没了粥,便也抱着空碗默默离开了。

  六七岁的小孩似乎没有丝毫嫉妒心,每次只是默默打完粥便离开了。

  或许是江逾白被江谋养出菩萨心肠了,在见过几次面之后他便央求父亲将人带回来,于是第一次江谋找柳花燃时出乎意料的是柳花燃却转头跑开了。

  或许是好胜心和与生自来的掌控欲作祟,小小的江逾白只想把人带回府上,磨了父亲许久才把柳花燃这块硬骨头啃下来了。

  于是柳花燃回府的第一年便成了江逾白的伴读,可他个子太矮,又不爱说话,在私塾里没什么存在感,也只有小时候的宁书戮肯偶尔找他说几句话,而古辰和雁北压根不记得他。

  可柳花燃学东西又很快,有他跟在江逾白身边时,江逾白的功课进步飞快,很快就学完了这个年纪该学的东西。

  柳花燃相安无事的在府上和江逾白度过了那愉快的一年,而后某一天午后江逾白准备去拿给柳花燃备好的西瓜,可回来时柳花燃却是没了身影,直到他跑去问父王,江谋才告诉他。

  “他一直在你身边不会离开,但他若是在阳光下便不安全,”小时候的江逾白并不理解这句话,可却一直听父亲的话,他知道父亲不会害柳花燃,可那之后好多年都再没见过柳花燃。

  直到三年后十几岁的江逾白跟着江谋南下祭祖时,才再次见到了柳花燃。

  柳花燃扮作小厮牵着马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他,此刻的柳花燃却是个大变样,江逾白都险些未认出他来。

  十几岁的柳花燃个头窜的很快,几乎快要与江逾白的个子齐平,面庞的稚嫩随着几年时间烟消云散,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而也是这个时候江逾白才从老管家嘴里知道了死士的含义。

  于是十岁刚冒头的江逾白愣是忍着祭祖回来京城后,第一次与父亲闹了不愉快。

  那夜,王府上下所有人路过祠堂的时候都能看见江逾白小小一个背影跪在里面,倔强却又挺拔,与江谋进行着无声的斗争,只是那夜的江逾白终究是没斗过他满腹算计的父亲。

  柳花燃还是没被他从那深池里捞出来,于是那之后所有人都发觉江逾白与以往不同了,他不再朝江谋撒娇,反而常常跟在江谋身旁随着他四处走动。

  可没人关心一个小孩子的心思,更没人知道他稚嫩面庞下那颗坚毅的心,所以也没有人知道那时候的江逾白发誓要做一个好王爷,争取废掉王府内江谋设立的死士组织,那些孩子明明看起来与他年岁相仿,他总是忍不得看同龄人受苦。

  柳花燃自然也不知道,自那日之后江逾白总是能从人群中一眼看到他,只是怕给他惹来麻烦,江逾白向来是装作不认识,在柳花燃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江逾白总是默默的将视线移开。

  直到又过了几年,十五岁的江逾白似乎才闯入那些达官贵人的眼中,知晓这位世子并不是从前那副无所事事好吃懒做的模样了,不禁都对他肃然起敬起来,可这一些都在江逾白即将继江谋之位时破灭了……

  “花燃……”江逾白跪在地上垂着头,伸出的手颤抖着,像是对待珍品一般默默的将地上的碎片划到一起,每一个碎片他都不放过。

  江逾白于柳花燃是贯彻一生的心上人,而柳花燃于江逾白来说却是不可缺少的启蒙书。

  江逾白神色木纳,可眼眶中的泪水却止不住的流下来,滴落在碎片上,他伸手不断的擦拭着手中拼不起来的启蒙书,即便双眼起了水雾模糊一片,即便手被碎片划伤,可江逾白还是固执的擦拭着每一篇。

  他珍惜与柳花燃一切有关的事物,即便是小到在别人不起眼的东西,在他这里却是千金都买不来的。

  龙进看着跪在地上无神的江逾白一瞬间陷入了沉思,他虽有许多个“孩子”,可早已在妻子被杀后变得心若顽石,如今心间却被江逾白硬生生的撕开一个血淋淋的口子来。

  他也不可抑制的想起和爱妻的最后一面,可到头来只能道一句世事无常。

  “想把这条路走到最后就自己掂量着办,”他不愿再看江逾白这幅模样,转身走到门口忽然顿住了脚步又道:“奉劝你一句,若是不想害他,最好什么都别告诉他。”

  说罢龙进便推门而出。

  跪在地上的江逾白始终沉浸在自己世界中,未抬过头。

  宁书戮进来时便看见江逾白还跪在地上,手中托着一堆陶瓷碎片,脑袋垂着整个人丝毫生气都没有。

  江谋出事那年江逾白也才十六,半大个孩子经历了这么大的打击却还挺拔着身姿,甚至连眼泪都没有在旁人面前掉过,始终撑着一口气咬着牙走过这五年,可如今柳花燃的出现与离开都牵动着他的心,早已没了家的江逾白已经把柳花燃当成了比自己还重要的人。

  可他若是平常人,他大可将一切事物放手了之,跟着心上人浪迹天涯,可他身为王爷背负太多,连爱意都变得小心翼翼。

  六年后的今日,江逾白终究还是被压垮了。


第一百零六章 最后一场雪了

  宁书戮站在一旁开口想说什么,却是察觉到江逾白有一丝不对劲,他上前轻轻推了下江逾白:“江逾白?”

  江逾白却是骨头软了一般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面色苍白如纸,宁书戮被这变故搞的一怔,而后猛然惊起,急忙冲着门外喊:“风神医!风神医!快进来!你快看看他!他是不是要死了!”

  宁书戮这句话喊的杵在门外的几人一阵心惊,虞风行虽是个瞎的,可关键时刻跑的比谁都快,他跑进去问:“怎么了?”

  宁书戮急忙拽着他蹲在江逾白身旁道:“我刚才就碰了他一下他就倒了!你快看看!”

  听到宁书戮的话虞风行的太阳穴猛的跳了起来,虞风行本来面色就凝重,当下不说话更是让众人不禁屏息静气。

  “没多大事,就是熬了好几天气血亏了,”虞风行说着不自觉松了口气,在场的几人紧张的神情也松懈下来。

  宁书戮不知从何处找来一个盒子,将江逾白手中的陶瓷碎片尽数捡在盒子内,而一把后背起江逾白便朝寝殿走去,一路上气氛都很凝重。

  任谁也没想到江逾白这一觉竟睡到半夜也未醒。

  深夜时虞风行不觉一阵心慌,连觉也睡不着,穿上衣裳出门时天上又下起了小雪,他望着天发了会呆,想着这应该是最后一场雪了,本来是打算转转,可却不由自主的转悠到了江逾白的院里。

  虞风行走近就伸手滑过江逾白卧房外的围墙,粗糙的墙砖磨的他手都生疼。

  忽然摸到了虚掩着的窗户,他试探性的喊了句:“逾白?”而虚掩的窗内未传来丝毫声响,但不远处传来了一句熟悉的声音。

  “王爷还没醒,”孤烟重早察觉到他的脚步声了,却还蹲在屋檐下,任由被风吹来的雪落在他头上,手中拿着个枯树枝在薄的可怜的雪地上胡乱画着什么。

  虞风行朝他走来估摸着大约距离站定在他身后,感受到一阵凉气从身前的人身上传来。

  “我好像快不认识王爷了,”孤烟重说话时,稀薄的热气飘出很快就被冷风吹散。

  虞风行拢了拢大氅,面色如此道:“他若是不发这次疯我还不放心,发疯了才应该心安些。”

  闻言孤烟重却是沉默了。

  夜间的冷风夹着刀子吹到人裸露的皮肤上,虞风行稍微站了一会便经不住打了个喷嚏,孤烟重这才被拉回思绪,他起身道:“大哥回房吧,别着凉了。”

  虞风行却伸手将什么东西递给他说:“让他闻一下,既然好不容易休息了,便好好睡一觉。”

  孤烟重接过来还想说什么,可虞风行早已转身离开,他看着手中的安神香,心中还是有些发慌。

  他随着虞风行的嘱咐做完事情后,便默默走到门外又开始守起门来。

  而此时叙情阁内的柳花燃也睡不着,正站在窗下趁着月光正亮一遍遍读着江逾白让陈翊捎给他的信件。

  好几页信纸说了许多话,可大多都是交代他好好照顾好自己,不要太操心一些事情,信件最后一句话写道:虽然我现在给不了你承诺,但相信我等事情结束后我们便都自由了,届时我愿随你浪迹天涯。君在何处,心在何处。

  柳花燃看着最后那句话出了神,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君在何处,心在何处。

  自从互通心意后江逾白就喜欢说些甜掉人的话,柳花燃每每不作声可心里却欢喜的很,他乐不得江逾白多和他说些这种话,可要面子又别扭的很,而江逾白又很了解他,每次都是浅尝而止,搞的柳花燃每次都要一个劲回味。

  可今后大概是听不到江逾白说出这些腻人的话来了,心间忽然变得空落落起来,他抬头望着天上差一点就满月的月亮,心下犹豫着。

  但不过片刻柳花燃便从窗口一跃而下。

  始终守在门外的陈翊听到屋内的动静紧忙推门而入,却见窗户大敞着,冷风吹的帘子卷起老高,风雪不住的卷进来。

  他急忙跑到窗口朝外望去,在风雪交加的夜幕中柳花燃脚踏沧海踏花跑的飞快,很快便消失在了夜幕中,陈翊站在窗旁心中隐隐有些苦涩。

  “你就算是把眼睛粘在他身上也应该早就明白,这二人是谁也分不开的,”岁鸢不知何时走进来,此时的装扮却发生了极大的,陈翊看到她这身西洲服饰心中的思绪被暂时的冲散了一阵,岁鸢看他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道:“你们中原的衣裳我是实在穿不惯,只好换回去了,不过还好……”

  岁鸢走到床旁竟张开双臂感受着冷风围绕过来,头上零碎的发饰被风吹的碰撞出声响,像是悦耳的乐声一般,使陈翊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这是最后一场雪了,”岁鸢说完最后一句话后,神色忽然凝重下来,二人静静的站在窗口,又都傻傻的望着窗外,任由冷风夹杂着雪扑了满脸。

  许连竹路过时瞥了眼这二人默默摇摇头嘟囔着:“两个二愣子。”

  柳花燃心间焦灼,轻功运的就更快,可真气调动过多也会影响到内力,慢慢的他的脚步便慢了下来,当他站在王府门口时却愣了一瞬。

  他怎么来这儿了?

  柳花燃看着江王府的牌匾默默的转身走进了小巷子。

  他早不能光明正大从正门进去了。

  柳花燃绕到王府后门,虽是冬季但王府的守卫却丝毫不敢懈怠,虽说能在江逾白身边跟着的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吧,但当遇到柳花燃的时候全都是白费力气。

  他等了片刻便没耐心了,也不管守卫何时换班便趁着人不注意一跃而上落入院中。

  他太熟悉江王府的地形,没一会功夫便摸到了江逾白的寝殿处,柳花燃也没想到自己的轻功有一天会被他用来走后窗用。

  当他悄悄掀起后窗时却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药味,他眼眸流转一番,发现一旁的炉子火正烧的旺,眼神落在江逾白身上,发现他胸口起伏不大,应是在沉睡中。

  他轻轻掀起窗子便翻身进了屋子,而他的注意力始终都在江逾白身上,自然也没看到夜班十分同样睡不着的宁书戮正站在远处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第一百零七章 雪夜潜入

  柳花燃翻窗进去后却发现江逾白还未转醒,他径直走到炉子旁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正熬着药,扑面而来的药味熏的他差点睁不开眼。

  放下手中的盖子便转身朝床榻上沉睡的人走去,走近后柳花燃才看见江逾白发间竟有几缕白发。

  看到江逾白这幅憔悴的模样柳花燃不禁皱了眉头,他蹲下身轻轻拂起那几缕白发,柔软的长发铺在手心,他伸手轻抚着那几缕白发,眼眸流转似乎在想什么。

  半晌他才将目光落在江逾白脸庞,他从未见过江逾白这幅模样,即便是江谋去世的时候,江逾白也只是忍着心中的痛苦,沉默不语。

  或许是那一晚江逾白才真正的长大了。

  嘴唇干涩的发白,连面色都有些病态,眼下一片乌青,都在告诉柳花燃江逾白这些日子并不好过,他蹲在床边轻轻靠在江逾白的臂弯中,像是以往每日早晨醒来时那般。

  江逾白的心跳声落入他耳中,可柳花燃却难得觉得心安。

  他没想到坚持了这么久的江逾白,在自己离开之后却反而扛不住了,他瞥了眼一旁的药炉心想,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花燃,”江逾白似乎梦到了什么,他呓语着翻了个身将柳花燃搂在怀中,手还落在柳花燃头上细细摩挲着,下意识的动作却让柳花燃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被击中。

  他抬头看着沉睡着的江逾白,心中虽然不忍,但为了两个人都计划都能顺利实施,他必须离开江逾白,而江逾白也正清楚这一点,才会放他离开。

  柳花燃什么都没说,但江逾白却无条件信任他。

  “傻子,”柳花燃心中苦涩,流转在嘴里的话始终说不出口,末了却是留了这么句话,他起身给江逾白盖好被子,随后弯腰在江逾白嘴唇落下一吻。

  “我何尝不想和你共度余生,可我没有这个命,”柳花燃转身将药炉中的药倒出放在桌子上晾好,却偶然间瞥见桌子上放着个他从未见过的盒子,这盒子制式太过普通,放在桌子上与屋内所有的摆设显得格格不入。

  他轻手打开却是怔住了,盒子中装的竟是他那时随手买回来的陶瓷笔筒,可那完整的一个小人此时却已然碎裂,静静的躺在盒子中。

  他看了眼躺着床上江逾白,江逾白与此时盒子中的小人竟别无二样。

  末了他叹了口气合上了盒子,将东西摆回原位,随后他走到窗口顿住了脚步,他驻足回望许久才不舍离开。

  而当孤烟重再次进屋时,却见本应该因为他打瞌睡险些熬干的药,此时被人倒了出来正放在桌上,他四周环绕了一番,而早就没有柳花燃的身影了。

  柳花燃从后窗翻出来时,天上挂的月亮已然圆了,体内的蛊虫又开始躁动,他不得不调动内力压制这只躁动的蛊虫。

  体内虽是不适可柳花燃却像个平常人一样,连眉头都未皱,反而还悠闲的在大街上闲逛起来,夜晚的岁逢城寂静的可怕,他站在江王府不远处回头望向这座城府。

  里面住着他的爱人。

  风雪似乎又大了些,柳花燃朝手心呼了口热气便转身离开,却在回头的一瞬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宁书戮不知何时早就在他的必经之路驻足,身上落了不少雪,显然是等他多时。

  柳花燃跨步走近,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宁少爷怎么在这儿等我。”

  宁书戮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神色犹豫了一瞬还是放弃了。

  “今晚的月亮很圆,我出来赏个月,”宁书戮随口编了句谎话却让柳花燃怔了一瞬,他犹疑的看着宁书戮,若不是准勒清嘴严,他怕是要怀疑宁书戮是否真的知道了什么。

  宁书戮见他眼中的疑惑也只当对方是对他这番说辞的疑惑,当下叹了口气还是说出了心中想问的话。

  “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只剩一年时间了?”宁书戮这话一出又是让柳花燃怔了一瞬,他看着眼前的少年郎蹙着眉:“你这么知道?”语气中有一丝不善。

  宁书戮见他对自己如此戒备,心中虽然有些不好受却也未露出不满的神色,转而道:“那日,你犯病我在窗口听到了。”

  柳花燃细细回想了一番,原来是那时邱栗还在府上的时候,他头一次与江逾白闹了不愉快,而准勒清恰好碰到他发病那次,真是巧,竟被宁书戮碰到个正着。

  柳花燃开口想问什么却被宁书戮抢先了。

  “他不知道,”宁书戮说道:“我没告诉任何人。”

  开玩笑,他怎么敢告诉别人,若是江逾白知道了还是不对要疯成什么样,那样对谁都没好处。

  柳花燃默默点点头抱拳道:“多谢宁少爷为我保守秘密,如今我已经离府还望宁少爷多扶持一下他。”

  “宁江两家是世交,我自然会帮他,”宁书戮说着跨步便要离开,却在经过柳花燃身旁时顿住了脚步,不明不白的来了一句:“你自己在那边也要小心。多照顾照顾小羽毛。”

  柳花燃猛然转头看向宁书戮,而后者已然夹杂着风雪缓缓离开了,不知怎的他竟从宁书戮背影中看出了一丝萧条,堂堂宁家大少爷呼风唤雨,吃喝不愁,不知怎的却还是显得很孤独,而他明明该是众人里过的最幸福的人,前头还有个能干的姐姐,却没想到心思如此重。

  竟猜到了他的计划。

  柳花燃头一次对这个纨绔少爷改观了,看来他们这帮人里,每个人都不似眼睛看上去那样,或许每个人都套着一层皮囊。

  柳花燃抬头望向空中的圆月喃喃道:“月亮是圆。”而后他便离开了,萧条的大街上彻底没了人影。

  江逾白这觉睡了许久,第三天转醒时屋外的积雪已然开始融化,他躺在床上适应着天旋地转的视野,视线落在了窗外,那晚冻人的风今日从窗子吹来的时候却不再那么凌冽。

  屋檐上的积雪受不住阳光的炽热,正沿着房檐滴落下去。

  他挣扎着起了身,前几日的事情江逾白仿佛历历在目,他下了床连鞋兜都未穿就朝桌子上的盒子走去,当他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碎片时,他才确信陶瓷笔筒已经碎了。


第一百零八章 沉迷赌坊

  江逾白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踉跄了两步,即便不愿意面对事实,但他有这一次放纵就已经够了,外面那么多人还仰仗着他,很多计划还没有实施,仇都没报完他不能给自己作死。

  江逾白短暂的捋了一下思绪,心中繁杂的思绪渐渐被他捋顺,整个人终于平静下来。

  随后他翻箱倒柜的找出个盒子,打开后就将那些碎片挨个拿了出来摆在桌上。

  孤烟重拿着药进来时就看见那碎了的陶瓷笔筒已然被江逾白粘好了三分之一,只是打眼看去江逾白的手还是有些发抖。

  柳花燃这么些年都没能在他身边留下什么东西,面对这唯一的念想,即便碎成渣渣江逾白也要把它粘好。

  只是那小东西模样精致,粘起来很费精力,即便江逾白如何小心也是累的满头大汗。

  孤烟重就这么端着药站在门口,看着对他来说几斤陌生的江逾白出了神。

  而江逾白专心致志的拼接瓷器,根本没注意到他。

  江逾白记得柳花燃爱吃辣,小时候他吃不了辣,但每次也会命厨子给柳花燃炒个辣菜,如今想来柳花燃好像一直都在迁就他。

  江逾白看着手中四分五裂的瓷器,不由得又想起以前的事情来。

  柳花燃总喜欢挡在他前面,小时候如此,长大后也是如此,在一起之后还是如此,是柳花燃成就了现在的他,若是没有柳花燃他在五年前就会死在那个深秋。

  江逾白拼好最后一块瓷器,看着不再完整的陶瓷笔筒,心中忽然被回忆狠狠的揪了一下。

  他为柳花燃做过什么呢?

  江逾白摩挲着瓷器陷入了沉思。

  他好像一直在给柳花燃找麻烦,而柳花燃甘之如饴的尽数包揽,好事坏事柳花燃都乐得接手,小时候的他不能把柳花燃从死士这个坑里拽出来,似乎也预兆了如今的他也无法将柳花燃从这个巨大的漩涡中拉出去,他甚至连拉一把的机会都没有。

  柳花燃,柳花燃……

  江逾白居然窸窣的一遍遍重复着柳花燃的名字,站在门口的孤烟重几乎以为江逾白要变成傻子了,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委实吓到他了。

  他伸手敲了敲门:“王爷,该喝药了。”

  江逾白这才回过神,强将自己的思绪从回忆的漩涡拉回,眉眼间是抑制不住的疲惫,“进来吧。”

  孤烟重走过来将药碗递过去,江逾白接过后便一饮而尽,而后将药碗递回去,却见孤烟重并未动地方,抬头问:“还有何事?”

  孤烟重站在原地还在思虑要不要把那晚的事情告诉江逾白,被江逾白这么一问思绪就被打乱了,下意识道:“您第一晚昏迷的时候,花都蔚好像来过。”

  江逾白似乎怔了一瞬,眼神中一丝愉悦一闪而过,他强压着自己心中的喜悦说:“知道了,没什么事就下去吧,我想自己静静。”

  江逾白似乎又变成了以前那个不显形色的江王,孤烟重还想说什么,可他深知自己的三言两语起不了什么作用,便转身离开了。

  孤烟重离开后,江逾白的嘴角就翘了起来,柳花燃并未怪他的隐瞒,他肯回来看他就证明柳花燃心中还是有他的。

  心间积压许久的阴郁被孤烟重刚才那句话一扫而光,难得的江逾白觉得今日的天气太好。

  而那日擅自离开的柳花燃,回叙情阁后就被准勒清说了个狗血喷头,准勒清很少生气,但那日的他可以用愤怒来形容,一张精致的脸阴翳的站在他身边的人都能感受到低气压。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能私自出行。”

  准勒清强硬的下达了命令,许连知难得见柳花燃被如此管制,自然乐得配合,乃至于柳花燃一连几天都没能踏出楼阁半步。

  快要在床上躺散架的柳花燃,度过了感染风寒的危险时期时终于能被允许在阁内自行走动,可岁鸢却是他走哪跟哪。

  柳花燃上辈子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对各种骰子、牌九、马吊等玩法很是稀奇,终于在旁边耳濡目染了几天之后,柳花燃彻底投入进去了。

  “大!”柳花燃半个身子几乎都趴在赌桌上,跟着身后的人不顾形象的大喊着,也不知是柳花燃聪明还是他运气太好,每次柳花燃都能赚的盆满钵满,日日脸上都挂着笑容,叫人看的那是个明媚,岁鸢跟在他身边也是学了些不少没用的东西,不过用准勒清的话来说,她本来就爱玩,配上强大的好奇心和柳花燃站在一起,就是两个不学无术的街溜子。

  许连竹站在楼上望着被簇拥在人群中的柳花燃,面色也不觉浮现出一丝笑容来,准勒清不知何时终于从他那堆成山的屋子里走了出来,听着楼下柳花燃兴致勃勃的喊声,看见许连竹脸上的笑容时,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就如此纵容他?”准勒清张口就问出中心点。

  被戳破的许连竹也不觉尴尬,脸上还是浮现着笑容落在柳花燃身上的目光并未移开。“他爱玩就玩呗,我这么大的商号不至于因为他这几百把被败光。”

  许连竹这话若是在不知道他身份的人耳朵里便是自大狂我,傲慢,可准勒清在阁内也逐渐知晓了两人以前的关系,面对许连竹的纵容他并不意外,许连知虽表明与柳花燃不对付,可到底还是过命的交情,在关键时刻也能豁出性命保全柳花燃的人,做什么都不足为奇。

  “大!”柳花燃兴奋极了将手中的牌一扔,大手一挥将对家的钱都揽入怀中,笑的别提那个灿烂,站在一旁的岁鸢看的眼睛都亮的可怕。

  两个人虽整日沉迷在赌桌上,但她也知道这是不对的,但准勒清并未让他们制止这种行为,那说明尚且还能再忍受。

  于是岁鸢在柳花燃的撺掇下上了两把,第一把岁鸢将柳花燃今日赢来的钱输了一半,她不信邪又来了一把,这下好了,另一半钱也被对方赢走了。

  她尴尬的转身看着站在一旁笑吟吟的柳花燃,而柳花燃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说:“小丫头还得再练练啊。”

  准勒清看了眼身旁的许连竹,发现他的笑容更灿烂了,果然这个世界上没有轻易能吃到的果子。


第一百零九章 谁是渔翁

  岁逢地处南方,开春比别的地方早许多,只是过了大半个月,土地中的新芽就长出来了,而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个好消息。

  被准勒清关在叙情阁养了些时日,柳花燃亏空的身体终于补回来了些,每日跟个吉祥物一般在楼内闲逛,前些日子许连竹不知有什么事情,收到一封书信后便匆匆离开了。

  叙情阁便彻底成为了他的栖身之地。

  偶然他能看见江逾白在楼下闲逛,这条街本是很长,可江逾白总是似有若无的在楼周围逛着,总是拿起周边小摊上的物件又放下,也不买东西。

  用岁鸢的话来说,像是做贼心虚一般,被柳花燃好一顿训斥。

  这日他正准备在后院乘凉,虽是春日,但风吹来还是有些冷,看着树上日益渐长的新芽,柳花燃总是不自觉想到些什么。

  他本就是忙碌命,如今一闲下来就能不断想起以前的事情,和江逾白分开的这一个月的日子中,他一直在复盘接下来的行动,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踏错一步,不然便会万劫不复。

  “殿下,”熟悉的声音传来,柳花燃转过头想说什么,却见准勒清身后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位是那时在狩猎场时见过得泰曜,而他身旁跟着位身着布衣的女子。

  虽然人渐渐走近他才看清,竟是许连竹托他寻找的那失踪御用花魁,九七。

  那女子在见到柳花燃时转头看了眼身旁的泰曜,似乎有些忌惮身边人的情绪,见准勒清都朝他行李,便也弯了腰身。

  柳花燃神色如常,点点头道:“辛苦了,许阁主这些日子有事情,九七姑娘便自己安排吧,等他回来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他的。”

  九七看着面前这个面庞年轻的男子,一时还有些恍惚,一路上她一直询问泰曜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何人,但泰曜都闭口不言,如今一见竟是如此年轻,虽是有些意外但她从不会看低任何人,当即跪下:“谢谢公子救命之恩,奴家……”

  “打住,”柳花燃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哈欠打断了她的谢恩,掀开摊子起身道:“是许阁主拖我寻的你,要谢去谢他。”

  说着便离开了,走的时候步伐难得轻快了些,看来柳花燃的心情终于好了些。

  既然九七回来了,那他下一步计划便可以实施了,本来下一步他等来的会是京城的消息,没成想几天后许连竹带回来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岁鸢跑来找他时柳花燃才刚睡了个午觉起来,听到许连竹回来的消息他便立马打了鸡血似的,朝着北厢房直接去了。

  却没想到准勒清恰好站在门口,见到柳花燃过来时便道:“摄政王来了。”

  柳花燃将要推门的手顿了一瞬,古辰?

  “他来干什么?”柳花燃第一想法是这个,但转念一想,古辰不是一直跟着雁北吗?怎么会在这里私自见他这个他国王子。

  “脸色不善,”准勒清提醒道:“小心些,情况不对,摔杯为号,我就立马冲进去。”

  “这是岁逢,他不能拿我怎么样。”柳花燃捋了捋衣服将搭在肩上的长发撇到脑后,不知何处而来的底气,毫不犹豫的推开了门。

  原本还打算找许连竹谈下一步计划,可古辰的到来却是打破了他原先的计划。

  “吱呀~”

  门被推开时屋内那二人齐刷刷的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柳花燃一眼便看见穿着私服的古辰正坐在茶桌前沏茶。

  本以为古辰在看见他之后会立即说些什么,却只是轻飘飘的说了句:“正好,殿下来尝尝本王从京城带来的茶。”

  说着他回过头动作轻柔的沏着茶,柳花燃撇了眼一旁的许连竹,却没看到古辰身上那股松弛劲儿,反而一脸如临大敌一般端坐在古辰对面。

  柳花燃转身关上了门,便走去坐在古辰对面。

  茶水入杯时迸溅出一些来,柳花燃猝不及防挨了一烫,虽是注意到古辰倒茶有意抬起的手,但柳花燃并未发作,而是装模作样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是不错。”反正他也尝不出什么味来,但很想知道古辰想干什么。

  古辰脸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殿下喜欢,那便跟本王去京城走一番,那边的茶比这岁逢的好喝太多。”

  柳花燃摆弄着手中的茶杯,这茶杯描绘着红梅,看起来艳丽的很,可工匠手又很巧,仔细看来漂亮的很。

  “这茶杯价值不菲,摄政王大人也真舍得用来招待我,”柳花燃直接越过了刚才古辰问的话。

  古辰放下手中的茶杯不动声色。“反正你也没多少日子了,不如跟我回去干票大的。”这次古辰却并未以王自称,可这一句话却让柳花燃皱了眉头。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许连竹,却见人掐着茶杯若无其事的转开头看向了别处,只差把做贼心虚这四个大字也在脸上了。

  他还以为许连竹很靠谱,结果到头来还是倒戈了。

  古辰见柳花燃的视线落在许连竹身上,难得语气缓和了一些说:“是我逼问他的,本王并未告诉任何人,殿下尽可放心。”

  柳花燃回过头,古辰直接点破了他的秘密,他便也不装傻了,直接开口问:“不知摄政王大人是想怎样干一票?”

  古辰神色流转在他身上,右手搭在桌子上敲着,似乎在想什么,沉默了许久便道:“先前我找江王合作,他并不领情,不知殿下做何感想。”

  他依稀记得上次古辰去找江逾白谈的事情,可是违逆之事,他本以为古辰只是想拉拢自己到对方的阵营去,却没想到古辰还真打算和雁北对着干。

  柳花燃见古辰如此便开门见山道:“我该如何知道大人的话是否可信,万一您只是想把我这条鱼钓在杆上送给雁北,那我岂不是亏大发了。”

  许连竹坐在一旁也听明白了一些,柳花燃是怕古辰假装和他一条心,结果到头来顺着他把西洲事务都摸清楚,再和雁北一道将他们一网打尽,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第一百一十章 本殿

  古辰听完他这番话后,却是沉默下来,随后道:“花都蔚还记得五年前,我帮你放走江王一事吧?”

  柳花燃当然记得,他每次想起这个人来都能联想到那件事情,只是活过来快一年了也没想明白古辰当初为何帮他。

  “自然记得,”柳花燃提起茶壶替古辰满上茶杯,继续道:“只是不知当时大人为何帮我。”

  古辰的眼眸垂下,杯中溢满的茶水倒映出他的模样,“此事,若是说起理由来也很简单。”

  古辰的声音无甚感情,可说出来的话却不如他这个人一般。

  “我与雁北是一起长大的,但与宁书戮和逾白也是竹马之交,我们四个人的变故都是随着太上皇起兵开始的,说起来我们四个人都是被迫卷进来的,可近些年我发现雁北的心思并不在东琊身上。

  想必花都蔚也知道,我的母亲是前朝大臣,她一生为国为民,虽被不少人弹劾,但她永远把百姓放在心上,宁少爷的母亲与我母亲是一见如故的知己,当初的我也是为了全府上下所有人的性命才站在雁北身边。

  而当时母亲知道后却……”

  古辰的眼眸闪烁了一下,似乎提起了一些不堪的往事一般,却继续道:“自戕而亡,一声清平的母亲如何看的惯我如此,便愤愤离我而去了。”

  他抬眼看向对面若有所思的柳花燃,眉头微蹙,“我说这些花都蔚信吗?”竟是在问柳花燃信不信他。

  柳花燃没想到古辰会问这么一句话,当即愣了一瞬随后默默点了点头,他算是从头到尾听明白了,古辰不惜提起以前的伤心事,将本就没愈合的伤疤又撕开展露在他眼前,只是简单的为了取得他的信任。

  古辰自小在母亲的身边长大,没有父亲的他渐渐被他母亲的思想感染,也是朝中少数一心为国为民,不追求名利的忠臣,古辰在位这些年虽得了不少倒灶的口碑,但跟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他也是无形中规劝了不少雁北的行为。

  也不知道当时的雁北是什么眼光,居然挑了这么个廉洁公正的人当摄政王,江逾白虽是那么恨雁北,可却从未将怨气放在古辰身上,也应该是知道古辰的为人,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啊。

  “你后悔了?”柳花燃问。

  古辰点头说:“从那之后我便和自己说,不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当年的做法让我失去了母亲,如今再站错战线,遭殃的便是天下的百姓,母亲如此守护的江山,我也不能看着它破败下去。”

  此时的柳花燃忽然明白了当时的古辰是抱着何种意思帮他了,那时的古辰应该是想从他这里找突破口,联系到江逾白,可没成想他死在了那一晚,和江逾白的联系也彻底断了,二人的立场也自此对立,还真是世事无常。

  柳花燃在心中感慨了一番,看着古辰眼底的平静,不知怎的他竟从古辰身上看见了江逾白,那个人也是一心为他人着想,江谋为了太平帮江卿打天下,江逾白如今是为何打雁北呢?但肯定不只仇恨。

  “不知摄政王大人打算如何联手,”柳花燃话刚落身旁的许连竹险些没端住茶杯,一副诧异的模样看着他,仿佛在说,你可真敢和他联手!小心到时候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柳花燃自然无视了他的视线。

  古辰见柳花燃松了口,凝重的神色也放松了一些,至少眉头舒展开了,只是他还没说什么楼下就传来一阵骚乱。

  “这是怎么了。”许连竹趁此打算直接逃离此地,他真是多一刻也不想待,谁承想刚一打开门他整个人就愣在了原地,他缓缓转头看向柳花燃。

  门一开两人便看见门外人的模样了,江逾白不知何时从楼下一路闯了上来,但他越过许连竹看到古辰和柳花燃坐在一起喝茶的时候,脑海中某个名为理智的弦瞬间绷紧。

  他一步踏进来将许连竹一把推了出去,关上门,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许连竹被“请”出来的时候都是懵着的,他回头看看守门的准勒清,后者却也无视了他疑惑的目光。

  江逾白进来后便朝柳花燃走去,古辰见到故人便道:“许久不见。”

  “没什么好见的,”只见他一把拉起柳花燃,态度强硬道:“跟我回府。”

  柳花燃被他这一拽觉得自己骨头架子都快散了,当即甩开了他的手,江逾白的面色彻底崩盘,他看着不动地方的柳花燃半晌说不出话来。

  “江王来此是有何事吗?您方才推出去的便是许阁主,有事找他便可,”柳花燃转着被捏痛的手腕,一时都不知道是自己说违心话时的心间痛,还是手腕痛。

  江逾白没想到柳花燃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脑海中那根理智的弦瞬间崩断。

  他又一把拽住柳花燃道:“柳花燃!我再说一遍跟我回府!我便不追究你和他坐在这喝茶的缘故!”

  “江王好大的架子!”柳花燃猛的一拍桌子,将桌上的茶杯一把掀翻在地,坐在二人对面的古辰背这一闹反而闭口不言,准备看看这二人唱什么戏。

  江逾白从未见过柳花燃怒目瞪眼的模样,此刻的他不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

  他本以为是古辰来此找柳花燃麻烦,这才在知道消息时第一时刻跑来了,却没想到柳花燃好似一副跟他是陌生人的姿态一般,竟如此同他说话。

  “你我二人即便以前是主仆关系,但如今本殿的身份也不是江王能随意胡喝的!”柳花燃说出这话来时神态却很僵硬,他从未做过上位者,也只能勉强在心上人摆出这幅西洲王子的姿态。

  江逾白似乎被柳花燃的话刺痛了,只见他猛然松开柳花燃的手退了两步,看向柳花燃的眼神复杂至极,夹杂着不可置信,和质问,还有一丝痛苦。

  可面对江逾白如此的眼神,柳花燃却说不出一句话,他看见江逾白的眼睛慢慢红起来。

  江逾白不死心,又问,“古辰为何在这里?”

  “因为摄政王是本殿请来的客人。”柳花燃轻飘飘一句话,却重重落在江逾白心上,他怎么也想不到,为何曾经卧在一个榻上的人如今会变成这样。

  柳花燃最后一句犹如判了他死刑一般,江逾白转身,步伐慢的出奇,却也慢慢的离开了,即便不甘心,他也不敢再多问一句了,他无法想象柳花燃下一刻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全都拿走

  “以后我当王爷了,你要跟在我身边。”

  “当然。”

  江逾白回到王府时,天空忽然阴郁下来,空气中有着雨前发闷的味道。

  “王爷?”在院中熬药的孤烟重一眼便看见江逾白像个被抛弃的小狗一般耷拉着脑袋回来了,江逾白却是像没看见他一样,精致走进了书房。

  “他又怎么了?”坐在一旁的虞风行察觉气氛不对,孤烟重疑惑的挠挠脑袋:“不知道,我和他打招呼他都没理我,直接就进书房了,不过看起来状态不太好,大哥,要不你去看看?”

  “看什么看?”虞风行皱了眉头,斩钉截铁道:“不去。”

  孤烟重一阵无言,摇着手中的蒲扇就看虞风行能撑多长时间,果然没过一会虞风行就放下手中的药草装模作样道:“快下雨了,把这些药草拾到一下。”

  “大哥去哪啊?”孤烟重明知故问,靠在椅子上看着虞风行渐行渐远的背影,而虞风行虽厉声道:“管那么多!”脚下步子却不满,孤烟重撇了撇嘴嘟囔着:“嘴是真硬。”

  虞风行进到书房的时候,江逾白正坐在书桌前盯着桌子上碎裂的陶瓷笔筒发呆。

  “在花都蔚那碰壁了?”虞风行看不到江逾白的神情,只当他是受了柳花燃的气,坐下后随口道:“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互相谦让的,他苦了那么多年你就不能多去哄哄?两个大男人怎么还作如此模样……”

  “古辰今天去见他了,”江逾白听着虞风行的话只觉得一阵疲惫,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养回来的精神气被柳花燃这几针下去,扎的整个人又泄气了。

  “他们谈什么了?”闻言虞风行也察觉有些不对劲,当即坐正不再像方才那般调侃了。

  “不知道,”江逾白捏着鼻梁叹了口气:“花燃把我赶出来了,而且……还站在古辰那边了。”

  虞风行挑了挑眉显然一副不信的模样,随后又靠在椅子上说:“你是信不过他?”

  “我不是信不过他,”每当碰到柳花燃的问题时江逾白态度就很激进,声音难得都激动了些。“我只是不知道他为何为古辰开脱,为何要站在我的对立面。”

  “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出来,”虞风行笑了一声说:“你真是脑子秀逗了,花都蔚做什么都是为了你,这回他与虎谋皮怕是要兵行险招,怕只怕最后是玉石俱焚。”

  虞风行一连串说了许多成语,听得江逾白脑袋一阵嗡嗡,他收起桌上碎裂的陶瓷笔筒说:“不管他要做什么,只要抢先他一步你说的这些就都能避免,断肠红研制出来了吗?”

  “你还好意思说,”虞风行似乎对近些日子的江逾白很是不满,“你身为王爷倒是甩手不管了,如今王府上下事务都由臣霜打理。那药本是打算让烟重和我一起研制,但他没有我和大巫这身百毒不侵的本事,自花都蔚走后大巫也跟着走了,我一个人实在摆弄不来,”

  虞风行这番话说完两个人才恍然大悟起来,江逾白只觉得太阳穴跳的厉害,心慌的很。

  原来他从那个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一切了,在除夕之前,从邱栗出现的那一刻起。

  柳花燃那么聪明不会不知道邱栗是雁北派来的,后来答应将邱栗身上的蛊种到自己体内,也是顺了雁北的计划,主动成为雁北的傀儡,柳花燃想在雁北身边站稳脚跟就主动把自己交了出去,而他一走大巫也跟着离开,江逾白伸入朝廷的手也被他抽走一只,下毒这条路早行不通了。

  只是这一切他都明白的太晚,每日看起来没事人的柳花燃,居然一个人做了这么多事情,他都敢骗自己,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江逾白靠在椅子上,头一次感受到了无力感,柳花燃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他把江逾白从局中摘了出去,把自己算计了个彻底,他早该想到的。

  “奇怪。”虞风行忽然开口道:“若他真是要与雁北同归于尽就不该与古辰有联系,这不是腹背受敌吗?”

  “不管怎么样他这条路已经踏出去了,”江逾白只能祈祷龙进的行动再快一些,他猛的起身喊道:“臣霜!今夜带人去围堵叙情阁!”

  臣霜不知从哪出来了,进了书房后便问:“为何?”

  “你疯了?”虞风行没想到江逾白这么不理智,为了柳花燃居然要提前打破这个僵局。

  “五年前我就没护住他,同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了!”江逾白起身,面色阴郁声音压的极低:“绑也要把他绑回来。”

  而在江逾白刚离开的后一刻,柳花燃便紧忙道:“小羽毛!收拾行李我们赶在天黑之前离开!”

  古辰见到他这急匆匆的决定有些疑惑:“为何走的如此匆忙?”

  柳花燃露出一个苦笑:“他太了解我了,天黑之后肯定回来这里逮我,到时候我做的一切计划都白费了。”

  古辰看着柳花燃若有所思,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但柳花燃却能看出他在想什么,“我们两个人是过命的交情,也是对方身边唯一的人,我肯为他做这些他也会提前和雁北撕破脸,但眼下这个时局万万不可,路还没铺好,江逾白贸然发兵只会吃苦头。”

  古辰听了他这番话便点点头,“那花公子动作快些吧。”说着便转头默默喝起了早已放凉的茶。

  岁鸢和溯年行动很快,不多时就将行李打包好了,许连竹正想在门口送别几人就被古辰一把抓住:“你也跟我们一起走。”

  “我?”许连竹指了指自己朝柳花燃投去求救的目光:“我去了也帮不上你们啊,是不是花都蔚?”

  而柳花燃默默移开了视线问准勒清:“你走的时候确定把该划愣的东西都划愣走了?”

  “确定,”准勒清木讷的点点头,看向柳花燃时眼神复杂的很,岁鸢背着极沉的包袱脸上却是笑的欢:“想想拿了这么多金叶子就开心。”


第一百一十二章 雨夜分别

  柳花燃几人走的是快要荒废的东门,因为东门出门便是河流,而河流对面只是个小村庄,这条路是唯一不通商路的河,自然也不通船,但他们这一行人是谁?

  不仅搞到了船,而且还搞到一艘不小的船。

  当柳花燃看到如此恢宏的船时表情和岁鸢一样震惊,只见他竖了个大拇指:“摄政王大人好霸气,这次我们是准备走水路?”

  “陆路江逾白太熟悉,到处都是他的暗桩,走不了多远我们就会被追上,”古辰说着踩着踏板上了船,柳花燃也跟了上去身后的人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他反应迅速回头便一把拽住了那人。

  九七面色未定的看着脚底湍急的河流,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多谢公子。”

  柳花燃撇了眼九七身后的许连竹,便点点头转过身什么都未说。

  “许阁主,咱们上京你为何要带她来啊?”跟在许连竹身后的岁鸢好奇的问,许连知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道:“你是小孩不懂。”

  “我懂了,”岁鸢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道:“你喜欢九七姑娘但是九七姑娘喜欢泰曜,所以你爱而不得准备霸王硬上弓!”

  岁鸢这番话说的许连竹险些脚下一滑,他回过头一脸愤恨的看着岁鸢,指着她的手都被气的发抖,随后狠狠一甩袖子:“朽木不可雕也!”说罢便加快脚步拉开了和岁鸢的距离。

  而被甩脸的岁鸢还一阵疑惑:“我说错什么了?”

  身后的泰曜拍了下她的头:“以后少看些中原的话本,都学的什么?”

  岁鸢甩了句西洲骂人的话:“都说了别拍我头,拍头长不高。”

  “你也就到这了,”泰曜实在受不了她磨磨唧唧的脚程,直接将人在肩上上了船,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脸通红的岁鸢放在了船上,而后他收到早就预想到的一巴掌。

  岁鸢通红着脸掐着腰说着西洲话,泰曜就站在那任岁鸢一直朝他输出。

  “大人,殿下见谅,”准勒清和溯年似乎早就习惯这种场面,准勒清说:“他们三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相处方式也有些……奇特。”

  古辰眯了眯眼轻笑道:“理解。”

  柳花燃放才还目瞪口呆,这时候却好像嗅到了些八卦的气味,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耐人寻味:“我懂我懂。”

  早几人上船的陈翊巡视一圈回来后这场闹剧也结束了,船已经朝着上游缓缓驶去,准勒清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两人一同朝岁逢城望去。

  “大巫也有舍不得的人吗?”陈翊的声音很是落寞。

  “有,”准勒清丝毫不避讳道:“我在西洲没等到他,就来中原找他了。”

  “你其实不是为了花哥而来吧,”陈翊虽然脑袋迟钝,但对正经事上一向敏锐的很。“你是为了找他,才主动来的中原。”

  准勒清没想到陈翊会猜到,面巾随着微风浮起,他即未答是也未答否。

  两个人就渐渐的站在船舶旁,看着远处的岁逢渐行渐远,直至夜幕降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

  “夜间风大,早些回去吧,”准勒清说着拍了拍陈翊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陈翊趴在围栏处望着漆黑一片的江。

  你过得还好吗?

  江逾白在天黑时便带入前往叙情阁了,却在不远处看见叙情阁连灯都未亮,走的越近眉头皱的越紧,当快到叙情阁时便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一旁的臣霜握着腰间挎着的见鹊,面若冰霜的看向他。

  “他已经走了,”江逾白叹了口气,一滴雨落在他肩膀,而后是越来越多的雨落下,一行人就跟雕像一样杵在大街上不进也不退,可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他已经铁了心一条路走到底了,”宁书戮不知何时跟了出来,将头顶的雨伞分给了江逾白一半,伸手拍了拍江逾白说:“回府吧,继续你该做的事情。”

  下雨后的风吹的人一阵发冷,江逾白只觉得呼出的热气都被冷风吹散了,可明明是第一场春雨,为何会觉得四肢冰凉,或许是他的心也不热了吧。

  “为什么,”江逾白淋了雨,脸颊上的雨水滴落下来,额头上还有不少水渍,宁书戮将手帕递了过去说:“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性子吗?他既已决定的事情就不会回头。”

  “你为什么不拉着他?”江逾白转头狠狠盯着他,仿佛要剜掉宁书戮一块肉,他皱了眉头有些不爽:“你在怪我?”

  “你早就知道他的计划了吧?”江逾白一把拽住宁书戮的衣领,他拿伞的手本就松弛,被江逾白猛的一撞便倒在地上。

  一旁的臣霜一把拽住江逾白,面色凝重却没说什么。

  “你为什么不拦着他?!你不是喜欢他吗?你为什么不拦着他!”江逾白的声音盖过了雨声,宁书戮只觉得雨滴砸落在脸颊上发痛,而江逾白的话落入他心中,心痛。

  “你怎么不问问自己为何没早发觉?!”下一刻宁书戮做出了个谁也没想到的举动,他竟夹杂着内力给了江逾白脸上结结实实一圈,江逾白没预料到脚一踉跄撞了下身后的臣霜,连臣霜也险些被他绊倒,随后她便一把扶住江逾白。

  “江逾白!清醒些吧!别发疯了!”许是雨太大夜太黑,众人看不清宁书戮的表情,只听得他声嘶力竭的喊着:“你看看跟在你身边的这些人!他们有的有父母有的有妻子儿女!若不是要跟着你出生入死这些劫难本不该落在他们身上!”

  江逾白被宁书戮吼的愣在原地,眼神发直的看向这座自己落脚了五年的城坻,跟在他身后的士兵还屹立在雨中,一双双视线落在他身上。

  宁书戮走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这次他看清了宁书戮的神情,他看到宁书戮眼底一片痛苦,脸颊上落得不知是眼泪还是雨水。

  “你不是世子了江逾白!你现在是王爷!”

  江逾白似乎是被这句话惊醒的,眼前的场景与五年前渐渐重合起来。

  五年前柳花燃决定牺牲自己送他出去时,是雨后,他抓着自己的手腕,力气大的仿佛要捏碎他的骨头,也说了这句话。


第一百一十三章 遭遇刺杀

  臣霜一把抓住宁书戮的手,眉眼间染上了一丝狠厉,喝道:“松手!”

  臣霜平时虽然话不多但向来对众人都是一贯的无视加沉默,从未如今天一般,宁书戮被她这一喝登时松开了手,不知是不是他看错了,刚才他看到臣霜的眼神都夹杂着杀气。

  江逾白踉跄了两步被臣霜一把拽住,前些日子他发疯臣霜并未管过,一是她觉得这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二是知道自己肩上责任多重,可看着如今这情形,臣霜只觉得自己管的太晚了。

  她一把拽住江逾白朝王府走去,跟在身后的士兵也随着二人离去,萧索的街道只剩下宁书戮一个人,豆大的雨落在身上却砸的他心疼。

  如果他能阻止柳花燃,那五年前他就能早到一步,也不会让柳花燃无处漂泊了五年多……

  宁书戮垂着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转身也朝王府走去。

  这雨多少也影响了走水路的柳花燃几人,第二日天亮时雨早已停了,经过一晚的颠簸柳花燃只觉得胃里的东西都要吐尽了。

  只见他毫无生气的趴在船边,和他一起的还有岁鸢,溯年的面色不好但也没像这二人如此厉害,陈翊出仓时摸着额头呲着牙,作夜他本来在床上躺的好好的,谁知道一个大浪拍过来,登时他就从床上滚飞,是真正意义上的飞。

  像个咸鱼一样被拍在墙上,而后又落了下来,头被磕的不轻。

  柳花燃趴在船边有声无气问:“还有多少天能到啊?”

  “陆路都要七八天,作夜下雨江水涨潮怕是要走上十几天。”古辰穿着一身华贵的衣裳手中拿着一块饼,毫不在意形象的咬了一口,这一身加上手中的饼看上去很是违和。

  泰曜好像一晚上都没睡,可却看不出一丝疲惫之气,朝柳花燃二人走来递给他们什么东西:“没想到殿下还晕船。”

  柳花燃看到手中的晕船药有些崩溃:“昨天晚上怎么没拿出来?”

  “你也没说你晕船,”站在船头的准勒清合理的反驳了他,柳花燃一阵无言,将手中的晕船药扔进嘴里,又蹲了好一会才缓过来一些。

  而岁鸢简直像一瞬间打了鸡血一样,本来苍白的面色忽的一下有了血色,又开始上蹿下跳了。

  陈翊拿着刚热好的馅饼递给柳花燃:“花哥,多少吃点吧。”

  柳花燃还捂住胃蹲在地上,他实在没有力气说话,只是挥挥手拒绝了陈翊的好意,陈翊看得出柳花燃的难受便也没有继续劝说,反而是与他蹲在一起。

  整条船上只剩下船夫偶有走过的脚步声,一时寂静的有些可怕。

  “前面是临清城,不如今夜我们在那儿落脚,”古辰像是柳花燃的救星一般出现了,柳花燃如此疯狂点头以示感激不尽之情。

  柳花燃从船上跳下来时腿一软险些跪下去,还好陈翊眼疾手快扶住了他,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陈翊一时有些着急:“不如找个郎中给你瞧瞧吧?”

  准勒清适时的出现了,陈翊一抬头就与他对视了,还真是关心则乱,同行的有个大巫他都忘了,陈翊后知后觉的笑了一声掩饰尴尬。

  “先找个客栈住下再说,”柳花燃借着陈翊的力终于站直了身子,不再像之前那般弓成个虾米。

  一行人找到客栈时已然是黄昏,柳花燃看着这熟悉的客栈忽然想起来,这不就是他第一次碰到孤烟重的地方吗?那个时候宁锦慈那小丫头还跟着他一起讨饭吃,想想先前的事情,若不是有孤烟重有意无意引导他去岁逢,恐怕这辈子他都不会再出现在江逾白面前了,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想逃也逃不开。

  “想什么呢花哥?”陈翊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柳花燃一晃神的功夫许连竹已经进去问过了,得到的却是个满房的回答。

  “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怎么还满房了?”许连竹说着忽然感受到头顶有一道强烈的视线落在几人身上,他猛然抬头却只看见已经合上的窗子。

  “这些人看起来好像不是中原人,”柳花燃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客栈中虽然坐满了人,可这些人总会有意无意的对视一眼,随后跟个探测一样四处扫视着,明显的防御姿态,而他们的出现也引来不少人的视线。

  “是西洲人,”准勒清说着拉上帽子盖住自己额头的印记,“没想到居然追到这里来了,”岁鸢说着就要掏出什么,却被溯年按住了。

  “什么什么?”柳花燃被这几人的默契搞的一头雾水。

  “是大王子的人,”泰曜及时的解了他的惑:“之前我们来的一路上都曾遭到过刺杀,先前我被大巫派回巫族时一是为了给大可汗送信,而是为了巫族的平安。”

  自准勒清几个人走后亲王和大王子就不装了,频频触犯巫族底线,巫族里只剩几位年纪大的长老,与皇室硬碰硬自然讨不得好处,便在泰曜的带领下退入了深山老林里,直到如今刚好一年。

  “还真是想把我当软柿子捏,”柳花燃笑了一声,视线落在那些人身上,默默数了下人数,而后回头看向古辰:“晚上一起出来玩玩?”

  古辰怔了一瞬,而后瞬间领会了柳花燃话里的意思,点点头,脸上无甚表情,可心里却有些惊讶,柳花燃虽未受西洲皇室养育之恩,可这些人也是西洲的子民,竟真舍得下杀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柳花燃摩挲着腰间的扇子,落在那些人身上的视线像一道道凉飕飕的刀子,“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说着他转身:“这也是老王爷告诉我的。”

  再次听到江谋时古辰只觉得心中的石头重了许多,江谋有勇有谋也有一身正气,为江卿打遍天下最后却落得个如此的下场……

  “去我那住吧,”关键适合许连竹开口了,“虽然我那的卧房有点小。”

  柳花燃本来以为许连竹在开玩笑,可看到这大通铺的时候,还是拍了拍脑袋,恍然间他好像又回到了还是死士的时候十几个人挤在一起,那日子他没想到还能再过上。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有素质的骂人方法

  古辰的眼皮似乎跳了一下,他默默的转头看着许连竹,后者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临清城也不是您的地盘我也不好把楼建的那么辉煌。”

  “岁逢你就好意思了?”柳花燃崩溃的很,不仅是身体上还有心理上。

  “那不是前任老板的地盘吗……”许连竹说话声越来越小,小到跟在他身边的九七都快听不清了,难得见自家老板唯唯诺诺的模样,九七面庞不禁浮现出笑容来。

  “你真行,”柳花燃伸手点了许连竹几下,而后吩咐道:“羽毛去找个遮挡的东西,咱们几个大老爷们无所谓,还有姑娘。”

  “我们可以不用的,”岁鸢说着要上前被准勒清拦住了,“你也长大了多少和泰曜有点距离,”准勒清难得开口管他二人之事,突然被点了的泰曜愣了一瞬,而后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那个……大巫,别这么说……”大块头害羞起来不亚于上辈子柳花燃穿女装。

  “你当大巫是夸你呢?”柳花燃对准勒清手底下这几个小孩真是无可奈何,此时陈翊也从外面回来了,手中抱着一层厚厚的帷幔,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终于赏心悦目了一些。

  “挂上去吧,”柳花燃话落对坐在一旁始终不言语的古辰道:“大人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吃顿饭?”

  古辰回过头点点头:“好啊。”

  柳花燃伸手从岁鸢的报复里掏了一把金叶子,笑的灿烂:“竹子请客。”

  还在晃神的许连竹看着柳花燃手中的金叶子恍然大悟,瞬间就觉得自己心在滴血。

  “柳花燃!你到底拿了我多少钱!!!”嘶声裂肺的喊声贯彻整幢楼。

  “二位怎么又来了?客栈已经没房了,”小二手中端着酒菜说着看也不看二人便转身上了楼。

  古辰:“……”他还是头一次感受到了被无视的感觉。

  柳花燃对此倒是平常,他扫视了一圈准确的找到了一个空桌子,赶在两个西洲人霸占桌子前快步跑去一屁股坐了上去。

  从楼上跑下来的两个西洲人险些撞到古辰,后者退了一步拍拍衣角的灰尘,本就阴郁的神色此时更像是有种杀人的气息泛开。

  只见那两个西洲人走来时嘴里说这些柳花燃听不懂的话,不过从神色看去也能发现这二人说的不是什么好话,那白眼就差翻到他脸上了。

  柳花燃毫无察觉般一拍桌喊着:“老子大老远从别的地方跑来这探亲,吃顿饭都不给吗!”出口竟是一口流利的方言。

  五年前古辰只与柳花燃近距离接触过一次,他实在没想到柳花燃还有这招,本欲迈步走过去的脚顿时,而后又回身站在门口打算看柳花燃耍什么招。

  只见客栈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他这一嗓子吸引过来,特别是刚杀到柳花燃面前的那两个西洲人,此刻更是吹胡子瞪眼说些柳花燃听不懂的话。

  柳花燃很是嚣张的坐在椅子上脚踩另一个椅子,伸手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俺听不懂!”

  这幅诙谐的场面另古辰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柳花燃还真是会另辟蹊径,真是把二皮脸发挥到了极致,怪不得江逾白会喜欢他。

  有这么个人天天围在身边想不开心都难吧。

  当老板出面时西洲人已经跃跃欲试的要拔刀了,而柳花燃还是一副嚣张的姿态,糙着一口方言一脸装傻的样。

  “三位消消气消消气,”老板擦了擦额头浮出的冷汗,生怕西洲人在自己的客栈里大开杀戒,他可赔不起这买卖,只好好声好气的劝解着两方矛盾,直到最后得出个古辰没想到的结果。

  看着桌上两个外邦人,古辰无论如何都不想提筷子,柳花燃在一旁却吃的欢乐,面条吸溜的声音震的他耳朵都快聋了。

  “看什么啊?你不饿啊?”柳花燃腮帮子塞的鼓鼓的,说起话来都有些不清楚,而后他夹起一筷子菜送到了古辰碗里,憨憨一笑:“吃吧。”

  面对柳花燃的语言转化,显然迎来西洲人奇怪的目光,柳花燃却好像没看到这些人都在盯着自己一般,还在大口吃着饭菜。

  他确实是饿极了,本来就在船上将饭菜吐了个干净,好不容易下船了自然要大吃特吃。

  古辰看他吃的这么香也有些好奇这饭菜怎么样,尝了一筷子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客栈的饭菜真是出人意料,怪不得柳花燃坚持要在这吃饭,筷子不觉也动的多了。

  当柳花燃一阵风卷残云之后满意的拍了拍肚子,一副偃旗息鼓的笑容看向两个西洲人:“谢谢你们让我吃到了这顿好饭,晚上我来感谢你们祖宗,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妈,我觉得我还是挺对不起我父亲的……”

  古辰:“……”和柳花燃在一起的这两天已经感受到很多无语时刻了,特别是眼下柳花燃笑眯眯的和西洲人握手套近乎,仗着这些人听不太懂中原话语无伦次的骂着人,还真是,奇葩。古辰以此评价。

  一边的老板和小二早已一脸黑,看着老板欲言又止的模样古辰忽然觉得心情大好。

  “你这个中原人简直太狂妄了!”一旁有个西洲人终于回过味来,怒目圆睁的看着柳花燃,一手扶上了腰间。

  柳花燃瞥了一眼转而继续装傻:“这位爷你在说啥?老子听不懂呀。”

  一旁的古辰端着一副严肃的表情,却还是忍不住低下了头,他生怕自己笑出来有损威严,即便现在身边没有随从吧。

  “你姥姥的!”旁边的西洲人忽然来了一句中原标准骂人的话,柳花燃有些意外:“你还真是有鼻子有眼学的挺像个人的。”

  两方对牛弹琴一般吵了一阵,西洲人这才回过味来,面前这个嚣张的年轻人就是来挑衅他们的,登时所有人都踹翻了凳子朝他围过来。

  古辰只感觉到一阵黑压压的,一抬头就发现两个人早被围的里外进出不了人了,而柳花燃还梗着脖子站在原地,一只手却已经默默握住了腰间的扇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的钱!

  “都坐回去!”二楼传来一声极为震慑的吼声,本来躁动的西洲人这才安分的坐了回去,柳花燃和古辰做的未知刚好卡到了屏风所在的死角,所以并未看到那人的面容,但从表象上看也应该是个很有威望的人。

  见状柳花燃也不准备继续讨不愉快,从兜里掏出一片金叶子仍在桌子上大大咧咧道:“吃饱喝得了,走咯。”

  古辰本以为他还会再纠缠一会,没想到柳花燃及时止损离开了。

  “为何不直接挑破?”古辰做事向来干净利落,既然有打算的事情肯定不会临阵变卦,柳花燃这行为无异于点了一桌子菜又不吃了。

  “在那打咱俩吃亏啊,”柳花燃剔着牙毫无形象大摇大摆的走着,随后压低声音道:“再一个我今天去那闹也是要看看那带头的人是何秉性,我也好给他演一个,再看看他今天敢不敢来叙情阁杀我,他要是真不敢来那我是真瞧不起他。”

  柳花燃这番话另他恍然大悟,这招愿者上钩属实是让柳花燃玩明白了。

  两个人一路走回叙情阁时陈翊刚吃完饭打算出来等他二人,却见这两个人毫发无损的回来了,“花哥,你们不是去打架了吗?”他看向柳花燃腰间动都未动的扇子有些疑惑。

  “架留到今晚打,”柳花燃说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今晚可能要辛苦一下你们了。”

  随着夜幕降临,不知怎的许是前日下过雨的原因,临清城起了大雾,从楼上向下望去只能看见一片朦胧,而朦胧月光下柳花燃正靠坐在窗边,把玩着手中的扇子似乎在等什么人。

  屋子里漆黑一片,只有九七和许连竹睡下了,其他人都是瞪着眼睛不敢睡觉,而岁鸢已经困的快要阖上眼了。

  “要是困了就睡吧,”泰曜坐在她身旁拍了拍自己肩膀上的肌肉说:“有我在呢。”

  岁鸢登时又来了精神,她揉揉眼睛,迷迷糊糊说:“你也不能一个人掰成好几个人用,万一我睡着了真出什么事,师父能把我拆了。”

  一旁的准勒清一身黑衣隐匿在黑暗中,闻言心道:这丫头还挺有自知之明。

  不多时柳花燃便看见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极速靠近,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屋内所有人都紧绷起来,此时的陈翊正伏在屋顶随时准备进行这场夜间屠杀。

  古辰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门外有了些动静,几道残影一闪而过,门被推开又快速合上,前后都不过两秒钟,柳花燃想出去却被准勒清拽住了。

  “这三个孩子都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打架这方面是吃不了亏的,殿下放心。”准勒清说着手用了力气将柳花燃拽的踉跄了两步,硬是坐在了准勒清身边,古辰眯着眼睛似乎在打盹,对周遭的声音没有一丝反应。

  “岁鸢!你毒药能不能别乱撒!”门外冷兵器相撞的声音里传来陈翊一句咬牙切齿的喊声。

  “你怕什么,不是早吃过解毒药了吗?”岁鸢显然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你能不能看着点扔啊——”听起来陈翊很是崩溃。

  本来已经入梦的许连竹被门外的声音猛然吵醒,只觉得心一阵突突,他心有余悸的捂着胸口坐起来,睡意全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江王要拆了我的叙情阁?”

  九七倒是镇定的很,虽然眼神流露出一丝恐惧,但还是平静的反驳道:“阁主我们在临清。”

  “小丫头反应还挺快,”柳花燃说着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灯,昏暗的烛光中忽然传来一声有什么液体撒了的声音。

  众人一抬头就见门上的窗纸迸溅上了不少的血迹。

  “我*!”岁鸢蹦了一句脏话,随后骂骂咧咧道:“陈翊你下手能不能别那么恶心好不好?”

  “死人不会反扑!”陈翊说着手起刀落,又一个人丧生在了他的两把小刀下,温热的血迸溅了他半张脸,从屋内透出的烛光看来此刻他整张脸可怖的很。

  岁鸢怔了一瞬就被人偷袭了,泰曜眼疾手快,手中的刀脱手而出将那人击退,对方来的人太多,很快没有武器的他就成了众人的活靶子。

  “泰曜!”眼看着快要被人海淹没的泰曜,岁鸢不禁心急如焚起来,溯年离泰曜近一些,脚下踩着轻功便窜了过去,一道诡谲的步法竟真将这些人击退了一些。

  岁鸢方才已经撒了不少毒药了,此刻一掏兜早已空空如也,他们都没想到对面能来这么多人,四个人在这狭小的地方打真多人无异于饮鸩止渴。

  “退后!”陈翊这么多年在臣霜身边也学了些带兵打仗的兵法,一看眼下情况对几人不利便做出了决断,当四个人好不容易挪到门口时,对方也不约而同的拉开了战线,两方人都举着武器不敢轻举妄动。

  屋内的几人忽然听到门外没了动静,许连竹早已穿上外衣在门上趴了许久,一听一点动静都没有便呢喃道:“怎么没动静了?”

  古辰忽然睁开了眼睛朝他看去吼道:“退后!”

  柳花燃动作更快,当下踩着沧海踏花上前一把将人拽的后退了好些步,而与他擦肩而过的便是一支弩箭。

  九七被吓得不轻,此时缩在墙角大气都不敢出。

  许连竹被拽的现是冷了一阵,而后看到插入地板好几寸的弩箭,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怒意,“他姥姥的,这地板当时老子铺的花了不少钱!”说着便撸胳膊挽袖拉开了门。

  不拉开门许连竹还是有些怒意,这拉开门一看,嚯,满地的血迹,走廊上一些有价值的字画还有瓷器该碎的碎坏的坏,许连竹觉得自己心都在滴血。

  “这都什么时候还算钱呢?”柳花燃看向他时一语点破了他内心的想法。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许连竹这下真被气疯了,当即跨出了门,“打架就算了敢摔我东西,老子把你们这群乌龟王八蛋打的连你们亲妈都不认识!”

  在门外四人还未反应过来时,许连竹就犹如飞天的烟花般嗖的一下飞出去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损招

  江王府内此时鸦雀无声,可主厅却灯火通明。

  在柳花燃离开的第二天早晨他便收到了龙进的书信,信中提及西州大王子带了一小部分精兵深入中原,不知是雁北默许还是二人达成协议,并未向西洲追责。

  而盘踞在边疆的龙进也带兵有效阻挡了一些西洲士兵企图范进,可眼下西洲已然蠢蠢欲动,那大王子肯定是冲着柳花燃来的,他也只好派人去阻断大王子的兵马,如今不知是何进程了。

  孤烟重这些日子熬的熊猫眼都出来了,而江逾白看上去却是面色如常,甚至比平时还要精神抖擞,连最喜欢偷懒的宁书戮也是如此。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虞风行掐着手中的信递给了江逾白:“臣霜和父亲都来信了。”

  江逾白接过信纸时手还有些发抖,虽然龙进借着身份之便很早就在着手筹集军队了,但难免怕有百密一疏。

  他打开信件时众人的心也不禁被牵动起来,宁书戮干脆走过去同他一起看书信。

  两封信件只有寥寥几笔,好在都是捷报。

  他派去臣霜率领的军队及时切断了大王子的士兵路线,而龙进也及时在边疆切断了那边偷渡的西洲士兵路线,虽然不乏有些流窜士兵,但在臣霜的围剿下很快就会一干二净。

  “大王子这次偷渡要杀花燃不成肯定还会想别的办法,”江逾白刚放松了一些的心又紧张起来,宁书戮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又坐了回去。“花都蔚也不是吃醋的,依我看那大王子八成会在朝廷里和他硬碰硬。”

  “若他真自曝了身份,那便可以确定雁北和西洲的皇室已经在大可汗不知情的情况下联系上了,”宁云舒撇着杯中的茶叶说:“如果是我,不会手握两个王子,定会选择其中一个然后杀掉另一个。”

  “而花燃是漂泊在外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嫡系次子,大王子与亲王联系甚密早就引起大可汗不满了,雁北早就选择了花燃,只不过是在等花燃站队而已,”江逾白接上了宁云舒后半句话,照他这番话说下来,按理说这局势暂时是对柳花燃有利的,可孤烟重还是看他紧皱着眉头。

  “现在这局势不应该是对咱们有利的吗?王爷你怎么还是有些不放心。”孤烟重问出了心里想的话。

  “正因为局势现在全都倾倒在花都蔚身上,他才不能行差踏错一步,”宁云舒放下手中早就喝着没味的茶水,“这对花都蔚来说压力太重,若不是有大巫协助他,这场面对他丝毫利都没有。”

  听到大巫的名讳时孤烟重忽然沉默了,他默默转开头不再回答宁云舒的话。

  “想安稳站在雁北身边不能只把自己交出去,”江逾白捏了捏眉心,深吸了口气,“他要杀掉大王子,才能消除雁北的疑心病。”

  大厅内再度沉寂下来,沉闷的气氛蔓延开来,每个人的面庞都凝重起来。

  “姐姐我睡不着,”宁锦慈不知何时穿个里衣就出来了,身旁跟着虞风行的白虎,小丫头虽然怕大姐的严厉,可关键时刻还是很依靠宁云舒的。

  宁云舒在见到自己妹妹时眉头顿时舒展开,本来阴郁的脸此刻笑的很是灿烂,只见她上前抱起宁锦慈问:“怎么睡不着了?”

  “我做噩梦梦到姐姐死了……”宁锦慈说着一双小手抱住宁云舒的脖颈,不知为何宁书戮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右眼皮狠跳了一下,眼看着大姐返乡在即,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宁书戮心上也像压了个大石头一般,有些喘不过气。

  “别在这耗着了,”江逾白说着起身,有些面露疲惫,“早些歇息,日后操心的事还多着呢。”说罢便离开了。

  可他说出这些话来也只是安慰下自己的心,这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而柳花燃那边却是截然不同。

  “这人怎么越杀越多啊?”岁鸢简直欲哭无泪,她身手本就没那么好,炼蛊更在行,而溯年和泰曜,陈翊三人虽然能一对五,但眼下对方的人海战术另几人也有些疲倦。

  柳花燃捏着手中的雷弹,似乎在想要不要扔出去,若是扔出去肯定能给对方一个震慑,但叙情阁这楼恐怕是要不得了。

  “柳花燃!”许连竹眼尖的很,一眼就看见柳花燃手中拿捏的物件,当即喊着:“你快把那玩意放好!别炸了我的楼!”

  还好古辰带着他来了,不然回头就听见自己的楼被炸塌了一幢,别提心有多碎了。

  古辰这才缓缓睁开眼,看见柳花燃手中的物件时难得心尖一颤,他起身默默的拍了拍柳花燃的肩说:“倒不必如此。”

  柳花燃见这二人如此不赞成自己的想法也只好收起手中的雷弹,许连竹顿时松了口气,他可还记得去年雁北命禁军围剿江王,孤烟重那几颗雷弹炸毁了大半个客栈,这消息传到他这儿的时候听的他心都发颤。

  “既然如此,”柳花燃掏出腰间的扇子,刷的一把打开,“看来对面不把我逼出去是不会罢休的了。”

  “殿下退后,”准勒清挡在柳花燃面前手中猛的撒出一把红粉,那红粉呛的陈翊都直咳嗽,溯年岁鸢和泰曜似乎早有预知,抢先一步退到了屋内,柳花燃系上面巾脚步飞快将陈翊拽了回来。

  准勒清不知又从哪学的这损招,竟扔了一把子辣椒粉面,这辣椒粉面可是比刚才岁鸢扔的毒药都管用,对面的一堆人早就自乱阵脚,一阵咳嗽声传来,猝不及防被扑了一脸,眼睛一个劲儿流泪睁也睁不开。

  “不可恋战!”柳花燃早就想好了撤退计划,拉开后窗就示意几人赶紧跳窗,许连竹一把拉起缩在墙角的九七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一跃而下,古辰实在没想到自己还有如此狼狈的一天,可眼下情况如此也犹豫不得,便也一跃而下。

  当对面的人好不容易平静了辣椒面粉时对面早已空无一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身边的奸细

  当船舶远航后柳花燃喘的还有些厉害,古辰跑的发冠都有些歪了,此刻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对不起大家了,”柳花燃面露歉意:“实在没想到对面来了这么多人。”

  话落只见岸边又追来许多人,而由于隔得太远众人都看不起领头的人是谁,只见那人举起手,岸边的士兵便架起了努。

  “完了,”许连竹紧忙拽着九七后退了好些步说:“这个距离他们完全可以把咱们的船射成个筛子,然后咱们就落水沉底淹死了。”

  “能不能说点吉利的?”柳花燃眼里狠的一跳,看向许连竹时带了丝幽怨。

  古辰倒是没什么反应,反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岸边,忽然开口道:“又来了一批人。”

  话落几人便齐刷刷的看过去,却见随后而来的那群人似乎并非是和西洲人是一伙的,柳花燃看了半晌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鬼面具,登时有些意外:“臣霜?”

  陈翊也远远看清了些许,直到那骑马的人拔出长剑一跃而下时,使出的剑法才让几人确定是臣霜。

  “她真是烽阳?”虽然早在雁北生辰宴上臣霜的身份就被揭开了,但当时由于许多事情突然而至,雁北也未再继续逼臣霜说出自己的身份,直到今日看到臣霜的身法和那闻名远扬的鬼面具时才确信,跟在江谋身边征战好些年的烽阳大将军,竟真是位女子。

  “还望大人不要和任何人说,”柳花燃说着回过身时面色却很是凝重。

  看到臣霜现身的那一刻他多多少少也能明白了一些,今日若不是江逾白派臣霜来围堵大王子的人,恐怕他们在叙情阁都撑不了那么长时间,更不会给他们从头后窗逃走的机会。

  江逾白又救了他一命。

  柳花燃坐在甲板上望着临清城,大船渐行渐远,夜幕下没有月光,也渐渐看不清那座城池了。

  臣霜出手利索,把大王子打跑后便收起了长剑,屹立在岸边望着大船驶离的方向,缓缓摘下了面具。

  在作夜还下着大雨的时候江逾白就命她来临清城了,或许在古辰出现的时候江逾白就察觉出了什么,只是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不说出口。

  但跟在他这么多年,江逾白的城府竟是不比他父亲高,有其父必有其子被江逾白发挥的淋漓尽致,所以作夜江逾白忽然下此决定后她也并未多问。

  “军师,我们下一步怎么办?”身边的副手看上去年纪有四十多了,却也甘愿做臣霜的手下。

  “跟着他们,”臣霜转身手脚利索的上了马,而后戴上面具,“沿途遇到西洲士兵尽数绞杀!”

  “是!”

  没有月光的夜晚只能听见海浪拍打船舶的声音,挂在桅杆上的灯随着海面晃着,而被扰了夜晚清静的柳花燃却也未进舱休息。

  陈翊照例巡视一圈后来到甲板上看到的就是柳花燃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望着漆黑一片的大海,若是寻常人见了这一望无际的黑暗恐怕是下意识的汗毛竖立,而柳花燃似乎并未受影响。

  深渊虽然在凝望他,但他也在凝望深渊。

  陈翊慢步走了过去坐在柳花燃对面,并未开口。

  两个人就跟个雕像一般屹立在甲板上,良久才有人开口打破了宁静。

  “你觉得会是谁向雁北吐露的消息?”柳花燃问出口后陈翊才明白,沉默这么久的柳花燃原来是在想这件事情。

  他转念一想也恍然大悟,若不是有人朝雁北送消息,那群西洲人是如何得知他们这么具体的行程的,就连临清城这个中原腹地的城池都摸清楚了。

  “古辰?”陈翊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柳花燃沉默了半晌摇摇头:“若是想杀我用不上这么费劲,而且古辰和雁北根本就不和。”

  “花哥怎么知道他们二人不和?万一古辰真是装的呢,”陈翊拿起桌上两个茶杯,啪的一撞,“黑吃黑。”

  “他若是想当皇帝早就当了,”柳花燃说着眉头蹙起,脑海里将一行人都过了一遍,不是他生性多疑,而是邱栗的事情让他多了些防备,雁北能成功把蛊种在他身上,那么每步棋都不会白下。

  “你觉得九七这个姑娘怎么样?”柳花燃忽然问。

  陈翊怔了一瞬没想到柳花燃会怀疑到她身上去,“她话不多,为人谦逊有礼,虽然长的漂亮却不烟尘之气……”

  “谁让你评价她长相了,”柳花燃一时有些无奈,陈翊怎么净关注这些没有用的?

  舱门忽然打开,古辰似乎也有些睡不着,夜晚的他与白日里看起来很是不同,现在的他拿去了发冠,头发披下,发梢被风卷着微微飘起。

  “殿下也未歇息?”古辰虽是说这话可面庞看不出来丝毫意外,反而是很平静的走来坐下了。

  “大人怎么还未歇息?这可是难得的好夜,应该好好睡个大觉才是啊,”柳花燃说着示意陈翊去给他烧壶热水去,坐在这吹了许久的江风早就透心凉了。

  “身边有奸细可是睡不着啊,”没想到古辰会一语道破方才柳花燃心中的事情,他看着古辰蓦地笑了一下:“大人果然心细,和我都想到这一层了。”

  “你在怀疑九七,”古辰丝毫不避讳方才偷听了他二人讲话的事情,而柳花燃也并不在意,如今他们是在一条船上的人,对他多说些倒也无妨,届时还好合作。

  “九七在岁逢时间很长,恰逢那段日子拍花子多,就说要回乡祭父,又恰好被拐走,而恰好泰曜在皇室被进贡的侍女中发现了她,又刚好把她带了回来,又刚好和我同行了,大人也不信有这么多巧合吧?”柳花燃不得不觉得这一切像是被人安排的一样,而那许连竹居然还跟个心盲眼瞎的一样,对那姑娘好的很。

  “不论她有没有嫌疑,这种人都不能带在身边,”古辰撇了眼黑沉沉的江水,眼神中的意思让柳花燃瞬间读懂。

  不亏是心狠手辣的摄政王,居然想把九七沉江。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五年前的西洲叛军

  “还没有证据倒也不便冤枉好人,”柳花燃想着又道:“只是不知道摄政王这次来岁逢,雁北知道吗?”这些日子被许多事搅和着,柳花燃一直也没逮到时间问点有用的。

  “知道,”古辰镇定自若的转过头看着他,柳花燃的眼神不禁夹杂着一丝肃杀之气,似乎下一秒便要拔扇子了,而他始终未动手便是要听古辰的下一句话。

  “是他让我把你接去京城的,”古辰这句话一出柳花燃忽然间明白了大王子的人为何对他穷追不舍了,雁北是要他们二位王子自相残杀,角逐一子,好好利用。

  “但与你合作是我自己的事情,”古辰又补充了一句,柳花燃的神情不禁软化下去,又恢复成了原先的模样,看着古辰时他忽然觉得古辰似乎对他有些许愧疚才又补了一句。

  “你欠逾白的又不欠我的,”柳花燃说着忽然打了个喷嚏,喃喃道:“这江风吹多了都不困了。”

  古辰看了他一会而后忽然拉下了身上的披风递给了柳花燃,柳花燃看着递过来的披风很是疑惑:“大人这是做什么?”

  “你生病会耽误计划,”古辰说着似乎面子有些抹不开,也不等柳花燃接过去直接将披风扔了过去,柳花燃下意识接住后忽然笑了一声,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古辰和江逾白还真是相像,都是嘴硬心软。

  “谢谢大人了,”柳花燃也不再客气了,直接披上了披风,有了披风挡风终于没有刚才那么冷了,柳花燃也有心思聊别的事情了。

  “雁北就没对五年前我把逾白护送出去的事情起疑吗?”以雁北多疑的性格,肯定能想到若不是有人协助他,他们一行人是万不能从牢中逃出又一路行至城下的。

  古辰撩过额头上的碎发说:“都杀了。”轻飘飘一句却另柳花燃好一阵没说出话,转念一想,以古辰的手段能在摄政王位置上坐这么多年也不稀奇,他若不是心狠手辣脾气古怪,怕不是在朝廷里被别人的吐沫淹死多少回了。

  “那些老臣……”柳花燃只知道朝中也有许多清平之臣,但他都记不得名字,虽然大多都上了岁数,根本掀不起大风大浪,但若是雁恒定会是一个都不会留的。

  “当年雁恒为坐拥天下无所不用其极,手段令人发指,一些被困在皇宫的老臣不愿易主都自戕了……”古辰说起这件事时整个人似乎都沉闷下来,他永远也忘不掉,当年的他跑去皇宫内却见一片血河,议事外成堆的尸体被摞在一起,一边跟随雁恒的反军一把火将那些功臣烧成了灰。

  彼时的古辰还是少年心性,根本没见过如此场面,吓得腿一软登时跪在了地上。

  雁恒不知从何而来手持长剑,一把将他拽了起来,古辰当时已是大人身形可在雁恒手中却还像个孩子般好摆弄。

  他看见雁恒浑身都是血,脸双眼的眼白处也通红充xue,俨然一副杀红眼的模样,活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古辰?”雁恒仔细看了他半晌,忽得大笑起来将他扔在地上,周遭的士兵有条不紊的走来排开,雁北从人群中出来时微微蹙着眉,可却不见一丝害怕,而他的身上却是一滴血都未有,干净的与此时烟火连天的皇宫格格不入。

  古辰压制住想吐的欲望,虽是腿软但还是跪好,一副乖顺的模样。

  “我终于成功了!哈哈哈——”雁恒兴奋的连手中的剑都扔掉了,声音是止不住的喜悦。

  “雁北!”下一刻雁恒猛然回过头,又一副肃杀模样看向站在古辰身后的雁北,古辰被雁恒那眼神一震不觉咽了口唾沫。

  空中的血腥气卷着人肉被烧熟的味道灌入他鼻腔中,想吐的感觉更强烈了。

  “杀了他,”雁恒沾满血的手忽然指向了他,“这是你坐拥天下第一个开始,狠不下心就证明不当不好这个皇帝!”

  雁北怔了一瞬,没想到雁恒会忽然来这么一句话,那时的古辰也是在后来才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冷汗。

  “竟然是雁北力保你,”柳花燃嘲讽般的笑了一声说:“逾白这么多见可都以为是你主动归顺杀父仇人的。”

  闻言古辰嘴角轻微抬动,露出了个不易察觉的苦笑:“即便他知道真相又能如何,今时不同往日,我们也不再是朋友了。”

  他这句话说的连柳花燃都不觉心酸,这时陈翊端着沏好的茶走来,为二人各倒了一杯,刚要走时柳花燃却叫住了他。

  “你走什么?陪我们在这坐一会,”柳花燃说着也给陈翊到了杯茶,陈翊知道如今柳花燃所做的事情有多危险,可他怀疑过九七也未怀疑过自己,不禁有些感动,便听话的坐下了。

  “大人说起这件事来,倒是有一点很奇怪,”柳花燃放下茶壶问:“为何雁恒费那么大劲打下的江山说不做皇帝就不做了,反而是让雁北坐在了那个位子上。”

  闻言古辰摇摇头,他也不清楚,这时贯穿了几人五年的疑惑,谁也想不通当年雁恒为何让位。

  想起雁恒喊出的那句话,柳花燃端起温热的茶杯思虑着:“他说他成功了,到底是成功了什么……”

  许是柳花燃给了古辰一些思绪,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的放下手中的茶杯,茶水过满不少都撒在了他手背上,手背上顿时红了一片,陈翊紧忙掏出手帕递过去。

  “想起什么了?”见到古辰这神情,柳花燃也不禁紧张起来。

  “我是唯一一个在叛军攻城时在皇宫的,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那叛军里,有一些是西洲人,”古辰话一出一旁的陈翊顿时瞪大了眼睛:“什么?”

  柳花燃也皱了下眉头,神色却未变,若是按古辰所说,莫非五年前西洲就已经与雁恒达成了某种协议,而显而易见的便是助雁恒夺得天下。

  而那个时候江逾白古辰几人还未过及冠,江谋也正值壮年,是断不会让他们触及政事的,当年的事或许只有当年的人知道真相,而当年的人早就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第一百一十九章 当年的真相

  可还有个人,不是还活着吗。

  “不知大人是否知道关于……”柳花燃顿了一下,将声音压的更低问:“江进的事情。”

  果然在古辰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难得皱了眉头,自南华后这个人像是失踪了一般,即便在雁家横空出世抢夺江山的时候都并未出现,史书他不是没看过,可只史书的记载,这位西寒大皇子的结局是落了个失踪之名,而江卿当时抢夺皇位是断不会留下他的,说是失踪了但最大的可能也是死了,而江谋当时因不愿参与皇位继承之事,自请去往边疆,有幸躲过一劫。

  可最后这劫却落在了雁恒身上。

  “不知,”古辰摇摇头,面色比方才还凝重一些,自江卿上位后所有人对江进这两个字都避之不及,好似这个人真如人间蒸发一般不复存在,而朝廷的每个人都默契的不再提起。

  “史书我看过,只是关于他的记载只有寥寥几笔,太少了,就没有参照价值了。”古辰抿了口茶水,眉头皱的更深了些,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茶味道有些古怪。

  陈翊发现他看着茶水的眼神面色有些尴尬,“那个……我看花哥最近休息不好,就放了些安神的药。”

  一旁的柳花燃正在思考事情一听陈翊这话,一瞬间叹了口气,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你真是厉害,万一那奸细要在半路做什么,我睡死了怎么办?”

  闻言陈翊摆手:“没有放很多,就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方才古辰觉得口渴已经喝了不少,此刻打了个哈欠验证了陈翊的话,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的,一时间尴尬的气氛弥漫开来。

  “殿下问我这个人事情是知道些什么吗?”古辰知道柳花燃的每句话都不会平白出口,问这句话也指望柳花燃真的告诉他什么,而下一刻柳花燃的话却让他二人皆是一怔。

  “他或许还活着,”柳花燃声音压的很低,像是轻飘飘的风吹过,可陈翊和古辰的心海都泛起了波澜。

  “此话怎讲?”古辰的想法与柳花燃的想法不谋而合,如果这个人还活着,那对当年真相之事肯定知道些什么,西洲的人为何会出现在皇宫内,江进到底是如何失踪的,当年江卿夺位到底发生了什么,太多的事情需要一个知情人告诉他们。

  “我感觉这个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陈翊被柳花燃的话说的头都发痛,“首先,江卿当年夺位,为何江进在史书中记载的是失踪?而且据我所知他还有一位独子和妻子,连着这二位都失踪了。而且老王爷是否早就知道花哥的身份,他为何要招安四大杀手在身边?还有还有……”陈翊脑袋里许多事情都挤在一起,话不择口居然说出四大杀手的事情来。

  柳花燃当即手一用力将茶杯掷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陈翊忽然察觉到自己说漏嘴了,紧忙闭上了嘴,而一旁的古辰瞥了他一眼却不见意外。

  “无妨,如今我们既然是友军,那我也告诉你们些事情,”古辰说着放下手中口味奇怪的茶水,“当年雁恒身边有四大宗师,但其实那四位宗师根本没什么实力,而前阵子私自贩卖人口的烛春也只是宫里的一个小太监而已。”

  此话一出果然勾起了柳花燃的兴趣,当下的火气也消散了仔细听着。

  “而如今的四大宗师只是雁北虎住逾白的噱头而已,”古辰说着看向柳花燃:“你体内蛊的事情他并未告诉我,或许他从未信任过我,但现在可以知道的是,雁北和老师甚至是雁恒,肯定知道一些什么。”

  古辰在雁北身边待了真多年,即便他不可能什么事情都知晓,但雁北背着他做的一些事情也背他的耳目探查到一些,只是都很片面根本联系不起来。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雁北确实是与西洲皇室有联系,”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任谁替雁北辩驳在柳花燃这儿都改变不了,如今大皇子追他追的太紧,眼看着他们去往京城的路越来越近,这进了京城又不知要面对多少凶险。

  “眼下不是我杀他便是被他杀,”柳花燃摆弄着手中早就空了的茶杯,难得感受到了困倦。

  古辰起身抻了抻腰说:“殿下早些回去歇息吧,在到达悬域前船都不会靠岸了,”古辰这个提醒瞬间让柳花燃想起白日里那晕船的感觉,一想到还要在江上漂泊好几天顿时就觉得困了。

  当下起身就作揖:“大人早些歇息。”说着便头也不回的回了舱,他已经打算好一头闷到悬域了。

  陈翊见二人都离开了,可他却睡不着觉了,即便思绪再迟钝,现在的他也隐约知道了四周潜藏的危险有多少。

  末了他叹了口气收好茶具也回了船舱。

  夜黑风高,可月亮却被染成了红色,血月,大凶之日。

  “江进!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这人背对着血色的月光拔出了腰间的剑,常年征战沙场的他,手起剑落间都夹杂着杀气,另虞风行不自觉躲在了他母亲身后。

  “风儿别怕,”一只大手落在了他头上,轻抚着,可当他抬头的一瞬间,一只长剑贯穿了吴衣的腹部,剑再偏一寸就会落在他喉部,年幼的虞风行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伸出小手摸索着却摸到了一把剑。

  “母亲……”虞风行的手不自觉发起抖来。

  “江谋!”耳边父亲的吼声如雷炸耳般响起,贯穿了他整个耳膜。

  “母亲!”虞风行猛的起身,心脏剧烈的跳动让他眉头紧蹙,发现只是一场梦之后虞风行却还是蹙着眉,面庞上刺眼的白布已然被冷汗打透,从窗外钻进来的风顷刻间把他吹了个透心凉。

  “大哥?”孤烟重正给虞风行门外的花浇着水,听到屋内的动静时便敲了敲门。

  坐在床上虞风行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绪,这才回道:“没事,”可声音却发着抖。

  这个梦他几乎过段时间就要梦到一次,而距离上一次的梦魇,已然是年前的事情了。


第一百二十章 时过境迁

  自柳花燃走后江逾白疯了一阵,这几日倒是越发正常了,可孤烟重看他的眼神中总觉得江逾白在思考些什么不方便让他们知道的事情。

  距离上次臣霜传回书信也有三日了,江逾白算了算日子,明日的这个时候柳花燃他们应该就到悬域了,而臣霜带着那么多人是肯定不能进京城的,届时柳花燃的安危他也顾不上了。

  “唉……”江逾白难得叹了口气,坐在一旁的宁书戮本来还有些睡眼惺忪,登时就精神了:“怎么了?小羽毛那边又有什么事了吗?大王子还是雁北?”

  江逾白瞥了他一眼继续看着手中的折子:“没事,”宁书戮顿时一副无语的模样看着他:“没事你叹什么气?该叹气的是我才对吧?我姐这些天不知道抽什么风非逼我看这个晦涩难懂的账本……”

  宁书戮吐槽着也不忘摆正桌上的账本,用他姐的话来说,这些东西都是宁家的命根子,也是江逾白的底气,想帮他就要学会打理账本。

  可宁书戮不懂其中意味,在没遇到陈翊之前时他本就觉得应该跟着江逾白杀进京城,以他的伸手留在商号简直就是大材小用,而遇到陈翊之后,眼下若不是被他姐绊着早就和陈翊一起离开了,哪还会和江逾白在这日日共事。

  “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些日子总是右眼皮跳,”江逾白说着还按了按眼皮,宁书戮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还信这个?”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江逾白自从和柳花燃分别之后就开始神神叨叨起来,用孤烟重的话来说就是和爱人分别,受刺激大了一时接受不了。

  可宁书戮却不信这个。

  “你最近除了花都蔚那边还忙什么呢?”宁书戮一天看江逾白传一次信鸽,好几日了终于是忍不住问了,也在他意料之中江逾白并未回答。

  “看好你的账本吧,”江逾白说着将注意力又放在折子上,眼看着春天来了土地也播种了,可前几天那场大雨几乎将许多田地都泡了,种子别说落土了,都已经飘河了,以往关于这些问题都是陈翊来解决的,近几日他越发觉得放陈翊离开是个错误的决定。

  一边管着百姓民生问题,一边还心系龙进那边的事情,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江逾白捏了捏眉心放下了手中的折子,转头看着窗外的落日,他这一坐又是坐了一天,但总算把百姓生计问题解决了,心下也轻松了不少。

  “你干嘛去?”宁书戮见江逾白没到时辰就起身离开,紧忙问道。

  “好好对账本,”宁云舒似乎不放心他一个人看账本,更是坐在他身边监督他看,宁书戮只好沮丧的垂下头继续在那数字中挣扎去了。

  江逾白走进书房又进了那个密道,走进密道时他不禁停住了脚步回头望去,通亮的洞口却再不见柳花燃的身影,那日的他怎会不知柳花燃在跟踪他,他也从未想过要隐瞒柳花燃什么,可若是把这个事情亲口说出去便是给柳花燃招来杀身之祸,所以只能等他自己撞破。

  可没想到,走过许多坎的两人,竟然就在这么一件小事上彻底走散了,远在千里外的爱人,我好想你。

  江逾白转过身独自一人穿越了密道,又到了那夜的树下,而这时龙进早已等候他多时了。

  “我准备潜入皇宫,”龙进说出这话时,江逾白却是皱了眉头:“你确定?”

  寂静的林子中偶有乌鸦叫着飞过,捎着春日的晚风吹在人身上直瘆得慌。

  身边的人沉寂了一刻,“我能进去一次就能进去第二次,”龙进靠在树上看着身边和自己一般高的江逾白一时有些恍惚,近些日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总在江逾白的身上看到故人的身影,那个他和虞风行都恨的牙痒痒的人,却也是救了他和虞风行的恩人。

  “我潜入皇宫也不只是为了寻找衣衣的踪迹,而是想亲手杀了雁恒,这样你报仇一事也有五成把握了,”龙进说出这句话时像是平日里的闲谈一般,江逾白不是没领教过龙进的厉害,却也还是有些犹疑。

  “如今雁恒身边定是重兵把守,花燃如今也和古辰联手了,带走了大巫也断了下毒这条路,不然就不用你冒险了。”江逾白说着有些面露愧疚,龙进最看不得一个大男人煽情,当即打断他。

  “我杀雁恒是不想江山落入雁家手中,如今你我两家的仇也算结清,但你还欠我儿子一双眼睛,日后我会讨回来的,”龙进从不说无妄之话,这话只要他说出口了,便是一定要办到的。

  江逾白想说的话被龙进这些话瞬间堵在心口,若是按亲情来说,现在在世上唯一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便只剩下龙进和虞风行了,他也深知自家对他二人愧疚深重,可如今听到龙进的话时还是有些怅然,唯一的亲人也是亦敌亦友,这滋味可不好受。

  “大伯,”即便龙进不允许他叫自己这个称谓,可江逾白每次见他都会这么叫,即便如今二人地位已是相当,见到龙进的时候依旧还是谦逊模样。

  而这次龙进却只是皱了眉头,并未训斥江逾白,有些不耐烦道:“大男人磨磨唧唧的,有话说话别搞活不起这出。”龙进性子刚烈,他是打心眼里看不起江谋和他的儿子,说出这句话时自然也是满脸嫌弃。

  可江逾白却嘴角上扬,一副高兴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这么叫您的时候都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那个时候父亲还未去世,在爷爷的治理下四处和平,可在我不小心打翻了伯母的药之后,好像一切都变了……”今夜的江逾白难得话多,而龙进却未打断他,只是静静的靠在树上听着江逾白有些发哑的嗓音,缓缓说出一件件事情。

  他怎么会不怀念,可吴衣的失踪是他心里永远的痛,回想起那些曾经的美好好似也都在提醒他,时过境迁。


第一百二十一章 巫族后人

  “当年父亲做的事情,我代他向您道歉,”江逾白头压的很低,伸手作揖,五年前自从他跟着臣霜到了岁逢之后,龙进就一直在帮他建立自己的势力,未过及冠之年的他在岁逢举步维艰,终于是靠着陈翊和臣霜站稳了脚跟,后来又遇到了孤烟重,又将这个漂泊在外的四大杀手之一招安在门下,用了三年时间才壮大了自己的势力。

  “你老子做的事情你道什么歉,”龙进依旧靠在树上,边疆走的这些天让他显得更沧桑了些,如今细算来也快年岁过半了,虽然身体硬朗但他也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这身子在走下坡路。

  “再一个,衣衣一直都未找到,当时的江谋忽然倒戈到一向不和的江卿那边,肯定是在算计什么,”龙进这么多年一直在寻吴衣,整整二十年了,吴衣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大伯还没查到眉目吗?”江逾白一直知道龙进这些年为了这件事情四处奔走,可吴衣就是宛如人间蒸发了一般,连尸首都寻不到,若是当年江谋那一剑真是杀了吴衣,那理应也会替吴衣收尸,可当时龙进从皇宫跑的匆忙,那时虞风行刚伤了眼睛,龙进断不可能放开手去和江谋拼个高低,只好带着虞风行离开了。

  依稀想起那晚的月亮是血色的,他与吴衣的最后一面便是在皇宫的密道外诀别的,江谋受命追杀他们一家,可却停留在了密道外。

  多年后他摇身一变成了龙煞杀手组织的老大,龙进,便偷偷从当初的密道口回去过,但什么都未寻到,还险些被皇宫的人发现,慌乱之下他躲进了摄政王的宫里,当时的雁恒正是江卿眼中的红人,带着对江卿的恨意,他一个人几乎将摄政王夫人杀了,在雁恒的穷追不舍下也是靠着那个密道逃过一命,可龙煞与雁家的仇自此也结下了。

  在雁北上位之后便一直在暗中寻找他的踪迹,一副是报杀母之仇的意思,可却也迟迟未对他动手,这么多年了,龙煞,岁逢还有朝廷的关系都很微妙。

  “当年父亲有意立我为太子,但我不愿参与朝廷中这些阴谋算计,便一直推脱,没想到却是养肥了江卿的心,他位列第三,想要这江山必然是要通过一些非常手段坐在那个位置上,却没想到丧心病狂的他上位后直接将年号大改,甚至覆盖过了父亲亲政最后几年的时光,这也就是为何你生下时是西寒,而南华却是十六年。”

  这是龙进头一次说起这件事情,话落到江逾白耳中后,他只觉得自己的父亲好像并不是如他看上去英勇果敢,反而是个处处充满算计城府极深的人。

  “不亏是取了个叫江谋的名字,”龙进嘲讽般的笑笑摇摇头说:“在那种情况下他还能在朝廷里站稳脚跟,即便面对江卿杀父夺位之事连眼睛都没眨保下了你,他还真是适合这个满是算计的朝堂。”

  江逾白听他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惆怅一番后说:“可父亲最后还是被杀了……”

  “你真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龙进说着冷笑了一声,一双眼阴测测的看着江逾白。

  江逾白听他这话一怔:“什么意思?”

  “你父亲那么聪明,很可能早就知道这一切要发生,先是在江卿上位时保住了你,后又是在雁恒夺位时保住了你,还为你养了那么多人才,你以为你现在身边的一切都是靠着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吗?”龙进这句话忽然点醒了江逾白。

  他一直觉得自己来到岁逢之后这一切都进展的太顺利了,可他一直都归功于臣霜和陈翊的协助,如今看来这一切就好像是有人早就为他准备好,又顺理成章的推给他。

  龙进见他沉默下来便转头望向夜空中的圆月,“或许你身边那位王子也是无意中被算计了。”

  “不可能!”江逾白猛然惊醒,此刻的他后背已被冷汗打湿,风一吹让他汗毛竖立,他不敢再去深想,他竟从来没仔细想过这些事情,若不是龙进说出口,他这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

  “你从来都不了解你父亲,”龙进说着竟拍了拍江逾白的肩:“不论当年他做了什么我都会查明白的,我去京城也不只是为了刺杀雁恒,而是要见见西洲大巫。”

  江逾白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杂乱的心绪,这才问:“为何要去见他?”

  “先前岁逢眼线太对,我不便在你府中出入,便也没机会见那西洲大巫,”不知为何今夜的江逾白总觉得龙进在绕圈说话,好似生怕他想不明白一样。

  “因为,”龙进这时才绕回到江逾白一开始问的问题上,“衣衣是巫族后人。”

  江逾白觉得今夜的自己被龙进的话里里外外冲刷了好些次,眼下脑袋都快转不过来了,“巫族后人?伯母是巫族后人?”江逾白即便惊讶却也不显于色,只是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以前没听您提起过。”

  “我早就知道,”龙进说着叹了口气:“我也去过西洲,可巫族太过神秘,世代居于山中的他们根本无迹可查,便无功而返了,”这么多年龙进去过西洲许多次,可由于他身份特殊不能在他人面前显露只好私下寻找巫族,可却连蛛丝马迹都未找到。

  如今西洲大巫来了中原,他更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怪不得,”江逾白喃喃着想起了宋照诗的易容术,这易容术本是西洲巫族的本事,中原精通之人少之甚少,吴衣应该是教过龙进,后来龙进又教给了宋照诗。

  “此次进京大伯万事小心,”江逾白看着远去的龙进道,月色下的龙进压低了帽沿,“我会代你向你家公子问好的!”

  没想到龙进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江逾白转身都险些脚下一滑,他紧忙转过头,可那幽静的小路上却没有了龙进的身影。

  “这么惊讶?”虞风行不知在一旁偷听了多长时间,在龙进离开后才出来了。

  江逾白的神情复杂,“大伯为什么一点都不意外我钟情于一位男子?”

  “男子怎么了,”虞风行无所谓的耸耸肩:“只要他能成功,你就算喜欢一个老母鸡他都不会在意。”

  “……”


第一百二十二章 悬域城

  “要死了,要死了,”柳花燃趴在船边随着船身摇晃着,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陈翊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一刻也闲不下来。

  “大巫你快来看看,花哥这是怎么了?”他替柳花燃擦着额头的冷汗,又一边拽着柳花燃,防止他脱力掉进海里去。

  一早晨陈翊已经喊了准勒清二十几遍了,前些次准勒清还以为柳花燃真怎么样了,却发现只是简单的晕船,后几次听到陈翊的喊声便是充耳不闻,现下更是悠哉的靠在椅子上和古辰下棋。

  在船上的日子准勒清把中原一些医书都看的差不多了,刚学会下棋就和古辰一起下棋消遣时间了。

  “还是得亏你前晚的安神药,那晚刚好是月圆之夜没让殿下遭罪,还难得睡了个好觉,”岁鸢总是说了句中听的话,此时手中正端着药碗走来,老远柳花燃就闻到了那股苦死人的药味。

  “我突然感觉我好多了,”为了少喝两顿药,柳花燃也是煞费苦心,此时更是装作精神抖擞的站起来,可一只手却隐隐借着陈翊才站稳身子,可惜他白的像纸一般的嘴唇还是出卖了他。

  “你先看看你现在的脸色再说这话吧,”岁鸢说着将碗低在柳花燃嘴边,一副你不喝我就打算硬灌的模样。

  “你个小丫头……”柳花燃企图用自己的身份压制岁鸢,可惜以失败告终。

  “殿下还是好好喝药早些好,不然那江王若是看到现在的你瘦了这么一大圈,定是放不过我们这一行人的,”岁鸢话落,一边的陈翊倒是想起江逾白生气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冷颤,果断和岁鸢统一了战线。

  “花哥!你要好好喝药!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陈翊说着很是顺手的捏向柳花燃的后脖颈,迫使对方抬起头来,还不等柳花燃反抗,他就扶着那药碗将药顺了进去。

  药一进嘴柳花燃就觉得两眼一黑,不是要晕过去,是苦的他两眼一黑。

  陈翊拿下碗确定药已经喝干净后,掏出一块糖来又很是顺手的塞进柳花燃的嘴里,岁鸢见此眼睛都亮了:“什么好吃的?我也要吃!”

  “这个是只能大人吃的东西,”陈翊晃着手中的口袋神秘兮兮的说,一边的柳花燃前一秒还在地狱这一秒就被抬到天堂了,被糖沁甜的脸色此刻也好了一些。

  岁鸢见柳花燃一副笑逐颜开的模样,有些奇怪道:“中原的好东西还真是多啊。”

  一边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溯年无奈的摇了摇头,一转头却看见泰曜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边,还看着她那傻妹妹傻笑着,“她好可爱。”

  溯年默默的翻了个白眼,转头继续观察海面上的情况。

  他们一行人已经在海面上飘荡了两天了,大王子却没追上来,这些日子几个人都快待发霉了。

  特别是许连竹,这些日子更是在船上四处探索乐趣,虽然也没探索出来什么吧。

  喝完药后柳花燃倒是舒服了些,走去准勒清身边坐下后就开始看两人下棋。

  “殿下通些棋艺吗?”古辰问着落下一字,虽说这二人是在下棋吧,但看起来更像是古辰教准勒清如何下棋,准勒清学了一日便也得了些其中窍门,此刻正一一试错。

  “这字落的不错,”柳花燃赞叹了一声准勒清方才落下的那子,转而回古辰的问题:“只是略懂一些,”他所说的略懂,是在小时候就把宁书戮杀了个片甲不留,不然宁书戮也不会记他这么多年。

  “我们下一座要停脚的城有些特殊,”许连竹不知从何处弄来的水果,吃了好些天鱼虾的几人急需水果冲洗一下味蕾。

  柳花燃当即抓起个苹果就大口咬了下去,这几日在江上漂泊都瘦了一圈,饭是吃不进去了,水果倒是个稀罕物了。

  “此话怎讲?”准勒清在中原待了大半年,现下已然能熟练运用中原的成语了。

  “悬域城并非以官为尊,算是雁北默许吧,这座城里死斗场和黑赌场很多,官差和这些人沆瀣一气,所以他们都以钱为大,”古辰说着将这局棋收了个漂亮的结尾。

  准勒清输的心服口服,捡着棋子说:“来中原前我对此城有些了解,没想到中原也有这种地方。”

  柳花燃依稀记得五年前还没有悬域城这个城池,这五年间雁北到底干了些什么好事啊?

  “雁北为何默许这种人的存在?”柳花燃始终不解为何要把人命当做买卖交易,若是江谋还在断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存在。

  “那座城的城主是雁北亲自任命的,”古辰在朝中见过那城主,此刻谈起他时却是一副难以言喻的神情。

  “怎么了?”柳花燃看着古辰都露出这幅模样,不禁更好奇这城主是何方神圣了,能把这么乱的地方治理的仅仅有条,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我感觉他有些疯疯癫癫的,”古辰的说法很是文雅,柳花燃恍然大悟:“就是脑袋有病,精神不正常呗,这种人怎么还能在雁北手下做事呢?他从哪发现的这么个不正常的人才的?”

  准勒清很佩服柳花燃的就是他总是能说出一些新话来,一直洗刷他对中原话认知。

  “此事……”古辰带有歉意的笑笑:“我也不知道。”

  柳花燃没想到古辰会说不知道,当即摆摆手说:“没事,你不知道他肯定知道。”说着目不转睛的看向许连竹。

  三双眼睛都看向他时,许连竹莫名觉得自己肩上压了些什么东西,当下脑袋转的飞快搜索了一番关于那个人的情报,还真让他想起一件事来。

  “那个人还来我楼里闹过事,”许连竹说着似乎在想一个很久远的事情,那是四年前的事情了,当年临清城的叙情阁刚建好,因为是第一个分号许连竹格外上心。

  在选挂饰和摆设赌桌时他更是亲自跑腿,可就在那么平常的一天,他打开还未挂牌的门,却见那崭新的赌桌上坐着个人。

  那人一只手撑着赌桌,另一只手拿着一枚筹码把玩着。另一只脚很嚣张的搭在另一只腿上,因为微微侧着身子,许连竹当时第一眼便看到那人披散的头发。


第一百二十三章 鬼城

  许连竹当时一眼就看出这人是个外邦人,头发不长,仅用一根头绳将头发半扎起来,不用细看都能发现那发尾还带着弯,那人听见他进门后便缓缓转过头看着他,可却在和他对视的一瞬间,许连竹顿时打了个寒颤。

  许连竹放下手中的茶杯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说:“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除了柳花燃一脸兴趣盎然的意味,另外二人好似就当她在说废话一般。

  “看到了什么?”

  “啊!!——”

  震破天际的喊声,差点将几个人的耳膜都喊穿,陈翊更是退了好些步捂着耳朵。“你这么激动干嘛?我就是问问而已。”

  “有你这么问的吗?!”许连竹被身后突然出现的陈翊吓得惊魂未定,此刻扒在柳花燃身上,力气打的柳花燃都感觉他快勒死自己了,紧忙拍着扒他的手:“松手!我要喘不上气了!”

  准勒清似乎笑了一声:“那城主到底是何人能把你吓成这样,”完全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当柳花燃好不容易把身上的人扒下来后还未说什么,就听另一边又传来惊呼声,几人一转眼便看见九七退了好些步,一脸惊恐的望着江面,再一转眼见竟是险些让柳花燃又吐出来的画面。

  只见那原本平静的江面上不知何时飘了许多人,有些面朝上的脸已经被鸟啃食的辨别不出来模样了,而有些面朝下的肉已经被泡的发烂,传出一阵恶臭。

  “这么多死人,”陈翊说着朝船边走去,一眼望去,好似整个江面上都飘荡着死尸。

  “进了城后我们都要掩饰好容貌,”古辰说着命下人拿来好些面具,那些面具看上去制式精良,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

  柳花燃瞥了眼身边的古辰,他是早就知道我肯定会和他一起走吗?

  “为什么要戴面具啊?”岁鸢拿起一个鸢尾样式的面具戴在了脸上,一旁的陈翊好心解释道:“在悬域城像咱们这种年轻男子和你们这种貌美女子是最容易被盯上的,那里人命并不值钱。”说着意味深长的看着岁鸢:“你可不要进去乱跑,不然到时候被人拆的七七八八的,大巫也不好给你收尸。”

  虽说几人身份特殊在他们面前生死不计,但这话还是说的岁鸢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悬域城真有那么可怕吗,”岁鸢嘀嘀咕咕的似乎被陈翊这话说的兴致不大了,瞬间沉默下来了。

  陈翊本是想吓唬吓唬岁鸢,可没想到起了反作用,当下也不知该如何圆场了。

  柳花燃走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和她说的话你也记住,进城后别离开我半步。”

  陈翊点点头:“当然。”

  随着船舶的靠近,陈翊瞪酸了眼却也没看见这座城的城门,一时有些疑惑:“奇怪,我们不是在码头靠岸的吗?怎么看不见这座城的城门啊?”

  “码头?”许连竹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你要是去那儿,浑身上下值钱的不被扒干净别指望能出来。”

  岁鸢在后面听着暗自抱紧了怀中的包袱。

  船靠岸后柳花燃是第一个下船的,踩着脚下的土地他感动的都要哭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太好了!

  “这里离城门不远,我们走着过去吧,”古辰说着最后一个戴上了面具,走在最前头,柳花燃与他并排而行,却只走了百米就隐约看见前方的灌木丛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卧着。

  “不要看,”古辰及时提醒了柳花燃,柳花燃这才收回视线,可他隐约也能感受到路两边的灌木丛中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他们。

  “在这个地方律法是没有用的,”古辰说着加快了步子,柳花燃也跟着加快了步伐,听古辰缓缓说道:“杀人越货,翻尸抢掠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这里就是以前的岁逢。”

  岁逢如今和平了,可下一个岁逢已然临世。

  柳花燃步伐走的稳健,可眉头却紧皱着,端在前面的手有意无意揉着肚子。

  “胃疼了?”没想到古辰察觉了他的不适,柳花燃只点点头并未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般人都闻不到的血腥味,此刻却在柳花燃鼻腔中无限放大,被这味道刺激的胃都有些不适了。

  而跟在身后的陈翊也是皱着眉头,看着脚下的红土地眼神闪过一丝厌恶。

  “怎么了?”岁鸢在一旁看到陈翊这幅神情问道。

  “这土地原本应该不是红色的,”陈翊说着停下脚步用鞋子铲起一点土,那土被他锵的扬了老远,当下验证了陈翊的猜想,这条路应该死过不少人。

  众人一路无言,不多时便到了城门下,却见这城门与别的城池很是不同,白日里本该热闹的城里却是空无一人,宛如一坐空城一般。

  看着城内漫起的大雾柳花燃不禁停住了脚步,当人失去了视觉时便会觉得心里不安,柳花燃看着城内几乎不可视物的浓雾,心里有些不舒服。

  “这座城还有个别称,”古辰的声音本不大,可却好像被这空城放大了数十倍,竟有一丝回音落在柳花燃耳内,他转头看了一圈,除了那浓雾并未发现别的异常。

  “鬼城,”许连竹说着打了个寒颤,不自觉拽住了陈翊的衣袖,后者无奈的看着他:“你手上的命说不定比这鬼城里的鬼还多,你怕什么?”

  “这能一样吗?”许连竹瞪了他一眼,可拽着陈翊的手却不肯松开,见状陈翊只好任由他去了。

  “鬼什么鬼?”柳花燃一脚踏了进去,“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能被雁北如此青睐。”

  柳花燃这句话硬邦邦的砸在地上,把几人飘忽的心定住了,原本还有些害怕的岁鸢此刻深吸了口气,也跟了上去,身后的泰曜紧忙追上:“等等我啊!”

  看不清这座城的样貌也不知这雾不知从何而来,但柳花燃可以确定的是这雾并未有毒。

  一行人在古辰的带领下在几乎看不见的浓雾中终于找到个客栈,没成想只敲了两下门,柳花燃的手还落在空中,客栈的门就被拉开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失散

  “几位客官是要住店吗?”

  柳花燃看清眼前的人时神情一瞬间有些微妙,这人年岁看起来大了些,应该是这里的老板,此刻虽是热情洋溢的招待他们,可柳花燃还是看清他嘴角有一丝乌青,伤新鲜的很仿佛是上一秒落下的。

  “几位客官远道而来辛苦了吧?要不要先吃顿饭再沐浴一下?本店的白斩鸡那做的是一绝,几位要不要尝尝?”那老板笑脸相迎,岁鸢几人看的皆是一愣。

  老板热情的迎客态度使得他和这个鬼城显得格格不入,再一细看,他脸上的笑容被这城内寂静的氛围衬托的有些瘆人。

  不知为何在老板问出这句话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包括平时话很多的陈翊,此刻都是静静的坐在椅子上,或许在他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身子已经不自觉绷紧了。

  柳花燃倒是显得很随意,甚至直接倒了杯桌上的水一饮而尽,一副满足的模样道:“都想吃什么报上菜名,好不容易上岸了当然要吃点好的。”

  在柳花燃话落后陈翊明显看到老板的表情僵了一瞬,只是一瞬间又恢复了那副瘆人的笑容。

  本来漂泊了好几天的众人还想上岸吃些好的,可眼下谁都没胃口了,上来的菜除了柳花燃和古辰,吃的最对的人就是准勒清了。

  饭后柳花燃满意的擦擦嘴,扫视了一桌饭菜问:“老板,白斩鸡怎么没上啊?”

  “客官确定要白斩鸡吗?”那老板听到他这句话后,本来低头扒拉算盘的头抬了起来,此刻脸上全无之前的笑容,转而一双眼阴测测的盯着柳花燃。

  柳花燃瞥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就听二楼传来了一声很轻的咳嗽声,轻到众人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站在柜台后的老板当即露出了笑容,“抱歉客官,今日的白斩鸡已经卖完了。”

  柳花燃吃的很饱本就不执着于口欲了,当即挥挥手起身说:“没有白斩鸡就算了,给爷烧几桶热水,爷要沐浴。”

  一想到那飘了一江的尸体,众人又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默契的都拒绝了老板的好意,他们宁可自己再臭几天,也不想用那种水洗澡。

  若是一般人进了这城怕是胆子都要被吓破,而柳花燃却还跟个寻常人似的,洗完澡后便躺到床上呼呼大睡,这一觉他睡得格外的香,乃至于被楼下的吵闹声吵醒时他还有些意犹未尽。

  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后他便拉开了门,客栈内不知何时忽然多出了好多人,而陈翊正站在围栏边向下望着,他慢步走过去后却发现陈翊正在出神。

  “想什么呢?”柳花燃拍了下陈翊的肩膀,却把对方吓了一跳,陈翊被吓得退了一步后看清来人是柳花燃时顿时松了口气,捂着胸口心有余辜的说:“吓死我了花哥,我是在想这城怎么这么奇怪,我们白天进城的时候还到处都是浓雾,现在外面天黑了,浓雾自己散了不说,这些人也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就好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柳花燃挑了挑眉,这城池果真如许连竹所说充满神秘感。

  他望着楼下吃酒的客人忽然道:“手痒痒了,不然我们去赌两把?”

  “在这?”陈翊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柳花燃点点头后才发现自己并未听错,他以前怎么没觉得柳花燃这么疯?简直是不怕死的疯啊。

  当然如果他细想下去的话,就会想到柳花燃从不做无用之事。

  想会会这座城的城主便要去金钱最流通的地方走走,除了赌坊还有死斗场。

  岁鸢听罢不放心的要跟过去却被溯年强行扣押了,论在场习武之人的身手,大多都没有陈翊好,有他在柳花燃身边有什么可不放心的,但其实溯年最不放心的就是岁鸢跟着去赌钱,倔驴似的把盘缠全败光了,难道一帮人要去啃草果脯吗?

  “殿下小心,”古辰和准勒清知晓柳花燃的打算,便也不阻止他,只是叮嘱他万事小心,柳花燃点点头接过准勒清手中的药,转身和陈翊入了人群。

  “希望他别碰到那个疯子吧,”许连竹不知从何而来,一副惆怅的模样看着柳花燃和陈翊远去的身影。

  “你还没讲他来见过你之后的故事呢,”岁鸢似乎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当下有空便问起来了。

  谁知许连竹却摆摆手:“哪有后续了,当时他就跟我说了句等我之后便离开了,没过多久便成了悬域城的城主了。”

  听许连竹的形容这人还真是来无语去无踪,也不知柳花燃他们能不能顺利……准勒清在看不见柳花燃的背影后这才转身回了客栈。

  刚一入人群后陈翊便觉得这人多的有些太不正常了,一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不知为何他又想起白日里那江上飘的尸体,又是一阵恶寒。

  只是一个分神便被人群冲散了,陈翊焦急的喊着:“花哥!花哥!”下一刻他便觉得自己被人从右边狠狠拽了一下,脚本来就踩的不稳当下更是向右倾倒过去,这一瞬间陈翊想到了许连竹在进城前说的话。

  难不成他遇到扒手了??

  江王府内,江逾白看完手中的信件后便扔给了孤烟重,一时有些无奈:“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烽阳做事如此简单粗暴?”

  孤烟重只草草扫了一眼后便大笑起来,“王爷你还是不了解她哈哈哈……”说着便捧腹大笑起来。

  刚去解完手的宁书戮本来耷拉着脑袋走进来,一见孤烟重看着一封信笑的如此没有形象,登时来了兴趣,抢过信件后看了一眼便笑了起来。“提前到悬域城在客栈住下暴打一顿老板,还真是她能干出来的事,真亏她能想到这么一招。”

  “不管怎么说,有臣霜一路护送花燃是没有危险了,”江逾白说着多日阴郁的神色此刻也缓和了一些,周身气压不再那么低后孤烟重也顿觉如释重负。


第一百二十五章 城主现身

  夜晚的悬域城不知为何如此热闹,人多到陈翊都未看清拽他的人是谁,就被一把拽到了人群边缘,这人力气极大,陈翊都觉得下一秒自己的衣袖就要被扯坏了。

  “嘘!”柳花燃回头示意他噤声,陈翊这才看清是刚才找不到人的柳花燃。

  他拽着陈翊一路走到一个没有人的街角这才停下了脚,“怎么了花哥?”陈翊见柳花燃面色凝重不觉问道。

  只见他转身指了指人群,“你看,”陈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人头攒动的人群中,有那么几个人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一边从人群中穿梭而过一边似乎又是在寻找什么,陈翊大概数了一下,发现人还不少。

  “大王子的人?”他默默的移了脚步挡住了柳花燃半边身子。

  “挡我干什么,我现在戴着面具他们认不出来,”柳花燃说着回头道:“我们从这条街过去。”

  说着便拽着陈翊入了人流。

  陈翊被柳花燃带着七拐八拐的终于是到了个赌坊门口,一眼望去,这赌坊内金碧辉煌弥漫着金钱的味道。

  “我们真的要进去吗?”不知为何在看到夜晚的悬域城忽然多了这么多人后,他的心便一直不安,眼下看到赌坊不安的感觉更强烈了。

  “不进去怎么见见那个神秘的城主啊,”柳花燃说着不等陈翊再说什么便一脚跨了进去。

  瞬间,两人都感受到不少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陈翊被这些人盯的心里有些发毛,当下贴的柳花燃更近了,而柳花燃却似乎毫未察觉,径直走向了赌桌,他现是观察了一番才发现这里的赌场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走吧,”陈翊还未观察完这赌坊忽然就听见柳花燃来了这么一句,“怎么了?”他看过去却发现柳花燃眉头紧蹙,面色更加凝重了。

  “这里的筹码根本就不是钱,”柳花燃说着便要离开,却被两个人挡住了去路,那二人人高马大的,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看的人触目惊心,陈翊默默捏紧了袖中的匕首,这二人一看就是赌坊的佣人,若是交手了他二人难免吃亏。

  柳花燃被挡住了去路却也不恼,反而笑了一声:“这是什么意思?”

  “悬域城规矩!来了要么带走什么要么留下什么!”那两个大汉说话间手便已经扶上腰间的刀了,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规矩?”柳花燃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脸上的笑容很是讽刺,“最没规矩的人和我谈规矩,真是可笑,”说着还未等陈翊反应过来时,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了腰间的扇子,陈翊只来得及看见柳花燃的扇子飞了出去,下一刻那两个大汉便瞪直了眼。

  众目睽睽之下双双倒在了地上,柳花燃接过扇子轻轻将上面的血渍甩掉,下一刻陈翊才看清那两个大汉的脖颈处浮现出了一条血线。

  “花哥,你、你……”陈翊震惊的连话都说不完整,他没想到柳花燃如今的身手可以杀人于无形之间了,与之前内力真气对冲被折磨的模样大有不同。

  “我只是病了又不是要死了,”柳花燃话刚落下一刻所有客人如同见了瘟神一般顷刻间涌出,柳花燃本想顺着人流带着陈翊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却没想到赌坊的人下手如此之快。

  陈翊还未察觉什么就被柳花燃猛的推了一把,他踉跄了两步就见两个飞镖与自己擦肩而过,暗器没落在他身上却落在了要出赌坊的客人身上,那人回头怔怔的看着二人身后而后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经过这么个插曲客人早已跑的无影无踪,反而柳花燃和陈翊被赌坊给留下来了,没了人群的掩护两个人就是活靶子。

  柳花燃又是一把拽过陈翊:“退后!”

  说罢回身看着要偷袭他们的人,只见那人不知何时坐在了赌桌上,手中捏着个玉做的筹码正在细细观赏,说是观赏是因为他此刻的神情正如痴如醉般,柳花燃皱了下眉头又是退了两步:“阁下是何人!”

  那人一身红黑相间的衣裳,整个人虽然看起来很是慵懒,可周身萦绕的却是暗藏锋芒的气息,柳花燃对杀过人的感觉很敏锐,对面这人手中怕是不下十条人命了。

  听到柳花燃问的话,对面的人才转头看向他们,“不是说了吗,要么拿走什么,要么留下什么,”这人笑着一口白森森的牙却与他这年轻的面庞格格不入,眼神中掩饰不住的疯狂流露出来。

  柳花燃深吸了一口气,他回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两个大汉说:“谁说我没拿走什么东西?这两个人的命不是我收的吗。”

  陈翊没想到还能有这种办法,对柳花燃的敬佩又上升了一节。

  对面的人怔了一瞬似乎真的在思考柳花燃说的这句话,“好像也有道理,”这话一出口陈翊就觉得这人脑子肯定不正常。

  “那我们是否可以走了?”柳花燃本不需要在此和他周旋这么久,大可以一走了之顶多再让臣霜给他擦个屁股,毕竟这天下能打得过臣霜的人寥寥无几,可他觉得对面这个人虽是疯疯癫癫的,却是对他们没有恶意。

  “不行,”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也在柳花燃的意料之中,陈翊对这个人简直忍无可忍,开口反驳道:“你在这玩什么文字游戏呢?”

  “文字游戏?”年轻人似乎接收到了什么新词汇,当下指着他笑的很是瘆人:“你这个人有意思,我要把你留在我的地窖里。”

  柳花燃简直头痛,他一贯觉得自己很会猜人心,可眼下却看不透对面的人。

  “城主是说要把谁留在你的地窖里?”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几人的视线被吸引过去,发现古辰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此刻的他却是连面具都未戴,径直走进来站定在那年轻人面前。

  “摄政王?”年轻人神情有些意外:“你出京城了?哈哈哈哈有意思。”


第一百二十六章 平衡被打破

  柳花燃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微卷的头发随意披散着,不知为何这人发色极浅,配上白皙的皮肤显得他像是鬼一般可怖。

  古辰坐在他对面竟还能怡然自得的喝茶,遂放下手中的茶杯说:“这茶太一般,”甚至还有功夫品茶。

  陈翊在一旁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柳花燃倒是自然,坐下后还看了看赌坊的布局,赌坊被方才两人一闹现在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寂静的有些可怕。

  “不知摄政王大人来此是为何?”被称为城主的年轻人莫名说话开始文邹邹的,古辰的眼神落在他身上,脸上无甚表情:“护送西域二王子进宫面圣。”

  柳花燃没想到古辰直接挑破了他的身份,眼下有些意外,抢在对面年轻人开口时说:“不知道阁下名讳,在下名柳花燃,幸会。”

  与方才蛮不讲理的模样成了个反差,此刻的柳花燃彬彬有礼,让一旁的陈翊又是一番疑惑。

  “你就是二王子啊?”那人坐姿很是随意,虽是在古辰面前却也未受他丝毫气势影响,整个人都要瘫在椅子上。

  柳花燃点点头便不再说话了,他摸不清对面的人在想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少说,毕竟多说多错。

  “我叫沈醉,”年轻人吹了下额前的碎发,猛然坐近看着柳花燃,一旁的陈翊不由得紧张起来,伸手挡在柳花燃面前:“城主这是做什么?”

  虽说现在古辰在这里,可谁也保不齐这小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来,柳花燃却是推开了陈翊的手说:“这是做什么,城主好奇我便让他看,出门在外以和为贵。”

  古辰坐在一旁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一开始的起因本就是柳花燃和沈醉的矛盾,他横插一脚只会起反作用。

  “你可真有意思,”沈醉忽然发出了几声瘆人的笑声,这人很善于隐藏自己的想法,性格可能也是这人在掩饰才在人面前疯疯癫癫的。

  柳花燃笑了一声并未接话,陈翊也只好退后继续站在柳花燃身旁,场面一时僵持下来,沈醉虽未开口刁难,可几人也走不了。

  古辰又抿了口茶,终于开口打破了眼下的僵局:“城主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谁说没什么事了?”没想到沈醉连古辰的面子都不给,被驳了脸面的古辰一时间也有些下不来台,当即厉声道:“你该知道本王出现在此是陛下授意,若是你耽误了日子只怕到时候就不会像现在过得如此舒心了。”

  几人深知这人虽是疯疯癫癫的,却很会在利弊面前选择,在古辰这句话后沈醉果真松了口,他却是毫不在意的耸耸肩说:“行吧,反正他也带走两条人命了,这个规矩也不是不可以为殿下破,毕竟出门在外以和为贵,”说着他看向柳花燃时脸上的笑容收了一些,“是吧?殿下。”

  柳花燃一时间被他这句话哽住了,“自然,”他点点头,几人从容的从赌坊出来了。

  站在赌坊对面的臣霜正靠在墙上暂时歇脚,看见柳花燃出来后便也跟着离开了,而沈醉却是在几人离开后站在门口驻足了许久,沉默片刻后他才转身回了赌坊。

  “沈醉是外邦人,至于是哪国的,从哪里来的就不清楚了,”孤烟重说着放下手中的卷宗,这是他这么多年里搜集到的仅有的几条情报,沈醉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没有过去。

  “只要是人,就都会在世界上留下痕迹,”江逾白说着伸手点了点堪舆图上的悬域城,“五年前还没有这个地方,是从我到了岁逢后这个人才在这个地方扎根,据说这个人与雁北交情匪浅,可我却并未见过他,或许可以往西洲那边查一查。”

  “西洲?”孤烟重恍然大悟,当即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他若是真因为什么才出现的,肯定是与五年前那件事情有关系的啊!我这就去查!”说着起身便要离开却被江逾白叫住了。

  “不急于这几天,”江逾白话刚落虞风行就端着一碗药进来了,他将手中的药碗往前一递:“春日是最容易染风寒的时节,你若是死在这个时节怕是要亏死。”

  面对虞风行打压式的关心在场人都不以为然了,宁书戮还是那副睡不醒的模样趴在书桌上,“有臣霜在他不会做什么,查到他身份只是时间问题而已,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花都蔚进京后该如何。”

  正如他所说有臣霜在沈醉没敢做什么,在这他这混乱的地界连大王子都没空间施展神威,从另一个方面说他还在偶然间帮柳花燃成功从大王子那儿脱身。

  “仅靠三妹应该是不够,”孤烟重说着看向江逾白。

  后者沉默了半晌,这才开口:“龙进已经去了。”

  “什么?!”孤烟重猛得窜了起来:“父亲亲自去了?不是,这、这有些小题大做了吧?”虽说柳花燃是江逾白的重点保护对象,但龙进怎么会听他的去京城?难道柳花燃身上有什么龙进想利用的东西?是身份还是江王?

  这一刻里孤烟重的脑袋转的飞快,几乎把所有可能都想了一遍,可却都说不通。

  “花都蔚的身份可真是给许多人提供了便利啊,”宁书戮这话在嘲讽江逾白居然肯把柳花燃当做利益与龙进交换。

  而江逾白只是瞥了他一眼说:“这些事情我自有考虑,以后你们便不用管了。”

  “不用管了?”宁书戮一把将手中的书甩了出去,面露温色。“江逾白你再说一遍!”

  在面对宁书戮的怒意时,江逾白却是平静的喝下虞风行碗中的药,而后只见他放下了碗,平静道:“以后关于花燃的所有事情你们都不用管了,特别是你,”这话他是对宁书戮说的。

  本就微妙的平衡彻底被江逾白打破,宁书戮怒极反笑:“你以为我在这看这么多账本是为了柳花燃?”这是他第一次直呼柳花燃的大名,只见他愤愤的起身道:“你真是个傻的。”话落后便扔了一地的账本扬长而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栖舟

  “这……”孤烟重看着散落一地的账本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江逾白,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这些日子虽说看上去平静的很,但岁逢城内时不时会来很多官兵,每日江逾白都要去营地走上一圈,孤烟重虽然是个收集情报的好手,却不曾参与过战争,眼下看着江逾白囤的私兵越来越多,心里日渐发慌。

  “烟重?烟重?”虞风行敲了敲桌子,孤烟重这才回过神,“怎么了?”

  虞风行听他这话便知道孤烟重又走神了,“你这些日子怎么了,为何心不在焉的。”

  孤烟重递给他需要的药草,闻言叹了口气:“不知道,就是感觉心里不安,就感觉好像马上有什么事要发生了,”话落又是叹了口气。

  虞风行知道他在担忧什么,捣药的手并未停下,“你只是替他收集情报,也不是要你上战场和雁北打仗,说到底这是他们二人的仇,不关龙煞的事情。”

  说起这个来,孤烟重忽然想起来龙进去京城这件事情,当即反驳道:“怎么不关?你没看父亲和王爷走多近吗?而且他为什么要一直帮王爷啊?还有他为什么当初要杀了摄政王的母亲,这些都统统说不清楚啊。”

  “烟重,有些事情我们不需要知道的那么清楚。”虞风行说着捣药的手顿住了,他捏起捣药罐中早已看不出模样的药草来放在鼻下闻了闻,“就像这药草为何能对标治病,我的双眼又因为什么吓得,而你是怎么来的龙煞。”

  虞风行的语气平缓,随在外人耳中听不出什么意味来,可这最后一句话落入了孤烟重耳中,却是让他心里咯噔一声。

  “大哥,你说什么呢?”孤烟重干笑着却再说不出话来。

  药房内鸦雀无声,虞风行捻着指尖的药草,徐徐道:“我从未问过你,是如何到的龙煞,今日我想知道。”

  本就心里有事的孤烟重这下更笑不出来了,心里挣扎了一番本是打算沉默一会看看虞风行还会说什么,但半晌虞风行都未再说什么,他虽是沉默但还是把选择权交给了孤烟重,虞风行先前说的那番话就是在告诉他。

  他只是想知道所以问了,而说与不说都是他的选择。

  可孤烟重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垂着头沉默半晌,虞风行却再未开口,也不再需要他递药草了,他虽是没了眼睛可却往往是看人最准的。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孤烟重话落叹了口气,今日的他似乎一直在叹气。

  “那就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再说吧,”虞风行并未逼问孤烟重,反而这件事情被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带过去了,而这件事却始终如一日的扎根在孤烟重心中……

  巫族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都在大山中,因此他们也被称为大山的孩子。

  而这日正是山神祭祀的日子,大人们围绕在祭坛中跳起祈求和平的傩舞,女人们围坐在四周双手合十祈祷。

  这时站在人群中的准勒清才不过六岁,身边是与他一起长大的玩伴,“我要走了,”他听见自己的玩伴说道,四周很安静,这句话准勒清听的很清楚。

  “你什么时候回来?”准勒清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望向身边人的眼睛变得湿漉漉的,“不走好不好?”

  身边的人和他年岁相仿,此刻他眼中虽有泪花,可还是说出了准勒清不想听的话。

  “我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大山的孩子要远航,大山会保佑自己的孩子,那就祈祷你一世平安,健康,喜乐。

  “我走了。”男孩幼小的身躯被大人围着,准勒清清楚的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所以只是静静站在人群外,透过许多人心看着孤烟重被一个大人拉走,那幼小的身躯走的越来越远,直到他再也看不见了。

  “等我,”准勒清快跑了几步却看见自己的玩伴乘着舟,小小的一艘船,几个人就带走了孤烟重。

  准勒清回头望着绿意盎然的大山,小小的脑袋不明白,为什么人还没长大就要离开呢?

  “大巫?”柳花燃伸手在准勒清眼前晃了晃。

  眼前的场景渐渐回归了现实,准勒清这才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抱歉,殿下方才说什么?”

  准勒清戴着面纱,柳花燃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可也能察觉到此刻的准勒清有些落寞,他扶了扶脸上面具继续道:“明日我们就要离开了,再过三日就要到京城了,大王子这么追着不是个办法,大巫有什么好办法吗?”

  准勒清的眼神落在柳花燃身上片刻,他不会不知道最好的办法是杀掉对方,柳花燃好不容易找回了亲人就要杀掉自己的亲哥哥,即便这个亲哥哥要杀他,可这件事情对他还是太过残忍了。

  “有臣霜在他应该不敢做什么,”古辰见准勒清迟迟不说话,便插了一嘴:“只剩最后几日进京,想必他也不敢在京城内大动干戈,臣霜跟不进去,但有我在你身边,届时雁北也会给我一个面子。”

  “大人怕是忘了默许大王子追杀我的就是雁北,”提起雁北来柳花燃难得没了好脾气,对古辰的态度都劣了几分。

  知晓柳花燃厌恶他们的古辰被怼的说不出话来,雁北让他跟着柳花燃却也默认大王子追杀柳花燃,又怎会在进京后给他一个面子呢。

  可这次古辰却想错了雁北。

  本是平静的客栈忽然间人又多了起来,三人正坐在二楼吃饭谈事,柳花燃听着一楼的喧嚣声看了过去,却发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一群追杀他的人。

  “胆子还真大,”柳花燃冷笑了一声,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那些侍卫腰间都挎着大刀,可客栈的老板和小二却丝毫不惧,依旧正常待客,而那群人的眼神始终落在柳花燃这边,此时准勒清也看到了这群人的面貌,只见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连面纱都未戴起身走到了围栏旁站定望了下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病

  “大巫还是莫要如此招摇,”古辰好意提醒,若是没起到震慑作用反而激怒了对方,怕又是一场血战,对两方都没好处。

  准勒清自然能拿捏住其中平衡,只是声音冷森森的说道:“无妨,巫族虽崇尚和平不怎么出领地,但我来到中原的消息应该早已传开了,大王子如此大动干戈怕是早已稳操胜算,西洲的天快要变了……”最后一句话如同叹息一般说出口,是无尽的无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柳花燃听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便也起身走到了准勒清身旁问:“来之前你都不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现在为何如此信我?”

  准勒清的视线淡淡落在那些侍卫身上:“你不会把他们当做筹码,他们不会为了你的一己私欲而平白无故死去,在你的眼中天下百姓永远是最重要的,你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让他们让步。”

  这番话说的柳花燃不觉发笑:“大巫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不过我这些计划可都是有私心的,为了……”出口的话顿了顿,柳花燃伸手撑在栏杆上,脸上的笑容一时有些苦涩:“全都是为了我自己啊。”

  二人都听出柳花燃话中的牵强,古辰看着柳花燃日益消瘦的身躯,情不自禁问道:“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谁知柳花燃转身时笑的却很灿烂,“做什么事都要问自己值不值得的话,那人活着岂不是太累了。”

  柳花燃这番话轻易的打散了放下烦闷的氛围,虽是解了准勒清和古辰烦闷的心情,可柳花燃还是不觉失落,可我这两辈子都活的太累了,死也不能死的没有价值,若是他的死能为江逾白铺好一条路的话,那他便觉得值得。

  “那些人怎么又来了?”陈翊刚出卧房就看见一楼坐了不少西洲人,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又是大王子的人,当下有些烦躁,“还有没有完了?”

  “明日上船的时候都小心些吧,”准勒清话落便转身离开了,而柳花燃还屹立在围栏便静静的看着一楼的西洲人,他虽未长在帝王家,可他身上流着西洲皇室的血脉,自己想来也可笑,他竟看不出来哪个是想杀他的亲哥哥。

  古辰起身刚要离开就见柳花燃扶着围栏的手攥紧,而此刻的柳花燃只是能勉强撑着围栏站住,身上蛊的躁动让他起了一身冷汗。

  “花哥!”陈翊眼尖一眼便看到了柳花燃的不对劲,当即小跑过来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罐倒出一颗药来递给了柳花燃。

  柳花燃接药的手都有些颤抖,虽然他未说过,但他也清楚准勒清给他配的药对他越来越没有用了,药效在他身上越来越弱,直到有一天蛊虫再也平息不了,他就要跟这个虫子一直共存到死了,而真气和内力频频对冲,冲击着他那脆弱的筋脉。

  以前他是觉得自己会爆体而亡,而现在也拿捏不出自己到底会因为什么而死了,眼下他看着一楼虎视眈眈的西洲人,内心暗自下了一个决定,他绝不能现在死。

  这一晚门外街道虽然很是喧嚣,但却是一夜平静。

  深夜臣霜屹立在客栈门口,身后的门缓缓关上,还未看清她的身影,片刻间所有西洲人都倒在了地上,客栈的老板像是习以为常指挥着小二挪走这些尸体,第二日客栈又是一如往常,这一切都发生的无声无息。

  臣霜坐在屋顶看着圆月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日光,楼下的客栈走出了几个人,她低头看去,清晨时分柳花燃一行人离开了。

  又是回到了船上后柳花燃终于受不住这些日子的折腾,生了一场大病,陈翊急的在船上前后奔走,又是给柳花燃擦身子又是喂药又是做饭,生生逼的自己两夜未阖眼。

  而准勒清也整日与药炉对坐,他使劲浑身解数才堪堪把柳花燃从阎王爷那儿拉了回来。

  柳花燃的病虽是好转了,可人却迟迟不见醒,陈翊又是在床边守着生怕错过柳花燃醒来。

  柳花燃这一病把本就忧虑的气氛烘托到了极致,此刻的船上人人都有些焦灼,连一向爱嬉笑打闹的岁鸢都变得安静起来,一行人就这么在江上沉闷的飘了三天,快到京城时柳花燃终于醒了。

  眼中的场景天旋地转,柳花燃只觉得自己看什么都在打转,躺了一会清醒了些又感受到船在晃,鼻间萦绕着一股药味,惹的他又想吐了。

  他抬手扶额深吸了口气,强压下想吐的欲望,这时门被人拉开了,陈翊端着水盆进来时就见柳花燃醒了,本是沉闷的神情立马喜悦起来,他把水盆放下后当即跑了过去,喜上眉梢都把他疲惫面庞冲淡了。

  “花哥你终于醒了!还有没有哪不舒服?大巫!大巫!”陈翊问了几句这才想起来喊准勒清,他这两声喊的中气十足,可柳花燃只觉得如雷贯耳,耳朵又开始嗡嗡响起来。

  “怎么了?”准勒清走来时就见柳花燃拧着眉毛靠在床头,而陈翊站在一旁一脸笑意。

  见柳花燃醒了他也松了口气,上前为他把脉。

  “我这是怎么了?”昏迷了三日的嗓子都有些沙哑,柳花燃不适应的咳嗽了一声。

  “你差点就翘边啦!”许连竹也被陈翊的喊声招了过来,他本以为柳花燃出了什么事,在看到柳花燃醒来后却松了口气,可说出口的话依旧那么歹毒。

  “多谢大巫,”柳花燃昏迷这些天虽然什么也不知道,但看着几人皆是面露倦意便也知道他们跟着操心了多少天。

  “谢谢你弟弟吧,”准勒清放下柳花燃的手替他掖了下被子,“无碍了,日后万不可再受风了,”话落后似乎松了口气,

  “陈翊都以为你要死了,天天在床边守着你,”许连竹还站着门口说着风凉话,“啧啧啧,真是情义深重啊。”

  “许、连、竹、”柳花燃被他这话气的不轻,当即又咳嗽起来,一双好看的狐狸眼瞪了过去,许连竹被他这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当即笑着摆手:“我先走了。”

  他若是还不走陈翊怕是要抽自己的匕首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再见熟人

  一阵风吹来悠然呛进了柳花燃的肺中,他弯下腰猛然咳嗽起来,陈翊隔着老远就听见了柳花燃的动静,急忙跑来给他披了个披风:“花哥,大巫说了不要吹风,以后还是多穿一些吧。”

  柳花燃拽住肩上的披风,苍白的脸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事,你哥我命大着呢,没那么容易死。”说着可从脚底升起的寒气却另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体内的蛊虫已经开始啃食他的血肉了,说不定哪日就倒地死了,柳花燃望着愈来愈近的京城,心绪郁结,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船还未靠岸时几天就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陈翊在看清那人时险些喊出声,还好克制住了自己的惊讶,而柳花燃只是淡淡的笑着点点头。

  岸边的宋照诗以往脸庞上的笑容此刻没了一丝踪迹,她负手而立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从船上走下。

  古辰下船后便问:“是陛下安排你来的?”

  宋照诗点点头,转眼看向柳花燃说:“陛下请殿下入住大理寺,一来那里是最严明的地方二来也是相对安全的地方,过几日陛下便会宣殿下进宫了,”说着她让开了身子:“各位请随我来。”

  岁鸢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便有些好奇,这女子虽然被绷带遮了半张脸可还是能依稀看出底子不错,走在路上时就时不时的看着她。

  宋照诗虽感觉到岁鸢的目光可也并未说什么,一行人一路走到大理寺时,大理寺似乎在忙些什么,前后进进出出好些人,有些人手中还抱着些卷宗。

  “这是刑部的人?”旁人或许分不出哪些人是刑部的,但古辰日日与这些人打交道一眼就能看出来,宋照诗默默点头道:“近些日子东琊东琊各地都出了些命案,大理寺已经忙的不可开交了,现下刑部已经接手过去大半了,但所有人都一筹莫展。”

  说着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古辰:“摄政王大人辛苦了,这些日子我会照顾好殿下的,回去的时候您可要小心莫要触了陛下霉头。”

  古辰跟着柳花燃他们漂泊了好些日子,连大理寺的门还未踏进去就被下了逐客令,若是平时他肯定是要与宋照诗呛上几句,可眼下人心惶惶的大理寺给他一直不安的感觉,或许回宫述职才是最好的选择,便作揖道:“辛苦宋少卿了。”

  宋照诗也作揖而后猛然转头看向一旁看热闹的下属,她这一记眼刀倒是吓跑了不少人,顷刻间闹哄哄的正门就只剩下了刑部搬卷宗的人。

  “殿下随我来,”宋照诗的声音很轻,与方才沉闷的声音大有不同,这轻微的转变另准勒清皱了眉头,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子,不知她想做什么。

  柳花燃虽未说话却是在默默打量这个不小的大理寺,大理寺作为东琊象征律法的存在,修建的很是恢宏,看起来就得雁北关注。

  “接下来几日各位就先住在偏院,若是有什么事可去议事厅寻我,”宋照诗说着看向柳花燃忽然炸了下眼,柳花燃反应迅速立马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便也眨了眨眼。

  “少卿辛苦了,”他作揖看着宋照诗远去后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此刻岁鸢的耳朵倒是好使的很,陈翊见她又是十万个为什么便不觉有些心烦,将她与泰曜几人推出去,便推边道:“花哥和大巫有事情要聊咱们就别好奇那么多了,好些日子没睡好觉了你们一点都不倦吗?”

  待其他人都被清出去后柳花燃才缓缓坐在了椅子上,准勒清推开窗户看了一番发现并未有人偷听,便又关上了窗子问:“接下来什么打算。”

  柳花燃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缓过来后说:“雁北是要拖我,他想借我的手杀了大王子,虽然不知他在做什么打算,但看我现在这情况是离他的计划不远了,虽然知道是火坑,但我们也要跳。”

  说着他靠在椅子上,说出这些话时似乎用了很多精气神,此刻整个人看起来都颓的很,“休整一日,我便去见雁北,计划不能再拖了。”

  眼看着他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可计划还长若是他死在半路那整盘棋局就崩了。

  “这么快就要开始了?”准勒清看着柳花燃苍白的脸颊有些犹疑:“确定不需要再休息几日了吗?”

  “休息几日我这底子上的窟窿也补不好了,”柳花燃这话说到了准勒清心坎里,一时间准勒清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默默应声:“好,听你的。”

  “什么?!”准勒清话落后陈翊便惊呼着猛的拍了下桌子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他那身子现在能干什么啊?雁北不见他也是想让他修养,怎么能这么胡来!”说着他还有些气愤,一只手直接捏爆了手中拿着的茶杯,那茶水迸溅了不少在许连竹脸上。

  还在低头吃饭的许连竹莫名得了一脸水,他无言的抹了把脸不爽道:“你不知道他什么性子?你根本阻止不了他想做的事情。”

  “可话虽是这么说,也不能任由他折腾啊,”岁鸢说着也吃不进去饭了,手中的筷子被她拿来戳着碗里的米饭,此时一桌人对桌上日夜思念的美食兴致缺缺,竟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要不你再去下次安神药?”许连竹又开始出馊主意了,可还是丝毫没察觉自己的主意有多馊,继续说着:“反正多睡误了进宫的时辰他赶不上,不就无可奈何只好乖乖待在这儿了吗?”

  众人齐刷刷的转头看向他,霎时成为了焦点的许连竹格外不习惯:“怎、怎么了?”说话间都有些磕巴。

  “别说,”陈翊摩挲着下巴一副深谋远虑的模样:“这还真是不是办法的办法。”

  准勒清无奈摇摇头放下手中依旧用不惯的筷子说:“他进不去宫便会倒腾别的事情,你们最了解他应该最清楚。”


第一百三十章 没有机会了

  而众人在这边一筹莫展时,柳花燃并未乖乖躺在床上养病,反而穿了层厚衣裳,手中还拿着暖手炉正坐在宋照诗面前,二人正谈着话。

  “近些日子来的命案,死的都是西洲人?”柳花燃很是意外没想到另宋照诗愁眉不展的竟是这件事,看着宋照诗都快把自己的头发薅秃了,柳花燃心下生出了一些愧疚。

  他咳嗽了一声说:“其实那些人是追杀我然后被臣霜截杀的。”

  话落后他果真见宋照诗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西洲那边都追杀到中原来了?谁给他们的胆子?”宋照诗瞬间抓住了柳花燃话中的关键词,西洲人追杀他。

  “应该是雁北默认的,”柳花燃说着拢了拢肩上的披风,明明是快夏至了和他还是只觉得发冷。

  “你怎么了?”宋照诗第一眼见他面色不好便想问了,但碍于古辰在一旁不好表现的过份熟悉。

  柳花燃苦笑了一声说:“不瞒你说,我能活过年前就已经不错了。”

  宋照诗的神色瞬间错愕,明明她去年见柳花燃时这人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可如今一见不止消瘦了一大圈,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像是被风雪压塌的花儿一般。

  “和我讲讲这些日子都发生什么了,”自从上次回京后江逾白怕她暴露,两人便很少联系了,这些日子她也被命案的事情搞的挪不开步子,也很少知道宫里的事情了。

  面对江逾白的线人时柳花燃是无条件的信任,有些沙哑的声音缓缓将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讲给了宋照诗。

  话落后他已是说的口干舌燥,起身刚想倒杯水时宋照诗却比他先一步摸到了茶壶,好看的眉头皱在一起,宋照诗听后面色都差了一些。

  “王爷知道吗?”没想到宋照诗会先问这句话,柳花燃摇摇头,这还是出来半个月头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江逾白,想起江逾白还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岁逢,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宋照诗看着他落寞的神色不禁叹了口气,给柳花燃倒上水后便又坐了回去,思虑了一番才开口道:“据我所知我在雁北这么些年,确实并未见过他与哪个西洲人见面,不过也不排除可能会像之前萨伽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救活雁恒一样,一些事情他并未告诉我们。”

  她口中的我们是指她和古辰。

  柳花燃点点头,雁北不告诉他们是自然的,这人生性多疑属于是谁也信不过,若是啃轻易把这件事情告知他们,那她和古辰还真是会有危险。

  “不过九七那件事情我可以帮你查查,”宋照诗说着合上桌子上的卷宗起身道:“跟我来。”

  大理寺有一间密阁,里面摆放着许多陈年卷宗,悬案就占了大部分,还有一些是始终都未找到的失踪人员。

  “她既然存在便肯定会留有痕迹,”宋照诗说着取下了书架上方早落满灰尘的箱子,箱子看起来很重可宋照诗拿起来却丝毫不费力,她一把将箱子放在桌子上时激起了一阵灰尘,惹的柳花燃又咳嗽起来。

  宋照诗这才反应过来身边还站着个病号当即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生病了……”

  柳花燃倒是未在意这些,他挥挥手说:“没事,我们还是早些看看九七的卷宗吧。”

  据许连竹所说,九七是一路从临清到的岁逢,以她那身世查起来不算困难,可两个人还是在密阁耗了整整两个时辰,耗的窗外天都暗了,一地卷宗也未寻到关于九七的一点线索。

  宋照诗扑通一声躺在地上,本来面对命案的摧残她早就有些筋疲力尽了,可眼下又来个什么过往都找不到的九七,让她的头更疼了。

  柳花燃放下手中的卷宗,抬眼看着满屋子散落的卷宗说:“这么查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在你这找她的过往是不可能了,”这么查下去费时费力柳花燃耗不起,只见他起身后,目光霎时变得阴测测起来,“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杀了。”

  宋照诗怔了一瞬猛然坐起来,面色严肃:“不行,你若是在此动手被雁北发现端倪了怎么办?”

  柳花燃知晓宋照诗的担忧,可就在这片刻间他便想好了应对方法,他弯腰拿起书案上早已凉透的暖手炉说:“当然不是在这儿杀,要诱杀她。”

  宋照诗缓缓坐起身来,她没想到柳花燃会想到这么个主意,登时油然而生一种恐惧令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缓缓起身慢吞吞的收着散落一地的卷宗说:“我们说什么都没用,但殿下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想清楚再去做,人生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难道或者就有从头再来的机会了吗?”柳花燃一句话将宋照诗噎死了,后者只好默默收着卷宗说:“那殿下万事小心吧。”

  柳花燃嗯了一声再未说什么,转身即将要离开时忽然想起什么又顿住了脚步:“对了,私下里不要叫我殿下,可以直接换我花燃或者花都蔚,”他不喜欢这个称呼。

  随着柳花燃的离去,密阁内再次陷入了沉寂,宋照诗抓着手中的卷宗出了好一会神,这才叹了口气继续收拾着密阁。

  而在这两个时辰里陈翊找柳花燃找的都快疯了,他几乎要把大理寺的狗窝和猪圈都要摸清了可到处都不见柳花燃的身影,此时几个人正站在偏院里一阵头疼。

  而这时偏院的大门却被扣响了,陈翊还以为是柳花燃回来了瞬间飞奔而去,拉开门却见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首先入眼的是这人一口白森森的牙,笑的另他不觉恶寒来,陈翊猛的退后几步:“你来做什么?”

  那人却是一脚跨进门内,像是邻居间串门一般不见外,笑的很是灿烂:“我来找老伙计叙叙旧啊。”

  准勒清在看见他的第一眼时便皱了眉头,而岁鸢和溯年还有泰曜皆是一副退避三舍的模样。

  只见他站在烛光下,白皙的皮肤被烛光晃的更喝人了,可却还是一副诡异的笑容挂在脸上。


第一百三十一章 沈醉的身份

  泰曜挡在岁鸢面前叽里咕噜说了些陈翊听不懂的话,陈翊还未反应过来面前的沈醉忽然笑了一声说:“干嘛那么紧张,再说了,这里你们加起来都不一定能打得过我,怎么?要试试吗?”说着他开始转手腕,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兴奋。

  陈翊不自觉和他拉开距离,在发现他能听懂西洲话后后面几人皆是一怔。

  准勒清犹疑了一瞬上前问:“你是何人,为何会西洲话。”

  “废话真多!”沈醉本就没有耐心的性子被准勒清一问的所剩无几了,当下运起功便朝准勒清奔了过去,陈翊虽比他要快上许多,可沈醉却直直略过了他,月光寒凉,他只觉得一道冷光晃过,准勒清却是连脚都未动,抬手轻轻拨开沈醉的手,那刀便从他的面纱上滑过。

  “师父!”溯年和岁鸢异口同声喊道,紧忙跑过去查看,却发现那一半的面纱缓缓掉落,沈醉站定后摆弄着手中的匕首说:“还真是那把匕首。”

  看着沈醉手上的匕首如此眼熟,陈翊猛然想起什么,伸手一摸却摸到了空空如也的袖子,本是藏匿在袖中的刀被沈醉不知何时顺走了,他竟丝毫都未察觉。

  “你们还真是草率啊,就凭个匕首认人。”沈醉话落后手中的匕首飞出,与迎面而来的扇子撞了个正好,材质相似的兵器相撞激起一阵火花,而后沈醉微微歪了下头,扇子从他耳旁飞过径直嵌入了墙中。

  柳花燃出手仓促没想到沈醉会直接把匕首甩过来,他迅速退了几步伸手强用两指夹住离自己眉心只剩几寸的匕首。

  只见柳花燃将手一甩又将匕首扔给了它的主人。

  “这么晚不知沈城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说话间柳花燃跨步朝他走去,沈醉愣了一瞬没想到柳花燃根本不怕他,随机大笑起来,幽静的夜中他这笑容显得格外刺耳。

  柳花燃略过他一把将墙上的扇子拔出来,借着月光看了一番,发现这扇子真不是一般兵器,这么用还未卷刃。

  “你是真不记得我了?”沈醉大笑后却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柳花燃收起扇子转过身,脸上无甚表情,声音也有些发冷:“沈城主若是想告诉我什么大可以不用这种方式,出门在外虽然都是朋友,但不想当朋友的话,我便也不会手软。”

  说着他眼神逐渐凌厉起来,显然不欢迎这个外来之客。

  沈醉只是笑了一声指着柳花燃:“有意思有意思,还好当时没选你那个废物哥哥,还是选你有意思哈哈哈……”他又是莫名其妙自言自语了一番,而后忽然问:“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吧?是那个江王?”

  柳花燃听到沈醉说出这句话后却是眉头一皱,眼神中逐渐燃气了杀意。

  看着柳花燃这幅紧张的神色沈醉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自己却是一副惊讶神情:“哇!你们真的在一起了?那你也太可怜了吧,他快死了哎。”

  “废话真多,”沈醉这人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一副脑子不太好的模样,柳花燃也不想和他耗太长时间,夜还长他需要做的事情很多,若是惹上这么个麻烦够他这几日受的了。

  “你居然说我废话多,”沈醉说着佯装擦泪模样,看着柳花燃的眼神却顷刻间柔和了不少:“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不记得我了?”

  陈翊再也听不进气了,沈醉仗着柳花燃不跟他计较在话语间占了多些便宜,只见他卷起袖中另一只匕首指向沈醉:“沈城主一路从悬域城追到这里来,到底有何贵干!”

  见这几人皆是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沈醉也不装了,他甩甩袖子白眼都要翻上天了:“真无趣真无趣,没想到你也是这么无趣的人,不好玩不玩了。”

  沈醉又是自言自语一番朝门口走去,没想到这人从悬域城折腾到这儿只是为了在众人面前耍个疯,柳花燃按了下突突跳的太阳穴这才要转身进屋,沈醉的声音却又传过来了。

  只见他站在拱门下缓缓转过头,看向柳花燃时满脸笑容,和眼神却无甚感情,“你若是真喜欢他,我绑来给你。”话落后却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离开了。

  “这人真是个疯的,”被顺了兵器的陈翊气愤的很,这跟诗人的笔被人折了有什么区别,他屋内踱步,想着该如何把这个面子要回来。

  “他说的那些话,好奇怪。”岁鸢的小脑袋一直在回想沈醉方才说的那些话,准勒清扯下被沈醉毁坏的面纱坐在柳花燃身旁说:“他说的那些话倒是让我想到一个人。”

  柳花燃折腾了一百天此刻早已疲倦,他咳嗽了几声问:“什么人?”

  准勒清看着他苍白的面色默默掏出个药丸递过去:“二十年前的那位大巫继承人。”

  “与你们巫族有关?”柳花燃接过药丸直接丢进了嘴里,脑海里一直不自主的想起方才沈醉说过的话,他说柳花燃小时候他抱过柳花燃,他虽然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可沈醉才多大?从何而来的这句话?

  “二十年前那位大巫继承人是巫族中的翘楚,就连现在的我都未必可以胜过她,她的巫术是巫族之最,同时她的易容术也比我们要好上很多,最重要的是,”准勒清看向陈翊:“殿下那两柄匕首便是她为您专门打造的,据师傅说小时候满月宴上是您抓阄抓到的,后来在您长大些后便一直跟着您了。”

  所以他们才能用匕首认人,柳花燃听着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头更疼了,又是咳嗽几声放下手中早已凉透的手炉,“看来还有人躲在这一切的背后默默窥探,”柳花燃接过陈翊倒的热水润了润嗓子。

  “花哥你去哪了?我找了你一下午都没找到你,你知道我多着急吗?”陈翊说着叹了口气,满是担忧的看着柳花燃:“你以后去哪能不能和我说一声,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知道了知道了,”柳花燃随意敷衍了他几句便将话题拉回。


第一百三十二章 巾帼不让须眉

  “我今天下午去卷宗库里查九七的身份了,但是什么也没查到,”柳花燃说。

  听到他这句话后几人都是疑惑起来,若是按许连竹所说那九七的身份不可能查不到,这人身上或许还潜藏着许多秘密。

  “还有,”柳花燃忽然想起什么来又道:“最近大王子追杀我的人都莫名其妙的死了,宋少卿与臣霜熟悉知晓那不是臣霜的手法,那些人都死相凄惨,定是别人下的手。”

  臣霜出剑向来利索,定是不会把尸体弄成那副惨样子,他第一眼看到画像时险些吐出来。

  “西洲人讲究人死后魂归高天,但尸体若是被破坏便只能入地狱,”准勒清一直记得这个典故,而这个典故也只有熟悉西洲的人才知晓。

  这时两人的话渐渐指向了一个人。

  “沈醉?”陈翊和泰曜异口同声说出口,柳花燃点点头,沈醉怕是与他脱不了关系,今日他说的那些话虽然前言不搭后语,可细细想起来也是令人细思极恐。

  门外忽然响起叩门声,柳花燃抬眼看去只见那门上映射的是个女子。

  “殿下,我找泰曜又是要谈,不知现在他有时间吗?”九七赶在这个时候来找泰曜,也不知抱的是何心思,准勒清转头朝泰曜使了个眼色。

  泰曜和九七一同离开后,柳花燃才又开口:“你们觉得九七在雁北眼中是什么样的棋子?”

  是可丢弃的,还是他放在他这的另一只眼,又或是不轻不重的。

  “九七性情温和,我探过她没有武功,长的如此好看被雁北扔进青楼也真是对他,”陈翊莫名对九七不忍起来:“太残忍了。”

  柳花燃望着窗外的月牙,雁北呢?你是什么角色?

  怀着一脑袋的疑问几人各自分开了,可回屋后却是谁也睡不着,而柳花燃也是如此,夜半时分他还坐在窗下看着空中的星星不知在想什么。

  整理好卷宗路过的宋照诗见柳花燃还未睡有些意外:“花都蔚怎么还没睡?”

  见到个熟人柳花燃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紧忙起身拉开房门:“少卿要与我秉烛夜谈吗?”虽是邀请可他眼神中的渴望却让宋照诗推脱不掉,可奇怪的是连轴转了好几天的宋照诗此刻应该是困的很,但现在的她脑子清明丝毫困意都没有,便点头答应了。

  柳花燃沏茶的手法与江逾白极其相似,宋照诗不禁笑道:“花都蔚还真是和王爷有几分相似,连沏茶的手法都一样。”

  柳花燃把这句话听成了对他的赞赏,和自己的心上人相似是对他莫大的夸赞,当下柳花燃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而后他将入夜时沈醉来偏院闹了一场的事与宋照诗说了,后者听着陷入了沉默,等到茶沏好后她才开口。

  “这个人能不惹就不惹,最好离得远远的,”古辰身份特殊自然与沈醉碰面很少,可宋照诗作为朝中大臣还是雁北眼前的红人,更是与这人日日碰面,如此常来便也交谈过几次。

  “这么多年他虽然深入简出,但看他手下治理的悬域城你也知道这人不简单,先前我也查过他,发现他好像是在找什么人,”宋照诗说着不由得想起她潜入悬域城的那一日,本是为了查查沈醉的出身却险些没出来。

  刚一进沈醉的住处她便被发现了,这人虽未出门可手下的人也把她逼了出去,幸好当时她当时易了容,沈醉后来查了许多人都没查到,她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可某一天,她起床刚拉开门却发现门口有个和她易容后长得极像的一具尸体,目瞪口呆的面庞落入了宋照诗眼中,即便是见过许多种死法的尸体,她当时也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退了好几步。

  “他当时知道是我在查他,本来那个时候王爷让我撤出京城,但我不愿在雁北眼中正红的时候放弃下毒的大好机会,只好硬着头皮又留在京城,”宋照诗想起那时的事情来还是忍不住起了一身虚汗,那些日子宋照诗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生怕沈醉告诉雁北些什么。

  “可后来却什么都未发生,”宋照诗后来想来真是虚惊一场,雁北对他还是以往的态度,而沈醉也未对她怎么样,这一切好像没发生过一般。

  “沈醉与雁北走的近,但他却未告诉雁北关于你会易容的事情,”柳花燃琢磨着这件事忽然发现又浮出一个疑惑:“他是怎么知道你会易容的?”

  宋照诗摇摇头叹了口气:“不论怎么说,我还是欠他个人情,若不是他未告诉雁北我会易容的话,给雁恒下毒那次我就怕是比雁恒先走了,还有之后和你一同杀烛春那件事……”说起这件事来她不自觉抚上脸上的绷带。

  事情过了半年,虽然眼睛早已痊愈,可她还是不愿松下绷带,起初每晚梦回她都能看见脸庞上的绷带缓缓延伸至全脸,噩梦缠了她好些日子,近些时日忙起来时才不再去想这件事了。

  “我一直想问来着,”柳花燃看向她脸上的绷带时带些歉意:“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宋照诗倒是对这事情不避讳,如今的她早已放下自己丢了一只眼还毁容的事情了,“当初为了取得雁北信任只好找臣霜毁了我的容貌,再去找那时滞留在夷洲城的父亲,装作是和烛春追你的时候被龙进发现,我们二人不敌你们,只好一死一重伤。”

  说着她缓缓解下绷带,那愈合的伤疤铺了小半张脸,柳花燃不忍再看那受自己连累而空荡荡的眼眶,只好端起茶杯抿着茶。

  “花都蔚不必为我伤心,”宋照诗本是最需要安慰的那个,此刻却反过来安慰柳花燃。

  “我早知晓会有这么一天,”她修长的手指拂过那可怖的疤痕,“我既已以身入局便不无辜,也无需花都蔚的安慰与同情,我虽为女子但面朝百姓背对雁北,若是想天下太平总是要牺牲一些人的,我甘愿做王爷手里的刀,也甘愿为百姓赴死。”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五年一瞬

  柳花燃本想问宋照诗会不会后悔,可看到她眼下平静的神情,发现未想开的就只有他而已。

  一杯浓茶下肚,体内的寒气这才被驱散了些,柳花燃放下手中的茶杯,二人不与尔同陷入了沉默,一同望向窗外。

  “花都蔚在想什么?”半晌宋照诗问。

  柳花燃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那树上的新芽趁着春风疯长,这时他才意识到原来又是一年夏至快到了,距离他回来后已经快是一年了,而这具身体也快到极限了。

  “在想逾白,”柳花燃毫不避讳对江逾白的感情,宋照诗有些意外他对自己竟如此坦白,一时有些失笑:“花都蔚倒是对我很是坦白。”

  闻言柳花燃叹息一声:“若是能昭告天下我对他的心意,便能永远留在他身边我也是愿意的,可惜如今的我只剩半年时间了……”

  恍惚间他想起第一次从准勒清口中听到自己只剩下一年时间时,那时的他心里多的是不甘心,可经过一段时间的挣扎,他发现自己即便逆天重生了,也无法改变既定的结局,既然改变不了,那就用自己的命再为江逾白做些什么吧。

  两人再见时她只觉柳花燃是因为奔波而身体劳累,故而落下病根,可如今柳花燃的离开已经成为了既定的事实,宋照诗也不禁伤感起来。

  “你去世的那五年,王爷其实并不怎么伤心,”这是第二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那五年之间的事情,柳花燃听的格外认真。

  “但是谁能想到他在自己卧房里挂了你的画像,老王爷死后我与他见的第一面,便是你走后的两年时间,他与我记忆中那个骄纵的世子爷大有不同了,开始沉稳算计起来,那五年他虽背靠着岁逢,可岁逢也与他相生,许是担子太多,他不敢流露任何情感,渐渐的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宋照诗还记得那次的会面,江逾白给她一种错觉,一种江谋还在世的错觉。

  柳花燃听罢深吸了口气,心绪又郁结起来。

  “那时你在城墙为他自刎时在想什么呢?会不会想到他日后会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走下去。”宋照诗的语气平静的很,像是两位老友坐在一起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柳花燃被宋照诗的话拉回了江逾白被雁家追杀那日,那时他护着江逾白从囚牢中逃脱,整整三日八个人在京城内各处逃窜躲避官兵,江逾白的画像贴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那时的柳花燃在听到江谋去世的消息时,便下定了决心不论以什么方法,一定要保住江逾白,京城那几日战火纷飞,风借火势久久不灭,可在柳花燃决定换上江逾白衣服的那日,下了一天的雨,屋外的雷劈下盖住了江逾白的嘶吼声,他曾极力阻止自己替他赴死,他何尝未崩溃过,只是那时的他稍显稚嫩,而如今的他已是运筹帷幄的江王。

  站在城墙上被烛春剑指时,柳花燃望着在臣霜马上回头的江逾白,悠然松了口气,肩上常年的担子在那一刻卸了下去,他对得起江逾白的知遇之恩,也对得起江谋的养育之恩了,便心安的去了。

  在自刎时他从未想过那么多。

  可当初他躺着血泊中,又在想什么呢?

  那已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柳花燃不愿再被过往的羁绊绊住脚,如今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没想什么,”柳花燃说着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如今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不知为何宋照诗从他的神情中,看到了转瞬即逝的释然。

  “也好,”她点点头喝下最后一口浓茶,今夜注定无眠。

  同在失眠的还有远在千里之外的江逾白,这几日他督促孤烟重都快把所有典故翻烂了,翻的孤烟重这些日子一看字就不觉发晕,今日终于是歇菜了。

  “呕——”孤烟重捂着嘴就跑了出去,虞风行端着药碗进来时险些被孤烟重撞翻,他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孤烟重便转身跑了,不多时入耳的便是呕吐声。

  “你对烟重做什么了?”虞风行熟练的走到江逾白的书桌前,将药碗放下:“最后一碗药了。”

  江逾白看着那苦涩的汤药无声的叹了口气,拿起来一饮而尽,随后又翻起手边的典故来,虞风行摸索着坐在了椅子上后想起了什么,有些犹疑的问:“你不会还在查唤魂镜的事情吧?”

  江逾白嗯了一声,继续翻着手中的书。

  虞风行一阵无言:“那都是假的,你如此执着做什么?臣霜离开后刺杀你的刺客也多了,眼下你该担忧的不应该是你自己……”

  “你话变多了,”江逾白瞥了眼虞风行,被打断话的人面色有些尴尬,半晌虞风行才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我不是为了你说这么多,是因为花都蔚,你若是死了他去投靠雁北这件事可就白做了。”

  再次从旁人口中听到柳花燃的名字时,江逾白都感觉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他默默放下手中的书,这些日子被典故充斥的脑袋终于清明了些,他到底在干什么?

  “说起这件事情来,”虞风行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了江逾白:“臣霜又来信了,算着日子莫约花都蔚他们已经到京城了。”

  江逾白打开信件,越看下去眉头就皱的越紧。

  吐的昏天黑地的孤烟重回来后就瘫在了椅子上。

  “他们在路途中经过了悬域城,”江逾白话中有些疑惑:“沈醉这个人为何对花燃有这么大的兴趣?”

  “沈醉?”虞风行呢喃着这个名字忽然想起来什么:“是那年发现诗诗会易容的那个人?”

  “什么?”孤烟重咳嗽了几声猛的从椅子上挣扎着坐起来:“沈、沈醉?是那个沈醉?”

  江逾白看着他这过激的神色察觉到了什么:“还有哪个沈醉?”

  被反问一句的孤烟重顿时发觉自己有些太过惊讶了,转而干笑着靠在椅子上:“没什么没什么,”说着给自己倒了杯酒,安抚了下吐的发痛的喉咙。


第一百三十四章 等一人来

  “花燃入了京城住在了大理寺,臣霜在城外驻扎,”几张信纸被江逾白涵盖成了几句话,他翻下最后一页信件,最后一页只有寥寥几句话,是对虞风行和孤烟重说的。

  “诗诗痊愈了,看上去没受什么影响,她也一切安好大哥二哥勿念。”江逾白收好信纸借着手边的蜡烛将信件烧尽了。

  “算这个丫头还有良心,”虞风行虽是有些不满但还是一副高兴的模样,孤烟重看他那傲娇模样有些无奈,臣霜很少喊他们二人大哥二哥,只有几次在信件中落笔是如此写的。

  “宁少爷被你气跑了,就由他去了?”虞风行问起前两日的事情来,还是觉得江逾白和宁书戮有些孩子气,竟只因为那么几句话宁书戮就一走了之,而江逾白这个大醋缸子什么醋都吃。

  “反正他留在这里也是给你们添麻烦,”宁云舒抱着宁锦慈从门外进来,江逾白看到那小丫头眼睛滴溜溜的转就知道这孩子又憋什么主意呢。

  遂他伸手点了点宁锦慈说:“你哥哥瞎闹你可不能跟他一起走知道没有?”

  宁锦慈却丝毫不怕他反而做了个鬼脸:“我知道,我哪有二哥那么傻。”

  宁云舒将她放在身边的小凳子上,为她翻出了今日要识字的课本,这小凳子和书桌还是孤烟重之前得空专门为她打造的,这些日子宁锦慈在江王府待的很是舒坦,府里的人都很喜欢她,小丫头也渐渐向着白面馒头方向发展了。

  “他身手不错,去了京城你也能放心些,”宁云舒说着看向江逾白。

  江逾白嗯了一声,心绪还是有些沉闷。

  宁云舒一眼看出他在担忧什么,边翻着账本边道:“有我在雁北还不敢对书戮做什么,你就放心吧,况且不是还有古辰。”

  听到古辰的名字时江逾白不由得皱了眉头,即便知晓他是不得已倒戈向雁北,这些年也未对自己做什么不利的事情,可一想到古辰时心口还是堵得慌。

  宁云舒看他皱起的眉头,就知道这人又在心里想以前的事情了,有些无奈道:“若是要怪还是要怪雁恒,说到底古辰也是为了保全自家人的性命才不得已屈尊在雁北那儿,他在朝中这么多年也是个清官,也不负老王爷教导他多年的恩情。”

  话虽是这么说,可江逾白每每想起还是心里有些不舒服,那五年中两人从未见过面,五年后第一次见面便是古辰来找他说要一起扳倒雁北,最近一次见面便是那日在叙情阁,他出现后便带走了柳花燃,若是古辰与雁北同心,那柳花燃这一行恐怕凶多吉少。

  即便他与古辰一起长大,可他还是赌不起。

  他不能把柳花燃当做赌注,赌古辰还有没有良知,可他如今什么都做不了。

  “想什么呢?”宁云舒的话及时打断了他烦乱的思绪,江逾白悠然从过往抽出神,摇摇头:“没什么。”

  和他认识这么多年宁云舒猜他的心思太简单了,这人肯定是又在心里自己和自己拧巴上了,她提起朱砂笔细细看着账本说:“我相信这段日子很快就会过去了。”

  江逾白靠在椅子上捏着眉心,这段日子会过去的。

  也不知是不是沈醉那夜突然到访,说的那些话突然搅和的柳花燃计划乱了,这些日子柳花燃倒是在大理寺乖乖待着,每日的作息也规律很。

  陈翊盯着正在看小人书的柳花燃一言不发,柳花燃早已一头沁进小人书丝毫都未察觉陈翊的视线,而一旁的许连竹却莫名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终于不耐烦的将手中的话本子砸了过去。

  却没想到陈翊眼神都未移开一手抓住了那话本子,许连竹看了眼脸上挂着猥琐笑容还在看话本子的柳花燃,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你没有自己的事要干吗?老盯着他干什么?”许连竹靠在椅子上又从桌子上众多的话本子里挑了一本。

  陈翊却还是一言不发盯着柳花燃。

  “啧啧啧,”柳花燃一脸意犹未尽的收起手中的小人书道:“这京城果真是与众不同,连小人书都和别的地方的不同,这趟没白来啊。”

  说话间他转过头才看见陈翊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着陈翊那考究的眼神,柳花燃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陈翊还是端着一副深思的模样问:“花哥,你这些日子是不是又在偷偷计划什么?为何这些日子什么动作都没有?”

  谁成想听到陈翊的话后柳花燃却笑起来:“想什么呢?我这是在等人。”

  “等谁啊?”许连竹一阵疑惑,那夜他没在偏院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陈翊却瞬间猜到了:“你在等沈醉?”

  “什么?!”柳花燃还未说什么许连竹先炸庙了,只见他蹭的一下站起来四处张望:“在哪呢?在哪呢?”

  他这一惊一乍的,柳花燃险些被吓到,一时有些无语道:“这是大理寺,即便他来了又能如何?难不成还敢在这儿跟我动手?”

  陈翊伸手故作高深的摆了摆手指:“花哥,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他那夜做什么了,若是他真来了,你能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吗?他若是能和盘托出,那我们还那么费劲查干什么。”

  谁知柳花燃却笑了笑,翘起二郎腿靠在椅子上说:“我也没指望他能说什么有用的,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对咱们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许连竹听到他这句话险些被气过去:“你是不是忘了他怎么挑衅我的了?我不是告诉你们和他拉开距离吗?哪夜怎么了?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他这一连串的问题绕的陈翊都有些端不下去了,这还是头一次陈翊觉得许连竹话有些多,不禁有些不耐烦起来:“你该庆幸你那夜不在偏院,你我加起来都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许连竹看着他卡巴卡巴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那么夸张,”柳花燃看着两人整日掐架,不禁觉得很是有趣,此刻脸上的笑容又多了些。


第一百三十五章 神经病

  “有什么好玩的让我乐乐啊!”门外传来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三人齐刷刷回头见门口正站着柳花燃等了好几日的客人,只是此刻三人不约而同的皱了眉头。

  沈醉虽是一袭白衣,可此刻衣裳上落了不少血,他一手捂着胳膊,脖颈旁也有一道伤口,一看就知道是利器划伤。

  柳花燃脸色变了一瞬忽然大喊:“大巫!”

  准勒清耳朵一向好使,这时听到柳花燃的呼喊便急匆匆赶来,被他这一声招来的还有宋照诗,只见两人看到门口的沈醉时皆是一怔。

  这人不知是从哪个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衣裳的颜色已经看不出来了,浑身入目的都是血,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偏院中,宋照诗低头寻着地上一路的血迹看过去,却发现竟是沈醉的衣裳在滴血。

  “不怕不怕,”沈醉说着脸上的神情很是轻松,甚至还有一丝笑意,可迈过门槛的脚还是踉跄了两下,他一手扶着胳膊坐在了椅子上,用几近宠溺的话语说:“只是胳膊脱臼了而已,我实在没力气了还要劳烦一下殿下了。”

  沈醉神色虽是轻松,可却喘着粗气,看来他真是不知在何处与谁拼杀出来了一条血路,却不回自己的悬域城反而跑来他这里。

  柳花燃看着负手而立保持沉默的准勒清,虽然所有人都对沈醉没什么好感,但有些话终究还是要从他嘴里问出来的。

  “请大巫帮他看看伤势,”柳花燃说着朝准勒清作揖,这还是第一次陈翊看到柳花燃给旁人作揖,即便是以前见江谋时也是低着头也不下跪,更不用行礼,他的目光缓缓落在坐在椅子上筋疲力尽的沈醉,皱了眉头。

  这人到底有什么特殊的?

  柳花燃既已低头准勒清也没有不应的理由,他两步上前伸手摸向沈醉的胳膊,这人浑身的血一碰就沾了一手,准勒清很厌恶血,但看着柳花燃的面子上却也还是替他扶回了胳膊。

  骨头归位清脆的声音落入几人耳内,宋照诗听着都觉得牙酸,可沈醉的身子只是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下一刻他脸上又挂上了标志性的笑容。

  “看在你帮忙的份上,我就好心送你几个问题的答案吧。”没想到沈醉如此嚣张,一副凌驾于柳花燃之上的姿态与他对话。

  陈翊的不满早就掩饰不住了,当下便要冲过去与他新仇旧恨一起算,却被身边气定神闲的柳花燃拦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本殿就问阁下几个问题,”柳花燃在此等他,而沈醉一直都知道,许是这些日子耽搁了,这才把两人见面的时间推迟了几日,而再次见面时沈醉却与之前风风光光的模样大有不同,此刻可以用狼狈来形容。

  狼狈的沈醉吹了吹额前散落的发丝,一把拿起桌子上的水壶连茶杯都未用,就着壶口喝了整整一壶的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逃难的,拎壶的手有些不稳,不少茶水顺着嘴角流淌而下,经过白皙的脖颈,上下鼓动喉结上的血被茶水冲淡了些,而胸口衣裳上的血却被茶水晕染开了。

  一壶茶水下肚后沈醉满意的叹息声,而后他就着脏乱不堪的袖子擦了把嘴,放下茶壶时望向柳花燃的眼神却晦暗不明。

  “我只能回答你一个问题,”沈醉说翻脸不认人就翻脸不认人,准勒清都觉得自己太阳穴猛然跳动着,他是真想把这个人浑身骨头都卸了。

  陈翊虽有不满可也不再说话,而许连竹早站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看戏了,柳花燃对沈醉的变卦倒是不意外,他嘴角噙着一抹笑说:“那我便不问心里有答案的问题了。”

  这话可谓是吊足了沈醉的胃口,他看着柳花燃的眼神逐渐不可思议起来,“你是在吊我胃口?”语气中很是惊讶。

  柳花燃大言不惭的应下:“是的。”

  可柳花燃这句话却正好把沈醉的好奇心吊的死死的,沈醉虽然有很多话想问,可却一副敢想不可言的模样,最后一狠心点点头:“问吧问吧。”

  柳花燃恶趣味的报复了那夜之仇后,便正色道:“四年前宋少卿查到你好似在查什么人,你在找谁?”

  没想到柳花燃当即问出来事情的中心问题,可对宋照诗和柳花燃相熟这件事沈醉似乎丝毫不在意,只见他认真思索了一番摇摇头说:“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告诉你你就什么都知道啦!让我以后的计划怎么施展嘛。”

  沈醉既然可以言而无信一次,那也可以言而无信第二次,柳花燃也没指望他能说出自己的秘密,复又问:“你为何帮我?”

  柳花燃问的问题似乎很令沈醉头疼,只见他不耐烦的揉揉本就乱糟糟的脑袋说:“不行不行,这个也不能说,就不能问点简单的吗?”

  “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你怕不是在戏耍我们!”陈翊说着又要冲上前去,却被身后的许连竹硬生生薅住,他压低声音厉声道:“他们事儿你去掺合什么?你哥都没说话你老暴走什么,能不能长点脑子。”

  陈翊一记眼刀过去,许连竹没看的打了个冷颤,只好松开了手。

  半晌柳花燃都未说话,他站在沈醉面前好似真的在认认真真打量眼前这个人,他企图从浑身是血的男人脸上看出些什么来,最后实在看不出什么来只好放弃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来回踱步了几次后开口问:“你为何要帮我?”

  似乎终于有个自己能回答的问题了,沈醉很是兴奋,“因为你是西洲二王子啊!好了——问题问完啦!”他双手一拍:“没得咯。”

  柳花燃被眼前比自己还无赖的人给气笑了,不知为何这次见面时他身上虽是一身鲜血,旁人都对他带有一丝厌恶甚至退避三舍,可柳花燃却未有一丝不喜,他甚至觉得沈醉这个人很有意思。

  “多谢大巫为我接胳膊,”沈醉很是随意朝准勒清作揖,而后回头,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向柳花燃,做了个再见的手势:“有机会再见。”

  说着便吹着口哨离开了,离开时的步伐倒不像方才进屋时那般沉重。

  沈醉滴血的衣裳又一路延伸到墙边,而后他一跃而上,就这么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第一百三十六章 小姐和护卫

  “这人有病吧?”陈翊很少骂人,可现在也难免有些想爆粗口,他从未见过如此神经质的人,好像所有人都和他不在一个世界里,而这个人却丝毫不自觉,还把自己的世界当作主宰,真正是一个人孤立了一群人,将发疯贯彻到底。

  柳花燃看着桌子上沾上血的茶器回头道:“那椅子和茶器还有桌子都扔了,一个也别留,”柳花燃又是在别人身上吃了个亏,不仅什么都没问到,反而还让沈醉戏耍了一番。

  “少卿!少卿!”

  当听到属下一路扯着嗓子跑来时,宋照诗又是一阵头疼。

  “少卿!城外……城外又发现了许多尸体,”跑过来的人被吓得脸都苍白。

  宋照诗好似早就知道一般点点头:“知道了,多带几个人去,看完现场先把尸体搬回来。封锁消息不要走漏风声。”

  那属下似乎吓傻了,惊魂未定的点点头便离开了。

  柳花燃一直望着沈醉离开的方向,听又死了人后便道:“宋少卿有事就先去吧,我们还要在这里住上几天,有事可以回来再商讨。”

  宋照诗一想起沈醉就觉得心绪郁结,只好先行离开。

  “照他这么杀下去,那大王子带的人很快就被杀没了,”许连知看柳花燃一脸忧愁的模样道:“你有什么发愁的,这不是个好事吗?”

  柳花燃回过头似乎有些疲倦,挥了挥手说:“你们都先下去吧,我有些倦了。”

  陈翊还想说什么,可见柳花燃已然进屋后便也跟随二人离开了。

  看着离去的几人,柳花燃捏紧了腰间的扇子,“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持续了半个月的刺杀,也该在京城画上句号了。

  离沈醉突然到来那时已过两日,这日的柳花燃换下了拖沓的长衣,换回了上一世喜欢穿的短打,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柳花燃有一种回到上一辈子的感觉,那时的他常穿校服,高马尾利索的扎起来,腰间挎着长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过了十几年,可如今的他好不容易能做回自己,却还要继续演下去。

  日复一日的折磨,也另他的精神有一丝松懈,不知怎的这些日子的柳花燃总觉得提不起精神来,若是旁人见他也是能一眼看出了,他所剩的日子不多了。

  看着摆在桌子上易容的工具,柳花燃一一轻抚过,当年他受命保护江逾白,在一次任务中他杀了个西洲人,那人的脸却是易容后的,那时的他才知道原来改变容貌真的可以凭人为做到,他本以为自己研究出易容术是天赋异禀,如今看来也是与他的父族脱不了干系。

  想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可不能顶着这张要咽气的模样,他将自己化的精神了些,寥寥几笔刚毅的面庞就被他刻画出了柔情,咄咄逼人的狐狸眼此刻也柔和下来,一张快要咽气的死人脸倒是大变模样,成了个姑娘。

  如今这张脸任是谁看到都会愣上几秒,简直是太完美了。

  为苍白的嘴唇点上红色,最后一个步骤也完成了。

  “花哥,这是今日的药……”陈翊进门刚抬头就见这屋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个没见过的人,柳花燃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陈翊怔了一瞬好奇的神情再也止不住,他拿着药瓶几步上前趴在桌子上仔细看着柳花燃。

  “花哥,你这张脸化的好像宋少卿和臣霜的结合体啊,”陈翊看着柳花燃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这易容术还真是神奇。”

  “你怎么一眼就认出我来了,”柳花燃有些意外,没想到陈翊一眼就看破了,他又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仔细端详着。

  “不用看啦,没有破绽,”陈翊放下手中的药瓶笑道:“我跟了你多少年,怎么还能认不出来你,你要去哪啊?”

  柳花燃端详了一阵发现果真没有破绽,便打开半个巴掌大的盒子说:“准备出去打探一点消息,放心我不与别人交手,天亮前会回来的。”

  “你要走一天一夜?”陈翊现在最不放心柳花燃一个人行动,当即挺身道:“我跟你去吧,跟着你我也能放心些。”

  “你老实待在这儿,”柳花燃说着从盒子中取出一根肉眼都要看不见的银针,陈翊却坚持自己的打算:“不行,如今你这身体都什么样了,我不能放你一个人出去。”

  “你小子真是长大了啊?现在都敢跟我叫板了,”柳花燃有些好笑的看了眼陈翊:“我是出去打探消息,又不是找人打架有什么不放心的,况且留你在这里也好对付那个九七和雁北,我现在需要悄悄的溜走,再悄悄回来,你留在大理寺也是有任务的!”

  听柳花燃说了这么一段话后,陈翊终于不再坚持自己的想法了,却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说:“那你把大巫带上,你们两个人走我能放心。”

  柳花燃真没想到小时候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如今长大后却更像是他的长辈一般,受不了陈翊的软磨硬泡,只好答应了陈翊的请求。

  于是还泡在药房的准勒清就被陈翊给请出来了。

  看着摇身一变的柳花燃,有一瞬间准勒清以为自己眼花了,那日被沈醉划坏的面纱已换了新的,准勒清还是那身神秘又引人注意的着装,柳花燃看着他这亘古不变的模样直抬头,又是要求他改了个模样。

  当看到女版师父站在自己面前时,一向沉稳的溯年险些都快把刚入口的茶喷出去,岁鸢却是站在一旁惊呼着准勒清的易容技术,在西洲准勒清很少易容,他有面纱一般也不需要易容,岁鸢也很少见。

  可惜的是额头上的印记无论如何遮盖都有,二人使劲浑身解数最后果断放弃了。

  “花哥小心点!”陈翊一路将柳花燃送到了大理寺门口,这才依依不舍的看着柳花燃和准勒清远去。

  “你觉不觉得柳花燃很像一个女护卫,大巫倒像个富家小姐,”许连竹看着远去的二人发出了疑问。

  岁鸢一副深沉模样点点头:“我刚才就想说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意外之喜

  柳花燃走在前面倒是威风凛凛的很,准勒清一路都在和身上的绫罗绸缎做斗争,在第N次绊到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我们非要打扮成这样吗?”一开口竟是悦耳的女声。

  闻言柳花燃停下脚步回头看过去,他比准勒清高上一些,此刻在他的衬托下准勒清一身女相似乎更娇小了一些。

  “不扮成这样怎么去酒楼打听消息呀,”柳花燃说着替准勒清提了提裙摆:“马上就要到了,今晚请姑娘好好吃一顿。”

  姑娘这两个字深深刺痛了准勒清的心,长这么大虽然他易容术高超,可也未以此等面容示众,还好京城没有认识他的人,不然定是要叫他羞得挖个坑给自己埋了。

  又是受尽折磨的走了一段路,柳花燃忽然站定在了个很是繁华的酒楼前,准勒清向里望去,入目便是琳琅满目的各邦人,中央的台子上还有舞女在跳舞,小二忙上忙下的送菜,人看着像是已经爆满了。

  “二位姑娘里面坐!”送客的一个小二很是有眼力见,当即将二人迎了进去,只是看着比自己高还俊俏的柳花燃出了片刻神。

  “我跟你说,这家酒楼的口水鸡那简直是仙品,”柳花燃说着接过小二手中的菜谱,准勒清本以为他要递给自己,柳花燃却伸手点了一通,满脸笑容都快把小二给迷晕了。

  “就这些了,麻烦你了,”说着他还掏出点银子递给小二当了小费,不仅见了美女还得了一笔不菲的小费,今日这小二回去睡觉怕是都会做梦笑醒。

  准勒清悬在空中的手只好尴尬的收了回去,两个人一直坐在这里一句话也不说有些奇怪,准勒清便主动找起了话题。

  “为何来这里?”

  “因为好吃啊。”

  看着柳花燃没心没肺的笑容,准勒清觉得这答案也不意外,只好默默噤声。

  酒上来后柳花燃先给准勒清倒了一晚,随后又给自己的酒碗满上,许久不碰酒的柳花燃竟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准勒清甚至还未来得及阻止,柳花燃第二碗都已经倒好了。

  “上辈子我经常来这儿吃饭,”柳花燃看着熟悉的故地,心中不免有些悲痛,喝着熟悉的酒,可身边那个人不在身边,这酒也没什么滋味了。

  准勒清抿了口这酒,发现这酒香的很,倒是不太醉人,入口还有股泉水甘甜的味道,很是香甜。

  “这京城倒是变化不大,那临清城变化太大,可若说是哪个城池变化最大,就是岁逢了,”柳花燃吃着盘子里口感很是熟悉的菜,说着以前的故事。

  准勒清虽未应和,却也在倾听着。

  柳花燃从小县城流浪讲到他是怎么当上花都蔚的,这其中的痛苦被他轻松摘了出去,讲给准勒清的就剩下一个个笑话。

  “有一次最好笑了,”柳花燃说着就不由得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看的人心都荡漾。

  “有一次逾白偷偷跑出府去玩,结果被别人家的公子哥给带到了青楼,那时候他那脸臊的哟,脸比老王爷打他的屁股蛋还红。”说着柳花燃大笑起来,他的说笑引来不少人的注目。

  准勒清扫了一眼自从二人进来后便坐在二楼一直看着他们的那人,柳花燃早就察觉了,见准勒清看过去便伸出筷子敲敲他的碗说:“那个是龙煞的老大,龙进,这酒楼还真是盘龙卧虎啊。”

  说着柳花燃又喝了口酒,酒足饭饱后他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嗝:“吃的真饱呀,你吃饱没。”

  一直被人盯着哪里能安心吃饭,准勒清放下筷子轻咳了一声问:“接下来我们去哪?”声音轻柔的丝毫看不出来他是位男子。

  柳花燃心道:这人还挺上道,装的挺像个姑娘。

  他坐直了身子认真想了想说:“你觉得这些个江湖门派,会不会有沈醉的消息。”

  准勒清摇摇头神色淡然:“可能并不会,你这算盘打错了。”

  谁知下一刻柳花燃却靠近了他,一脸坏笑的说:“我骗陈翊的,其实我今天出来就是为了故地重游,然后吃些美食,谁想到……”他抬头直直碰上龙进的视线,这时龙进也怔了一瞬,柳花燃易容后太像宋照诗和臣霜的结合体了,在他二人进酒楼后,龙进便不由得看过去。

  此刻和柳花燃的视线一愣,他更觉得这人又像宋照诗又像臣霜。

  “能碰到个意外之喜?”虽然那夜月不亮,但柳花燃永远也不会忘记龙进脸颊上那条疤痕,和背后用黑布蒙着的大刀,进酒楼时他便发现了对方。

  或许今日能从龙进嘴里问出些当年的事情。

  于是柳花燃起了身说:“走吧,带你去别的地方溜达溜达。”

  准勒清听着柳花燃调笑般的话,却丝毫都笑不出来,柳花燃口中的意外之喜在准勒清眼中却是个负担,虽然龙进的眼神一直落在他们这里,可他也能感觉到这人对自己的视线更加炽热。

  随着柳花燃离开时,准勒清情不自觉的摸了下额头上的印记,象征西洲大巫的印记对每一任大巫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但他却并不喜欢这个位置,做为人上人无异于林子中的出头鸟,最容易引起猎人的注意,可他也是个好猎手。

  在柳花燃未察觉的时候,准勒清回头看向龙进,淡淡的笑了一下,那笑容勾人心魂,随后他伸手朝龙进勾了两下,一副妩媚至极的模样,若是旁人这时恐怕早已乖乖跟上去了,可龙进却不为所动。

  他依旧背着自己那把大刀,喝着碗里的烈酒默默看着准勒清和柳花燃离去。

  在看清准勒清额头上的印记时,龙进就已经隐约猜到这二人的身份了,只是没想到这二人会以如此装扮示人。

  “过些日子便是立夏了,”柳花燃说着站定了脚步,感受着日渐温暖的风,这难得的惬意快要将他淹没。

  准勒清看着如此放松的柳花燃,却是暗自叹了口气,二人不知何时走到了个无人的巷口,旁边热闹的街巷与这条街形成巨大的反差,巷口另一旁透过来的烛火将这巷口映射的阴森森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蓄意报复

  不出意外的话此刻就应该出意外了。

  准勒清警惕性一向很高,看着身边忽然站定脚的人问:“怎么了?”

  柳花燃随意靠在一旁的木箱上,眼神前方落在不远处:“等人呢。”

  话落后准勒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发现那一片昏暗的巷口尽头,不知何时站了个人,那人一侧被火光映的明亮,一侧隐匿于黑暗中。

  准勒清清了清嗓子,许久不易容,喉咙处卡的银针让他有些不习惯,还未等柳花燃开口他便掐着水灵的嗓子问:“阁下是何人?”这声音喊的人酥麻麻的,叫身边的柳花燃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转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准勒清,心道:这人还真是会入戏,演什么像什么,平日里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个戏精?

  巷口尽头的人身形一怔,对这让人直遐想的声音似乎很不适,随后便跨步走过来,准勒清的视线紧盯着他,可这人却在走到巷口明亮处,离二人不远的距离停下来了,黑暗彻底笼罩在了他身上,纵使准勒清眼力再好却也不能在黑暗中视物。

  “阁下可是西洲大巫?”对面的人开口准勒清便有些意外,听声音是个年岁不小的人,可话语间却有些许敬佩,听不出一丝恶意。

  他转眼看了下身边的柳花燃,却发现这人正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指甲,把女人的媚态演绎到了极致,但也能一眼看出来这人心思根本不在这儿,心里也有了些猜想。

  “阁下是何人?问别人名号时应该报上名来吧。”准勒清应对的当,不见一丝慌张。

  柳花燃这才抬眼看过去,神情却瞬间肃杀起来。

  “在下龙煞老大龙进,”龙进丝毫未犹豫报上了家门,准勒清对他的坦诚有些意外,却也未表现出什么,继续问:“找我可有什么事?”中原话说的文邹邹的,准勒清有些不习惯,当下便也不再用敬称了。

  闻言龙进忽然走近了几步,这几步却另准勒清心中警铃大作,当即大声道:“若是来找麻烦的那就请阁下离开吧。”

  龙进没想到刚到京城就碰上了大巫,前些日子在路上的时候他还在想,该如何不冒犯的碰到这位深入简出的大巫,却没想到只是在京城最红的酒楼里吃了顿饭,就恰巧碰上了。

  “我是有事想问,”龙进说着略显苍老的脸庞此刻依稀兴奋起来,有些浑浊的眼睛也带些期望的看着他:“我的妻子名为吴衣,大巫可知道她?”

  准勒清皱了眉头,一时间想不出说辞来如何回答对方,遂转头看向一边始终默不作声的柳花燃,却见这人眼神中带着些杀意望着对方,俨然一副敌对状态。

  “阁下说你是吴衣的丈夫就是了?”柳花燃一改往日对谁都和和气气的态度,说的话都尖锐了起来:“你可知吴衣在这中原是何身份?你问他是想告诉我们你就是江进吗?”

  龙进活了这么多年自然对他的针对应付得来,当即道:“在下并未有恶意,只是想知道我妻子失踪了这么多年是否是回了巫族,若是知晓她下落我不去寻她也是足矣了。”

  龙进的话发自肺腑,另准勒清都能听到其中真情,可柳花燃却抢在他前头开了口。

  “可笑,”柳花燃站直了身子,幽暗的空间咯他的眼神凌冽的很:“你若是她的丈夫,怎会这么多年寻不到她?你说你是江进,可你怎么证明你叫江进呢?毕竟这年头冒充个人还是容易的很。”

  柳花燃咄咄逼人根本不给准勒清开口的机会,如此下来已经验证了他心中的想法,柳花燃与这人不仅认识还结了仇,只是此刻的他易了容,对方压根认不出来这张皮下面的人到底是谁。

  龙进被柳花燃耍的团团转却也未意识到,此刻的他看见准勒清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只要抓住,他便不会放手。

  见对面的女子如此说话,准勒清也未面露不悦,当下他也看出柳花燃的身份比准勒清要高,便也不再客气。

  “既然如此,那便只能请大巫跟我走一趟了,”龙进说着卸下背上常年背的剑,一把扯下上面蒙着的黑布。

  眼看着对方要动真格了,准勒清看向柳花燃,却发现他并未有所动作,反而是定定的站在那儿,眼神中有些许不屑:“讨不得好处就要动粗?这便是龙煞老大的求人之道?”

  龙进也不废话一把举起了手中的大刀,那大刀在月光的映射下寒光四溅,看的人心里都有些发毛。

  可准勒清和柳花燃不是普通人,自然不会被一把吓人的大剑给吓到。

  谁知龙进反而未有进攻的意味,走近时肩上的大刀还被他抗着,脸上的疤痕显得他有些格外恐怖。

  “大巫可以看一下在下的大刀便能明白了,”龙进说着放下肩上的大刀,那刀落在地上发出磅的一声,刀神都争鸣起来,地上也裂出了好些道缝。

  柳花燃却不为所动,只是撇眼看过去。

  龙进微微转动手腕,那冒着寒光的刀面上赫然入目两个大字。

  探衣。

  柳花燃拧了眉头,那日猜想到这人身份时他并未气愤,可如今真真看到那柄蒙着黑布的大刀上刻的探衣两个字时,心里的火再也抑制不住了。

  “好你个贼人连江老王爷的大刀都敢偷!”柳花燃说罢伸手拽住准勒清猛然退后几步,顷刻间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准勒清还未拿准柳花燃的态度,可柳花燃却先有动作了。

  只见他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连串的暗器,像是个武器库一般不住的往外投掷着,而龙进只需把大刀横在身前便能挡住那如雨落下般的暗器,看着落了一地的暗器,准勒清有些瞠目结舌,没想到柳花燃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吓死真人。

  龙进见大巫身边的女子油盐不进,便也连最后一点客气也吞进去了,眼神阴测测的看着柳花燃身边的准勒清,心道:今日我定要从你嘴里问出些什么。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变男人

  “是何贼人!”

  龙进还未再近一步,就被一柄秀气的软件逼退,这人内力柔和却显露着不可反抗的真气。

  听到熟悉的人的声音时,柳花燃和准勒清皆是一怔,没想到今日这么巧,不仅偶然碰到龙进还碰到了宁书戮。

  但宁书戮和龙进都未认出柳花燃来,宁书戮踏着轻功落在了房梁下,周身尽显戾气,与平日里花花公子的模样截然相反,此刻的他望向龙进的眼神都是止不住的杀气。

  柳花燃收回要继续抽出暗器的手,一见到宁书戮后心中便生了个坏人的计策。

  本来方才还在咄咄逼人的柳花燃,当即一甩裙摆坐在了地上,忽然开始哭起来。

  “可怜我们两个女子,竟被这歹人如此对待!本是来京探亲,亲人未找到也就算了还遭歹人调戏……”

  柳花燃的话另在场的几人都是眉眼一跳,准勒清默默的看着柳花燃,一时不知道该做何表情,柳花燃却是一手挡着脸歪头一个劲儿拽他,准勒清也只好坐在了地上假作安慰他。

  “姐姐莫哭,这位大侠肯定会替我们解围的!”准勒清话落后柳花燃险些破功,他依旧一手扶着脸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场面任谁见了龙进都不占理,眼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龙进头一次感到有些局促,想开口解释什么,站在房梁上的宁书戮一跃而下,拔起地上的剑指向龙进道:“我虽不是大侠但也不可能见民女被调戏而无所作为,你若是再不走我便以兵刃相向了。”

  龙进看了眼他身后的那二人,又看一眼眼前这个很眼熟的少年,一时间有些无言,只好收起大刀默默离开了。

  眼见柳花燃口中的歹人被宁书戮给吓退,柳花燃便哭哭啼啼的起了身,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看着宁书戮说:“多谢这位公子为我二人解围,不如去我们住处坐一坐。”

  宁书戮将空吾收回腰间,转身刚要开口拒绝,却看清了准勒清额头上的印记,他怔了一瞬又看看眼前这二位和自己一般高的“姑娘,”一时间哑口无言。

  “怎么了公子?”柳花燃说着忽然上前拂过宁书戮的胸口,带来一阵香味,宁书戮只觉一阵恶寒猛的退后几步道:“大巫什么时候进了戏班子?”

  被点破身份的准勒清并未紧张,反而是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演下去了,当即收起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府再叙。”

  说着他看向一旁还没演过瘾的柳花燃说:“回府吧?”

  柳花燃见宁书戮未认出他来,更加变本加厉的抓上宁书戮的手说:“原来是宁家的宁少爷,那便与妾身一同回府吧。”

  宁书戮被他一句话说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当即甩开柳花燃的手退后两步,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说:“姑娘自重。”心想:这大巫身边都是什么人?

  陈翊本来打算在大理寺门口等上一晚的,谁知刚吃完晚饭来到门口,就看见离开不久的柳花燃和准勒清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熟人。

  一时间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待那人走近后果真是宁书戮,“你、你怎么来了?”陈翊惊讶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柳花燃几步上前将手搭在陈翊肩上,一副很熟络的模样:“你看,我们二人是不是完好无损回来了?”

  陈翊对女版的柳花燃无甚反应,反而是一脸担忧道:“下次一定要让我跟着你。”俨然一副还没看清场面的样子,一旁的宁书戮都要把柳花燃的手给盯穿了。

  而柳花燃看到宁书戮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闹的更加更加过火了,整个人靠在陈翊身上说:“哎呀,怎么突然有点头晕呢?”

  陈翊熟练的掏出药就往柳花燃嘴里塞,后者没想到就只是想刺激一下宁书戮,却平白又要吃药,当即退后两步急忙摆手:“我不头晕了,”一副很是抗拒的模样。

  站在一旁的宁书戮倒像是个外人一样,他看着陈翊和眼前这个不认识的女子很熟络的模样,心里的警铃更是大作起来,人都舞到他面前了再不做点什么,到口的肉都要被叼走了!

  想着他便上前一把拽过陈翊站定在柳花燃面前说:“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话虽说的客气,可他看着柳花燃的眼神却是凌厉的很,若是旁的女子看到宁书戮这眼神怕是早被吓跑了,可柳花燃不是女子。

  他反而站定好整以暇的看着宁书戮身后的陈翊。

  这时的陈翊才反应过来为何柳花燃方才突然靠在他身上,当即无奈的推开宁书戮,一时有些怒气:“你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是谁?!”

  莫名其妙被凶了一通的宁书戮心里很是委屈,当下眼眶也湿润了一些,委屈巴巴的看着陈翊说:“你我虽未心意相通但也要给我机会追你的嘛!你怎么任由着别的女子往你身上靠!那我算什么!”说着眼眶通红起来。

  准勒清走近就看见宁书戮委屈的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再看看一旁憋笑的柳花燃无奈的摇摇头。

  陈翊只觉得太阳穴跳动的厉害,可看着眼前委屈的快要哭出来的宁书戮也不忍再发火了,他伸手揽住宁书戮的肩将人拉向柳花燃的方向说:“你看看他是谁你再哭也不迟。”

  宋照诗带着人刚从议事厅内出来就看见柳花燃来了场大变身。

  只见他走到湖边捧起了水在脸上拍打了几下,顺手拿掉头上的发冠,长发披散而下,脸上都易容被水溶开,渐渐显现出了他原本的模样。

  准勒清朝他递了个手帕,柳花燃起身擦干后却捂着脸走向宁书戮,在宁书戮逐渐惊讶的神色下,他放下了捂着脸的手。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话一出口他却皱了眉头。

  宁书戮惊讶的半晌都未说出话来,而女音男相的柳花燃更令人哑口无言。

  只见柳花燃伸出两指轻轻按了下喉咙处,一支银针便被他摘了出来,他两指夹着银针在宁书戮面前晃了晃:“怎么了?傻了?”


第一百四十章 吴衣的身份

  宋照诗看看一旁默不作言的宁书戮又看看另一边笑仰天长笑的柳花燃,一阵无言。

  准勒清已经换回那身一如往昔的装扮走进来,柳花燃点评道:“你这身装扮还是太过死板。”

  “您的审美我们可不敢恭维,”跟着进来的岁鸢一时嘴快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溯年伸手拍了下她的脑袋,她紧忙捂住嘴一脸歉意看向柳花燃,而后者却并未与她计较,今日的柳花燃似乎心情大好。

  捉弄了之前捉弄过自己的人,可不心情大好,还捉弄了平时捉弄不到的人,那心情就更好了。

  “宁少爷不是在岁逢吗?怎么来京城了,”宋照诗问:“可是王爷有何安排了?”

  宁书戮这才从那惊讶中回过神来,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摇摇头:“我自己要来的,”说着看向陈翊,后者站在柳花燃身边正督促着他吃晚上的药。

  宋照诗点点头一时松了口气,眼下京城人心惶惶,不是动手的时候,看来江逾白还有自己的计划。

  “你们猜我们今天出门碰到谁了?”柳花燃一脸神秘的看着众人,几人齐刷刷的看向宁书戮,宁书戮急忙摆手:“不只是我还有个人,不过我不认识他。”

  “你不认识他,但他可认识你啊,”柳花燃嚼着嘴里的蜜饯说:“这人可是个大角色,你们绝对猜不到他是谁。”

  “难不成能是四大宗师里的某某?”许连竹进来时满脸不屑的看着他:“有什么就说,卖什么关子?”

  今日柳花燃心情好不与他计较,转眼看向宋照诗说:“是你父亲。”

  这话说的在场的人皆是一怔,朝廷找了他那么些年这人都未露过面,怎会在如此敏感的时刻出现在京城?

  宋照诗当即皱了眉头问:“父亲来此找你是有什么事吗?”

  谁知柳花燃却是摆摆手:“不是找我,而是……”他指向准勒清:“找他。”

  众人的视线又落在了准勒清身上,一时被这么多人盯着准勒清还有些不习惯,他轻咳了一声说:“他是来找我打听事情的。”

  “找你打听事情?”许连竹听他这话有些招笑:“大巫什么时候和我成同行了?他打听事情不也应该来找我吗?”

  面对许连竹的疑惑柳花燃开口了:“他打听的可不是寻常事情,”说着他坐直了身子,也不再嬉笑了:“他打听的是吴衣的下落。”

  许多年宁书戮都未听到过这个名字了,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时仿佛都过了一个世纪了,他看向柳花燃问:“他打听大伯母的下落是为何?”

  江宁两家是从江谋开始交好的,宁书戮当年出生早了些,与那失踪大皇子江进有过一些接触,可也只是几岁的时候,那时的他和江逾白还都是兜不住屎尿的娃娃,虽然现在对他的印象早已不深了,可吴衣的名字却一直流传下来了,吴衣手巧,做的织布机一直用到至今,所以父母常常在他耳边提起,耳濡目染他便对这位大王妃有了深刻的印象。

  关于这位前前朝的大王妃还有许多美谈,她知书达理又通医药之学,当时在宫中很受皇帝的重视,或许也是因此江卿夺位时才要将江进一家连根拔除吧。

  “为什么?”柳花燃冷笑一声,提起这个人时他一向的好脾气都没了,只听他说道:“因为他不姓龙啊,他姓江。”这话说的轻,可落在宁书戮和宋照诗耳内意义却非同凡响了。

  二人皆是不约而同站了起来惊呼道:“什么?”

  陈翊也没想到龙进是江进,他目瞪口呆的半晌都未说出话来。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只等柳花燃继续说下去。

  而柳花燃靠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漫不经心道:“有什么可惊讶的,你们就没想过为何会有如此巧的事情,虞风行为何不姓江?龙进为何不叫江进?姓氏一改不就明了了。”

  宋照诗久久回不过神来,她进组织的时候也不过几岁而已,虞风行虽是龙煞的少主可龙进却一点都不管他,反而是把一个没了眼睛的孩子丢在偏院任他自生自灭,唯一做过有用的事情便是把宋照诗扔进去照顾虞风行。

  这个少主头衔在龙煞里他是一向可有可无,而虞风行深入简出,他们更没机会见到龙进和虞风行见面的场景。

  这二人给人一种虞风行也是和他们组织里的孩子一样被捡回来,而是运气好被龙进认了干儿子得了个少主的头衔,如今她才想明白,为何组织里的所有人都要叫龙进为父亲,这是作为父亲的私心,他一边想保护虞风行,一边也想给虞风行宠爱。

  宁书戮虽然对江进没什么印象,可吴衣的名字却是贯彻了他小半生,父亲活着的时候便常常告诉他,若是日后入朝为官便要如他母亲一样,若是日后带兵打仗也要有吴衣的爱民之心。

  “花都蔚是如何认出他是江老王爷的?”宁书戮本以为江进的失踪定是死局,可如今有了他的消息便不愿再错过。

  “其实最初我认出来的并不是他,而是他儿子虞风行,”柳花燃心说:还要多感谢虞风行找江逾白麻烦,这才能引出他一系列猜想,在那夜密道尽头看到龙进的时候便也验证了他的想法,也能想通为何龙煞的老大要帮和他毫无干系的江逾白而与朝廷做对。

  听了来龙去脉后宋照诗才恍然大悟,她只觉得头痛,扶着额头道:“怪不得当时我去帮江王父亲什么话都未说,原来竟是如此。”

  宁书戮也久久回不过神来,原来朝廷一直在找的龙进竟是前前朝的大王爷,怪不得虞风行对江逾白虽是仇视模样,却也从未对他做过什么不利的事。

  信息量一时太多众人的大脑都有些宕机,议事厅一时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梳理着所有事情的经过。

  而这时准勒清扔了个重磅炸弹。

  “他口中的吴衣便是我之前提起过的那位巫族威望极高,却又失踪的大巫继承人,”准勒清话落后连柳花燃都一时未反应过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许多巨大的谜团

  “巫族的巫童失踪了,转而出现在了中原,还与西寒的大王爷在一起了?”任是话本子都不会写的如此离谱,柳花燃揉了揉太阳穴,一时间所有事情都搅和在一起成了个巨大的谜团。

  “江卿夺位时大王妃也失踪了,大王爷这些年一直在找她却并未踪,那当年他潜入皇宫是否是在寻大王妃,却未有丝毫消息,怒而杀了摄政王妃?”陈翊将整件事情都梳理通了,这也说明了为何龙煞的老大当年突然潜入皇宫,又忽然杀了雁恒的妻子。

  当年江卿夺位一事尚有很多蹊跷之处,或许雁恒为何谋反也是在此时有的原因,或许也是更早,当年江卿谋反定是也有许多事情众人并不知晓。

  而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便是要问当事人,如今众人知道的也只有被柳花燃气走的龙进。

  宁书戮无奈的看向柳花燃:“老王爷和你有什么仇?为何要装作不认识他?”装作不认识也就算了还把人气走了,现在想问都没地方去问了。

  谁知柳花燃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道:“谁让他摔了我买给小鱼的陶瓷笔筒。”

  宁书戮又是一阵无言,宋照诗还在状况之外:“什么陶瓷笔筒?”陈翊好心的给她解释了一番,宋照诗这才恍然大悟,柳花燃是为江逾白打抱不平呢!好一个为君报仇。

  “你怎么知道是他摔的?”宁书戮虽知道柳花燃一向胆大无所畏惧,但他没想到这人连龙进都敢惹,况且是在知道他有双重身份的情况之下。

  “不是他还能是谁?”提起龙进时柳花燃总是一副敌对模样,“我离开那晚其实见过他和小鱼碰面,当时小鱼为了保护我并未和我说他的身份,他对我却是一副敌对模样,我当然气不过了,”柳花燃翘着二郎腿一副很是嚣张的模样道:“不气气他我心里过不去。”

  柳花燃和龙进都是睚眦必报的性子,若是来日坦白身份见面时又不知是何种光景,宋照诗想着又是一阵头痛。

  在场的人没有不头疼的。

  除了准勒清一行人,准勒清虽未说话却也在想吴衣的事情,吴衣算是他隔了三辈的长辈,可族中对她的记载少之甚少,如果当年的大巫还活着或许能问出来些什么,可五十几年过去了,当年的长老和大巫都已是退隐的退隐,云游的云游,而有些已经归天了。

  “我记得族里不是还有个老化石吗?”岁鸢提起那人时溯年和准勒清不约而同想到了,那个守着祖宗祠堂头发花白,身子比纸都薄的小老头,离寨子好几公里远的林子里默默守着陵墓,只能每年祭祖的时候见到,可准勒清也是离的老远见过他一眼,之后便再也没见过了,更别提他如今还活不活着了。

  可没有办法的办法也是办法,准勒清当即又想派泰曜回西洲,却被柳花燃揽住了。

  “如今西洲和东琊局势微妙,泰曜回去或许问不出什么来反而会有生命危险,”柳花燃说着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脑子不正常的沈醉。

  “我记得那沈醉也是外邦人吧?”柳花燃一说,众人才想起来这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沈醉,许连竹却抱有反对态度:“他还有个名字叫沈鬼,来无影去无踪的,只有他能找到咱们,咱们是找不到他的。”

  沈醉确实一向来无影去无踪,更别提前两日沈醉受伤了,近些日子怕是不会再来了。

  “怎么感觉我们像是在一起打怪,每次到最后都是一个秘密等着我们,”陈翊说着叹了口气,柳花燃心里堆了那么多事都没和他说,一时间心里的挫败感很强。

  宁书戮察觉到了陈翊的情绪,便想开口安慰他,却被陈翊一眼瞪回去了,意思是少说些没有用的。

  “想不出来就回去歇着吧,”柳花燃打了个哈欠起身说:“见雁北之前还有许多事要查明,熬坏了身子可就没人给我打工了,都回去吧,”说着他开始撵人了。

  不过一会儿议事厅就剩下宋照诗和他了,二人大眼瞪小眼,宋照诗做了个请的手势,柳花燃这才想起来现在不是在江王府了,随即带着抱有歉意的笑容默默离开了。

  龙进被柳花燃气走后便回了自己住下的客栈,可在推开门时却发现漆黑的屋内正有个人倚在窗前。

  “来者何人?”龙进心中警铃大作当即就要拔刀,对方却先开口了。

  “我可不是来找你麻烦的,”那人背朝月光,龙进根本看不出来这人的相貌,只能看到这人微卷的头发随意披散着,连个形都没有。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妻子还活着,”对面的人不顾龙进走近的步伐继续道:“只不过她现在不希望你找她,对了,她让我给你捎句话,”年轻人双手一撑坐在了窗台上,龙进刚要伸手拽他,可眼前的人却直直向后倒去。

  龙进的速度很快,几步便到了窗前,可一眼望下去,那年轻人早落在地上背朝他挥了挥手:“她是你们早晚会相见的!”说着便大步离开了,这人似乎不怕龙进追他,反而是散步一般进了人群便消失不见了。

  龙进看着那消失的年轻人,心中却多了丝喜悦,眼看着快要年过半百,找了几十年的人终于有了消息,龙进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小二路过大敞四开的客房门时疑惑的看了一眼,客房内漆黑一片只有个男人跪在窗前垂着头,传来抽泣的声音,小二并未上前搭话,而是默默的替龙进关上了门。

  今夜的京城暗流涌动,在几人安睡之时,宋照诗却终于迎来了令人不安的结局。

  这夜古辰带着禁军默默从大理寺死囚牢里押送出去许多犯人,这些人都是身上背负命案,不日便要问斩的人,宋照诗对此并未有何异议,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命令。

  古辰身后跟着的是奉旨而来的徐元江,而古辰也只是借不放心的借口跟着过来的,宋照诗看着禁军将人一个个带上囚车,这些人今夜应会长眠在刑场了。

  “风雨终于平静了,”古辰说着翻身上了马,扯着缰绳扬长而去了。

  而宋照诗心里却清楚,现在只是暴风雨前的小波澜,她回头看着陪伴了自己四五年的大理寺,那牌匾是说不出来的威严,而当禁军都一一离开后,她却在大理寺门口站了许久。


第一百四十二章 北上京城

  “如今京城危机四伏,你想好了吗?”虞风行放下手边的药草回头问。

  江逾白坐在药炉前摇着手里的扇子,时不时给火堆扔些柴火,半晌才道:“他一个人在那我不放心,京城这段时间因为大王子的事情动荡的很,如今雁北默许大王子入东琊已经引得朝廷震荡了,趁着这个机会混入京城不算难。”

  “况且……”江逾白提起热好的水放在虞风行手边:“伯父也去了京城,他与花燃结了仇,眼下不是他二人互相算计的时候,我去了也能帮衬一二。”

  闻言虞风行无奈的摇摇头道:“你怎么确定花都蔚会见你,他如今站在古辰那边万事都要小心。”

  江逾白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离别了好些个月的人,如今他已是思念至极,岁逢这些日子也安稳下来了,龙进的私兵也有条不紊的从边境往回撤,现在只等雁北和他谁先有所动作。

  “我与花燃的事情只能暂且搁置,况且他也不是不顾大局的人,”江逾白说着叹了口气:“只是委屈他了。”

  听着江逾白的话虞风行不觉好笑:“他跟你在一起从头到尾都委屈的很,不过也好,如今父亲的私兵加上岁逢城城内和城外驻扎的士兵已经足够了,挥师北上也只是时间问题了。你们两个和好如初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江逾白捏起一撮药草,若有所思道:“只怕时间过的太慢,这些日子不知为何总是心慌的很,总觉得花燃那边出了什么事,”他这担心不无道理,自那日在船上生了场大病后,他便落下了病根,如今一吹冷风都要咳嗽好几天,本就满身窟窿的底子,如今脆的跟纸片子一样。

  “有大巫在没什么可担心的,”虞风行不善说谎,但还好他看不见江逾白,也不知道现在的江逾白有多忧愁,否则愧疚早就埋没他了。

  一想到柳花燃的身子,虞风行也支持江逾白的想法了,当即道:“明日就出发吧,我与烟重留在此处,你把印章给我们也能放心些,军队粮草和武器之类需要钱的事情我出面与宁家主谈,相信也不会拉低宁家主的身份。”

  “我与逾白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他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哪会拉低我的身份,”宁云舒说着走进药房,这些日子宁云舒不知在忙什么,一直风尘仆仆的里外跑,连宁书戮的事情都顾不上,如今一见有些面露倦色。

  “宁家主这是……”江逾白见宁云舒手里拿着个盒子便问:“这便是你最近忙的?”

  宁云舒将盒子随手扔在了桌子上,转身坐在了椅子上说:“自己打开看看吧,我这些日子可都是在因为这个奔波。”

  江逾白拿起那盒子,见宁云舒如此随意还以为里面只是个普通东西,谁知一打开他手便猛的一抖险些没拿住。

  虞风行听见江逾白的惊呼问:“怎么了?”说着他伸手摸上去,只从那盒子里摸出许多纸质东西来,可一摸又大有不同。

  “我早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宁云舒靠在椅子上说:“军队最需要的便是粮草,武器,这二类东西宁家都拿得起。”如今宁家在商会里已是一呼百应的存在,若是江逾白与雁北开战,或许江逾白这边的兵力都比雁北那边壮大,有宁家商会的存在江逾白的后勤是完全可以保障的。

  “这么多年宁家都未掺合过朝廷的事情,如今你拿来这么多钱支持我,不是明面上和朝廷撕破脸了吗?”江逾白很担心宁家的安慰,若是哪日开战了,雁北定会拿宁家第一个开刀,那日宁云舒的话怕是要应验了。

  “我早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宁云舒捋了下额前的碎发,神色肃杀道:“当年雁恒谋反也杀了宁家不少人,况且若不是朝堂动乱母亲也不会失踪,父亲也不会郁郁而终,”宁云舒说的话字字珠玑,若不是雁恒,若不是雁家,宁家如今还依旧叱咤在朝廷中华,宁青复也快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宁云舒会入朝为官,宁书戮会成为一位将军。

  “实不相瞒,”宁云舒指向那一盒子的钱道:“如今我走到现在,都是为了帮你,”帮江逾白报仇,也是帮宁家报仇。

  江逾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他只好收起了盒子朝宁云舒郑重的鞠了一躬,刚要开口说些感谢的话就被宁云舒抢先了。

  “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若是哪日大仇得报,我还要谢谢你,”宁云舒起身,虽是女子的她却杀伐果决,更像是曾经风光无限的宁青复。

  “明日我便要回夷洲了,你去京城后岁逢这边的事情便不必担心了,粮草武器之类需要钱的事情我都会替你解决好,军队那边有孤烟重在,虽然他不会像臣霜那样掌兵,但管人还是在行的。”

  自陈翊离开后,孤烟重已经成了下一个江王府的管家,一开始因为不熟悉账本的管制还闹过一些笑话,但如今已是能把王府上下打理的仅仅有条,颇有臣霜和陈翊的风范在身上。

  “臣霜走的时候没带多少人,这次你走的时候从那精兵中挑选一些,”虞风行说着接过江逾白递给他的盒子,“岁逢内还有龙煞组织盘旋,不必担心我们,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便好。”

  这一刻虞风行并非以朋友身份相告,而是如同哥哥与弟弟之间的口吻,告诉江逾白你尽管去做,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有我们站在你身后。

  话已至此江逾白满心感激,他郑重的作揖道:“多谢。”

  第二日,江逾白点了兵送走了宁云舒后便也踏上了去往京城的路。

  看着渐行渐远的兵马,孤烟重感受到了无限的惆怅:“也不知道王爷急什么,花都蔚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他去那儿能帮上什么忙。”

  虞风行听在心里悠然说道:“再不去怕是要晚了。”

  “什么晚了?”孤烟重总觉得这些日子的虞风行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虽然平日的他本就不苟言笑,可近日的虞风行话更是少了。

  虞风行摇头:“没什么。”


第一百四十三章 江王失踪

  柳花燃依旧如往常一样躺在榻上看着小人书,陈翊却连招呼都没打急匆匆跑进来了。

  “花哥!花哥!”他这两声叫嚷恨不得全偏院的人都听到了,柳花燃一阵无奈:“怎么了?”却是连眼都未抬,一手还翻着手中的小人书。

  “王爷……王爷……”陈翊跑的步子都有些浮了,此刻站在他面前说话都有些不利索,看着他如此急匆匆的模样,柳花燃当即扔掉了手中的小人书坐起来问:“逾白怎么了?”

  陈翊喘着粗气摆摆手说:“不是,是王爷来京城了。”

  “什么?”柳花燃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接过陈翊递给他的信件,翻开一看,果真是江逾白北上的消息。

  “这消息是臣霜亲自告诉我的,”陈翊说出了他一大早离开的原因,原来是去城外见臣霜,又赶在人流多的时候回来了。

  臣霜写信一向很简单,书信内容也一眼明了。

  她在书信里交代了一下岁逢最近的情况,提了一嘴龙进养的军队已经从边境出发去往岁逢了,江逾白只带了十几个人来了京城,而如今据他出发已经过了四日了,今日下午便会到京城了。

  “他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柳花燃知道这个消息后心里却不剩多少喜悦,这个傻子,来京城不是勤等着雁北对他下手吗,他可真是个不怕死的。

  “花哥,”陈翊看着柳花燃有些温怒的神色问:“你不是很想王爷吗?他来了不好吗?”

  柳花燃起身下了床,长叹了口气说:“哪里好,雁北迟迟不宣我进宫,就是在这等他呢,这下好了大王子没杀也就算了,他还一股脑跳进雁北给他设的坑里了。”说着头又疼起来。

  如此一想陈翊才反应过来,几人在京城已经待了半个多月了,可雁北还未有见柳花燃的意思,感情是等着看江逾白会不会来呢。

  “就带十几个人,沈醉一个人就能把这些人杀了,”柳花燃烧毁信件后站定在堪舆图前,细细看着江逾白的行进路线。

  江逾白走的是陆路,比他们一行人走水路要快得多,但危险也多,且不说一路上有不少路要走官道,还有许多驿馆都驻扎着朝廷的士兵,但凡有见过江逾白的一眼便能认出来,届时臣霜谨慎守着的消息就会被送到雁北面前,正好给了雁北杀他的好时机。

  柳花燃的想法是对的,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江逾白根本没走官道,住的也不是驿馆,而是走的香间小路,一路上风餐露宿的,硬生生将五天的路程走成了八天。

  柳花燃虽是不满江逾白的决定,但在第五日还不见江逾白的时候就有些急切了,于是也顾不上雁北的眼线,匆匆易了容从大理寺后门跑出了城去见臣霜了。

  在城外驻扎了大半个月的臣霜在见到柳花燃后,一向沉默寡言的她也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小鱼是从几日和你断联的?”柳花燃说着摘下头上的帽纱,若不是身边的陈翊臣霜可不敢认眼前这人是柳花燃。

  但眼下情况紧急三人也顾不上叙旧,臣霜铺开手中的堪舆图一手指向悬域城道:“我与王爷约定一日一急报,第四日王爷说他到悬域城了,但第五日我却没收到他的消息,即便派去人去寻可还是没找到。”

  悬域城离京城不过两日路程,可江逾白过了四日还未有消息,或许他便是在悬域城失踪的。

  当看到悬域城这三个字时柳花燃不觉皱眉,沈醉的模样忽然浮现在了他脑海中,虽说沈醉与雁北交好,可自从知道宋照诗那件事情后,便突然觉得沈醉和雁北的关系很是微妙,沈醉在找什么人,但雁北明显不知情,或许他突然的出现是自己的计划。

  但沈醉到底在计划什么呢?若是杀了江逾白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柳花燃想的没错,江逾白一路北上本来是打算绕开悬域城的,可奈何还是有人找上了他。

  第四日,悬域城郊外。

  眼看着天色渐晚,江逾白便让属下在悬域城郊外驻扎,本来前夜是风平浪静,可后半夜江逾白便猛然惊醒了。

  他挑了个树干高的地方当做床睡下了,连赶了好些天的路连他也不免有些疲惫,今晚更是睡的有些深了,惊醒时他险些从树上翻下来,一手拽住树的枝条才没从树上摔下去。

  可这时他也看清了整个营地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不知何时起了层薄雾,林子里的乌鸦是不是叫上几声,衬得此刻的场景很是吓人。

  江逾白站的地方高,一眼便能看见整个营地,那篝火还烧的正旺,可整个营地的人如同蒸发一般,身后传来些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低头看去却发现有个人正蹲在地上翻着什么。

  那人头发打绺,衣服也破的很,一看就是流浪很久了,由于江逾白站的高动作也轻,所以那人并未察觉到自己头上还站着个人。

  江逾白接着月光仔细一看,那人翻的正是自己下属的包袱,而自己的下属早已意识不清的躺在了地上,这人从包袱里翻出什么都兜了起来。

  一阵风吹来将那薄雾吹散了一些,江逾白这才看清地上四处躺的都是人,竟未有一个人幸免。

  江逾白没有带兵器的习惯,如今只能摘下几片叶子当做武器,可没了一半真气的他内力都有些绵软,没了以前的那般刚气,若是此时来个内力强劲的人,他也只有五成把握能逃脱。

  林子里忽然响起了沙沙声,只见不少人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这些个人怎么如此傻,商队还敢驻扎在悬域城城外,等雾一来岂不是被一网打尽,不过真是便宜了咱们。”

  “说那么多干什么,我们也不杀人只求钱财。”

  江逾白听着不禁放松下来,原来只是一群聚集在一起的流浪汉,以此办法偷盗钱财,谁知下一刻他又不由得绷紧了身子。

  “不杀人?你怎么就确保他们醒来不会查到我们?你以为经商的那么好糊弄?”


第一百四十四章 被消遣的江王

  江逾白蹲在树干上,粗略数了下在场的人,这些人远远大过他所带的下属,若是没有功力动起手来倒容易解决。

  想着他缓缓站起身来,手中掐着叶子盘算着如何出手。

  可下一刻林子中又传来一阵沙沙声,像是有人快速靠近的声音,不仅他听到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众人不约而同朝林子中看去。

  “你们这群畜牲还真是不好管教啊,”那人拨开比人都高的杂草走了出来,他拍了拍肩上落的叶子,转头看向眼前这些人。

  离得较远江逾白并未看清来者的模样,可那些流浪汉却像是见了鬼一般,个个拔腿就跑,刚才还说要杀人的那个乞丐跑的更快,不多时整个营地便没了人。

  “怎么跑的那么快?”听那人的声音江逾白有种他在戏耍人的错觉,不过这人确实是在戏耍这群乞丐,江逾白蹲在树上并未有所动作,却见那人缓缓走到篝火旁,他先是扫视了一圈营地,忽然开口了:“你的人都这么废物吗?一点毒就被毒倒了,你要是还在树上当猴子你手下的人可一个都活不了了。”

  他竟是未朝江逾白看一眼便知道他在何处了,被点破了之后江逾白便也不再掩饰,从树上一跃而下便朝那人走近,这时他才看清眼前这人竟是个外邦人。

  极浅的发色微卷的头发,正是修养了好些日子的沈醉。

  “这是解药,”沈醉说着扔给了他一个药瓶,面对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江逾白不禁有些敌意,“我凭什么相信你?”江逾白掐着手中的药瓶问:“为何我没事?”

  “你怎么话那么多?”沈醉很是不耐烦的说:“你为什么没事,因为你站的高啊,那雾飘来肯定毒不到你啊。”

  二人对视着一阵无言,见江逾白还没有所动作,沈醉便伸手要拿回那药瓶:“你不信我就算了,等他们全死了你别后悔。”

  江逾白却是后退了一步闪开沈醉的手,他又沉默了片刻才转身给属下喂药去了。

  “早如此不就好了,”沈醉说着转身坐在了篝火旁,随手拿起个枝条无聊的戳着篝火里的柴火。

  江逾白将手里的药喂完后也走近篝火坐在了沈醉身旁。

  “为什么要帮我?”印象中江逾白并未见过这个外邦人何谈对方对他并未有恶意,他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一身深红衣裳很是醒目,头发不太长,只用一根发绳随意系上,所以有好几缕头发散落在额前,显得有些凌乱,可俊美白皙的脸又衬得这人有些俊俏。

  沈醉眼睛微转看向他:“怎么?对我有兴趣?”

  这年轻人每次一开口都另江逾白哑口无言,他只好默默移开眼神,当做没听见沈醉的话。

  沈醉虽未回答他的话却是对他兴趣极高,“怪不得柳花燃喜欢你,长的如此俊俏,任哪个姑娘公子看到了怕是都倾心不已。”

  这话说的江逾白一怔,他转头问:“你认识花燃?”

  沈醉笑了一声扔掉手中的枝条说:“何止是认识,我们可是亲密无间的朋友,我还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哦~”说着他拍着手间沾染的灰尘,这时倒在地上的士兵也渐渐转醒。一个个像是受了极大的挫折一般耷拉着脑袋朝江逾白靠近过来。

  “半死不拉活的,”这时沈醉顶着江逾白质问一般的眼神还不忘吐槽,而江逾白猛然起身问:“你到底是何人?若是阁下不告诉我那我只好过河拆桥了。”

  沈醉没想到江逾白会有如此动作,他话一落周身的侍卫都拔出了刀,即便脚步虚浮可眼神却不像是玩笑一般。

  沈醉被气笑了骂了一句江逾白听不懂的话起身道:“你和柳花燃还真是一样话多,就知道问问问,”声音虽有些不耐烦,可还是好心的解答了江逾白的疑问。

  “我叫沈醉,对没错就是你让宋照诗查的那个沈醉,至于我为什么认识柳花燃,”沈醉这句话让江逾白不觉惊觉起来,可下一句他却是说的极其随意,“因为他小时候我抱过他啊,”说着沈醉盯着江逾白想看他意外的神色,果然不如他所料江逾白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怪不得柳花燃喜欢捉弄别人,真好玩,”沈醉说着大笑起来,林子中的鸟被他惊飞了不少,江逾白听着他这瘆人的笑声只觉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里虽还有些疑问却也不再问了,这人明显是在消遣他,而且看着他灿烂的笑容看起来还很成功。

  “看看有没有丢东西的,整装即发不要逗留!”江逾白即可下令换条路走。

  见江逾白之间忽视了自己便要离开,当即挡住了江逾白的去路道:“我说,我救了你一命你是不是要报答我啊?”

  这人虽疯疯癫癫的但肯定知道许多事情,闻言江逾白便道:“要不要请你去岁逢的牢狱走一走?那儿的刑法你可以挨个试试。”

  见江逾白不跳自己的坑了,沈醉便开始装弱了:“江王竟是如此石头心肠,若是不想人家继续帮你人家就走啦,反正如今正值起雾季节,没有我你们也会迷失在林子里。”

  江逾白从不受人牵制,眼下只当沈醉在放屁,自然而然的无视了他,带着侍卫一头扎进了林子里,谁想就是这个决定让他在林子里迷失了整整两日。

  到了第六日一行人带的粮食已经快消耗完了,本来五日就可到的地方已经拖了一日,江逾白好不容易带着一行人从沼泽地里绕出来,如今彻底找不到方向了,只好找了个平地整装。

  “要不要接受我的提议?”沈醉也很有耐心的跟了江逾白两日,只要江逾白一歇息就能看见沈醉慵懒的躺树上,手中掐着不知从哪来的野花,朝他抛了过来,这已经是第十二次了。

  江逾白看着静静躺在自己黑衣上的红花,长叹了一口气,终于低头了。

  “麻烦城主了。”虽是有些不甘但江逾白眼下无他办法,沈醉却是躺在树上笑的开心:“无妨无妨。”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日日思君终见君

  靠着沈醉的带领江逾白一行人很快就从林子里走出来了,只是到达的时间比预计的要晚上两日,这两日江逾白被沈醉折磨的可不轻,到达京城前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

  不过沈醉没再得意多长时间,这日在沈醉的带领下一行人在第八日才到的京城。远远的就看见京城郊外灯火通明,臣霜一向谨慎,从不会在夜晚行军练兵,若是有行动也会很谨慎,整个营地可以做到静悄悄的,连篝火都不需要点,如今灯火通明好似生怕雁北不知道她有所动作一般。

  “天,她还真是什么都不怕。”沈醉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眼看着就要见到柳花燃了,江逾白也没有再问清楚的心思了。

  “那个什么……”眼看着要到营地了,沈醉脚底抹油就要开溜:“我先走啦!有缘再见。”说着还不等江逾白再说些什么沈醉就不见了踪影,面对沈醉的神经质江逾白已经习惯了,眼下便未管他。

  夜间的营地却是喧嚣的很,走近时才看见营地里的士兵进进出出的,手里拿的都是急报,个个面露仓促,一时间竟没有人发现突然出现的江逾白。

  江逾白在营地门口站了半晌也不敢进去,他深知柳花燃的秉性,平日里或许看起来脾气好的很,但他失踪了这么些日子臣霜肯定会去找他,现在柳花燃应该就在营帐里等他,若是见了他怕是会大发雷霆。

  “王爷,我们不进去吗?”身边过来个不长眼的下属问,这话另江逾白哑口无言,只好厉声道:“警惕四周,不该问的别问。”

  正是这时营帐里乌泱泱出来了许多人,正是前两日和臣霜汇合的柳花燃和陈翊。

  “眼下已经失踪四日了不可再拖了,”柳花燃穿着军靴背上背着个包袱,正一脸正色的和臣霜交谈,跟在身边的陈翊也是一言不发,三人出来后紧接着宁书戮就跟出来了,只见他一把拽住陈翊说:“那沈醉若存心害你们,十个你们都不够他打的,至少带上大巫。”

  谁知下一刻臣霜便道:“我和他们一起去。”看着宁书戮一副疑问的样子,似乎在问他,你觉得我会让他们两个自己去吗?

  宁书戮尴尬了一阵只好说:“那行吧,你们路上小心。”眼下已经拦不住柳花燃要去找江逾白的心了,这些日子柳花燃茶不思饭不想他也是看在眼里,虽然他也有些私心,但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柳花燃的决定。

  柳花燃脑子里已经乱了好些天了,自从江逾白失踪后他的心就没平复下来,今日踏上路途便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若江逾白果真遭遇不测了,那他也不打算委屈自己在雁北身边卧底了,即便可能不会知道当的真相他也要和雁北死磕到底,跟着大巫回西州治好病杀了大王子,继承可汗之位,届时他便带领十万铁蹄踏平东琊。

  转过身抬眼间他似乎在营地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本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可这身影是他日思夜想之人,怎么可能会看错,定眼一看正是失踪了四日的江逾白,心下忽然升起一丝喜悦,可不过片刻就被怒气给压了下去。

  “是我眼花了吗?那好像是王爷,”此时陈翊也看见站在门口始终未进来的江逾白,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营地门口站的还真是失踪了四日的江逾白。

  江逾白也发觉此刻所有人都看见了自己,可还是有些顾及柳花燃的心情不敢上前,特别是此刻柳花燃的面色别提有多阴郁了。

  “江逾白!”宁书戮是第一个喊他的人,此刻面色也有些不好:“你还知道回来?五日的路程你走了六日,你还好意思回来?”宁书 这话说的未给江逾白丝毫面子,营地的众人都被他的喊声吸引过来,江逾白也难得有些慌,可还是强镇定了下心绪上前了,谁知柳花燃丝毫面子都未给他,转而又进了营帐。

  见江逾白走近陈翊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身边的柳花燃就突然离开了,江逾白也未与他们交谈径直入了营帐,臣霜倒是无所谓,可陈翊却不淡定了,当即要追上去被宁书戮一把拽住了:“人家两个人的事情你跟着掺什么?”

  “什么掺合?”陈翊下意识的要把柳花燃身体的事情说出去,还好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宁书戮疑惑的看着他:“你在担心什么?”

  面对宁书戮陈翊一向不爱撒谎,当即便摇头憋了一口气说:“没什么。”转身便跟着臣霜离开了。陈翊担心柳花燃气坏了身子,再让江逾白知道后二人肯定又要吵起来,好不容易见了面,他也不希望柳花燃和江逾白闹的不欢而现在的柳花燃见江逾白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进了营帐后江逾白就见柳花燃扶着额坐在椅子上闭着眼,俨然一副不想见他的模样。

  江逾白走近后小心翼翼的拉起柳花燃的袖子:“花燃?”连声音都带着些试探的意思。

  柳花燃本来不想理他,可说到底江逾白也不是故意的,若不是出了意外状况肯定不会让他担忧的,两个人都太熟悉对方了,江逾白若是再少回来一日,他怕是要跟雁北彻底翻脸了,计划可以推翻重来,但他接受不了失去江逾白。

  半晌江逾白才看的柳花燃缓缓睁开了眼,随时斜着眼看着他,可那双好看的狐狸眼却写满了担忧,只这一个眼神,江逾白便明白柳花燃的心始终都在他身上。

  柳花燃叹了口气,他看着瘦了一圈的江逾白问:“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

  这时的江逾白却是沉默了,时隔四个多月才见到日思夜想的人,柳花燃虽在他面前,可他只觉得柳花燃瘦的都脱相了,与那时在岁逢时判若两人,方才离得远,这时走近了才看见柳花燃神色不再如往常一般神采奕奕,此刻一股病态萦绕着他,纵使不懂医术也能看出来此刻的柳花燃正带着病。


第一百四十六章 终是不得善终

  柳花燃问完话未等来江逾白的回答,后者却是缓缓蹲下单膝跪地,一手拉起他瘦出骨头的手细细摩挲着,江逾白的眼中流露出心疼来:“这几个月没怎么好好吃饭吧?怎么瘦成这样。”

  而面对江逾白的温情却让柳花燃如鲠在喉,他不会欺骗江逾白,只好打马虎眼过去了。

  柳花燃猛的甩开江逾白的手,厉声道:“说啊,这些天干什么去了?你知道我在这等了你多久吗?坐等你右等你也不来,”话落似乎觉得自己话有些多,不自然的撇开了头说:我知道你现在是能和雁北对抗的江王了,有的是事情要做,但是……”后半句话柳花燃未说出口,至少在眼下两个人不适合说这些温情的话,他即决定了一条路走到黑就不能给江逾白希望,可如今自己却跑来营地眼巴巴的盼着江逾白出现,又何尝不是他的心出卖了他。

  柳花燃后半句话虽未说出口可江逾白也明白他全部意思,只是低下头朝着低垂的手吻了下去,片刻温柔转瞬即逝,柳花燃还未回过神来江逾白便起身了,这时的江逾白也收起了全部神情,神色淡然的坐在柳花燃身旁,缓缓的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说了。

  听着听着柳花燃就有些忍俊不禁,没想到沈醉胆子如此之大,竟连江逾白都敢招惹,只是为何临近营地的时候就跑了呢。

  江逾白话落后营帐内便陷入了寂静,门外不时有巡视的士兵走过,而臣霜和陈翊宁书戮三人皆是守在营帐门口,陈翊更是趴了上去想听听两人聊的什么,一听没了动静就嘀咕起来:“四个多月没见就说了这些话,也不知是聪明还是傻。”

  “你说江逾白傻?”宁书戮没想到有一天会在陈翊口中听到他评价江逾白傻,当下惊讶不已。

  可陈翊只是白了他一眼说:“你听错了。”

  “既然江王无事那本殿就先行离开了,”柳花燃说着便起身了,江逾白虽有心想拦住他,可最后还是忍住了,今日柳花燃还不想和他交好,那他便等等,再等些时日也不为过。

  可柳花燃却不等他说出下一句话来,转身径直离开了,显得很是决绝无情,另江逾白都来不及反应,人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臣霜看着柳花燃从营帐内出来后立刻迎了上去:“花都蔚不留些时日吗。”她向来不爱管别人的家常事,可江逾白冒着被雁北发现的风险都要来京城,可见他对柳花燃有多重视,可二人现下连办个时辰都没见够,她不由得想为江逾白做些什么。

  柳花燃却是谁的人情都不卖,当下拉上披风上的帽子道:“麻烦军师了,我就不留了,本已在此处住了四日,若是被雁北发现你我都会惹上麻烦,”说罢他作揖:“珍重。”说着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陈翊急忙小跑的追上去问:“花哥,为何不多留些时日?”他可不信柳花燃这套说辞,说到底柳花燃心里也是有江逾白的,不然也不会在仅剩的时间里为江逾白做这么多事,可眼下又不明白为何见到江逾白便要匆匆离开了。

  宁书戮也跟了上来,臣霜的营地离京城有些路程,要骑着马才轻松些。

  柳花燃翻身上了马,听着陈翊的话回头望去,恰好看到江逾白从营帐内出来,二人视线刚一对上柳花燃便移开了,只见他神色不觉忧伤:“因为我是个将死之人。”他不能再给江逾白留下一丝温情了,他怎会不知江逾白此次来京城是为了什么,只是君有情,天无情,他们最终是不得善终的。

  听着柳花燃的话宁书戮刚想开口说什么,柳花燃却是策马先行一步了,只好也拉着缰绳跟了上去。

  望着柳花燃再次离开的背影,江逾白心中是无限惆怅,那时在岁逢没留住柳花燃,今日在这里也依旧留不住他,可叹他二人未生在平民家,若是寻常人想留下一个人,很是简单。

  “王爷,”臣霜上前作揖,江逾白微微点头问:“你对那沈醉可有印象?”此次来京城也是臣霜和他说有重要的事要谈。

  臣霜微微点头道:“之前只是听诗诗提起过,但最近见过后忽然想起来,之前和老王爷四处征战的时候,与西洲交过手,这人真是那次对战西洲的领兵大将。”

  “西洲的人?”江逾白听后只觉奇怪:“大巫没有认出他?”

  臣霜却是摇头说:“西洲巫族与皇室向来没什么交集,更别论巫族会参与政事,更别论他们会认识军中之人了。”臣霜这话说的倒是,围猎日那晚准勒清与他们说就是巫族喜好和平不善征战,与一直把权势大过天的皇室更是相对面,此次来中原也是因为西洲的动荡,不然准勒清也不会出面。

  江逾白转念一想:“为何会与西洲交手?”

  对此臣霜一概不知,她只知道当时江逾白知道江卿准备与西洲开战时便自请带军,也亏的是江谋带兵体恤士兵百姓,在边疆只交过一次手便一直不动了,还因为这件事情回京后江谋的府邸才被江卿落在了京城。

  或许也是从那次战事后江卿才开始不信任江谋,重用雁恒,可雁恒那时已是江卿的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他已拥有,为何还会起兵,看来当年的事情还是要从当年开始查。

  “我父亲有没有留下什么?”臣霜与江谋接触时间最长,二人更是拥有长达五年一起征战的时间,说到底臣霜还是要比江逾白还要了解自己的父亲。

  臣霜却是又摇头:“你知道,当年的王府在雁恒起兵成功后便被烧成了灰烬,什么也不剩了,但我们可以从一个人身上开始查。”

  “谁?”江逾白本以为这件事是死局了,可没想到臣霜又说:“沈醉此人身份成迷,或许是个突破口。”

  江逾白听着点点头,臣霜的想法是极好的,沈醉比臣霜年纪还要大些,作为当年为西洲出战的将领或许知道一些当年的事情。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过去逆转

  柳花燃一行人回城的路很是顺利,却没想到刚进城门便和大巫撞上了。

  准勒清神色匆匆,连面纱都歪了,在见到柳花燃时才伸手拉了下歪了的面纱,一手猛的拽下缰绳掉了个头用极其冷静的声音道:“雁北来了。”

  “什么?”陈翊和宁书戮都没想到雁北会突然到访,柳花燃皱了眉头,果然这几日雁北有动作了,出城那日柳花燃便想到了,雁北这些日子如此平静怕是在计划什么,还真被他猜了个正着。

  “那便会会他,”柳花燃神色倒是轻松,可陈翊和宁书戮却是为他拉紧了心弦,雁北向来是个不好对付的,可柳花燃也不是个善茬,两个人碰上那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由于宁书戮身份特殊只好找到自己店铺住下了,而陈翊寸步不离的跟着柳花燃进了大理寺,不知为何柳花燃今日的步子比平时快上许多,连发热落下咳嗽的小毛病都没了,神色还红润了一些,旁人看不出什么,可柳花燃这是被心里的气憋的,想想和江逾白还不能光明正大走到一起都是因为这个雁北,柳花燃就气不打一处来。

  刚进偏院就见宋照诗站在门口,此时的她又是恢复了往常那副淡漠的神情,作揖道:“殿下回来了,陛下等您有一会了,”说着便推开了门。

  入目的便是雁北坐在茶桌旁品着茶,对面坐着跟随而来的古辰,古辰应该也是怕场面有些镇不住亲自来了,雁北后面站着的便是禁军掌帅徐元江,距离上一次见面已过了大半年,当徐元江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都停滞了一刹,眉头不自觉拧了起来,这人怎么骨瘦如柴的?

  柳花燃负手跨步而入,步伐大气磅礴丝毫不见惧怕,这倒是让雁北不觉高看了一眼,此刻脸上也是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说:“这位便是二王子殿下?当年见你第一眼我便觉得你不是寻常人。”

  第一眼?柳花燃想起来了,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死牢之中,而是在他给江逾白当伴读那年,第一次见到雁北时两人还都是半大的孩子,柳花燃更是大字不识,被雁北嘲笑了许久,或许雁北不记得了,但柳花燃记得一辈子,雁北眼神里的讽刺到现在他都忘不了,这人向来是高高在上什么人都看不起的,除了那古辰或许就没有他在意的人了。

  古辰伸手引他坐下:“听闻今日殿下出门了,不知去了何处?”古辰怎会不知他去了何处,只是自己开口问了雁北便也不会再问了,可柳花燃本来就不紧张,自然对答如流。

  “去买了些茶叶,依稀记得大人说岁逢的茶叶比不上京城,便心心念念着这京城的茶叶,正好……”柳花燃也面带笑容的接过陈翊手中的茶叶道:“今日陛下也来了,正好可以尝尝我沏茶的手艺。”

  雁北沉默了半晌听到柳花燃的话便笑道:“那便尝尝吧,不过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雁北说着替柳花燃递过沏茶的杯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殿下先前是江王的死士吧?好像还当过两年伴读。”虽是许久不见但雁北可记得这个极为聪明的伴读,当年他可是对柳花燃印象深刻。

  雁北虽未将话挑明,但众人也心知肚明,他对柳花燃查的彻彻底底,什么都知道。

  闻言陈翊不自觉为柳花燃捏了把汗,而柳花燃却也不再掩饰大方承认:“确实,当年我流落在中原是老王爷把我捡回去,说起来小时候还与陛下见过面呢,”柳花燃说着沏茶的手也不停看起来很是娴熟。

  雁北见他毫不掩饰便笑着接着问下去:“那之后呢?为何好些年不见殿下了?”

  问到这里柳花燃却沉闷下去了,只见他方才还笑着的脸瞬间沉了下去,眼神中还流露出一丝痛苦,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愿见的往事。

  古辰见他这神情以为他是答不上来了,刚要为他解围柳花燃就开口了。

  “实不相瞒,”柳花燃放下手中的茶具,缓缓将袖子撸了上去,只见那手臂上满是可怖的疤痕,这一幕另在场的所有人都讶异起来,古辰常年游走在朝廷中自然能一眼看出来这是有人恶意留下的疤痕,这些疤痕纵横交错,令宋照诗都有些不忍的移开目光。

  “这是?”雁北自然也能一眼看出来,当初他命古辰去查柳花燃的身份,可这人的经历却只能查到伴读那两年,再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本以为柳花燃是被江谋藏起来了,可如今一见或许事情大有乾坤。

  “这些伤痕便是江谋留下来的,”柳花燃说着眼神不住的流露出痛苦,可却继续沏茶缓缓道:“当年我不知道为何老王爷要将我关起来,还要整日鞭策我消磨我的意志,如今想来一切有迹可循了。”

  柳花燃这话成功将雁北引入了另一个思路上,柳花燃消失的这些年可能是被江谋关起来了,或许江谋早就知道柳花燃的身份才整日消磨他的意志,把他彻底当做一个可以控制的提线木偶,紧紧抓在手里,那柳花燃后来为何会保护江逾白也说得通了,是被江谋屈打的不得不低头,而那时在围猎日江逾白那些与他很是亲密的举动看起来都像是柳花燃被强迫一般。

  站在一旁知道整件事情原貌的陈翊惊讶的险些神色都兜不住了,没想到柳花燃短短几句话就将整件事情给逆转了,入了雁北耳中还很是有信服力。

  “不瞒陛下,”柳花燃倒上滚烫的茶水神色黯然道:“由于那些年受江谋的折磨,我的身子已然每况愈下,眼看着没有多少活头了,若是陛下不逼我我也会来见陛下的,当初的我还是个孩子什么身份都没有不敢和江家反目,但如今的我不同了……”

  柳花燃说着居然徒手端起滚烫的茶杯放在了雁北面前,他抬眼看着雁北,眼神中透露着无尽的疯狂,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如今我是王子,未来西洲的王,我可以杀任何想杀的人,甚至还会有人为我拍手叫好,为何不与陛下联手彻底灭了江家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 江谋的算盘

  本来在雁北眼中柳花燃是和宋照诗一个性子的人,可如今看来这人与自己性格也不剩多少,见柳花燃如此模样倒想起那沈鬼了,想到这里雁北问:“殿下回京路上路过悬域城是否见过沈城主。”

  怎么可能没见过?陈翊听到他这句话简直想忍不住翻个白眼,还好最后忍住了。

  闻言柳花燃忽然笑了一声点头:“与沈城主见过面,我倒是觉得他这个人甚是有趣,陛下如果有空定要帮我引荐一下。”

  柳花燃这话说的很是自然,他每句话都踩到了雁北的舒适区,既不会夸大显得自己傲气,也不会让雁北觉得他不靠谱,此时的谈话倒像是朋友一般另对方舒心。

  雁北自然喜欢听这种话,当下大笑道:“殿下若是喜欢他日朕便宣沈城主进宫,”说罢他起身道:“今日出宫的时间有些长了朕要回去了。”这时倒是端起了皇帝的架子,眼神带着笑意的看着他说:“他日若是无事殿下可来皇宫找朕,朕还有许多话没和殿下聊呢。”

  柳花燃也起身作揖:“自然。”

  雁北看起来心情大好,笑着上了马车后,那笑容依旧是许久不下,他偏过头问与自己一同乘车的古辰:“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古辰站在柳花燃这边自然为他说话,但也只是说了两个字:“不错,”话说的多了就会引来雁北的猜疑。

  雁北点点头嘴角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下去:“看来这回是真的捡到宝啦!”

  送走雁北这个瘟神后整个大理寺的人都松了口气,特别是陈翊出了一手的汗,对于雁北的记忆他还停留在死牢里,那时雁北的嘴脸他一辈子都忘不掉,这人心思缜密,疑心也重,说错一句话基本就没得聊了,没想到今日的柳花燃居然将雁北哄的开开心心的走了,看来日后柳花燃的计划会更顺利些。

  看着雁北离开后柳花燃一行人便转身回了偏院,宋照诗也一路跟了上去,在门外听了一整个经过的溯年岁鸢也跟了上去,几乎没人不想知道柳花燃到底是如何想到这个说辞的,竟是没有一点破绽。

  回了屋子后柳花燃坐在了椅子上,此时他却没有糊弄过雁北后成功的喜悦,反而面色凝重,陈翊将门关上后就见柳花燃掀起了袖子,一把将胳膊上的疤痕撕了下来,一旁的许连竹看的目瞪口呆,指着柳花燃的胳膊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这、这是你画的啊?”

  柳花燃未作声却是将这些疤痕平整的铺在桌上说:“小羽毛,把这些东西收好,日后还能用到,”陈翊这才回过神来,上前一边收拾一边看柳花燃凝重的脸色,老王爷待柳花燃如亲子,若不是让他做了死士也应该会被养成个富家少爷,怎会如此待他,柳花燃说出这些话里心里应该是极不好受的,但为了日后的计划他不得不这么做。

  准勒清上前为他把了脉,似乎松了口气:“你的病情稳定下来了,只是除了落了咳嗽的病根,这个我没办法。”

  闻言柳花燃叹了口气:“所以大巫的话是说我又能多活几日了?”

  “你这是什么语气?”许连知见他自暴自弃的模样最是惹厌:“多活几个月还不好?等你那些计划都完成了说不定还能和江逾白多温情几个月。”亏得这个时候还有他这个活宝能活跃气氛,柳花燃的心绪才没有那么沉闷了。

  “这次算是稳住雁北了,”宋照诗方才送走雁北后也未柳花燃松了一口气,令她没想到的是雁北居然真的把他当做王子对待,而不是任意一个可利用的棋子,交谈起来彬彬有礼,平日里上朝的坏秉性丝毫都未展现,但这也可能是雁北的第一道关卡,为难的事恐怕还在后面等他呢。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许连竹不知道柳花燃的计划遂问:“你要进宫见沈醉?”

  柳花燃点头说:“方才和雁北说那话只是糊弄他,没想到他却一口应下了,若不是沈醉对我没有恶意,他和雁北两个人见我,我便不一定招架的住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沈醉这个人虽然疯,但对他没有恶意,就论他伤重未愈还去林子里特意去寻江逾白将他救出来这一事来说,这人便不坏。

  “真奇怪,”陈翊想起江逾白在营地时说的那几日的事很是疑惑:“为何沈醉要特意跑去救王爷,为何又不在我们几人面前露面?”

  “这个好猜啊,”许连竹打了个响指坐下道:“说不定他是怕烽阳呢?”还真是有可能,臣霜那鬼面具和烽阳的名号另谁听了都心悸,更别提她杀人时那一身杀气,光是和她对立而站就能被吓得腿软。

  柳花燃知晓臣霜实力,能一掌将城门打穿本就不是等闲之辈,若沈醉真的是因为怕臣霜而不敢入营地,那臣霜的实力真的太可怖了,也不亏是能被朝廷找了好些年的烽阳大将军,当年雁恒忌惮他的实力未派追兵也是明智的选择,一个强者或许不足为惧,但可怕的是这强者还会用兵。

  “当年烽阳将军也教了你许多功夫,怎么就学到了轻功,”柳花燃这言外之意是说许连竹学艺不精。

  谁知许连竹却冷笑了一声说:“你当真以为烽阳会教我些有用的东西?我连她师父都不叫,你看我们两个熟吗?”说起这个来倒当真是看不出来许连竹身上有丝毫与臣霜的身法吻合,倒是宁书戮才更像一些。

  看着柳花燃深思的眼眸,许连竹便知他肯定想到了,当即拍手道:“你想对了!当年老王爷是拿我当掩护,让烽阳教的宁少爷,那个时候宁少爷都有七岁了,五岁习武内力柔的没有力,特意找来烽阳教的宁少爷。”

  虽是猜到了但柳花燃还是有些想不通:“为何从未听宁少爷说过?”

  许连竹耸耸肩:“不知道,老王爷的意思我们都不知道。”

  当年江谋打的什么算盘,到今日竟没有一个人知道,只知道他肯定是因为什么触及了雁恒的利益所以才被杀的,想到这里柳花燃又是叹了口气。


第一百四十九章 没有时间了

  早上见了雁北,下午急报就被递到了江逾白手里。看着探子送来的信件,江逾白郁结的心终于松了些,将信件烧了后说:“花燃骗的雁北欢喜的很,雁北离开大理寺都是笑着走的。”

  臣霜身着军装,刚从军营回来要汇报军营情况就听江逾白说了这么一句,她默默点点头未作声,就凭当年柳花燃能把江逾白从死牢里带出来,还在京城躲了那么些时日为她争取救江逾白的事情,她就对柳花燃刮目相看,这么点事柳花燃还是应付的过来的。

  可就是她心里的“这么点事”,江逾白从早忧愁到晚,生怕柳花燃出什么事他够不到,还好一切都顺利。若是柳花燃不想认他便不认他吧,想去做什么便由他去做吧。

  听臣霜汇报完军营的情况后江逾白便道:“日后不用再与我讲军营的情况了,士兵交给你我放心,”毕竟是和我父亲一起征战四方的人。想起性格温润与世无争的父亲时江逾白便沉默了下来,离京五载,如今重回故地心绪繁杂,曾经种种早已过去,如一场梦一般,可睹物思人,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不知道醉仙楼的酒还好不好喝,”江逾白坐在篝火旁望着天上的月亮。一旁的臣霜也不自觉抬眼看去,眼眸有一丝悲伤不知在想什么。

  天渐渐热了起来,树上疯长的枝丫已然绿树成荫,夏季的第一场雨终于冲散了这久久萦绕的热浪,也是这一日柳花燃又感染了风寒。

  “咳咳……”柳花燃躺在床上整个人没什么精神头,在被子里勾成虾米可却总觉得冷。

  大理寺府内的下人忙翻了天,准勒清更是头痛,明明已经叮嘱过他不可着凉,但前一晚还开着窗户睡觉,吹了一晚的冷风,此刻跟他头疼的还有陈翊。

  “王爷您回吧,花哥说不想见你,”陈翊说着不忍再看移开了眼,江逾白已经来大理寺找了柳花燃好些次了,可每次都是陈翊把他挡在门外,若是以前他还可以厉声呵斥,但如今二人已不是主仆关系,而在宋照诗的地盘他也不敢太过张狂,避免惹人生疑。

  江逾白刚要说什么就见岁鸢端着一碗药匆匆跑过,竟是连他都未发现,见状江逾白慌了好几天的心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把抓住陈翊的手问:“花燃是不是生病了?你们怎么不告诉我?”说罢便要强闯进去,可陈翊轴的很,柳花燃的命令他看的比自己都重要,当即硬着头皮挡在江逾白面前说:“花哥说了他不想见你。”

  江逾白被气的咬紧了牙,眼看着就要动手了,宋照诗不知从何而来靠在一旁说:“让王爷进去吧。”陈翊与宋照诗不怎么熟,但柳花燃和她熟,自然对这位宋少卿很是尊重,在大理寺内她的话是任谁都要听的。

  陈翊迟疑了片刻只好让开了路,江逾白一路小跑进了偏院,站在身后的陈翊看他如此急匆匆的步子只觉心酸。

  柳花燃强喝下一碗苦的舌根都带味的药,连脸都扭曲了:“这药怎么这么苦?”

  准勒清熟练的拿出一颗糖递给了柳花燃,而柳花燃也自然而然接了过去,可刚一入口却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只好又将糖吐了出去,咳嗽了好一阵才勉强平稳下来,柳花燃被这病折磨的没剩多少体力了,靠在床头长叹了口气说:“我这身子这些日子时好时坏,看来是要砸了大巫的招牌了。”

  站在身后的岁鸢被他这话说的心里不是滋味,神色更是黯然:“师父都说了,带你回巫族有五成机会能治好你,你却为了那个什么江王不把自己的命当成命,自己都快死了还把别人当个宝,真是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傻。”

  这话却把柳花燃说笑了,病态苍白的脸却让人看着欢喜不起来,“他一直都是我的宝啊,”柳花燃说着,另一只手不自觉摩挲着前几日江逾白吻过的手背,好似还留存着那片刻的温存。

  准勒清提过几次都被柳花燃回绝了,便也不再提了,他为柳花燃拉了下被子说:“再给我一些时日,你身子的底子虽然不好,但我可以为你稳住内力真气的对撞,还有那蛊虫我最近也有了些眉目,只要再给我些时日,你肯定能活。”

  二人相视却一阵无言,准勒清有的是时间,他也从不说没把握的事情,可柳花燃恰恰缺的就是时间,这一年已是过了半年,眼看着他就剩下了半年时间,连岁鸢都为他红了眼,但柳花燃却还是个没事人一样,还把自己当成个健康人,不见得好好照顾自己。

  “我没什么遗憾了,”柳花燃说着望向窗外雨后的绿叶,乘不住雨水的叶子终被压的低下了头,他又何尝不是那森森树林里其中一个叶子呢,他可以不向命运低头,不向东琊朝的皇帝低头,他以为自己已在江逾白身边扎根成了一棵大树,为他遮风挡雨,护他一生平安,可如今却发现自己并非神通广大,生老病死,他改变不了,逆天之行他做不到。

  “待我死后东琊也会稳定,届时逾白即位,他会是个好皇帝,天下太平是我们共同的祈愿,我也算没白死。”柳花燃话落只觉得鼻子一酸,眼眶湿润起来,屋内无人再说话,准勒清和岁鸢不知该说什么。

  岁鸢忍得眼眶通红,即便强压着可开口的话还是有些颤抖:“你不想见见大可汗吗?故乡的草原你还没见过,小时候你带我出去玩夜半才回家,虽然被母亲打的屁股开了花,但那一晚我真的很快乐,你给他带去了快乐,退路,庇护他小半生,那你自己呢。”说着岁鸢再也忍不住了,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不住的落下。

  柳花燃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面对自己的死亡他早已坦然,近些日子也没有那么忧愁了,“哭什么,我现在不是还活着吗?”

  柳花燃话刚落就听门口处有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三人转头看去,却发现江逾白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紧紧的攥着门框,力气大到将手中的木都捏碎了,锋利的木头刺进他的手掌,鲜血从指缝中渗出,可江逾白却像是毫无感觉一般,始终看着柳花燃。


第一百五十章 爱人就不在

  “江、江王?”岁鸢的脸庞还带着泪珠,却被门口的江逾白给冲击的一时说话都磕巴了,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忽然出现,另准勒清都愣了片刻,随即他比岁鸢先反应过来,起身站在江逾白面前道:“江王,殿下染了风寒还请你不要靠近。”

  江逾白却是不再听任何人的话,脸色阴暗的可怕,他一把将准勒清推开,跨步走了进去,见江逾白情绪不对的柳花燃也不顾身子还带着病,当即翻身就要往床位溜去,本想顺着床位下地,却被江逾白一把攥住了脚踝,将人扯了回来,力气大的床上的被褥都滑了一半在地。

  “江逾白!”柳花燃开口怒斥,却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撇过头猛的咳嗽起来,江逾白目呲欲裂,可见柳花燃此刻薄的能一把捏碎的身子,他却再也气不起来了,身后的准勒清审时度势的带着岁鸢一起离开了,还贴心的为两人关上了门。

  “什么时候的事?”待柳花燃平静后江逾白又一把攥住了柳花燃的腕子,力气打的好似要把柳花燃的手腕捏碎一般,柳花燃不觉吃痛嘶了一声:“疼!”说罢就将江逾白的手甩开了,可江逾白不会让他简单糊弄过去,当即逼问道:“被狸秋种蛊那次?还是更早?你说啊!”

  江逾白说着忽然哽咽起来,泪水落的另柳花燃猝不及防,方才明明还咄咄逼人的江逾白,此刻却是连哭声都抑制不住。

  “你为何不告诉我,为何……”江逾白方才在门口站了半晌将三人的谈话听的一清二楚,若不是今日他意外发现柳花燃生了病,又强闯进来,他日柳花燃何时马革裹尸他都不知道,五年前柳花燃在城墙自刎已是成了他心中的结,可如今却又是一劫,躲不了跨不过去。

  见江逾白哭的如此伤心,柳花燃本欲出口的狠话尽数吞了下去,此刻的他说不出一句话来,本来预想中是他为江逾白铺完路后默默死去,可如今怕是不能了。

  果然柳花燃猜中了,江逾白哭了半晌最后没了声音,柳花燃刚想开口狡辩一番,江逾白便猛的起身一把扯过一旁的被子,这动作看的柳花燃一愣:“你这是做什么?”下一刻江逾白就将被子盖在了他身上,恨不得将人裹的跟个球一般,柳花燃被病折磨的没剩多少力气,根本拗不过江逾白,只好开口骂道:“江逾白你不要太过分!这里是大理寺!”

  还好这偏院里没有旁人住,为了几人更好的在大理寺行走,宋照诗屏退了不少下人,此刻正是晌午没什么人。

  准勒清和岁鸢始终守在门外,还未见人便闻声看去,房门被大力踹开,陈翊赶来的时候只见江逾白气势汹汹的抗着被包成粽子的柳花燃,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什么词难听就往外蹦。

  陈翊还想上前阻拦却被准勒清拦住了,站在一旁的岁鸢好心提醒他:“小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话说的倒是不错,此刻的江逾白谁碰谁死。

  江逾白自小在京城长大,身为世子的他对大理寺也极为熟悉,还未等宋照诗赶来就不见了这二人踪影,岁鸢无奈的指向那座假山,她走过去聊起那一片枯草只见内里出现个幽暗深邃的暗道,这路连她都不知道。

  等在郊外的臣霜左右踱步,她本不赞成江逾白偷偷进城,奈何江逾白对这一片太熟悉了,连自己的眼线都能躲过,臣霜便也不说什么了,可左等右等等来的江逾白马背上还有个人,这人脸都被蒙了大半,只是脱口而出些不好听的话,叫臣霜皱了眉。

  “我**大爷江逾白……”柳花燃似乎骂累了,本就疲倦的身子此刻更是脱力,待二人到营地时柳花燃已经连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能任由着江逾白将他抗进了营帐。

  江逾白这个倔驴又开始犯轴了。

  柳花燃被江逾白“掳走”,另没在场的许连竹很是惋惜,而准勒清为了自家殿下已经操碎了心,带着岁鸢溯年便赶去了郊外,而这些人的活动频率却让宋照诗心梗,他们是生怕雁北不知道江逾白来京城了,而宁书戮从自家店铺里划愣走许多名贵药材,拍拍屁股走人了,那老板都快哭了。

  江逾白没几日就迎来了第一位客人,古辰。

  本是听闻柳花燃病了才去大理寺探望一下,没成想从许连竹口中听到了这件事,他沉默许久只好让陈翊带着他去郊外的营地,而江逾白再见到他时,却没有以往不待见他的神情。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江逾白这儿住了几日的柳花燃面色红润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很有精神头,而江逾白却成了木头脸。

  “咳咳,”古辰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营帐内的寂静说:“听闻殿下染了风寒,不知近日怎么样?”

  柳花燃被江逾白盯的不自在点点头说:“不错,不知上次拜托大人的事情怎么样了。”

  看着二人熟络的态度江逾白的脸色又冷了几分,却也未开口嘲讽古辰,反而是稳稳坐在一旁一句话都不说。

  “雁北找了沈醉好些时日,昨日他却忽然要觐见,雁北叫我带话给你,明日让你入宫,”古辰话落看了眼一旁的江逾白,发现这人未有异样继续道:“雁恒又被我下了味药,虽是不致命但也有些日子醒不来,如今宋少卿不再进宫雁北不会怀疑到她身上了。”

  江逾白默默喝了口茶水,他本以为古辰一直站在雁北那边,如今却尽心尽力帮衬柳花燃,说到底几个人都是因为利益绑在一起,但到底都是为了天下百姓。

  “我替宋照诗谢过你,”这么多年了,江逾白难得给了古辰一个好脸色,心下不自觉有些喜悦,话也多了一些:“你放心,明天入宫我会照看好殿下的,你也不用太过担忧。”

  “不担忧?”江逾白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面露讽刺的意味说:“古大人在担忧什么呢?”

  这话问的古辰一怔,没想到江逾白依旧对他还有些敌意,看来刚才的好脸色只是因为他对柳花燃有利,当即便被江逾白揶揄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明日我要和你一起入宫。”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太盲目信他了吧!

  “开什么玩笑?”柳花燃看向江逾白时眼神都有些不可置信,平日里的江逾白精明的很,怎能在这时候不会权衡利弊。

  江逾白指了指自己的脸说:“我不能顶着这张脸去,易容成大巫就可以了。”柳花燃不是没为旁人易过容,这件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闻言柳花燃沉默半晌,准勒清本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也不用担心江逾白与准勒清声色不一样,届时戴上面纱更是谁都看不清他的脸,江逾白易容的很选的很是巧妙。

  但柳花燃已经还是犹豫了,江逾白了解他就如了解雁北一般,不可能不知道此去会有危险,但他也知道他阻止不了江逾白,若是他不同意也是无用的。

  遂柳花燃只好点头答应了,见柳花燃不阻拦,古辰也不好说什么了,朝二人告别后,江逾白忽然靠近了柳花燃。

  “你之后的计划是什么?”这几日江逾白问了柳花燃不下三次,可柳花燃就是闭口不提,这次依然如此,只见他淡定的伸手推开了江逾白贴过来的脸说:“别问,问也不告诉你,”像是打打闹闹的小情侣一般。

  江逾白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将人抱在怀里:“你知道,我是怕你出什么意外。”

  柳花燃自然知道江逾白的想法,此刻却是不敢与他温存,强硬的挣开江逾白的怀抱说:“还请江王自重,如今是雁北还未发现你我的踪迹,若是哪天被他发现了,那你我都别活了。”

  这话说的江逾白反驳都反驳不了,当下无了声。

  柳花燃见他说不出话来便转身想走,却又被身后的人拽住。

  “可是我真的很担心你。”江逾白看着骨瘦如柴的柳花燃眼神中的心疼之色从未掩饰过,柳花燃就如同另一个他自己一般。

  “担心我?”柳花燃未回头,只是说道:“王爷若是担心我,就不要再强行将我留在你身边,你我的分别已成定局,若王爷有能力改写那花燃愿意留在你身边,但这条路的尽头已是没有退路可言,”他回头看向江逾白问:“王爷有退路吗?”

  江逾白没有退路,柳花燃自然知道,但最亲近之人最懂如何轻易伤到另一半的心,江逾白咬着牙,眉头紧蹙,眼眸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摇摇头。

  他身上背负的太多,父亲的死,东琊的太平,百姓的安宁,而他的身份注定不平凡。

  “我知王爷运筹帷幄,所以明日不要搅乱了我的计划,我知道的事情也会让你知道,我们……”柳花燃的话顿了顿,江逾白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即便他想如何挽留这人,可柳花燃终究会离开,不论是病死,或是两人的去路都是不同的。

  “我们就此分别吧,”柳花燃拽回了自己的衣袖,转身大步流星向前走去,“你爱过我吗?”江逾白也不顾是在军营中,直截了当的大声问:“你我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柳花燃停住了脚步,身上的红衣衬得他更加苍白,幽幽的声音传来。

  “爱,但今时不同往日了。”话落后柳花燃便消失在了原地,江逾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柳花燃离开,却无能为力,如同五年前的那场生离死别一般,江逾白被再次拥有的喜悦冲昏了头,他未想过自己会再次失去柳花燃,而这次是彻底失去。

  准勒清看了眼桌上易容的工具,再看看各自黑脸的柳花燃和江逾白,似乎有些疑惑。

  坐在一旁的柳花燃有意躲着江逾白,只是朝江逾白抬了下下巴道:“把他易容成你,”准勒清看了看江逾白又看看柳花燃,深吸了口气,不知为什么,每次这两人吵架,跟着惹一身火的人都是他们几个人,准勒清并未问什么,只是听着柳花燃的吩咐给江逾白易容了。

  这期间柳花燃在大理寺偏院转了转,来时还没有鱼的湖,此时已经满是锦鲤,他刚一靠近湖边那些鱼便追着到了他这,他弯身捡了个石子丢了进去又拍了拍手说:“可惜我手里可没鱼食。”

  “我这里有啊,”宋照诗说着走来,手中正端着一碗鱼食,方才被打散的鱼群此刻又聚集起来,锲而不舍追着宋照诗。

  柳花燃接过鱼食,二人站立在湖边,日光一日渐一日的热了,折射在湖面的光晃的柳花燃都睁不开眼。

  “明日进宫你真打算带着王爷?”宋照诗从未想过江逾白会为了谁奋不顾身,五年前她未见过柳花燃,若不是看过江逾白寝殿中那幅画像,她怕是对这个都没什么印象,这五年间除了陈翊也未有人提过他,江逾白更是一字不说,但也知道柳花燃在江逾白心中的重量,若是能一命换一命,想必江逾白也是乐意的。

  “我阻拦了又没用,”柳花燃说的是,与江逾白相熟的人都知道他的性格,决定要做什么是任谁说破嘴皮子的都没用的,这不屋里还有个骂骂咧咧的,营地里还有个平时就是闷葫芦的人被气的今早都未出来送江逾白。

  “你说你脑子是不是坏了?”宁书戮简直被江逾白气的不轻:“我姐为了你在岁逢跑了两个月,这次回了夷州城又是为你奔波,就是为了给你筹集银钱,你倒好一头扎进皇宫,直接跑你仇人身边去了,你怎么不直接让他知道你来京城了啊?”宁书戮被气昏了头,此刻连头都觉得有些晕。

  而江逾白坐在那儿还气定神闲,任谁说什么他都不回嘴,也不说话,跟臣霜一样,一副你说任你说我不理你便是的模样。

  宁书戮见了他这样更是来气,甩袖便离开了,陈翊也不好说话,毕竟这是江逾白的事情,他作为曾经的属下更不可能像宁书戮一样“劝诫”曾经的上司,也只好跟着宁书戮出去了。

  “本来我就没剩多少日子了,他想折腾就由他去吧,”柳花燃扔了一撮鱼食说:“他心里有数。”

  刚出来就听见这句话的宁书戮有些不可置信说:“你也太盲目信他了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花逾面圣

  闻言柳花燃却是笑笑不说话,今日的他似乎心情格外的好,宋照诗一眼便看穿了,笑着说:“明面上说狠话,其实也未他的到来而高兴吧?”

  “大巫!大巫!”泰曜喊着跑进了偏院,只见他浑身是泥面上还带些怒色,见状柳花燃拦住了他:“不是叫你去寻吴衣的踪迹了吗?怎得弄的满身狼狈。”

  此刻的泰曜活像是从泥坑里出来的似的,身上的泥巴被太阳一照都皲裂开了。

  闻言泰曜开始抖着身上的泥,大怒道:“还不是那个沈醉!不知道他是怎么认识我的,本来以为一个生面孔在京城好行事,却是被他逮了个正着……”说着便攥紧了拳头,想起这几日的屈辱更是咽不下这口气。

  原来那日他连沈醉的卧房都没进去,就被人发现了,本以为沈醉抓了他会把他杀了,却是将他一个人扔进了林子,还给他丢了一包粮食便扬长而去了,在巫族长大的泰曜按理来说不会在林子中走失,可扰了两日还没出去,泰曜就明白了,原来是那沈醉故意如此,还为他特意摆了个迷阵,他自然出不去!

  听了前因后果的柳花燃沉默了一瞬而后大笑起来:“这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而后上前拍拍他的肩说:“不管怎么说全须全影的回来了,”又看了看他身后,没看见一直跟着他的九七便问:“你那小尾巴去哪了?”

  说起这个泰曜的怒火又燃了起来,“她跟着沈醉走了!”说着便气呼呼的转过头说:“早说了这姑娘不是什么好人,大巫还让她跟着我,真是失算!失算!”虽是准勒清看错了人但泰曜却不敢说重话,此刻的话更像是个孩子控诉大人一般无力。

  看着泰曜如此气愤的模样,柳花燃笑的更开心了,他早料到会有这一日,九七本就与他们不在同一条船上,便也不会与他们走到一起,去雁北那边是迟早的事。

  “你是气她利用了你又把你丢了,”柳花燃一语中的,只见泰曜重重的点点头,挥了挥自己的拳头道:“迟早有一天我要把这屈辱找回来!”

  柳花燃只是笑笑不说话。

  几人在屋外交谈的这些时间,准勒清已然完成了易容,他放下画笔道:“好了。”

  江逾白拿起桌上的镜子一照,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他看看眼前的准勒清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好似他们两个才是双生子一般,站在一旁的岁鸢哇了一声说:“我和溯年都稍显逊色呢,”如此看来江逾白和准勒清才像双生子。

  溯年从准勒清的卧房中抱了一套准勒清的衣服送了过来,待江逾白穿上衣服之后更是看不出差别了,柳花燃看着眼前和准勒清一模一样的“准勒清”很是满意的点点头道:“如此一来便万无一失了。”

  “平日里都是泰曜跟着我,让他跟王爷一起去吧,”准勒清说着看向一旁一身狼狈的泰曜又陷入了沉默,柳花燃瞥了眼一边很是狼狈的泰曜一时有些忍俊不禁:“他好像没办法跟你去了,”说罢便转身道:“早些去早些回,备好酒菜等我回来吧!”今日的他誓死都要把沈醉的嘴给撬开。

  柳花燃和陈翊带着江逾白离开后,宋照诗又没想到的是龙进居然来了,而且是大摇大摆从正门进来的,守门的侍卫都不敢拦,生怕他拔出背后的大刀。

  再次见到龙进的宁书戮更是尴尬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几人虽是坐在一个屋子里可谁都未开口说话。

  “那个……”许连竹再次打破了屋内的沉寂:“不知龙老大来这里有何贵干?”

  龙进瞥了他一眼,似乎在认真打量他,末了道:“你比那个人差远了,”龙进口中说的正是柳花燃,被拿起和柳花燃比较的许连竹也不生气,只连声应和:“自然自然,他是西洲王子,我只是一个商人,怎能与他比。”

  又是半晌龙进喝了口茶终于开口了:“我找到吴衣了。”

  宋照诗手中拿着的茶杯悠然话落,碎裂在了地上,她没想到龙进会主动提起这件事,更没想到居然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

  沿途路过许多店铺,江逾白都撩开帘子一一看着,这里的每个街角小巷他都熟悉之至,路过醉仙楼时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日的醉仙楼似乎在酿酒,酒香飘过大街小巷,直钻入马车内,江逾白默默放下了车帘,许是看出了江逾白的落寞,柳花燃难得开口道:“醉仙楼的酒还是那个味道。”

  陈翊自小没了父母对京城这个地方的回忆很是复杂,对他来说柳花燃才是他一辈子追随的人,至于亲人故乡这些词离他都太过遥远,此时更是不懂柳花燃说的这句话是何意味,只是问:“花哥想喝醉仙楼的酒了?回来我们多买两坛?”

  江逾白看向柳花燃,后者的目光未落在他身上,只见他点点头便没了下文,被晾了好些日子的江逾白此刻难得得到了一些慰藉,便不再接话,三人一路无言进了宫内。

  由于除了异姓王所有人都不得带兵器入内,陈翊的小刀也被扣下了,而柳花燃丁零当啷的卸了一身的武器,看的前来接他们的古辰都有些险些没控制住神情,而江逾白却是什么都未带,交了身上所有武器后柳花燃几人便跟着古辰进了宫内。

  “御书房离这里有些路,宫内禁止策马,麻烦殿下多走几步路了,”古辰说着点头应下一旁侍卫的礼,几人一路跟着他走了进去,江逾白对皇宫也很是熟悉,认得这是去御书房的路,没想到雁北对他们放心的很,竟是让他们直接去了御书房。

  进了御书房的花园后,只见那亭子里坐着个极其眼熟的人,柳花燃走近后才看清是沈醉,沈醉自然也看见他们了,很是兴奋的朝他们挥了挥手。

  柳花燃迟疑了一瞬看了眼坐在一旁的雁北,后者也看向他嘴角带着些淡淡的笑容,似乎很开心他的到老。

  柳花燃微微点头走近行礼:“见过陛下。”

  “殿下不必拘礼,请坐,”雁北说着看向站在他身后的江逾白道:“大巫也坐。”


第一百五十三章 雁恒苏醒

  再次进宫柳花燃并未看见九七的身影,倒是此刻的沈醉一直在盯着江逾白看,似乎对他很有兴趣。

  “这位便是沈城主,在悬域城你们见过面,”雁北说着看向沈醉,后者这才收回了那打量的视线,微微点头道:“见过见过,殿下这一身功夫可真是好啊,若是有机会可以切磋切磋。”

  沈醉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柳花燃淡定的喝了口茶心里默默吐槽:不是说雁北把这人看的很重吗,感情身边一个真心对他的人都没有,古辰找我合作,沈醉的身份也是个谜,这皇宫真是藏了不少秘密。

  雁北未察觉柳花燃和沈醉周身微妙的气氛,却是转头看向江逾白说:“之前大巫来说要找回殿下,可是大可汗的意思?”

  本以为自己能当个背景板的江逾白,没想到雁北忽然和他搭话,江逾白微微点头嗯了一声,雁北忽然笑道:“是。”

  “据朕所知你们巫族虽然不插手西洲政事,但和大王子的关系可不太愉快,今日二殿下与我联手,你们巫族也会归顺吗?”雁北问这话纯属无事生非,巫族从不归顺于某个权贵,虽说巫族世代都生活在西洲,但他们于西洲来说只是众多族群中特别的一群人,但于皇族来说可有可无。因为他们从不插手政事,也活在尘世之外,于皇室没有任何利益可言,雁北这话毫无头绪。

  江逾白看着雁北沉默了片刻,刚要开口就被柳花燃抢先了。

  “如今巫族已经归顺于我了,陛下才是,为何不直接选择野心更大的大王子,而是要选择我这个有名无权的二王子,况且我依然在外流落许久,回去之后也不一定能即位。”柳花燃这话问的不大礼貌,可雁北却并未生气,反而笑眯眯说:“实不相瞒,就因为你什么权利都没有,给你联手朕也很放心。”

  言外之意便是柳花燃有名无权好摆弄,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柳花燃也并未生气,需要人联手必定是要求取利益,那雁北求取的是什么呢?

  “我与陛下联手是想覆灭江家,陛下所求的是什么呢?”柳花燃直截了当问出这句话来,另在场的古辰和江逾白都是一怔,前者是没想到柳花燃会直接问出来,后者是没想到从何臣霜那听到的柳花燃哄骗雁北的招数居然是真的。

  时至今日,江逾白似乎还没见过柳花燃为求什么不择手段,如今他才是应该真正看看自己的爱人,若不是因为他柳花燃叱咤在官场也会是个好官,叱咤在战场或许也早成为了臣霜那样的名将,名号永流传是对一个人最大的诱惑,可这么多年柳花燃选择留在了他身边,也自然舍弃了追求名利的权利,他了解自己父亲的为人,若是柳花燃不想留在王府,他也是会放人的,那便是柳花燃自己想留在王府。

  依稀想起去年月下,在宁家,他与柳花燃说了自己心意后柳花燃虽未应下,可那一刻后他能看到柳花燃眼神中含着许多话,可那时两个人背负的事情太多,只好他进一步柳花燃退一步,想来两人走来的这一路,或许柳花燃真的喜欢他许久了。

  “你我目标当然相同,”雁北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未携带一丝恶意,此刻说出的话反而很是真诚,但只这一句可打发不了柳花燃。

  “若是我以后坐上了大可汗的位置,还望两国可以继续交好,”柳花燃说这话有些夸大的成分,雁北自然也能听出来他在套自己的话,所以笑笑并未说话,眼看着空气中的尴尬蔓延开来,古辰开口了:“围猎日的时候怎么没见过沈城主?”

  本来在专心致志吃搞点的沈醉有些发懵:“嗯?”一抬头柳花燃就见他塞了一嘴的糕点,莫名把几人都逗笑了。

  “啊,你说那日啊,”沈醉囫囵个的将嘴里的糕点咽了下去,江逾白好心给他倒上了水才免于被噎死,他拍了拍嘴上的渣滓这才道:“我这个人嘛大人你也知道,虽然闹腾,但不爱闹腾,况且我管的那个悬域城是真的令我头痛,自从那个江逾白跑到岁逢之后,岁逢之前那些蝇营狗苟全都跑到悬域那边去了,本来悬域就没什么能发扬的东西,一没有临清的陶瓷茶水好,二没有岁逢的良田水车,那就更方便他们造次了,所以我也是很忙的。”

  沈醉扰了一大圈将话题成功扯开,并断了古辰继续想问下去的问题,碰壁了的古辰也不气馁继续道:“沈城主还真是辛苦,在这位子上坐了这么些年也真是不容易啊。”

  若是旁人自是不敢在雁北面前居功,但沈醉可不是旁人,他点点头很是认真道:“是啊!所以你可知我为何今日要来觐见陛下吗?”

  忽然被反将了一军的古辰面无表情道:“此话沈城主应该和陛下说,与本王说作甚。”不知为何柳花燃总能从二人之间看到莫名的不对付,古辰本是为解这尴尬的气氛才问,但沈醉却是字字珠玑毫不留情,怪不得许连竹不喜欢这个人,沈醉实在是太过滑头了。

  “沈爱卿有何事要报啊?”雁北似乎对沈醉的事不太关心,今日这聚会也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

  “臣有事要抱,”沈醉忽然一改往日嬉闹的态度,起身作揖神色严肃道:“臣最近探查到个消息……”

  “皇上!皇上!”被忽然而来的太监打断了对话,雁北自然恼怒,他一把摔下手中的茶杯怒斥道:“朕正值壮年,你叫的这般急做何居心?!”

  匆忙跑来的太监被雁北这话吓得竟被绊倒在地,可到底是宫里的太监聪明的很,只见他顺势跪下道:“陛下!太上皇、太上皇他醒了!”

  闻言只见雁北猛的起身,似乎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不只他在场的其他人都是一愣,古辰更是眉头紧蹙,按他吓的药剂来算还有好些时日雁恒才能醒,怎么这么快就醒来了?

  过了半晌雁北才反应过劳,回头时脸上却不见多少喜悦,“你们先出宫吧,事情隔日再议。”说罢便匆匆离开了。

  待雁北离开后柳花燃回头看向沈醉,而后者却笑吟吟的看着雁北离开的背影忽然道:“好戏要开场了哦。”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又是一别

  “什么好戏要开场了?”柳花燃见雁北离开也不再掩饰今日的打算,两步上前挡住了沈醉的去路,俨然一副逼问的态度:“早就想问了,你到底是谁?你找的人又是何人?雁恒为何会醒?你今日见雁北到底是有什么要说?”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沈醉头都疼起来了,连方才吃下肚的糕点都不香了,他看了眼面前这三人,个个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仿佛不问出什么来就不让他离开一般,末了他叹了口气说:“我劝你们现在赶紧离开,不然到时候雁北折返回来有你们好受的。”

  沈醉这番话正验证着柳花燃的想法,他肯定知道些什么,虽然从未做过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但这种人留在雁北身边也是个隐患,想着柳花燃摸上了腰间的扇子,脸色也沉了下来。“你若是不说,出了皇宫就别想离开京城了。”

  江逾白却是一把攥住了他暗自用力的手,柳花燃回眸只见江逾白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可莽撞,方才与沈醉互呛的古辰也道:“听他的话赶紧离开吧,最好京城也不要再待下去了。”

  “不行,”柳花燃当机立断拒绝了古辰的好意,“若我离开之前的所有都会前功尽弃。”

  “哎呦我的祖宗啊,”沈醉真是被柳花燃逼急了,眼下生死攸关可这人还一头往墙上撞,真不愧是大可汗的儿子跟他爹一个样,“我跟你们一起走行不行?等一起出去了再告诉你们所有事情,再晚就走不了了!”

  柳花燃还想说什么就被人打断了。

  “你们几个墨迹什么呢?还不走要等雁北回来吗?”只见那时跟着沈醉离开的九七从拱门外走进来,只是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日的九七没了往日温吞的气质,眼神都凌厉了许多,看向柳花燃时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这眼神看的柳花燃一愣,不知为何他想起了那五年前死去的江谋,九七的眼神竟与江谋的一般令人不觉畏惧。

  “快走快走,”沈醉说着也没了方才沉稳的模样,此刻更是开始上手要抓柳花燃,却被柳花燃一晃身躲了过去,柳花燃的眼神在沈醉和九七身上流转了一番什么都未说,他一把拽过江逾白说:“你们二人若是敢联手做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事,便等看看我的手段如何。”

  江逾白没想到柳花燃会抓住他的手,而柳花燃虽是镇定的神情手却攥的很紧,周身的环境一晃似乎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个夜晚,柳花燃带着死士杀出死牢时亦是如此紧紧抓着他的手。

  身前的人步子一顿回头看向沈醉道:“当年我能带着王爷从死牢中,逃出亦能拖住那四个老家伙,你们便能知道我的手段,敢耍花招,我就让你们人头落地。”了解柳花燃的人都知道,他说话向来认真,若是正色说出的话那边是板上钉钉,而此刻的柳花燃眼底流转着一丝杀气,俨然一副不想再陪沈醉玩下去的意思。

  闻言沈醉却是未说什么只是催促着几人紧忙离开,果然在刚到皇宫门口时就被人拦下了,而且还是柳花燃的熟人。

  此刻的徐元江穿着一身军装,手着长枪站在几人面前,晦暗不明的眼神流转在几人之间,皇宫的门不知何时紧闭上。江逾白不自觉攥紧了柳花燃的手将人往身后一拉,挡住了柳花燃半个身子,神经紧绷的柳花燃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看着站在面前的江逾白,忽然有种回到五年前的感觉,那时在皇宫门前,江逾白也是想如此为他挡下一箭,还好被陈翊截住了。

  九七和沈醉对视一眼,二人都默默流转起神内的内力,若是他们几人联手从皇宫闯出去应该不是问题。

  “徐元江,”古辰从几人身后走出站定在徐元江面前,二人眼神对视着,本来一身杀意的徐元江顷刻间散了,只见他回头道:“开门,陛下若是问责,我替你们担着!”声音浩大另在场的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

  而柳花燃却是想起了徐元江围猎日那晚与他说过的话,当初的徐元江被古辰救下才当了这禁军掌帅,如今这一举动应该是想报答古辰当时的救命之恩,与那之后的知遇之恩。

  宫门缓缓打开,不知为何柳花燃想起五年前强行破开宫门那晚,那一晚灯火通明,几人奋战一晚才将江逾白护送出了皇宫,那一晚的皇宫门打开门外却是站着许多禁军,雁恒不计伤亡的追杀着他们。柳花燃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又背着江逾白在城内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东躲西藏了好些时日,直到他算到臣霜回京的日子,这才准备和古辰联手准备一路杀出去。

  而如今打开的宫门令他晃了神,门外的街角处到处都是百姓走过的身影,哪有什么禁军。

  “祝你们一路平安,”徐元江作揖目送着几人从他身边而过,可只有古辰在他身边停住了脚,“你女儿有三个月了吧。”问出这句话时他并未转头,而是看着眼下还太平的京城。

  徐元江愣了一瞬,没想到古辰竟会关心这件事,他苦笑了一声说:“大人说这个做什么,当年是您救了我,也给了我娶妻生子的机会,末将自知命薄太浅便不再强求其他了,如今能为大人战死也算是还了您的所有恩情。”

  古辰重重的叹了口气问:“你既已预知自己留在这里的后果为何不走?”

  闻言徐元江缓缓转过头看向驻足在城门下的柳花燃与江逾白,眼底流转着一抹悲伤,这眼神柳花燃见了无数次,他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这是徐元江自己选择的路,也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两个人都是一条路走到黑,他劝诫不了什么。

  “当年我未逃走,今日便也不会,”徐元江回过头来猛然跪下伏身道:“还望大人护好我的妻子和女儿,这便是末将最后一个愿望了。”

  古辰当真是不喜欢这种生死离别的场面,他低下头嗯了一声,这一声沉闷的很。

  宫门缓缓关上,柳花燃好似看到徐元江朝他笑了一下,又是一次生离死别,而这次离去的不是他,是他的战友。


第一百五十五章 龙进和九七??

  徐元江命苦,生在了一个小村子里,当年有山匪下山作乱,大火顺着干燥的田野烧了三天三夜,最近是江谋带着臣霜一路杀了过来,把他们一村子的人都救下来了,可他的父母也死在了这场大火中,他命薄连从小养到大的狗儿都死了,没人陪他了,江谋看他可怜就把他带回了府里,自小在田地里长大一身肌肉力气发达的很,习武也比旁人顺畅许多,江谋看中他的资质并未允他去应征,遂成了江逾白的死士。

  年十八雁恒起兵谋反,杀了王府上下满门,只有江逾白被柳花燃他们护送着一路逃离了死牢,这次行动徐元江也在内,父母走的早令他性情变得极为凉薄,他早察觉了柳花燃和江逾白的事情,所以有些看不起柳花燃也有这个原因,其次便是他打不过柳花燃。

  年十九重伤的徐元江终于养好了身子,被古辰安排进禁军,他靠着一身武艺扶摇直上,成了禁军掌帅,在位这些年他从未受贿,满心忠良。年二二得一温良妻子,二人夫妻生活和睦。年二三,也就是前三个月,妻子为他诞下一子,同年,为护古辰安全离开,战死在宫门内。

  一路走来,柳花燃他们七个人何尝不是命薄,许连竹的父亲因为赌博输了家产却还执迷不悟,最终被要债的打个半死,母亲被人掳走卖进了青楼,不多久父亲病逝,母亲上吊而亡,也是六七岁的年纪许连竹就成了孤儿,幸好他遇到了江谋。

  陈翊少时家里发生变数,本就摇摇欲坠的生活彻底坍塌,为将母亲下葬自降身价,把自己卖给了柳花燃,也幸好他遇到的是柳花燃。

  他们这些人一个个命薄,合在一起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无非人间疾苦,童年丧父丧母,但在江逾白的死士里却很是常见。

  待到徐元江战死的消息传来时,一行人已经在沈醉的带领下到了悬域城,闻言柳花燃重重叹了口气,属于他们一群人的命终究还是逃不过。

  柳花燃咳嗽了几声道:“江的死只是个开始,若是不早一天想到解决办法,那就会……”他未再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今后的日子不会很好过,雁北怕是要露出本来的面目了。

  “你们暂且就先在我这城里住下,”沈醉说着给每个人都分发了一个小药丸,“这药丸能够护你们不被瘴气影响,若是各位信得过我就吃下吧。”

  沈醉话刚落,紧急撤退的臣霜便也带着大军赶到了,她骑在马上朝赌坊看了好几眼,却也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当即翻身下马朝古辰走过去,突然的变故本就另几人应接不暇,此刻夜无人看出臣霜的敌意,只见她穿着一身军装,眼神犀利,一把抓起了古辰问:“你把宋照诗一个人留在了京城?”

  古辰何时被人如此对待过,此时更是反应不过来,一旁的江逾白一把攥住臣霜的手腕道:“你是最审时度势的人,不要冲动。”

  此时的古辰已然昭示雁北他已倒戈江家,即便过往种种一遍遍在江逾白脑海中走过,但他看到的是古辰勇于和雁北叫板,五年前他站到了雁北身边,五年后他又光明正大站到了自己身边。这对于年少的情谊,已然圆满了。

  臣霜自然知晓江逾白是何意思,平日里最稳重的她也不由得被死亡的恐惧支配,两个人从小一起到大,何尝不是她最看重的人。

  “年少时为了天下百姓我随王爷四处征战,”臣霜猛然松开了手,似乎一腔怒意无处发泄,憋的眼眶都冲血通红,这二日她马不停蹄的赶到悬域城,虽也能想到这个结果,但如今亲眼看到到底是不同的。

  “一身武艺却护不了身边最重要的人……”臣霜仰头叹息,将眼眶中的泪生生忍了回去,如此她也只是说了两句话后便不再继续了,转身出了赌坊继续整顿军队了。

  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九七时不时朝门口看去,似乎在等什么人现身,本是劳累了两天,可所有人似乎都不知疲倦,一群人坐在一起沉默着。

  江逾白见柳花燃眼下的乌青,心里虽有些担心柳花燃的身体,可眼下不是个说关心话的场合,这里除了古辰便是他的位子大些,此刻这低迷的气氛正适合他来打破。

  “沈城主说来此再将真相讲与我们听,现在可否开口了?”江逾白看向一旁无所事事的沈醉,忽然成为了人群的焦点,沈醉难得有些不自在。

  他干笑了两声看向身旁的九七,而九七却是镇定的很,朝江逾白看去:“人不齐,不能说。”

  人不齐?江逾白扫视了一圈,此刻在这悬域城内的有柳花燃,古辰,可以说在五年前经历雁恒谋反那次的所有中心人物都在场,她在等谁?在等还未到的陈翊和许连竹吗?

  臣霜坐在赌坊门前沉默不语,已是入了夜可那城门依旧大敞四开,用沈醉的话来说瘴气一来任天王老子都进不来,这悬域城建造的太过巧妙,每每都是堪堪和那瘴气擦边而过,想来这人也上过战场定不是泛泛之辈。

  “驾!驾!”

  陈翊扯着缰绳与身后几人飞驰而入,在几人得到臣霜撤退的消息时一行人丝毫犹豫都未有,路上更是片刻不敢停歇如今终于到了悬域城,身上更是浮了一层雾水。

  见到赌坊门口擦着剑的臣霜时他才心安下来,臣霜抬头一看没想到他身后出现了个极为熟悉的人,当即收起了剑起身作揖:“父亲。”

  龙进微微点头翻身下了马。

  这两日的奔波另岁鸢似乎很是兴奋,毕竟来中原这么久了,除了围猎日那次策马奔跑过再没有如此痛快的时候了,准勒清依旧是那身惹人注目的装扮,一行人的声音引得屋内的柳花燃抬起了眼。

  “花哥!”陈翊几步跑了进来发现柳花燃完好无损,顿时松了口气,跟着进来的宁书戮眼神却是一直往九七身上扫。

  九七似乎等到了要来的人,她猛的起身朝龙进走了过去,臣霜本以为她是要行刺,可看那神情不似,便停住了拔剑的手,谁知下一刻龙进竟伸手抱住了她,二人毫无忌惮的在众人面前相拥。

  江逾白看的眼皮猛的一跳,也是有些不可置信。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五次

  柳花燃貌似淡定的喝了口水,但其实平静的脸色下早已是波涛汹涌。原来她就是吴衣?这个想法充斥着他的脑海。

  江逾白咳嗽了一声打断了那二人的温情:“大伯,是否应该介绍一下这位。”

  龙进这才松开了手,可眼神却还在九七身上眷恋不已,九七伸手拂过龙进的脸颊,许多年不见二人都有些情动。

  “我名为吴衣,”九七转过身一把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揭开,令人惊叹的程度不亚于古辰逛青楼,许连竹不再赚钱,提起这二人,此刻这二人脸上也是一副惊讶不已的模样。

  面具下的脸不再像九七一般少女本,眼旁的细纹已然能看出这个女人已经上了年纪,可依稀也能从这四十岁的脸颊上看出往年惊艳的岁月,吴衣作为南华第一位女官,流传的从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的才华与清廉。

  江逾白没想到龙进找了这么多年的人,就如此轻易的出现在了他们眼前,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庞不由得又回到了小时候,吴衣虽是女官,却也是精通医术之人,小时候有一次生了病高烧了一场,当时的御医用尽浑身解数都没能让他的体温降下来,吴衣便夜夜守着他,为他熬药,照顾他,对他来说伯母这个词放在吴衣身上太过生分,自小没有母亲的他,早已把吴衣看做了自己的母亲。

  “逾白,”时隔多年吴衣再次看到长大后的江逾白时也是满含热泪,江逾白起身虽是一句话都未说,可脸上的神情已然显露出他难掩的四年,像小时候回家一般,江逾白几步上前抱住了吴衣,那时候他才是个孩子,吴衣轻易就能将他抱起来,如今却是长的比吴衣还要高,曾经在他记忆里惊才绝绝的女子如今也难逃岁月。

  抱着怀里瘦弱的身旁,江逾白的眼角也湿润了一瞬,随后他紧忙擦去松开了手问:“伯母,这么多年你去何处了?可叫伯父好找。”

  吴衣伸手轻抚着他的头,轻笑着说:“这么多年辛苦你了,如今我回来了,”说着她忽然转头看向柳花燃继续道:“二殿下也在,我们江家的仇不久就要得报了。”

  柳花燃看向一旁的沈醉,所有人都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却发现沈醉正看着吴衣他们一家出神,他不知沈醉在想什么,可那眼神却仿佛在透过这一家在看着些别的,或许沈醉心里也有心事吧。想来之前他找的人便是沈醉了。

  “且先坐下,我与你们慢慢道来,”吴衣拉过龙进的手二人坐在一处,失踪了多年的妻子再次出现在身边,龙进是不可言说的喜悦,以往本是不苟言笑的神色此时却是被喜悦冲去。

  吴衣坐下后便缓缓道来这些年她所做的事情。

  当年江谋受江卿之命追杀他们一家,假意杀了吴衣其实是为了救他们一家人,或许也是因为吴衣失踪并非死亡,所以江进从未真正恨过江谋。

  那日之后吴衣就一直被江谋安排在京城养伤,因为她会易容之术,所以不被江卿发现也是件容易的事,可是这期间江谋却不允许她与江进联系,也是这时江进早已进了岁逢内。

  “那日我得知了许多事情,”吴衣说着眉头皱了起来,仿佛谈到了什么极为严重的事情。

  在她养好伤将要告别寻找江进之时,江谋拜托她留了下来。

  讲到这里时江逾白不自觉的皱了眉,在他的印象里父亲从未受过任何事情威胁,更遑论去拜托旁人,江谋手腕一向很多,是个走一步看十步的人,何至于让吴衣都出面,可接下来的话却是令他更加讶异。

  “你父亲告诉我,当年江卿夺位后暗自中联络上了西洲,虽不知他在和西洲的人密谋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吴衣得知后便立刻决定了留在江谋身边,伴作各种人出现在江谋身边,也做过侍女,从江卿那里得知了一个消息。

  江卿要与西洲互通商路,交两国之好。可谁都知道这件事的后果,西洲资源自产自销可以,但东琊对于他们来说本就是一块肥肉,若真是如此做那届时东琊的百姓定会被西洲的人欺压,且没有丝毫反击之力。

  可当时的江谋却在这消息中看出了什么端倪,前些年他还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可后些年他渐渐发现京城的西洲人越来越多,江卿的意图虽未昭告百臣,但已然是明晃晃的告诉了他们。

  果然在南华平静了十五年后,日渐上年岁的江卿不再满**好之友,他的野心大到江谋无法想象,江谋要发兵西洲,攻占那泱泱古国,而西洲只是一个开始,当时江谋便自请皇命带着臣霜去了西洲边境,却不是与西洲的士兵周旋,而是与自家皇上周旋。

  那时的江谋身边已经没有多少愿意和他站在一起的臣子了,反而雁恒一直留在朝内趁着江谋外出平定叛乱之时,与许多大臣交好。

  再次听到雁恒这个名字时,江逾白一把捏碎了手中的茶杯,想起死去的那些文官武臣,还有江家去世的家仆,他的心又躁动起来。

  吴衣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当即道:“雁恒那场叛乱是迫不得已的。”吴衣这话一出另几人的心绪又被牵动起来。

  吴衣继续先前的话。

  江谋在边疆耗了整整半年才被江卿召回,而这半年江谋与手底下的士兵都死守着边境,各自之间也生出了生死之交的情谊,这也为江逾白日后在岁逢的打下了根基。

  听到这里时江逾白才恍然大悟,为何父亲临死前要他去岁逢找龙进,而不是直接说出江进的身份,江谋心知江进虽未怪罪他,但二人已是心怀芥蒂,说不说出自己的身份,帮不帮江逾白已是一念之间,好在江进虽不知这一切真相却还是选择帮了江逾白,这才让江逾白不会寸步难行。

  “这个混账!他是把我们所有人都支开自己去面对江卿了。”龙进猛的一拍桌,声音都有些颤抖。

  在所有人眼里江谋是个很会算计的人,更不会被雁恒轻易杀掉。

  吴衣说出口的话顿了一瞬,心口间压的大石在今日才终于放下,这些年的真相在她心中隐瞒了许久,而江谋的计划已是瞒过了所有人。

  回到京城时江谋身边已是无人可用,正是除夕之日,江谋却告诉了吴衣他所有的计划。

  当年得知江卿的计划后他便亲自走了一趟西洲,将当年巫族长老的孩子,也就是孤烟重带回了南华,孤烟重与下一任巫族大巫交好,就连人情也被江谋算计在内,若是日后西洲发生了什么变故,准勒清肯定会来南华找人。

  这件事在江卿上位时他便着手办了,当时的孤烟重也不过六七岁,便被江谋带回了南华,一把扔给了江进,也算是他心里放心些。

  说到这里时柳花燃已经不想听下去了,后续的事情不用吴衣说他也知道了一些,江逾白转头看向了柳花燃发现他脸色有些不对,刚要开口问吴衣便说话了。

  “二殿下的事情也在你父亲的计划之内,”在最郁闷的时候听到了最不愿意听到的话,柳花燃感觉自己心梗了一瞬,虽然早已猜到这件事情,但真正从吴衣口中听到时还是有所不同的。

  而接下来吴衣说出来的话,却是改变了一行人以前的固有印象。

  “你父亲选择与雁恒联手,杀了江卿,”吴衣话落后叹了口气,江逾白的心忽然漏掉了一拍。

  南华十五年雁恒与江谋选择正是联手,除掉这个南华的祸害。

  江逾白长叹了口气,这些事情吴衣越说下去他越头痛,不知怎的像是有一根针不停的刺向他的太阳穴,连呼吸都不顺了。

  柳花燃是第一个发现江逾白不对劲的,他当即抓住江逾白的手问:“你怎么了?”

  江逾白这时抬头众人才发现他脸颊绯红,柳花燃伸手贴在江逾白的额头上,发现不知何时江逾白发起了热,或许是心情大起大落之间,再加上这几日并未好好歇息,吴衣的出现令他心情一会在天上一会在谷底,激的他生了病。

  “赶紧歇着,”柳花燃说着便要伸手抓起江逾白,可这临近知道所有真相的时间点上,江逾白怎会离开。

  “伯母你继续说。”江逾白第一次和柳花燃唱反调,可接下来在吴衣的话语中他只能拼凑出一些信息来,因为耳内的轰鸣声江逾白在吴衣话落后再也受不住,一头倒了下去。

  这一夜江逾白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梦见柳花燃在自己眼前死了一次又一次,被箭射死,被火烧死,从城墙上跳下,被剑刺死,最后柳花燃却依然站在他面前,告诉他。

  “不论在什么情况下,我都会坚定的站在你身边。”第五次,柳花燃再次被箭射死,那支箭停留在离他眼睛几寸的地方,周身狂风四起,掩盖过了他的嘶吼哭泣声,无论重来了几遍他都不能改变柳花燃的结局。

  一种无尽的痛苦绝望整晚整晚折磨着他。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向往的烟火人间

  江谋为让雁恒得江卿的信任,便让雁恒杀了他,而后在江卿最欢喜之日联合半百权臣逼死了江卿,本是暗潮涌动的南华在二人的计划下经过了大洗牌,可却没在雁恒的计划下将皇位传给江逾白,因得雁北知道了江卿的计划,便开始挑拨雁恒与大臣的关系,自己坐在了皇位上,这个时候雁恒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直到前两年江逾白发现雁北的计划后,雁恒还未来得及阻止,便被宋照诗下了药,从此在床榻上一蹶不振,再也没有醒来过,雁北借此联系到了当初与江卿的同伙,也就是西洲的亲王,此时长大后的大王子也选择了站在亲王身边,埋了二十年的种子终究被雁北催发了。

  而当年雁恒谋反时,皇宫内的西洲人是来帮江卿视线他的计划的,当时的雁恒利用了这些西洲人,西洲自然希望南华内可以起内斗,这样对他们的计划也有利,最终在江谋的计划下,雁恒谋反成功后杀了那些西洲人,下令从此不允许西洲之人入境,可在雁北即位后继承了江卿的野心,若是江谋还活着是断不会允许他蹦跶到现在。

  好在吴衣这个隐形人还能为雁恒做些什么,在雁恒昏迷后她便摇身一变成了九七,也就是如今的四大宗师其一的夏忧,这个身份举足轻重,却也在雁北身边可以知道更多信息,从雁北开始允许烛春与西洲之人做人口买卖时吴衣就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那时的她跟随被卖的人回了西洲联系上了西洲大可汗,如此准勒清才从西洲而来开始寻柳花燃,而在回东琊后她也遇到了曾经自己救下的沈醉,沈醉自雁恒谋反后便得知了她的一些消息,从西洲一路追了过来却依旧找不到他,便选择摇身一变成了妄冬,留在了雁北身边。

  雁北虽有野心,但身边的人都是明辨是非之人,若是雁北的计划成功了,这本就轻易动荡的国家不知到时会是什么模样,名不聊生并不是吴衣所期待的,眼看着江逾白的羽翼已然丰满,吴衣便想到了借刀杀人,若是轻易刺杀了雁北那东琊又会陷入动荡,易君主简单,但稳民心难。

  如今的东琊看似太平,但早已危机四伏。

  在柳花燃踏进京城时吴衣便下了决定,她不再准备等雁恒醒来,当即找到了沈醉,说了她的计划,江逾白如今羽翼丰满挥师北上也是有一定胜算的,况且杀了雁北的理由也很充分,再一个他本就是江家人,江家守了这山河百年,再让江逾白坐上皇位不违天道。

  转醒时已是日上三竿,江逾白醒来后只是躺在床上捋着脑海中这过剩的消息,若是杀了雁北还有下一个雁北呢?若是父亲不选择相信雁恒而是与江进一起并肩呢?那如今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江山永固是江家毕生的夙愿,可江卿却忘了本,白白断送了许多人的性命。

  “咳咳……”柳花燃端着药走进来时,便看见床上的江逾白已然醒来,在知道了一切真相时,二人见面便有些与往日的感觉不同了。

  江逾白起身靠在床上问:“怎么又咳嗽起来了?”声音低沉的很,柳花燃知道他有心事,把药递了过去说:“没事,我这身子骨能挺到看你登基那天。”那时的江逾白会成为万人之上的存在,而那时的他又何去何从呢?想到这里时柳花燃自嘲的笑了笑。

  在江谋的计划下二人早已产生了羁绊,东琊与西洲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看似是权重不大的二人,却决定着两个国家此后的走向,有些人穷此一生拼命挣扎只能让自己的人生泛起一点涟漪,而有些人一念之差便影响了许多人,他们二人此刻早已不适合谈论感情,可柳花燃还是有些心有不甘,爱了十几年的人如何能从心里剜出去。

  江逾白看着坐在身边沉默的柳花燃,想说的话许多,可却挑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末了放**碗只道了一句:“对不起。所有的事。”

  闻言柳花燃这才回过神来,他撇过头看着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声音还有些沙哑的江逾白,在认识江逾白后他很少见他生病,小时候也只见过一次,那之后便是他离开那日与知道一切真相之日,柳花燃甚至能想象到此刻的江逾白内心在受何种煎熬,江逾白是断不会再提起这段感情了,而这也遂了柳花燃的愿,即便不愿,也只能走到这儿了。

  “王爷和我说什么对不起,”柳花燃说出口的话依旧凉薄的很:“我如此计划也是为我西洲子民考虑,”说到这儿时他却顿住了,再没有说下去。

  江逾白的歉是替江谋道的,柳花燃不说想家想父母,可江逾白一直都知道小时候的柳花燃想找到自己的父母,可怜因为江谋的计划,硬生生将柳花燃与他的父母分离开二十年,又与母亲阴阳两隔,如今的他还有什么资格留在柳花燃身边呢……

  江逾白重重叹了口气,心道:父亲,你算计了一切却没想到我会爱上他,如今的我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他看着柳花燃皮包骨的身子,心里不紧泛起苦涩来,柳花燃虽说的是那种凉薄话语,可他一向了解柳花燃,这是不想让自己有负罪感,也是想在生命结束前彻底与他断了关系,可眼看着没有多少时日了,柳花燃最后的时光还要留给他,二人并肩却不能一起烟火人间。

  “若是你我生在寻常人家多好,”江逾白说着苦笑了一声。

  柳花燃却是听着鼻子一酸道:“你还当自己是小孩子?”这话江逾白小时候也说过,小时候的江逾白因江谋的严厉所困惑,长大后的江逾白周身处处都是陷阱,有些陷阱已经被他一一踏过了,可若是最大的祸患不除他也定不会心安,或许上辈子柳花燃是真的欠江逾白什么吧,才要把两条命都赔给他。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为和平至死方休

  江逾白也情不自禁的想到了小时候,二人在一起那段最美好的时光,两个孩子整日无忧无虑的一起玩耍,自小长大的江逾白总被柳花燃偏袒,而他所做的所有决定柳花燃也是无条件支持,可柳花燃将命都给了他,他却不能再给柳花燃什么了……

  若是……若是还有时间就好了。

  江逾白转过头眼眶中盛满的泪水忍不住的滑落,这些日子里江逾白每每想起爱人就要离去,便是无尽的难过,如今看见柳花燃也欣喜不起来,柳花燃就是他的半条命,无时无刻不在牵动着他的心。

  柳花燃拿起药碗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江逾白还不肯转过头来看他。“好好养病吧,日后的计划可不能没有王爷。”也好,放下也好。他说着推开门便走了。

  这时江逾白才回头看去,可身边早没了柳花燃的身影,日日错过夜夜难安的日子,好似又反扑过来了。

  准勒清在门口等了没一会,就等到了失魂落魄出来的柳花燃,见状准勒清便猜到了些什么,柳花燃见到他时便放满了脚步,将药碗交给下人后便跟着准勒清在这花园中转上了。

  悬域城常年被瘴气围绕,有些地方早已寸草不生,可这悬域城却是绿意盎然,与郊外大有不同彼时夏日花开的正旺,靠近花丛时还能闻到阵阵清香。

  “如今我算是知道为何大可汗突然要我来找你了,”准勒清在昨晚听到了吴衣所有的话后便对这一切恍然大悟了。原来在他眼中的那些巧合,都是在江谋的计划之内。

  柳花燃弯腰摘了几束花朵,起身时脸上的惆怅已不剩多少了:“其实在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后,就隐约猜到一些了,”他说不出自己对江谋是何感觉,若是恨也谈不上,他与父母感情浅薄,反倒是江谋更像他的父亲,可这父亲却算计了一切。

  江谋这一棋直接走到了二十年后,吴衣的到来才将这一切真相都揭开,可若是如此,柳花燃也不愿去追寻当年的真相了,保持现状对他们二人都没有什么影响。

  “你与王爷……”准勒清的话说的模棱两可,但柳花燃这个局中华人听的一清二楚,闻言他苦笑了一声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说:“如此便好,日后肯定还有更难的仗要打,我这身子骨不知能撑到何时,若是撑不到也要用这身份尽力为天下百姓做些什么。”如此一来他才能安心。而他想守护的天下里也有他所在意的人,行差踏错便是万丈深渊,柳花燃赌不起。

  二人沉默着站在湖边,院外却是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两人转头看去发现是宁书戮,只见他双眼猩红,跑的步伐都有些虚浮,在看到柳花燃与准勒清后他悠然停下了脚步。

  不知怎的柳花燃觉得宁书戮这神情很是奇怪,便问:“怎么了?”

  宁书戮强行平复下来的心此刻又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路追过来的陈翊见此场景却是并未说话,他站在宁书戮身后一把抱住了他,此时的宁书戮才开口说了话:“我姐姐,我姐姐死了。”

  晴天霹雳一般,这个消息传入江逾白和古辰耳内时,二人都是心里咯噔一下,宁书戮早已在陈翊的怀中哭成了一个泪人。父亲去世时他还是个毛头小子担不起什么重任,宁家的一切都是被宁云舒担起来的,那时的她脾气暴躁的很仗着有些拳脚功夫,将名下店铺的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可那时的她本该是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为了他们兄妹二人至今都未婚配。

  岁鸢站在一旁也是难得沉了声,本就压抑的氛围此刻更是凝固了一般,每个人都被这沉痛的消息打击的说不出话来。

  “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宁书戮紧紧抱着陈翊,脸上的泪水纵横交错,将陈翊的衣袖打湿了一片,看着此刻的宁书戮陈翊的心也不自觉揪了起来。

  “我早该想到她为什么执意要回夷洲,我早该想到她为何要教我看账本,我早该想到的……”一腔热血终是被宁云舒的死浇灭了,日后的他不会再拿起剑了。

  岁鸢环视了一周,发现每个人的脸色都很沉痛,她与宁云舒交谈不多,可她却是打心里喜欢这个大姐姐,宁云舒虽是秉性暴躁,但当上家主后周身总萦绕着女性特有的那种温柔,内里还含着寻常人都不曾有的韧性。面对死亡她甘愿为江逾白开刀,而她的死也昭示了雁北的野心,如今东琊内的商铺几乎都倒戈向了江逾白,不少人都对当年雁恒谋反之时对雁家心有仇恨,这江山终是要还给江家的。

  岁鸢跨步向门外走去,身上的配饰丁零当啷的响起很是悦耳,只见她扯下自己衣角的白布,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抬头望向了天空中那迟迟都未散去的云朵,轻盈的歌声从她口中传出,可又很是沉闷。

  溯年也朝岁鸢走去,二人站在一处一同吟唱着众人听不懂的歌谣。

  “这时西洲送战死的士兵回家时会唱的,”准勒清许久都未听见过这首歌了,他生在西洲的和平年代,来东琊前还不明白,为何有些人为了一个人可以前仆后继,至死方休,如今一见才明白东琊人这满腔热忱,都是为了这泱泱大国的和平,宁云舒的去世也让他明白了,在国家面前,舍去自己的性命并不是被人不解的一件事。

  宁书戮的哭泣声更大了些,岁鸢和溯年的歌声悠远绵长,将众人压抑的心解郁了一些,柳花燃擦去眼角的泪,果真应了那句话,徐元江的死只是个开始,这次是宁云舒,下一次又会是谁。

  他转头看向身旁始终沉默的江逾白,却发现他的眼睛早已湿润,只是死死咬着自己的唇不让自己掉下一滴泪来。

  自小长大的玩伴因为他去赴死,任谁心里都不好过,但宁云舒也留有期望,她盼江逾白怀揣着这份期望走的更远些。

  “男人婆!”

  “你个小崽子,老娘叫宁云舒!”

  “姐姐,父亲不让你自称老娘。”

  “多嘴!你要是回家敢告诉父亲我就打掉你的牙!”

  “我乃宁家家主,宁云舒。”


第一百五十九章 昨日不复

  “雁北已经派兵准备困死咱们了,必须让臣霜出去带领江进的兵前来解围。”

  吴衣也被这沉闷的气氛压抑的喘不过气来,可她活了这么多年,早已见过许多人的死亡理智终究还是胜过了感情,她转头看向靠在门旁始终望着天的臣霜,闻言才转过头来静静的看着江逾白。

  江逾白深吸了口气,宁云舒的死不会让他们止步,他紧紧捏着手中的茶杯强压下哽咽的声音道:“趁着雁北的大军还没到悬域城,书戮快马加鞭回回夷州城接手云舒的位置,臣霜,按伯母说的你前去与风行汇合,在岁逢留下些兵力便可,雁北的目标是江家,带着他们来见我。”江逾白的声音冷静的可怕,但柳花燃依旧能听出来一丝颤抖。

  此刻的宁书戮已经平复了心情,听到江逾白的话后只是点点头,并未有过多的回应。

  听罢臣霜站直了身子朝众人作揖,此去一别定是九死一生,几人心里清楚,回来时说不定要折损多少兵将。

  “江家和雁北的仇倒是可以算算,”江进说着起了身,他上前拍了拍臣霜的肩叹了口气说:“去吧,这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臣霜怔了一瞬,眼眸中的诧异片刻间又平静下来,她点点头:“我知道,父亲。”

  望着臣霜策马离开的背影,几人依旧沉默着,沉痛的内心久久不能平复。

  “咳咳咳……”柳花燃猛的咳嗽起来,陈翊紧忙上前扶住了他,神色有些焦急:“大巫大巫快来看看。”

  准勒清刚要迈步上前就被沈醉挡住了,江逾白转头看向吴衣:“还请伯母为花燃诊治一番,”在这些人的医术里吴衣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救人心切的准勒清也难得有些乱了方寸,看着吴衣走过去的身影他无声的叹了口气。

  在吴衣搭上柳花燃的脉搏时,柳花燃已然咳嗽的身形都有些不稳了,他猛然捂住嘴,心里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可嘴里的铁锈味他又熟悉至极,这惹人厌的血腥味伴随了他十几年,怎会不熟悉,果然当移开手时,掌心已是鲜红一片。

  站在一旁的江逾白愣了一瞬,随后他缓缓从袖口中掏出一则手帕,扶起柳花燃的手背替他擦去掌心的血迹,虽然早就知道有这一天,可柳花燃心知肚明,他离这天已经不远了。

  二人皆是沉默着,连陈翊都反应过来,吴衣却是皱起了眉头,这蛊虫她再熟悉不过,当初雁北朝她要了一只蛊虫原来是做这用处,怪不得见柳花燃第一眼时为何能看出来这人是将死之相,她抬眼看着柳花燃的神情,江逾白一遍遍替他擦着手心的血渍,可柳花燃却是异常平静,他推开了江逾白的手又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从吴衣手下抽了回去。

  “王妃也能看出来了,我这副身子救与不救已经没什么区别了,”生命的流逝在他身上有了痕迹,每日他都算着自己还有多少时日可活,还能再为江逾白做什么,今日看着江进这一家子他也是能放下心来了,往日里提的一口气如今已是有些松懈了,体内的蛊虫又开始躁动起来不同的是,它已然不分月圆黑夜了,白日里似乎比夜晚更加活跃,而真气与内力快要濒临相撞的边缘。

  “你说什么傻话!”江逾白一把抓过柳花燃的手腕:“伯母是最好的医者,她肯定能治好你!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你若不是快活不成了会和我说出那么凉薄的话吗?伯母肯定能救活你,肯定可以的……求求你花燃……我求求你了……”江逾白说着再也忍不住心口的疼,忽然跪了下去将头埋在了柳花燃的手上,流出的泪水打湿了柳花燃的手心,可如此场景却更另他心酸,在知道自己活不久那时,他也如此在江逾白的怀抱中哭过。

  今日更似昨日,可昨日已不复。

  江进虽未说过喜欢江逾白,也看不惯江谋,可看到江逾白哭的如此伤心,他看着也有些不忍,上前问:“衣衣,你是否有把握?”

  吴衣看着这一家子的犟种叹了口气说:“他体内的蛊虫我可以引出来,若是那真气找人渡过一些,替他承受,这孩子应是能再多撑两月,只是年后怕是说不准了。”

  吴衣的说法与准勒清没差一二,闻言柳花燃却是释怀般笑了笑朝吴衣点点头:“多谢王妃,花燃就不劳累您了,能活多长时间也是我本人的造化,若是命数就是到此,任是神仙来了都救不了我了,花燃已经认命了。”

  伏在他掌心的江逾白抬起了头,已是哭的眼睫毛都塌了下去,“我可以帮你渡真气花燃,你再多陪我些时日好不好?我们还有许多事情没有一起做过,你能不能不要丢下我?”对于江逾白来说,这世上已无甚可以在意的人,而柳花燃是比他自己还重要的存在,他无法想象那一天到来时他还有没有勇气活下去。

  此时的柳花燃并未说那些凉薄的话去冲淡江逾白的祈求,他伸手摸着江逾白的头说:“你了解我,若是要我在床上多活些日子我肯定是不会的,若是真的爱我便要学会放下,你要走的路还长……”

  “可那路没有你啊!”江逾白似野兽垂死般的嘶吼着,全然没了往日的形象。

  “你守了我十几年!我连你一年都未守过!我还没有为你做什么!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落下这满身的病!求你了花燃……给我次机会吧。”

  江逾白双膝跪在柳花燃面前,恳求自己的爱人,为他再活一次。

  柳花燃看着眼前情绪濒临崩溃的江逾白忽然沉默了,他能看到江逾白滔天的爱意,也能见到他汪洋的悔意,若是可以他也想多陪江逾白一些时日。

  “那便,麻烦王妃了。”

  夜晚时分,陈翊送别了宁书戮,回头望向灯火通明的卧房,此刻柳花燃的卧房外围满了人,江逾白更是紧张的来回踱步,准勒清在一旁与岁鸢交谈着什么,他抬头望着天上的圆月,半晌重重的叹了口气,随后伸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第一百六十章 又是一梦

  天隐约亮时吴衣才满头大汗的出来了,为柳花燃引出那蛊虫废了她不少内力,见状江进紧忙上前扶住了她,江逾白立刻走了过来问:“如何了伯母?”

  吴衣擦去额头的虚汗虽是脱力了却也点点头:“蛊虫已经引出来了,用大巫带的那些药材再吊他几个月还是没问题的,至少不用整日喝药了。”话落后她便没了动静,竟是靠在江进身上晕了过去。

  “渡真气要过几日,”准勒清看出了江逾白的想法,赶在他动作之前阻止了他,闻言江逾白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

  屋外的人渐渐散去,只有陈翊还站在门口守着柳花燃,而江逾白坐在床边正为柳花燃擦拭着浮出的虚汗,吴衣都脱力了柳花燃肯定不好受,看着昏睡过去的人还拧着眉,江逾白心绪更是沉闷,他俯下身在柳花燃眉心处落下一吻,不知道柳花燃梦到了什么脸色难看的很。

  柳花燃确实是做梦了,只不过梦境里与平日里的场景不同。

  他睁开眼便看见简陋的屋顶,再一转眼便看见了无意中载的桃花树,正是夏日桃花开的旺盛,不少都从窗子溜进来落在了窗台上,他拉开了被子缓缓起身,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只穿了一层里衣,可这离衣的制式又与他以往见的不同,他抓起来仔细看着,只见这白色的里衣似乎隐隐流动着什么,那光影流转像是流水般流动着,看起来很是漂亮。

  “醒了?”窗口忽然出现个人吓得柳花燃险些从床上跌落,只见这人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扶着腰,扶着腰的那只手还戴着个模样很是奇怪的手链,再一细看竟然是一根红绳穿起来几枚铜板,而这人的双眼仔细一看还有些泛蓝,那双眼幽暗深邃,看的他不自觉有些毛骨悚然。

  “不是说了别吓他吗?”身后又猛然出现了声音,柳花燃又是被吓了一跳,回头时只见这人一脸思虑的站在床边细细打量着他,这时他才发现这人头发竟然花白,可这人周身却萦绕着令他不觉舒适的感觉。

  “好吧,”黑头发的人放下了扫帚,绕了个圈从门口走了进来,柳花燃这才看清原来他醒来的这个屋子还连接着一个药房,似乎是意识到了他的视线,白头发的人挥了挥手,那门竟自己关上了。

  见状一向沉稳的柳花燃此刻也有些稳不住了,他连忙起身靠向窗边问:“你们是何人?这里是何处?还有我这衣服。”

  “你问题有点多啊,”黑头发的人说着转头看向身边的人,紧接着就做了个另柳花燃抓破脑袋都没想到的举动,只见黑头发的人居然抓起了那白头发的人说:“你如今已不剩多少神力,还要把这个凡人救回来,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对我的决定有异议?”白头发的人斜眼看去,黑头发的人立马败下阵来,举手做投降姿势:“不敢不敢,云亭说什么是什么不敢反驳。”

  见二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柳花燃顿觉心中不爽当即跳脚:“你们两个人能不能看看我?这还有个外人呢。”

  闻言这二人才转过头来看着他,被这二人盯的有些不舒服,他更是往窗户处靠了靠。

  白头发的人又恢复了方才的神情看着他说:“为何每次你都是这个决定呢?”似乎很是费解,黑头发的人一手抱住他,用自己的脸去蹭白头发的人说:“如果是我日后遭遇不测了,你也会这样吗?”

  谁知下一刻白头发的人就弹了他一个脑瓜崩说:“你我是什么身份,净说这胡话。”

  又是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柳花燃看着这两个不太靠谱的人叹了口气,好吧,至少这两个人没什么恶意,而且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回到了鼎盛时期,甚至更胜五年前的自己,这种身子康健的感觉简直是太舒适了。

  “我用了点东西吊了你很长一口气,”白头发的人说着忽然伸手向他点来,瞬间柳花燃便觉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这人伸过来的手忽然间变得迟钝起来,困意占据了他的脑海,在这人的手指落在自己额头时他已经闭上了眼,但依旧能听到这人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若是你不再做此类选择,或许不是个死局,我知晓你心中有许多困顿,但不久你就会知道一切了,在知道真相之前多活些日子吧。”

  再转醒时柳花燃是被呛醒的,他咳嗽起了身顺着窗外飘进来的烟看过去,发现江逾白不知何时在院子里搭上了灶台,一旁的陈翊手忙脚乱的给江逾白打下手,从不失手的江逾白今日做糕点却是翻了车。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把我这府邸给点了,”沈醉抓着把瓜子站在一旁一脸看好戏的磕着,而江逾白和陈翊正在救火。

  “让让让让!”这时的许连竹力气大的出奇,不知从何处拎来一桶水,竟是看也没看一桶水就泼了出去,江逾白和陈翊被淋了个透彻,许连竹怔了一瞬随后果断扔掉了手中的水桶转身就跑了,陈翊在身后死命追着他。

  “你是长俩蛋光会眨不会看是不是!”

  江逾白倒是情绪稳定些,还能接过古辰递过来的手帕默默的擦着脸上的水渍,趴在窗旁的柳花燃已然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身子果真比以前爽利了许多,看来梦里的那个人没骗他,可这个世上真的有神明吗?

  他看着院子里弯下腰吭哧吭哧把做废的糕点从锅里拿出来的江逾白,许连竹以灶台为中心点开始了他的逃亡计划,陈翊虽是嘴下不留情,可脸上却是浮现出笑容来,这么多天几人都未如此放松过,眼看着生死之际在即,心里反而没了什么牵挂,做什么事情也纯粹起来了。

  柳花燃撑着下巴,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来,一旁的准勒清见到这场景时停下了脚也朝院中望去,古辰无意中瞥了一眼却见柳花燃早已醒了,刚要去喊江逾白柳花燃却是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场景不多见,日后更是少,如今他的日子又多了些心情也大好,在这明媚的阳光下,柳花燃也想还好看看这难得平静美好的场景。

  神明在上,你若能听到,我愿以我的全部交换,换我爱人平安康乐。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夜袭军营

  “奇怪,”吴衣探着柳花燃这脉向,丝毫不像将死之人的脉向,稳健的很,怕是当年的江进都要逊色一点,江逾白看着吴衣那疑惑的神情不禁有些紧张起来:“怎么样了伯母?”

  吴衣瞥了眼面色红润的柳花燃,长叹了口气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的身子已经完全好了,就连伤的根基一夜之间也都补好了。”

  闻言江逾白霎时松了口气,虽然不知是为何,但柳花燃能死而复生这一事就够几人想破头了,眼下也不奇怪了。

  身子好了的柳花燃一改往日病殃殃的模样,此刻像是恢复了五年前的身体一般,经此一场他深知了健康的重要性,也深知江逾白在他心里的重要性了,陈翊看着恢复好的柳花燃眼眶里不禁有了泪花,柳花燃这一路走来他都看在眼里,眼下两个人应该能平平安安在一起了。

  屋内的人渐渐离开,只留下被烟熏的灰头土脸的江逾白,但此刻的江逾白不见局促,柳花燃的平安是对他最大的慰藉,待人都离开后他才拉起柳花燃的手问:“眼下我们能在一起了吗?”

  看着眼前灰头土脸的人柳花燃有些失笑,他伸手替江逾白擦去脸颊旁的灰,却是将灰晕的更开了,这下江逾白真是成花脸了,虽是大战在即,但柳花燃还是有些私心。他也紧紧握住了江逾白的手,眼神不舍的落在江逾白身上,“我想好了,等你即位后我便回趟西洲,把那边的事情都平复了再回来找你,”虽然不知道这幅身子能撑多长时间,但能撑多长时间算多长时间,走到如今,每一刻对他来说都弥足珍贵。

  江逾白见柳花燃应了下来,心中的不安被喜悦冲淡了,他重重点点头,嗯了一声。

  可惜这平静的日子没能渡过多长时间,雁北的大军很快就到了悬域城几十公里外,由得瘴气的存在他们不敢轻易向前,沈醉每日都站在城门上观察着城外的动静,雁北却是偃旗息鼓一般停在了悬域城郊外彻底没了动静。

  “不知道这雁北在搞什么鬼,”柳花燃说着走到了沈醉身边,虽是清晨可早起的人少之又少,沈醉有些诧异的看着他:“起这么早?”

  “早吗?”柳花燃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阳,不知怎的他很喜欢看日出,有阳光的一天会让他一天都觉得身上暖洋洋的。

  “管他搞什么鬼,今日臣霜应该就能来消息了,待大军到此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沈醉洋洋得意的大笑着,紧接着柳花燃就泼了他冷水。“你怎么不知道雁北已经猜到我们的计划了?”柳花燃看着悬域城周边的瘴气问:“如果我猜的没错,这瘴气撑不了几日了对吧?”

  被一语中的的沈醉啧了一声有些不满道:“你这个人怎么竟往坏的地方想?”

  “我们赌不起,”柳花燃说着伸手撑在城墙上,看着这座空城说:“如今我们在城内,雁北惧怕瘴气不敢进来,我们也没办法出去,如今悬域城已被围的严严实实,待瘴气散去就是他们冲进来的时候,到时候我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他长舒了一口气说:“眼下或许能避一时,但等岁逢的援兵来的话,我们还需要一个缺口。”

  “花燃,”江逾白不知何时上了城墙,恰好听到了两个人的谈话,柳花燃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未说,江逾白上前道:“眼下的情况我早预料到了,待今夜瘴气最毒时我会带人出城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谁知话一出口沈醉和柳花燃异口同声道:“不可。”二人对视了一眼,柳花燃又开口说:“如今你是这里的主心骨,这种事情交给我去做就好,”没想到他和江逾白的想法居然不谋而合了。

  江逾白撇了眼沈醉发现沈醉对此没有异议,虽心下不想柳花燃去,但眼下这状况任谁去了都很难全身而退。

  “相信我,”柳花燃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心里莫名升起了一丝激动,时隔多年他终于可以杀敌了,有种回到了五年前的感觉。

  见柳花燃如此坚决,江逾白只好抱住了柳花燃道:“万事小心,打不过就跑。”柳花燃被他这话逗得一笑,伸手拍了拍江逾白的背说:“自然,这招还是我教给你的。”

  果真如沈醉所料,今日臣霜便来了消息,只是随之而来的还有不好的消息。

  雁北与江逾白一同长大,自然知晓江逾白的全部计划,只是他没料到臣霜带了几万人挥师北上,所以派去的三千精兵都被臣霜杀了个干净,可这样也让雁北知道了此战的艰难,若是日后江逾白突围是难上加难。

  柳花燃烧了手中的信件,果真如他所想,雁北不会毫无作为,既然雁北有所动作了,他们也应该借此回礼。

  “今夜此去定要小心,”吴衣还是有些担忧,拉着江进的手左右叮嘱,准勒清倒是对自己的徒弟很是放心,头一次上战场的岁鸢有些紧张,话也多了些。

  “雁北若是发现我们肯定会杀了我们吧?若是被他发现怎么办?我从未见过这么多人我们真的能全身而退吗?……”岁鸢这碎碎叨叨的嘴把柳花燃都惹的不悦了,他瞥了一眼岁鸢,此刻的柳花燃与往日大有不同,这眼神卷了一丝杀气,整个人戾气重的很,仿佛今夜要大开杀戒一般。

  “此去千万小心,”江逾白还是有些不放心,拿起他送给柳花燃的那柄扇子问:“这扇子是不是没什么杀伤力?要不要给你找把剑?”

  “王爷放心吧,”陈翊正擦拭着手中的小刀,说罢拍拍自己的胸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道:“有我在谁也伤不了花哥。”

  柳花燃被这二人的对话逗的一笑:“你们两个好像拐弯抹角说我没用呢。”闻言江逾白紧忙否认:“没有,只是担心你……”柳花燃一把抽出被江逾白掐在手里扇子拍拍江逾白的肩说:“放心吧,如今我的功力已恢复了,今夜且等着我给你带回来好消息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情人蛊

  柳花燃,陈翊,江进,溯年岁鸢,泰曜,许连竹,七人翻身上马时,古辰似乎看到了五年前京城在柳花燃带领下的那七个人,亦是如此毅然决然的在柳花燃的带领下冲了出去。

  “还真是一如往昔啊……”古辰出了神,不知不觉间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江逾白看着七人离开的背影心里思绪繁杂的很,虽已过了五年,但那日的场景总是时不时的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时刻在他心中敲响警钟。

  “但今日与五年前不同啊,”沈醉看这二人都是一脸沉痛有些心里不是滋味:“不知道还以为那七个人回不来了,”话刚落自己的后脑勺就突然被人打一下,吴衣一脸严肃的看着沈醉说:“在中原,将士出征时说这些话很晦气,你能不能多学学中原的典故?跑中原来一趟都生活了这五年了。”

  准勒清看着平日里和颜悦色的吴衣,此刻却是严厉的教导沈醉,这反差感令他怔了一瞬,不只是他另外二人也是有些不可思议,这天不服地不服的沈醉居然在吴衣手下如此听话,任打任骂。

  “知道了知道了,”沈醉呢喃着似是有些不满但也未说什么。

  “还不知伯母是如何认识沈城主的,”江逾白问出了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几人一边从城门往回走一边闲聊着。

  听吴衣讲完前因后果时,江逾白的脸庞已然浮现出笑容来:“原来是被伯母阴差阳错救下来过,”说着他回头看向默默跟在一旁的沈醉道:“没想到沈城主也是个有恩必报的人,日后若是没地方去可以在我手下做事。”

  “算了吧,”沈醉踢开脚下的石子,强扯出个笑容道:“在你手下也太命短了。”

  “沈醉!”吴衣又是厉声呵斥。

  这时的江逾白才发现,原来沈醉也只比宁书戮大几岁,可他却更像孩子,吴衣虽总对他厉声呵斥,但说到底还是把沈醉看作是自己的孩子的。

  当年被吴衣救下时沈醉伤的太重,吴衣都以为这孩子肯定要死了,却没想到沈醉居然挺了过来,不仅挺了过来还自己跑了,这下人也救了药也用没了人却跑了,当时的吴衣简直被气笑了,但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谁知那之后的某一日她发现自己的住处被人放了一筐的药,正是她前些日子救沈醉用没了的药。

  无父无母的沈醉向来是个拧巴的人,他被别人虐待却觉得是自己的原因,他被别人救却觉得自己是个拖累,所以长这么大没有人想要他,在认识吴衣之后又认识了这么一群仗义之人,沈醉才觉得这凉薄的世界有了一丝温暖,虽然往日的伤痛不可消除,但今后的路想必是坦荡的。

  “伯母,逾白有一事想问您,”江逾白看向她身旁的准勒清说:“先前大巫留在王府的书我闲来无事看了,发现有一种巫族秘术可以将别人的性命与自己相连……”话还未落古辰便诧异道:“你疯了?你要和谁共享生命?”眼下如此危急时刻,他这稍微有些激动的神色也不是不能谅解。

  准勒清这才想起那本书来,下一刻便后悔起来道:“还望江王妥善保管那本书,”那一整本书里可都是巫族的秘术啊!若是流传出去,他也无颜回去面对各位长老与自己师父了。

  “我自知那本书的重要性,所以除了请烟重为我翻译外,没有任何人看过,此次我派臣霜回岁逢也为您带回来了,”江逾白处理事情的后果向来是令人满意的,准勒清自然没有异议。

  吴衣在二人交谈时思虑了一番,她曾作为巫族巫童,自然是知晓这个秘术的,只是这秘术操作起来极为复杂,不说成功与否,光是种蛊的二人就要心意相通。

  “巫族确实有这种续命蛊,只是这秘术称为情人蛊,”竟吴衣这么一点拨准勒清也想起来了,他点点头说:“确实有此秘法,只是种蛊人需心意相通,一雄一雌,雄可为雌续命,只是种蛊也是有条件的,且极为苛刻。”

  见三个人如此墨迹沈醉有些不耐烦了,直接打断了准勒清接下来想说的话道:“简单说,种蛊的二人要心意相通方能发挥蛊虫最大的效用,若是有一方背叛了对方,或是不爱了,这蛊虫都会成为柳花燃体内祸害人的蛊虫一般,你们二人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像是签订了灵魂契约一般,若是两个蛊虫都种下,那便是一辈子没办法反悔的事情。

  “逾白,”古辰也猜到了江逾白在想什么,想开口阻止他,缺见江逾白眼神中华的坚定,瞬间恍然大悟了,若是柳花燃再次恐怕也是无法阻止江逾白的决定的。

  “求伯母告诉我方法,”江逾白说着便要跪下,却被吴衣拉了起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件事对我来说轻而易举。”吴衣叹了口气说:“江家都是痴情种啊。”

  江进痴痴的寻了吴衣二十多年,年轻时他手握的剑都叫探衣。江谋当年为了迎娶江逾白身份极为平凡的母亲,亦是废了好些力气,破例立了个普通人为正妃,江逾白母亲在世时身后虽没有母族撑着,但江谋也未让他母亲吃过任何亏。这两则事情加上宁青复迎娶李卿晏这一则事迹,当初在京城也是传遍了大街小巷的美谈。

  江家的痴情一向是出名的。

  “他身子已然稳定为何还要养蛊?”古辰很是费解江逾白这多余之举,得到的回答却是,“我是江家名义上唯一的独子,想杀我肯定是要费上一些力气,但花燃日后面对的人有许多,回了西洲后我更是顾及不到他了。”江逾白说着停下了脚看着空中的圆月徐徐道:“我想让他再多陪我些年,哪怕是用我的命吊着他,算是我自私吧……”

  情人蛊,雄蛊若是受损对雌蛊不会有任何影响,可若是雌蛊受损那受到的伤痛会被雄蛊抵挡,这哪里是自私,他是想守住柳花燃的性命啊。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宋照诗被抓

  皓月当空,柳花燃带着一行人从悬域城离开后便一头扎进了瘴气中,因得随行的人里有西洲人几人丝毫不怕走失,迎着漆黑的路几人只凭着感觉走。

  “泰曜走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到?”岁鸢有些不耐烦了,想拉下遮在脸上的面纱却又顾及瘴气,柳花燃倒沉得住气:“不急。”泰曜擦了擦额头浮出的汗喘着粗气说:“这林子里晚上瘴气太多不好走,还要提防沼泽,你们脚下也小心些。”

  “那便你们走陆路吧,”许连竹说着一下窜到了几人的头上,刚一上树便看到不远处的火光,有些惊喜道:“往东方向走就是营地了。”

  折腾了两个时辰的几人却完全不见疲惫,陈翊和柳花燃反而跃跃欲试,但到底也要观察清楚营地的情况,于是几人走近了些也运起轻功上了树,树上的视野很是开阔,再加上几人身着黑衣,隐匿在黑暗中,那些士兵根本看不清。

  柳花燃看了半晌发现这是个正门当即道:“绕后从后门进,”正门兵力最盛直接进去就是活靶子,于是几人又扰了半圈到了后门,却见本该寂静的营地此刻却是灯火通明,好些个士兵举着火把站在校场前似乎在等什么。

  “现在上吗?”柳花燃看向身旁的始终未作声的江进,若说带兵之道在场的人恐怕没有比他还熟练的了,眼下大半士兵都聚集在此,放火烧个营帐简单的很,谁知江进却摇头说:“再等一会,我想看看雁北到底想搞什么鬼。”这也是柳花燃此行想知道的事情,为何雁北在悬域城聚集了大量兵力却没有丝毫作为,而一直被众人忽略的西洲大王子这些日子也没了动静。

  几人没等多长时间便看见两个士兵拽着一个蓬头垢面,浑身血渍的女子走近了校场,这女子可以说是体无完肤,连是个手指甲都被拔了,腰往下的裙摆被撕的看不出行装来,之所以能看出她是个女子来便是她额头上制式漂亮的花钿,曾拿这东西打趣过江逾白的柳花燃定是不会看花眼。

  “畜牲……”许连竹猛的一拍树干道:“我随时开青楼的可从不逼迫女子卖身,反而教授他们知识,卖身契时间到后便让她们自寻去处,若是离开便教他们谋生之道,若是留下也不会受到区别对待,雁北这个畜牲,竟是……竟是……”许连竹看着悠然瞪大了眼,前一刻还带有一丝愤怒的神情此刻有些疑惑:“我怎么看这个人这么眼熟?”

  当那女子被绑在柱子上时缓缓抬起头,几人这才看清这个浑身似是从血里爬出来的人是谁。

  柳花燃缓缓攥紧了手中的扇子,紧紧咬着后槽牙才压制住自己强行冲出去的冲动,身边的陈翊愣了一瞬便要冲出去,柳花燃却伸手拽住了他,与其说是拽倒不如说是钳制住他。

  “花哥!”陈翊低吼了一声很是急切:“现在不救以后就真没机会了!”

  柳花燃死死拽着他的手腕说:“所有人听老王爷命令行事。”声音虽是平静,可心里的恨意早已翻江倒海。那日龙进带着几人撤退时宋照诗坚持要留下来,想必这些日子雁北没有动作也是她牵制住了对方。

  江进在看清宋照诗的那一刻时怔了一瞬,可终究是身经百战的人,此刻情况越复杂他便越能理清,若是他一人冲进去有什么好歹也罢了,如今身边一群小孩便不能如此莽撞了,于是龙煞老大难得开口征集意见:“诗诗肯定要救,各位可有不愿?”

  “未有,”几人异口同声答着,可柳花燃却是没说话,江进转眼看过去,却发现他早做好了从树上飞进去的准备。柳花燃攥着手里的扇子说:“一会儿雁北若是出来肯定要再来审宋少卿,雁北交给我,老王爷您去救宋少卿,岁鸢溯年泰曜,你们三个去前营防火,陈翊许连竹你们两个跟着老王爷。”说着他回过头来,眼眸中是隐忍的恨意,“老王爷觉得这么安排怎么样?”

  龙进被他这一眼看得愣了一瞬,先前不了解柳花燃,只以为这他是个仗着一身好功夫却孩子脾气,只会耍些上不得台面的心眼,如今这次倒是叫他看清了柳花燃心思的缜密,对此他当然没有异议,便点头:“按你说的做。”

  宋照诗抬起头时不小心牵动了额头的伤,刚愈合好的伤此刻又流出血来,血顺着眼皮流入眼内,异物感磨得她不住眨眼,即便眼睛片刻间被燃红却也一声没吭。

  “朕看你能再撑几时,”雁北说着从最近的营帐内走了出来,树上的几人在看到雁北时都不自觉拔出了自己的兵器,只见他缓缓走到宋照诗身旁打量着浑身没有一个好地方的宋照诗,事到如今宋照诗就是案板上的鱼,可这鱼的鳞虽被刮掉里面的肉都翻了出来,却依旧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见雁北那恶心的眼神,宋照诗再也看不下去了,一口血水吐到了雁北脸上说:“同你长大的人都德行天下,你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对待女子也只会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宋照诗的声音虽是嘶哑,可那只眼却被摇曳的火光映的异常亮,仿佛是地狱要来索命的鬼。

  雁北虽被宋照诗吐了口血在脸上却也不恼,反而是慢慢悠悠的擦了脸上的血渍,而后顷刻间恰住了宋照诗的脖颈,女子的脖颈本就纤细,力气再大些宋照诗便活不成了,眼看着雁北下手了,柳花燃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当即就要起身却被江进拉住了。

  “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江进话刚落,柳花燃就见雁北松开了手,当即自己也松了口气,他撇了眼身边脸色未露丝毫担忧的江进,也不知该说这人异于常人,还是丝毫感情都未有。

  “杀了你可就不好玩了,”雁北强行抬起宋照诗的下巴,眼眸中满含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朕要你死在江逾白面前,才能消朕心里的郁结。”


第一百六十四章 能否全身而退

  闻言宋照诗忽然大笑起来,这凄凉的林子中宋照诗的笑容很是瘆人,即便与宋照诗交手了这么些日子雁北还是摸不清宋照诗的性子,见宋照诗如此便松开了手嘲讽道:“四大刺客又如何,他江逾白能耐再大不也要一步步才能到如今地步了,若不是为了西洲,朕,早就踏平了那岁逢!”

  “可笑!”宋照诗悠然停了笑声吼道:“你敢说你不是怕烽阳?烽阳大将军,一张鬼面一把见鹊就把你吓得连手都不敢伸,那时候就应该让她直接挥师北上灭了你雁家!”

  “住口!”雁北恼羞成怒一掌甩了过去,宋照诗被打的脸庞都发麻却也不见丝毫示弱,反而是吐了口血水在地上冷笑了一声说:“王爷是不可能会为了我向你低头的,雁北,你还没看清吗?江家的江山你们雁家只是替他们保管了一阵而已……”宋照诗一字一句道:“在王爷眼里,你雁北连跪下去给他舔鞋都不配。”

  宋照诗看着雁北渐渐阴狠的眼神,继续道:“你说你和当年弑父即位的江卿有何区别?”她惊叹了一声说:“啊,好像没有区别,不然为什么连计划都用人家剩下的呢?”

  听着宋照诗嘲讽的话,雁北的心却忽然平静下来了,他冷笑了一声说:“先顾好你眼下的情况吧,几人你不肯说出江逾白的计划,那就只能被我安排了,今天……”雁北的手指滑过宋照诗的脸颊道:“带你玩个好玩的。”

  说着雁北转过身,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来:“今夜这女子任你们驱使,若是有本事逼她做什么都不为过,留条命便可。”说着便推开了,谁知在士兵还在面面相觑的时候,前营忽然起了火光,有个士兵急匆匆的跑来道:“不好了陛下!前营走水了!”

  雁北眼皮一跳还没等他发号施令,一旁的将军便自作主张命人去救火了,当即后营的士兵就离开了一大半,下一刻他猛然觉得那漆黑一片的林子中有几棵树似乎晃动了一下,而后一个看不清的东西便直直朝他面门袭来,雁北猛的后退两步习惯性的抓上腰间,却想起来方才出来时并未带佩剑。

  柳花燃抓住飞回来的扇子便落到了雁北面前,二人距离极近,下一刻雁北却是掏出个贴身的匕首朝他刺来,柳花燃从不恋战可眼下看着宋照诗一身的伤,当即也起了杀心。

  江进落地后几步上前大刀一挥直接将绑着宋照诗的柱子看了个四分五裂,陈翊都险些没抓住宋照诗,好在宋照诗稳稳落在了他怀中,见到忽然出现都几人时宋照诗却不大欢喜,反而抓过陈翊道:“王爷让你们来的?快走!”可这话说出来已是晚了,方才被派去救火的士兵已回来了一大半,方才还对几人有利的局面顷刻间土崩瓦解。

  本来准备速战速决的几人没想到会遇到宋照诗,眼下多托一刻便更难走,一番交战几人被围在了一起,宋照诗被敲断了腿骨如今想走也费力,更别提能和他们一起出去,在陈翊靠近柳花燃时她便一把抓住了柳花燃。

  场面一片慌乱中柳花燃回头,只见宋照诗受尽折磨此刻的眼神却是不容置喙:“来救我你们根本没有退路,快走。”说着便要从陈翊背上翻下来,可陈翊却死死夹住宋照诗的大腿道:“宋少卿不必担心,我们早已商讨好了撤退计划,今日定能带你离开。”

  “谁给你们的勇气来夜闯军营的?”

  雁北退后几步笑了一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计划?我太了解江逾白了,今夜你们一个人都别想跑。”

  方才传来声音的地方忽然走出来许多人,这些人虽是身披黑袍,但许连竹还是一眼看穿这些是西洲人,当即道:“坏了,西洲人善射箭,弩箭架起来我们更难离开了。”果真如他所料那些黑衣人个个手拿弓弩,此刻那箭头早已对准他们,而说话的人竟与柳花燃长的极为相似。

  不需细想也知道这人是谁。

  “我不杀你你倒是上杆子来这儿找死?”大王子打量着眼前这个与自己长相极为相似的弟弟,在看清柳花燃的第一眼时也如同对方一般怔了一瞬,这世上怎会有长的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龙进,朕母后的仇今日也该找你算算了,”雁北说着接过手下递来的金剑,今夜几人注定不会好过,但柳花燃一向不怕走投无路,当即吹了个口哨就见几只箭飞驰而来稳稳落在大王子带的那些士兵身上。

  “你当我们只来了这么几个人?”柳花燃一把甩掉扇子上的血渍,看向雁北的眼白都泛着红:“今日我定要用你头颅来祭奠我的尸骨。”说罢便冲了上去,见状许连竹和江进也不再犹豫,两个人以二对百还是大有胜算的,场面一时又混乱起来,陈翊拽紧了宋照诗盘在他脖子上的手说:“姑娘抱紧了,”说着脚下便踩着步伐,身形快到宋照诗直觉天旋地转,身边的人就尽数倒下了。

  看着辛苦奋战的几人宋照诗心绪繁杂,从小以杀手的思想被培养长大的她,只知道眼下这情况已不适合营救,明哲保身才是聪明人,可这些人却为了个相识没多长时间的人奋力而战,更别提有些人与她也不熟悉。

  柳花燃一头扎进雁北和大王子之间便被团团围住,雁北想的极为明白,宋照诗在江逾白手中或许是个可以舍弃的棋子,但柳花燃绝不是,谁知柳花燃这功夫丝毫不见当日在宫里见面那般羸弱,内力反而越发激荡起来,他与大王子对视一眼皆是有些不可思议。

  当初雁北给柳花燃下蛊便是为了更好的控制柳花燃,却没想到如今的柳花燃却是什么事都没有,还大有势头压过他二人的趋势,即便被重兵围住柳花燃也不见丝毫慌乱,脚下已然踩着沧浪踏雪,游刃有余的下杀手。


第一百六十五章 报一下恩啦

  眼看着局势被柳花燃拉了回去,雁北也挂不住面子,当即下令:“宋照诗留下,其他一个人头一百两黄金!”周围的士兵一听此话顿时杀红了眼,这笔钱对普通人家来说是能花一辈子的钱。

  陈翊背着宋照诗很多特殊步法都用不了,还需得小心宋照诗不被对方的人伤到,这场架打的畏手畏脚,柳花燃看出陈翊的不快便回头道:“竹子带上宋姑娘走!你们全都撤!我来垫后!”

  “你个小辈出什么风头?垫后也应该我来!”江进大刀一挥又是倒下一片,柳花燃不是不想离开,只是他作为被围攻的中心,眼下想走也走不了了,如此情况能保一个是一个,陈翊轻轻托了下宋照诗说:“宋姑娘莫慌!”说着便将人径直扔向了一旁的许连竹。虽是个姑娘可这么迎面而来叫他个不善战的人也头疼的很,他骂了一句刚要伸手去接,可眼见着宋照诗快到了她怀里,空中的人忽然掉了个个儿,直直坠到了地上,许连竹又是骂了一句,上前便要去拽她,身边的士兵却手疾眼快,一把将宋照诗拽走了。

  陈翊见柳花燃太难脱身,而擅近战的他像鱼一般从围着柳花燃的士兵中穿了进去,见陈翊进来时柳花燃骂了一句说:“眼下犯什么倔劲儿?赶紧滚!”说着又是落下一手的血,陈翊向来是一心跟着柳花燃的,眼下如此危机情况定是不会抛下他一人。

  本欲留下垫后的江进见陈翊一头窜了出去,便选择带着许连竹后撤,如今折了个宋照诗可千万不能再折个干将了。

  “走啊!!!——”宋照诗被士兵压着跪在了地上,她嘶吼着似是最后的呜咽声:“天道不仁!天道不仁!——”

  冷兵器相撞的声音在陈翊脑海中回荡着,他回头看到身后艰难护着许连竹的江进,又看了眼被掳走的宋照诗,她受了那么多刑都未哭过,可见此场景却是放肆大哭起来,冷风吹得他一身的热气都散了去,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后背浮了一层的汗水,衣服被风打透竟有些发冷。

  “花哥若是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问这白痴话,你花哥武功这么高能让你死吗?想一些没用的。”

  转过头又看到眼前挡在他身前的柳花燃,火光在他眼中四处闪过,一时间都有些花了眼,他清楚江进是在等柳花燃,但眼下需要一个人来垫后,岁鸢溯年和泰曜在外接应,许连竹武功都没有几人高,自然也不可能把江进留在这儿,想了一圈,陈翊忽然顿悟,随后他便毫不犹豫的拽过柳花燃。

  正挡在陈翊身前的柳花燃被他拽的一踉跄,险些整个人倒下去,陈翊手起刀落又解决个扑上来的士兵,千钧一发之际,他居然用出了平日里根本发不出的力,像是抡起个小娃娃一般,陈翊用户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将柳花燃从人群中扔了出去,好在许连竹反应快一把接住了柳花燃。

  “你个混账玩意儿又干嘛!”柳花燃后背撞在许连竹胸口,二人都是滑行了一段才停下脚来,跪在一旁哽咽的宋照诗忽然没了声,她强忍着断骨之痛挺直了身子,朝火光最盛处望去。

  少年手握匕首回过头来,笑着说:“有恩就要报,我也赶来报个知遇之恩,养育之恩,救命之恩……”天空中一道雷劈下,映的他笑容灿烂,可柳花燃却是心凉了一半,他挣扎着要从许连知的怀中出来。

  “你个小王八蛋!老子什么时候说过需要你报恩了!给老子滚回来!”柳花燃虽是喊着可声音却情不自禁哽咽起来。

  凌冽的冷风卷起一阵灰沙,陈翊却转过了头看向大王子转了下手中的匕首,压低自己的身姿,宛若一只狩猎的狼一般,“今夜想留下他,就要他过我的尸体。”

  对不起了花哥,我要先走一步了。

  天空的雨不断的砸在陈翊的脸颊上,后背火燎一般的烧,却是早已不觉得痛了,方才被人穿透了琵琶骨硬生生拖拽了好远,留下的一路血渍都被雨水冲刷干净了。

  雁北撑着伞站在陈翊身旁问:“后悔吗?”

  后悔?我才不后悔。虽说生的不好,先是没了爹又是没了娘,还卖身葬母,但我遇到了花哥。我这个人虽然感情迟钝,但也遇到了真心待我之人,我这辈子没什么可后悔的,只是那醉仙楼的酒还没喝上呀……哦对了,还有些话要与书戮说,是什么来着?脑袋好晕,好困……好想睡觉……陈翊笑着笑着悠然没了动静。

  想起来了,是我好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雁北!你不得好死!你该得什么都得不到!你狼心狗肺……”宋照诗从未如此辱骂过一个人,一旁的大王子被吵的烦,一掌劈晕了宋照诗,有些不爽道:“不就死了个狗吗叫唤什么?”

  空中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臣霜抬起手看着掌心落下的雨珠,她抬头望着天空的乌云沉默不语,虞风行从营帐中走了出来问:“怎么了?”

  臣霜这才回过神来说:“无事,只是觉得有些心慌。”

  闻言虞风行拍了拍她的肩说:“诗诗那么聪明不会出事的,不过有个问题倒是想问你,”虞风行看起来心情大好,他笑着说:“此事之后你二人还打算打哑谜打一辈子吗?”

  闻言臣霜不禁想起最后一次见宋照诗时两人的谈话,那夜的宋照诗伤了眼却还执意问她。

  “如果我们都不是杀手,只是天下平民百姓中的一位多好。”

  “那我就不会碰到你了。”

  “碰到你就不敢爱了吗?”

  臣霜回过头回答了带着希翼眼神的宋照诗。

  “敢。”

  虞风行听臣霜没了动静便也不再问下去,与臣霜并肩而立后深吸了口气呢喃着:“下雨了啊……”

  闻言臣霜看着越来越大的雨势心中的不安更盛了些,她掏出始终带着的红簪子,细细摩挲着,“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可他二人不知道的是,仅在几十里外的营地里,正有一场恶战在上演。


第一百六十六章 拉锯战

  远在夷州城的宁书戮正拿朱砂笔圈着账本上的问题,可手中的笔却顷刻间断裂,笔尖落在本子上晕染出一大片红墨水,仿佛泼上了血一般,宁书戮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拿起断裂的笔头呢喃着:“奇怪,这笔用了好些年也没坏,怎得今日就坏了。”

  话落便也收起了账本打了个哈欠,好些日子没歇息的他此刻眼底一片乌青,他坐在了往日里宁云舒办公的地方,桌子上堆的到处都是账本,他接手宁家后就要重塑商号,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这三把火险些没在这几日把他自己给烧了。

  宁书戮眼睛一转,便看见了一封被单独放在桌子上的信件,他拿起桌上的信件不禁美滋滋起来,“好羽毛,等我回京城可要答应和我在一起。”想起离开前陈翊与他说的话,这些日子的辛苦都一扫而尽了。

  “你定要平安回来,我还有些话想和你说。”

  宁书戮似乎能看到陈翊泛红的耳朵和脸颊,心情更好起来。

  第一场秋雨来得急,江逾白看着屋檐上倾盆而下的雨水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了,几人在悬域城左等右等都不见柳花燃几人回来,吴衣也有些坐不住了,道:“要不我们出去迎一下他们吧?”

  “不可,”沈醉当即道:“他们七个人个个顶有功夫,若是他们都回不来去了也只是往里折人。”

  沈醉这话说的虽是事实,但落入几人耳内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古辰呼了口冷气说:“我相信柳花燃,肯定能带着他们回来。”

  江逾白刚要说什么就见准勒清忽然走向门口,步子飞快,他顺手拿起门旁的雨伞走去,几人也立马起身就见许连竹架着柳花燃走在前头,溯年岁鸢和泰曜还有江进都走在前面,江逾白皱了眉头问:“陈翊呢?”在问出口时他便知晓了答案。

  柳花燃整个人被淋成了落汤鸡,脸色虽是看不出悲喜来可却异常平静,他放下许连竹肩上的胳膊,走近时江逾白才看清柳花燃的腿居然被箭射穿了。箭头已然看不到血迹,露在外面冒着寒光。

  “这是怎么了?”沈醉见此场景有些诧异:“不是去给雁北捣捣乱吗?怎么一个个都成落汤鸡了?”

  江进转头看了眼身旁面无表情的柳花燃,叹了口气道:“陈翊为了掩护我们撤退,牺牲了。”

  江逾白怔了一瞬看着面前的柳花燃,一瞬间明白他为何如此异常了,当即跨步上前抱住了柳花燃,这时的柳花燃才有了些反应,他缓缓抱住江逾白,浑身的冷气在秋风的裹挟下不住的往心口钻,整个人又冷了几度。

  “若不是我执意要杀雁北,陈翊也不会……”柳花燃缓缓闭上了眼,恐怕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陈翊看他的最后一眼,明明是要赴死的人,可却笑的灿烂,这笑容终究是留在他心口的一根刺,想起时都会时不时的钝痛。

  江逾白拍了拍柳花燃的后背什么也未说,眼下情况他也不知该说什么,一时间又陷入了沉寂。

  大雨下了一整夜,待臣霜到悬域城时已是傍晚时分,大军进了城后这空城才有了一丝生气,看着浩浩荡荡的大军江逾白心中只剩恨意。

  臣霜翻身下马后便直奔江逾白而来,开口也不见往日的尊敬了。

  “诗诗可有消息?”

  这话问出后,与江逾白站在一起的柳花燃也陷入了沉默,见二人此等神情臣霜只觉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她回头看向刚翻身下马的虞风行和孤烟重,还不知情况的虞风行只沉浸在找回母亲的喜悦中,孤烟重也沉浸在好友再次相聚的重逢中。

  “伯母伯父在后院等你,”江逾白说着看向孤烟重:“大巫也在后院等你们。”

  孤烟重便带着虞风行急匆匆朝后院去了。

  “她死了?”见二人离开后臣霜才又开了口,剧烈跳动的心脏让她的呼吸都有些不畅了,柳花燃轻轻摇头说:“作夜我们准备去雁北的军营放把火,但是碰到了被雁北抓住的宋姑娘,临时改成了营救计划,我们带的人不多,最后……”柳花燃不愿再说下去,他转身朝一旁的亭子走了过去,臣霜这才看见他还坡着脚。

  “最后宋照诗没能救出来,陈翊为了掩护他们撤退,也留在那儿了。”江逾白话未挑明却也昭示了陈翊的结局,雁北对他恨入骨是断不会留陈翊性命的,作夜怕是早已遭遇不测了……

  臣霜听着直接到心口压了块大石,接二连三的坏消息令她都有些接应不住,此时耳内轰鸣宛若天塌了一般。最终她还是一句话都未说。

  雁北的大军在臣霜带军抵达时便早早离开了悬域城,用户沈醉的话说探出头的王八觉得周围危险,还是缩头回了自己的乌龟壳,不过对雁北来说京城确实是对他最有利的地方。

  深秋战争一触即发,京城百姓在雁北的压榨下苦不堪言,男丁都被抓去充了军,雁北此举似是要与江逾白死磕到底,而这场战争也是持续了许久,迟迟不见眉目,直到第一场冬雪下来,前去打探消息的许连竹带回了个不好的消息。

  那日宋照诗被雁北带回京城后便整日遭折磨,最终她不堪受辱一头撞死在了囚牢之中,额头烂了一片,一看就知是奔着死去的,可宋照诗的死亡并不能让雁北甘心,他将宋照诗的头割了下来悬挂在京城城门上,似乎是在给远在几里之外的江逾白看的,当许连竹看到时便倒吸了口凉气。

  臣霜在得知这消息后便不受控制了一般,连江进都险些留不住她,最后是吴衣的一把药将臣霜强行留在了营地。

  “这场战争打的时间太长了,”古辰看着营地日渐减少的将士心下也是不是滋味。

  江逾白自然知道入了冬后这场战对他们没有好处,可眼下没有什么计策能破了这僵局,背靠着国库的雁北明显是想靠死他们。

  “皇宫我熟悉,”吴衣说:“我去刺杀雁北。”

  “不可,”柳花燃捏了捏眉心道:“如今京城内外严防死守,别说皇宫了,京城你都进不去,若是一次不成功,雁北便会再多提防一分。”

  说到这里古辰转过了头,他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手炉道:“若是我,应该可以进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古辰赴死

  东琊六年第一场初雪落在肩头时,古辰看着偌大的皇宫有些出神,绯红的墙壁抢眼的很,不禁让他想起南华十六年时发生的那些事情,雁恒那日一直在说我成功了我做到了,人却有些癫,想必是即将要背负骂名而不安吧。

  古辰亦步亦趋的跟着侍卫走了进去,在这深宫之中有他自小一起长大的挚友,只是如今挚友的路走歪了,他不能葬送整个国家的百姓,起初他也曾劝阻过,但雁北亦如当年的江卿一般听不进去,他身边没有下一个雁恒,所以只好站在了雁北的对立面,但他始终相信自己没做错。

  再次见到雁北时,发现这人竟未有一丝疲惫反而神采奕奕的看着他,古辰站立在雁北面前,还未开口就见雁北身边背对着他的人转过身来。

  “摄政王大人,”大王子笑着看向他,可那双眼眸流露的却是无尽的野心。

  古辰的目光始终与雁北交汇,当再次见到挚友时雁北却并未失控,反而很是平静的拍了拍他的肩问:“要回来吗?”

  古辰握着匕首遮蔽在宽大袖子里的手有些颤抖,他轻轻摇了摇头:“雁北,不要再往下走了,你走的是条不归路啊。”

  谁知雁北下一刻却猛然笑了起来,“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了解,当年的真相是不是让你以为江家很无辜?”雁北一把攥住古辰抓着匕首的那只手,眼神变得恶狠起来:“凭什么要我雁家为江家铺路?凭什么要我把坐了六年的皇位拱手相让?当年是江谋选择与我父亲联手,可死的却是我的母亲!”他猛的甩开古辰的手便回过了身。

  “雁北……”古辰看着如此愤怒的雁北,此时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撇了眼一旁偃旗息鼓的大王子继续道:“你以为我没恨过你父亲吗?你以为当我得知真相的时候我心里好受吗?”他声音低沉,似是受伤的狮子发出的呜咽声,“若不是当年雁家起兵逼死了江卿,我又为何会做此决定?我若不归顺于雁家我母亲又怎会……”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甘愿跟着我?”雁北忽然转移了话题,当他再次转过身时眼睛却是红的有些不正常,“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

  古辰被他这话问的又是攥紧了手,雁北的问题字字珠玑,就算他退一万步也讲不上来。于是他攥紧了手中的匕首,脸上的神情一瞬间悲怆起来,他缓缓走向雁北说:“当年与你在一起是我的私心,但当上摄政王后为的便是天下百姓。”

  “你还不明白吗雁北,”古辰叹了口气道:“人不能活在仇恨中,爱才会永恒。”

  江谋为了百姓甘愿死在雁恒刀下,而曾经怕死的他也愿为天下百姓赴死。

  “摄政王大人说的这些话真的好壮丽,”大王子忽然笑了起来:“那我做这些不也是为了两国子民过得更好吗?何故你专门跑来刺杀陛下?”只听他话刚落古辰的匕首便刺了出去,雁北下意识的用手臂去挡可却没传来预料中的疼痛,只见古辰的匕首在空中划了个弧线,直直朝着大王子而去,本来还在一旁看热闹的大王子未想到古辰会奔他而来,当下退了好些步。

  古辰见刺杀快要不成便也下了狠心,迅速催动着体内的真气与内力朝着大王子追击而去,淹不死一时间看的有些恍惚,他没想到古辰竟会为了江逾白如此不要命,当即吼道:“来人!给朕活捉他!”

  顷刻间大殿外涌进许多侍卫,古辰只好转了个身将手中的匕首甩了出去,大王子自然不会如他所愿,立刻也学着古辰方才的步法转了个身,谁承想下一秒古辰又是掏出一把匕首来,这次他趁着大王子的视角盲区立刻将手中的匕首投了出去,眼看着那匕首快要到将转过身的大王子胸脯上,下一刻却被一支箭给劈飞了。

  古辰还未来得及再有所动作便被士兵被押住了,他本就没指望自己能活着出去,如今更是连反抗都未有,脸上的神情又恢复了以往的清冷,虽是被押着腰板却挺的直。

  “多谢陛下,”大王子笑着朝雁北道谢,下一刻却拿起来放在桌子的剑,刚要朝古辰走去却被雁北拦了下来。

  “陛下这是何意?”大王子缓缓拔出了剑眼神中透露着一丝杀意。

  雁北的视线落在古辰身上,他淡漠神情道:“大王子若是如此杀了他,岂不是太过可惜?应是要问出些什么来再杀也不迟。”

  “你不会是舍不得吧?”大王子一眼看出其中门道,可作为聪明人他从不会说太多,如此便收了剑说:“那希望陛下能问出些有用的东西来。”

  就此古辰的刺杀计划不成反被压入了牢狱之中。

  “早知如此就该我去,”柳花燃愤恨的拍了下桌子,语气中的急切谁都能听得出来,江逾白沉着声看着桌上皇宫的堪舆图,一旁的吴衣便道:“古辰与他一同长大雁北应该下不去死手,但大王子在皇宫应该也是要吃些苦头。”

  大王子……

  柳花燃撵着指尖思索了一番道:“如今大王子与雁北联手虽是对我们不足为惧,但大王子的人时不时在我们后营制造些骚乱,若是短期还行,长此以往将士们恐怕会懈怠。”

  闻言准勒清叹了口气道:“当初就应该让大可汗直接杀了他,如今便也不会有如此多的祸端了。”

  江逾白抚平桌上堪舆图的褶皱,他从未如此疲倦不堪过。臣霜看出江逾白的疲惫,再次提出了之前的计划。“由我办成王爷进了皇宫把雁北杀了,古辰身手不成,你们之间羁绊太深,只有我。”臣霜说着眼神夹杂着一丝仇恨:“有些账还要找他算。”

  当年雁恒起兵无暇顾及雁北,却不知他私下里做了许多与他初衷相反之事,起初雁北即位说的好听,要善待前朝大臣,可即位后便大肆屠杀,那时朝中人心惶惶,无人再想为雁北效力,而只有古辰自始至终跟着他。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又一个奸细

  再次进入这囚牢中古辰却是调换了个身份,本以为会被严刑拷打,却被侍卫带着进了囚牢中一个最隐秘的角落,当他进去后才发现这个位置竟看不到其他任何牢室,看着铺好的床铺古辰叹了口气。

  看来雁北是要和他打苦肉计了。

  本以为会被晾几天的古辰,没成想当晚就等到了雁北。

  进来时古辰才看清雁北竟是一个人来的,还未带任何刑具,这时的古辰正坐在桌前喝着茶,透过牢房的小窗看着外面的飞雪,没想到第一场雪就下的如此之大。

  雁北落座后自行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却是透心凉,他皱了皱眉似是不满道:“这牢头是怎么做事的。”

  古辰见他如此掀起的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不比京城的茶叶,这牢里啊连口热水都喝不上,陛下还未落魄至此吧?”闻言雁北这才抬头看着他,可往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如今有了身份的差距,说什么似乎都有些不合时宜。

  “若是你还愿意归顺我,”雁北扣过茶杯道:“我便不弃前嫌了。”

  古辰没想到雁北会说出这种话来,他看着雁北的眼神一瞬间错愕了,仿佛回到了几人小时候,还未发生一切事情的时候。

  小时候的雁北便隐隐有成熟之势了,那年几人一起在学堂读书,雁北却比江逾白还要聪明,后来在柳花燃的伴读下江逾白学东西的速度飞快,这才是为何雁北在看到柳花燃第一眼时便想起了他。

  雁北自小就有妒忌心,可直至今日古辰才发现了些眉目。

  “若是你能把皇位还给逾白……”

  “逾白?”雁北冷笑一声说:“才只是几个月不见便喊的如此亲切了?”他一掌将桌上的茶杯掀了下去怒喝道:“如今这皇位是我父亲打下来的,这江山也应该是我来坐拥,为何给他?你说得倒轻巧,那为何当年的你没有随着江逾白一起离开?反而是留在了我身边?”

  这话问的古辰心头一梗,当年之事到如今也还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他没想到如今的雁北会拿这件事再来说。

  “你果真是……”古辰看着雁北隐忍着怒意长叹了口气说:“至今你也不明白,当年为何王爷要与你父亲联手,而江家世代为的都是百姓,如今我出现在这里也是为了弥补当年我造下的过错,若是可以,我自己把我自己的命收回去又何妨!”

  “古辰!”雁北彻底被怒意占据了内心,他怒目圆睁看着古辰的神情,是后者从未见过的。

  往日的玩伴走到如今,二人也没有多少话可说了,于是雁北起身愤愤甩袖离开道:“若是你执意如此,那便看着我如何杀了江逾白坐稳这皇位吧!”

  看着雁北离开的身影古辰并未多言,他依旧是一身玄衣坐在椅子前,亦如当年二人第一次在学堂见面,微风从窗口吹拂而入,撩动了古辰的发梢,这一瞬间场景的重合让雁北晃了神,久久他才回头道:“你以为一走了之就能还了自己的罪孽吗?”

  “你说什么?”古辰听雁北说的话皱了眉:“谜又要做什么?”

  雁北回头看向古辰时却笑了:“泰曜,是大王子的人。”说罢便忽然大笑起来离开了囚牢,古辰猛的上前要去拽住雁北,身边的狱卒却是一棍子将他打了回去,那棍子落在了腹部,打的结结实实的,半日未吃饭的古辰险些被打的突出酸水,他扶着肚子抬起头时额头上都有了一层汗水。

  雁北回头看着他,此刻的眼神里已不剩多少情绪,凉薄,无情,放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你且看着,这东琊会如何被我颠覆。”为什么从小到大都有人把我和江逾白放在一起比?为何他聪慧我就要排第二?都怪那柳花燃,如今迟迟没能杀了江逾白那柳花燃也出了不少力……

  从牢中出来后雁北呼吸着这初雪的空气,冷空气倒灌入肺里,却是激的他一下清醒了。

  杀了江逾白,杀了柳花燃,他面前就没有任何障碍了,攻打下西洲后他便可以继续拓开疆土,他又何尝不是为了天下百姓?雁北踩着脚下松软的雪缓缓离开了。

  此行没能杀了大王子的古辰瞬间觉得受挫极了,若是那天他下手再快些,是否就能替江逾白永绝后患?他痴痴的坐在椅子上,鬓角的发都落下来几缕,真真是落魄了……

  他缓缓张开手掌,手心躺着一块方才他偷偷藏起来的茶杯碎片,这碎片极为锋利,他拿起碎片猛的划破手指,血迹顺着指尖留下随着他的行动流了一路,古辰走在墙边用着还在流淌的血,缓缓写了字。

  “明日开战我们必须要胜,”柳花燃身着一身军装,他一指落在京城处道:“如今粮库也快见底了,这场四个月的仗不能再拖下去了,”他转头看向一旁沉着声的江逾白道:“明日我与臣霜带兵打头阵,老王爷随后,其他人都在后方守着王爷。”

  “为何不让我去?”许连竹听他这话很是不满道:“我这被江家养大的孩子为何不能上战场?”

  “还有我!”孤烟重从准勒清身后挤了进来说:“我随是西洲人,但此战事事关两国,我们西洲人也理应……”

  “听花燃的,”江逾白站直了身,他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准勒清道:“虽是事关两国战事,但如今西洲使臣在大王子的阻挠下还未进东琊,等西洲使臣到来我们就会被雁北活活耗死,眼下无他办法,三日内必须攻破京城。”

  江逾白说这话本是为了给几人涨势气,却见臣霜皱了眉道:“我与王爷一同打过最难的仗便是沙漠,如今处境也与那时没什么不同,说要攻破,谈何容易?”

  “攻不破也要攻!”柳花燃又道:“分出已互粉兵力去他们后边,京城后方守卫最为薄弱,我们和雁北耗了四个月都未去过后方,如今去打是最为稳妥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平定三洲

  几人商讨对策直至傍晚才最终落下决策,这些日子的江逾白为战事忧心忡忡,四个月以来竟也是瘦了不少。

  待众人散去后柳花燃才走到他身边,二人目光交互,似是透过岁月的重峦叠嶂,最终柳花燃还是拍了拍江逾白的肩说:“都会过去的。”

  纵使他武力不凡,聪明,可如今在爱人面前也话语才尽,二人肩并肩一直走到现在,不说话也是心照不宣。

  江逾白心知柳花燃在安慰自己,他长叹一口气说:“走到这一步你后悔和我在一起吗?”

  后悔当年自愿成为江逾白的死士吗?后悔默默无闻爱了他十几年却最后为他战死吗?后悔如今重活一世却还要和江逾白的命运纠缠吗?

  柳花燃轻轻摇头道:“从不后悔。若我不是柳花燃,在西洲我也是二王子。若不是受了老王爷这么多年的教导,我也成不了现在的我,若是此刻我在西洲,并不认识你,那东琊也会成为我的敌人,毕竟,百姓是君主眼中永恒的存在,江卿违背了自己的初衷,老王爷也因为天下而死,现在和你站在一起,我亦是为了东琊的百姓。”

  闻言江逾白几乎有种要落泪的感觉,一开始他以为的一厢情愿发展至今,二人已是走过了整整二十个年头,他们的感情注定要隐匿在暗中。

  柳花燃见江逾白沉默不语便知他定是又在胡思乱想,当即道:“江逾白,和你在一起我从不后悔。”他拉起江逾白的手,像以往江逾白安慰柳花燃一般,轻声道:“我们一起打完这场仗。”

  江逾白重重点头,随后一把抱住了柳花燃,呢喃道:“谢谢你。”

  雪连下了好些日,而柳花燃的计策也着实有效,如今雁北靠着大王子的辅佐下还能勉强应付臣霜的布兵排阵,在柳花燃的计策下,如今的雁北已然有些自顾不暇了,只是三日也未能攻破京城,但宁书戮的到来也带了个好消息。

  看着一路风餐露宿冒着大雪赶来的宁书戮,柳花燃不觉有些心酸,时隔四个月再见,已不见宁书戮往日的神采,隐隐能从他身上看出宁云舒的身影来,天道弄人,少时总想着上阵杀敌的宁书戮终究还是接手了商号。

  宁书戮安顿好带来的粮草后便呼了口冷气,他披着大氅望着京城的方向,眼前广阔无垠,可遍地都是尸体,时不时还有哀嚎声从营帐内传来。

  “辛苦了,”柳花燃走来递给他一个暖手炉,宁书戮接过后摇摇头道:“应该的,粮草和药这次我都带来不少,再和雁北耗上几个月也是可以的。”这时柳花燃才看清宁书戮的脖颈左侧有一条不小的伤疤,似乎是意识到柳花燃在看自己脖子上的伤疤,宁书戮覆手摸上去道:“一路走来有许多杀手,不过好在粮草和药没有损失。”

  遇大雪宁书戮这路走了整整半个月,雁北一直都想切断江逾白的后援,这次派了不少人去杀他们,还好以往在宁云舒的带领下商号里有不少武功不凡的镖师,一路上虽是凶险倒也没出意外。

  柳花燃默默点头,二人一齐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宁书戮看着这漫天的飞雪忽然开口问:“羽毛的尸体还没找到吗?”

  闻言柳花燃叹了口气说:“以雁北的做法,他恐怕是……”不会留全尸了。

  宁书戮沉了声,寂静片刻他缓缓攥紧了手中的暖手炉道:“雁北不是背靠国库吗,我看这场仗他能耗上多久,如今雁北手下的军心已然动摇,你们可以趁着这次机会策反些将士,届时雁北便会不攻自破。”

  “我不准备等了,”一旁传来脚步声,正是刚上战场厮杀完回来的臣霜,此刻她身上的战甲已被血迹染的鲜红,在雪下很是显眼。

  柳花燃接过话道:“我们不知道雁北还有什么手段,只能先给他下几道猛药,先把大王子逼出来,届时没了大王子的助力雁北也少了左膀右臂,攻下京城指日可待。”

  宁书戮点点头道:“如此也可,逾白这头脑倒是与老王爷别无二样。”

  “他不知道。”臣霜擦着战甲上的血迹道:“这计划是我和花都蔚想的,到时由花都蔚把大王子逼出来,雁北此人必须由我所杀,再之后便是夜袭京城。我们不会再给雁北任何喘息的机会了,”她说着抬起头时双眼已是卷着些凌冽气息。

  宁书戮反应了一会,这才意识到这二人居然在江逾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想出了对策,当下不解道:“为何不告诉他?”

  “他不会同意。”柳花燃与臣霜异口同声道。

  宁书戮了然点头,江逾白一向把友人看的比自己还重要,怎会让他们去冒险,可若是江逾白知道了呢?

  宁书戮转过身道:“花都蔚小心些,小羽毛已经走了,我不想他在这世上唯一一个念想就此消失。”宁书戮的话说的跟石头一样硬但柳花燃还是听出了其中深意,他点头道:“自然。”

  谁承想此次谈话后还未等臣霜有所动作,雁北便又派人去袭击他们的后营。

  准勒清不愿再在看着这场战事可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便带着泰曜几个人去了后营,可到了后营时他却忽然发现此次来的人竟然是大王子。

  “许久不见啊?”大王子猛的将刺入士兵体内的刀拔出,他看着准勒清笑的有些瘆人。

  “为了坐拥西洲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与雁北联手至如今这惨态,”准勒清本就看不惯这大王子,如今还真是应了他的想法,这大王子真真是个变数。

  谁知对面的人却笑了一声,脸颊溅上的血迹显得他的眼神更加阴狠,只见他伸手轻轻拜了拜道:“拜~”下一刻准勒清便顿觉胸口一阵刺痛,他不可置信的低下头看着直直穿过心脏的剑,这剑上的纹理他一瞬间便认出来了。

  “泰曜!”“师父!”

  一切都来的太急,岁鸢与溯年迅速上前,泰曜这才拔出了剑,他回头看着朝他冲过来的双生子,握着剑的手还微微颤抖着,他瞥了一眼笑的嚣张的大王子和缓缓倒下的准勒清,下一刻他手中的剑便毫不留情的划破了自己的脖颈,鲜血顷刻间喷出迸溅了岁鸢一身,此刻的她愣在了原地。


第一百七十章 花期未逾

  对面的大王子大笑着道:“你们输了哈哈哈……”忽然有什么东西朝他飞了过去,他下意识接住后便看着手心的东西,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被孤烟重的火弹炸的粉身碎骨。

  匆匆赶来的柳花燃在见到倒在地上的准勒清时,便毫不犹豫的扔出了火弹。

  “师父!”岁鸢哽咽着朝准勒清跑去,却被绊倒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此刻的她丝毫不敢停歇,几乎是连滚带爬到了准勒清身边,将把人放在自己腿上就觉自己摸了一手的黏腻,再抬起手时已是鲜红一片。

  此时的溯年和柳花燃也是快步朝准勒清跑去,喉管处的鲜血倒灌入肺中和,呛的准勒清一阵咳嗽,他一把抓住刚蹲下的柳花燃,张口想说什么却已然发不出声了,这时胸口剧烈的疼痛让他猛的发抖起来,柳花燃一把抓住了准勒清的手腕道:“快去找王妃!快去找王妃!”

  谁知下一刻的准勒清缓缓摇了摇头,岁鸢已经哭的快背过气去了,溯年在一旁亦是无声的落着泪。

  “准勒清!”

  神情恍惚之时准勒清似乎听到有人喊他,这声音一直在脑海中回荡着,让他的头越发的晕了,他缓缓转头看去,只模糊的见孤烟重朝他跑过来的身形。

  晚来了一刻的孤烟重在见到倒在地上的准勒清时,他脑子已然宕机了,抱过准勒清时怀里的人已然没了呼吸,血不断的从准勒清体内流淌而出,晕出一片片血花,他轻轻摇晃了下怀中的人,声音颤抖的不像样。

  “准勒清?”

  可怀中的人没再睁开眼。

  此刻的孤烟重再也忍不住,耸立的脊梁顷刻间坍塌,他瘫坐在地上抬头发出了凄厉的吼声。

  又是大雪,缓缓落在了准勒清的黑发上,落在地上的面巾被风卷着飞了好远。

  “他……”宁书戮看着举着火把站在准勒清尸体旁迟迟没有动作的孤烟重,想说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柳花燃背过身不忍再看,可江逾白的眼睛已被火光映的血红,他与雁北的仇又多了一重。

  火舌卷起准勒清的衣摆时,孤烟重扔下了手中的火把,缓缓唱起了先前岁鸢唱过的西洲歌谣,站在一旁哭的不能自已的岁鸢愣了一瞬,随后也带着浓重的鼻音与孤烟重一齐为准勒清送行,而溯年只是沉着声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

  江逾白与雁北之战硬生生改了东琊的国运,一些地方的百姓不愿再以他人为王,便自立起来,一时之间东琊分崩离析成了三洲之地,而此时江逾白始终坚持的战场也被扭转,不少能人之士都加入了江逾白的阵营,局势顷刻间朝江逾白这边倾倒。

  此时身在深宫的雁北正为静静躺在冰床上的人梳着头,古辰的脸色苍白,脖颈间赫然入目一道血痕,幸得深冬,古辰的尸身保存完整了。

  “报——敌方已兵至城下!”

  “报——京城正门被破了!”

  “报——……”

  身后不断有消息传来,可雁北都是视若无睹,他看着躺着病床上的古辰,这些日子他总会想起古辰自杀那日在墙上写下的血字,古辰的死时刻在提醒他以往过去种种,皆是他错。

  大厦将倾,他也没必要与江逾白斗争到底了。

  “雁北,你永远不明白我们在坚持什么。”

  此刻的雁北似乎明白了,原来是他眼界狭窄,原来是他忘记了初衷,他弑父与大王子联手都是为了坐稳这个位置,可最终他连最重要的人都失去了,如今这一切早已没有意义了。

  当臣霜闯入宫中时却见不少士兵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跪在地上自愿归顺,她擦了把脸上迸溅的血迹坡着脚朝殿中的雁北而去。

  自从得知宋照诗死后的消息,臣霜便一直等着一个机会破开城门直取雁北头颅,此次她只带了几个人硬闯入皇宫,面对几千名顽抗不屈的士兵,臣霜都未退后一步,她强行将自己与大军拉开了距离,直朝雁北而去。

  当门被推开时,昏暗的大殿终于有了一律光,雁北靠坐在古辰的冰床上,看着朝他走来的臣霜,呢喃道:“烽阳来了,我要去陪你了。”

  东琊六年,江逾白与雁北持续了半年的战争蔓延至全国,人心惶惶的百姓只好拿起刀剑保护自己。

  东琊七年初春,江逾白携三洲之兵力破雁北大军,长驱直入占领京城。大战终是落下帷幕。

  东琊七年夏,东琊已成三洲之势,雁北被除皇位制度因此也被江逾白废黜。江逾白自占一洲与其他二洲签订和平契约,自此天下太平。

  今年夏日的江王府被柳花燃种满了鲜花,柳花燃虽是看着这些花心旷神怡,江逾白倒是苦不堪言,这鲜花招来不少蜜蜂蚊子,叫他夜晚与心上人赏月都不得安宁。

  柳花燃躺在摇椅上乘着树荫好不自在,他咳嗽了几声拎起一旁的凉茶,连茶杯都未放置就此喝了起来。

  “身子不好还喝凉茶,”刚从议事厅出来的江逾白说着抢过柳花燃手中的茶壶,看着躺在椅子上悠然自得的柳花燃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容来。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吃吃喝喝,不吃美食品美酒还有什么意思?是吧?”柳花燃惯会用这套哄的江逾白不知南北东西,直至现在这套对江逾白还管用,江逾白有些无奈的笑着将凉茶倒进一旁早准备好的茶杯,说:“你啊,给你备好了茶杯也不用,喝这么急做什么。”说着他神色还带着宠溺的笑容。

  柳花燃喝下杯中的凉茶叹谓道:“好天好景好人,幸甚至哉啊!”话落时眼神却是有些落寞,此情此景身边却少了个人,随后柳花燃又叹了口气。

  江逾白知他在想什么,安慰道:“书戮在夷州城为陈翊立了碑,离我家祖坟不远,等你回来我就带你去看他。”

  柳花燃缓缓点头随后起身,只见不远处孤烟重抱着一个不小的罐子道:“二殿下该走了!”

  闻言柳花燃朝江逾白抬抬下巴:“我走啦,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江逾白摸了摸他的头:“自然。”

  望着柳花燃离开的背影,逐渐不见了踪迹,他转身坐在方才柳花燃坐的摇椅上,抬头看着沙沙作响的绿叶。

  一只手拽住了他的椅子,只听后面的人道:“在这坐着着凉。”

  江逾白起身拉过柳花燃的小手道:“很舒服的!你试试!”

  江逾白喝了口凉茶,心笑:还好花期未逾。


第一百七十一章 番外·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这日送别准勒清后柳花燃刚要回身进营帐,只见孤烟重走来递给他一个镜子。

  “这是?”柳花燃看着手中模样别致的镜子忽然想起什么来问:“这是唤魂镜?”

  孤烟重通红着眼点点头说:“这面镜子是我最近寻到的,可能世上真的有神仙吧,只是这镜子我看不了,你若是与它有缘或许可以看到些什么。”话落孤烟重便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柳花燃摩挲着手中的镜子转身进了营帐,江逾白在不远处看见了柳花燃的异样,却未轻易上前,只是默默跟上了柳花燃,路过的许连竹看到站在柳花燃营帐口的江逾白有些诧异,刚要说话江逾白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许连竹只好离开了,一边走还一步三回头。

  回了营帐内的柳花燃坐在椅子上,细细看着手中的镜子,片刻后他便毫不犹豫的拿出腰间的扇子,扇骨处锋利的刃顷刻间刺入他的手指,血缓缓低落在唤魂镜上。

  下一刻柳花燃便猛然挺直了背脊,站在营帐外的江逾白见状迅速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他抬手轻轻扶在柳花燃背脊上,眼睁睁的看着柳花燃的瞳孔开始涣散,桌上的唤魂镜逐渐显现出一些画面来,只是转眼的功夫,柳花燃的眼眸便成了灰白色。

  江逾白倒吸了一口凉气,此刻的他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了柳花燃出现些变数。

  据孤烟重所说唤魂镜谁都没能开启,但柳花燃却能轻易开启,想起先前互住柳花燃心脉的那股强大内力,与补回柳花燃体内那股真气,与他们修炼的任何功法都大有不同,或许便是悄悄救了柳花燃的人给他渡入的真气。

  江逾白未胡思乱想多长时间,便看见唤魂镜那模糊的镜面,缓缓浮现出一些画面来。

  入目便是遍地尸体,柳花燃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摸上自己的脖颈,抬头看着被夕阳映的烧红的城门,不断有士兵把尸体从他身边运走,这一切都发生在六年前,那场雁恒和江谋联手杀掉江卿的计划,终是落下帷幕那日。

  “死这么多人。”闻声柳花燃转头看向一旁,只见有两个人与他并肩而立,其中一人白发一人黑发,运着尸体的士兵直直的朝他三人身体穿过。

  柳花燃愣了一瞬有些没反应过来:“我死了?”

  “看来还没傻,”白发人转头看向他,腰间挎着的长剑隐隐透着一股不同于以往世人所见的金光,柳花燃忽然觉得自己身上也发生了某些变化,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极为轻巧,体内也有远远不断的力量涌了进来,他抬起手看着自己冒着金光的身子有些惶恐:“我这是怎么了?”

  “你要飞升了,”一旁的黑发人指指柳花燃脚底四处聚过来的金光道:“那是神仙所运用的灵力,应该跟你们的内力真气的差不多。”

  柳花燃看着身边这二人一脸严肃,不觉笑了起来:“不是两位兄友,这、这有些许离谱吧?”

  “人死了就不离谱了,”白发人的眼神缓缓落在不远处被砍的面目全非的尸体身上道:“神披泽,造福人,千万年来的演变魔已所剩无几,但神仙一直存在,如果你这生前所做之事造福了人,那便会被天道所看见,飞升成仙,成仙后灵力多少起源于你死前功法多高。”

  听着柳花燃诧异的神情逐渐平静下来,他哦了一声说:“意思就是死了之后还要给别人干活?我不干,有什么办法再死一次吗?”

  白发人看着他卡巴了两下眼很是意外道:“你就不想飞升成上仙吗?上仙和神可就差一步距离,他日成上神是指日可待,为何不想?”

  闻言柳花燃就着金光一屁股坐了下去道:“你们说我造福人,我造福什么了?我不就是为……他死了一次,怎么就造福人了。”

  “许多变数是不可言说的,”白发人大手一挥便让他看见了未来几十年南华的演变,若是柳花燃并未救下江逾白,那未来很久南华都会陷入长久的战争中,可柳花燃拼死救下了江逾白便也延绵了南华的气运,自然也造福了不少百姓。

  柳花燃看着这几段画面忽得笑了一声说:“人占卜算卦想窥见日后命运,神仙大手一挥就能看到几十年之后。”言语间有些讽刺的意味。黑发人想开口说什么却被白发人拦住了。

  “你还想回到他身边吗?”白发人的话让柳花燃瞬间打起了精神,他立马起了身问:“我能死而复生?”

  白发人点点头:“当然,”只见他上前手中捏了个柳花燃看不懂的诀问:“选择回到他身边你的神格会消散,若是你以后成功留在他身边了,便会失去成为神仙的资格,散去一身仙力,入轮回可能也会受些影响,当然,亏损的还有你的元神,用你们凡人的话来说,便是灵魂。”

  话刚落柳花燃便重重点头:“可以!”

  “重生后你的身体会慢慢适应,而后会继承你这一世的伤病。”

  “可以。”

  “即便日后你可能会死,死后入不了轮回,也成不了神仙,再也遇不到他,你也愿意?”

  柳花燃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神色中不减丝毫胆怯,反而还有一丝兴奋。

  “为了比存在的下辈子就舍弃这辈子的可能,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柳花燃笑了一声道:“我是个聪明人。”

  “云亭,你真的要帮他?”黑发人有些担忧的看着白发人,吞吞吐吐说着:“若是天界那帮家伙知道……还有你如今神力也……”

  “多嘴,”白发人松开两指,那诀便化作一缕金光入了柳花燃体内,白发人又做了手势道:“方才那倒诀能在你灵魂上落下印记,方便日后你出现不测我好寻你,接下来这道会让你回到两年前,过了两年若是今**还是做此决定,那便是又死一次,灵魂便多消减一分,若是成功那便失了成神的机会,你若想好……”

  “我想好了!”柳花燃还未等白发人说完话,就一头朝白发人手上的诀撞了过去,下一刻他便顿觉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撕裂开来,转眼间便又回到了两年前。

  “我好像忘了一件事,”白发人想了想忽然拍手道:“忘记告诉他重生也会忘记上一世的事情。”

  重活又一世柳花燃依旧选择了第一次的结局,仿佛是个死局一般,再次见到眼前这二人时柳花燃长叹了口气说:“第四次了还没成功,我们两个人怕是缘分已尽了。”

  “那我便送你到五年后,”白发人笑了笑再未做任何说法,便大手一挥将他送到了五年后。

  周遭一切事物过得飞快,柳花燃被这时间的洪流席卷的不知所措,下一刻却又安静了下来。

  “看来你成功了,”又是那极为熟悉的声音。

  柳花燃脑海中过往种种才逐渐浮现出来,原来他重活了五世,原来他追逐了江逾白如此久的时间,他看着自己逐渐便真实的手问:“我这算成功了吗?”

  “并非,你还有一道劫难未跨过,不过如今看来你的成功是必然的了。”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帮我?”

  “不愿见你向命运臣服而已,我名曰未云亭,他叫南谈朝,日后我们二人与你便是过眼云烟了,望柳公子不要向旁人提及坏了你的气运。”

  柳花燃轻轻点头:“自然,多谢二位。”

  江逾白看着桌上镜子呈现出的一切,扶着柳花燃的手也有些不稳了,他望着眼眸缓缓聚起来的柳花燃,在他醒来之际便转身离开了。

  醒来后的柳花燃看着桌上静静躺着的镜子静默了片刻,随后他便将镜子收好,当做一切事情都未发生一般。

  可江逾白那边却是波涛汹涌。

  进了营帐后的江逾白坐下后重重的叹了口气,他抽泣了一声,有些忍不住想落泪的冲动。

  原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柳花燃已经为他努力过那么多次了,本有成神的机会却还是选择亏损自己的灵魂留在他身边,此刻的他才明白为何如今的柳花燃身体状况下滑的如此之快,为何连救治的机会都未有。

  柳花燃重活了五世,五世的羁绊与伤痛都积压在了他身上,若不是有那灵力护着他,柳花燃怕是撑不到第五世了,若不是那名为未云亭的神所做的决定,那柳花燃也可能落得个神格灵魂尽数消散入不了轮回的下场。

  原来一切竟是如此……

  东琊七年,柳花燃护送江逾白一路打入了京城,却没想到有人下黑手,柳花燃为江逾白挡了箭,箭进的有些深伤了心脉,江逾白便为二人种下蛊虫,用以延续柳花燃的生命,得此柳花燃才活了下来,战事平定后柳花燃的身子又好了一些,可到底是有些伤了根基,孤烟重便提出带柳花燃回巫族为他医治的想法。

  彼时的柳花燃有些恍惚的想起,曾经有一位少年也曾如此向他担保,但他却执意留在了江逾白身边。

  在江逾白的情况逐渐稳定下来后臣霜便告了别,一人带着宋照诗的头颅离开了。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宁书戮也将陈翊的碑立在了宁云舒的墓旁。不同的是下葬时两个棺椁全是空的。

  东琊七年夏,江逾白自立一洲为王,重启南华年号,不久孤烟重便携着准勒清的骨灰带着柳花燃回了故乡,又是一年冬,身边已少见故人。

  在南华洲内一处偏僻的村落内,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开始串门互道新年好,在大街上有个不起眼的女人穿着粗衣,带着一个重重的包袱坡着脚出了村落。

  她走了好长时间才爬上了山,她走进林子中寻着走过无数遍的路到了一个墓旁,放下包袱后她便坐在了地上,一把掀下遮了半张脸的帽子。

  臣霜的脸庞因风吹雨打不似往日一般红润白皙,如今显得有些苍老也更为粗糙,她身上抚上宋照诗的墓徐徐道之:“今日王爷又给我发了信件,说大哥已经成了神医,这才恍然察觉距离你离开已然过了三年了,王爷说大哥现在完全可以治好我的脚,但我不想回去了,我想一直陪着你……”

  臣霜碎碎念着为宋照诗烧着手中的纸钱,说到最后她发现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这才叹了口气道:“少时说好的,要一起来生活的村落,我带你来了,可你却言而无信。”她说着拿起一旁的拐杖费力的起了身道:“罢了罢了,今后我们分不开了,若是想我就给我托梦。”

  臣霜嘴里又念叨着什么东西,弱小的身躯不复往日光彩,渐行渐远。

  南华洲内,江逾白推开了祠堂的门,点燃的烛光照亮了祠堂内所有的神牌。

  他为古辰填了些灯油道:“大雪封了路今年便不去看你了,你那坟头草长得太高,如此一来也轻松些,”江逾白说着放下手中的灯油,在注入的灯油下轻晃的烛火越燃越大,他望着眼前的神牌出了神。

  已是过了三年,古辰的摄政王府也荒废了许久,在江逾白的威压下无人敢去冒犯,江逾白看着神牌上古辰两个字呢喃道:“本是快要结束了,何故如此,”他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不甘。

  开春之际终于传来柳花燃转好的消息,再见之时是在陈翊的墓前,此时的柳花燃身体强健了不少,二人再次见面虽是高兴不已,却看着陈翊的墓碑逐渐沉寂下来。

  匆匆赶来的宁书戮跑了满头大汗:“我说两个祖宗,怎么就不和我说一声就跑来了?”他说着将手中拎着的酒放在地上道:“来得正好,今日府中备了许多醉仙楼的酒,刚好喝个痛快。”

  柳花燃笑了笑拿起那酒尽数撒在了陈翊墓前,“难为你上心了,他最喜欢醉仙楼的酒了。”

  宁书戮笑了笑摇摇头:“他是我心上人,应该的,”不甘心的只是那差一步便能知道的最后一句话,三人屹立在陈翊的墓前,交谈了许久才离开。

  又是一年春,故人虽不见,但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