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说完,就见闻世芳和谢天影脸色一变,一齐望向天际,还没反应过来,她自己也心神一悸,只觉有一股强大的气息正飞速而来。
眨眼间,似虚似实的薄雾自四方升起,融融春光下印出万千幻象,有人灯下读书,有人千里跋涉,有人织布做衣,有人添柴生火……如歌如泣,如梦似幻,人间万种烟火,莫不在此。
谢家至宝——四方明境!
认出薄雾来源的谢家弟子还没来得及骚动,就听一道清朗声音自天际遥遥传来:“我来迟了,诸位道友莫怪。”
那声音温柔至极,似乎微微含笑,又不带一丝弱气,只有一片疏朗,听着便觉得这声音的主人是个爽利洒脱之人。明明隔得很远,却似乎就在耳边。
是谁?!竟有如此修为!竟敢如此挑衅谢家!
众皆骇然。
刚刚和倪煦没讲几句话的倪震宇沉沉地望着周围的薄雾。
四方明境威名在外,但就是因为威名太盛,几乎没几人能看到它开启的模样。
他也没有。只是,四方明境上一次开启乃是百年前的谢家家主应对一位成名已久的元君,据说那一次,那位元君走火入魔,身死当场,期间不超过一炷香。
谢天影厚重的绛紫长袍猎猎作响,凌厉的眉目如刀如霜,道道流光在她周身不断流转,一抹道韵不时闪现。
这是一位全盛时期的半步元君。
“来者何人!”
她大喝一声,实质性的音波层层荡开,形成的大风正正好刮到了来人的一身黑袍上。
层层叠叠的流丽黑袍一时翻飞起来,绣着的细密金龙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一朵流光溢彩的花。
来人静立半空,毫无顾忌地放出浓厚的元君威压,面上罩着一张似哭似笑、如鬼如神的面具,翻卷的薄雾在她脚下流散,身后是十来个身着各色衣裳的修士。
四方明境内一片哗然。
过于明显的挑衅让所有压抑的低语都爆发成了猛然炸开的询问,混成一股再也辨不清的嗡隆声。
落花诗会办了许多年,像这样的还是头一回!尤其是,似乎没人认出这群人是谁!
蒋瑛。闻世芳仰头望着那张浓墨重彩的面具,眉心拢起。她来这里做什么?
倪霁随意瞥了眼天上地黑袍人,不动声色地往闻世芳那里又挪近了几分。虽然她八成拦不住她师叔动手,但有事弟子服其劳,她自己如今也不算太弱了。
怀梦还有伤在身,冉生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动用灵力,这一回可不能让她伤上加伤了。思至此,她不由沉沉叹口气。
闻世芳自然是感到了身侧剑客莫名其妙挨近了几分,稍一思索,她也明白了,不由含笑看了一眼身侧雪衣人。
“无名谷谷主。”蒋瑛背着手,轻轻松松开口,声音依旧含着三分笑,“我无名谷不过晚来了片刻,怎么谢家主就把四方明境给开了?”
谢天影神色莫测地盯着眼前这位“老朋友”,默不作声。老三自谢家往青州去没多久,这位蒋客卿就人间蒸发了。那时她还想着大抵是蒋瑛嫌弃中陆城冬日无聊,又跑到哪里逍遥去了,没想到却是去杀老三了。
“四方明境是我谢家法器,开或不开自然由我谢家决定。”
蒋瑛朗朗笑了几声,“那不知,谢家主可否撤了这法器,让我等化外之人也好生见识一番杏花洲落英遍地,风卷雪浪的至景?”
“谷主身为元君,应该已经为自家宗门寻了一出钟灵毓秀之地,何至于来我小小杏花洲?”
蒋瑛装模作样长叹一声,面上的诡异面具也似乎显出几分悲意,“不瞒道友,我自晋升元君,从未见过几位前辈,这次听闻落花诗会来了好几位前辈,便也想来拜会一下。”
谢天影冷冷道:“若我说不呢?”
蒋瑛又叹一声,“倒也没什么,只是我本是一腔好心,并无其他作想,谢家主莫要想多了。”
“无名谷并非邪魔外道,谷主又只并非来兴师问罪,谢家主何必如此谨慎?”
出乎意料的,四方明境内居然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闻世芳寻声望去,是一位留着长须的中年修士。
“关家家主。”倪霁在耳边小声提醒道。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闻世芳呼吸一窒。
谢天影面色一沉,联想到了前些日子关家与木家争夺灵宝时,莫名出现的一伙黑衣修士。不出所料,那应该就是无名谷了。
她凌厉的眼神扫过脚下的各色修士。无名谷谷主有备而来,现下恐怕不止有关家一家……
“是啊。”另一道声音越过重重喧嚣响起。
众人转头寻去。
竟是云阳三山宗的卫宗主。
“落花诗会为天下英才所设,无名谷人才济济,如何来不得?”卫宗主朗声道。
谢天影冷笑一声。
也不知蒋瑛许了什么好处,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袒护,只不知他们见了蒋瑛真面目会是作何反应了。
“谷主好手段!既是磊落君子,何必藏头露尾?”
“谢家主误会了,在下不过是被毒物伤了面容,狰狞难看,不便露出而已。”
“谷主莫急,如今群雄荟萃,中陆城都快人满为患了,谢家主也是小心起见。说起来,在下粗通药理,不知有什么毒物如此了得,居然能伤了一位元君?”
一道温润声音缓缓响起,朱冠白衣,却是风雨山庄的祁梦鹤。
“原来是云中客,久仰大名,”蒋瑛笑起来,“这毒物是我早年在一秘境中沾上的,虽然后来祛了毒,却留了痕,那时还不过是个无名修士。”
蒋瑛话一顿,声音更柔和了几分,“云中仙客,来去无踪,当年清都山惊鸿一瞥,至今不敢忘。在下早就想拜会一二,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想来也是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