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等了许久,也不见身边人回话,顿生狐疑,整个人半跪下来,略带紧张地盯着倪霁,指尖灵光闪烁,差一点就要点上她额头。
倪霁只见闻世芳秋水般的双眼骤然出现在眼前,鼻尖的异香忽的浓重起来,微凉的指尖只差一点点就碰上了她的额头。
“不是,只是……”倪霁只觉一口气悬到了胸口,好像被抓包的小贼,忽然怕起闻世芳来,急急往后躲去。
可她忘了,她本就在流云边缘,如今着急忙慌地一躲,便直接翻了下去。
闻世芳:“……?”
流云下,风声一厉,倪霁满脸通红地又翻了上来,悔恨不已——自己干得是什么蠢事。闻世芳便是洪水猛兽,自己也不至于这么躲她。
“只是什么?”
青衣人大概觉得很好笑又想给她留几分面子,唇轻轻弯出了一个小弧度又再度压了下来,然而眼中笑意实在做不得假。
山川风物,尽在眼底。
倪霁躲着眼神,探了探骨戒中尚未参悟透彻的剑意,方冷静道:“只是我也忘记路了。”
“……当真?”
“……真……”流云之上无路可逃,除非她想再来一次,剑客顶着青衣人的眼神,谎话忽地不时在喉头咕噜一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半晌才挫败道,“假的。”
“很好玩儿?”
闻世芳觉得稀奇,但想了想也没再问,只是顺手轻轻弹了弹她的脑门。
那力道轻得跟拂雪一般。
好玩。倪霁脸上骤然升温,一边低头掩饰一边摇头认错,好在天可怜见,终于送了她点事情。
“下面好像有些动静,我去看看。”
说着,便干脆利落地翻下了云头。
“……你个贱种!居然骗得爷爷把安然居给了你。你不看看你是个什么货色!”
青翠竹林外,有些熟悉的身影手悬宝塔,怒骂不已。
两人匆匆赶到,便被这一声给惊了一下,一下子认出来了是谁——倪阔野。
而对面的修士,一身干净飘渺的白衣,面色却比衣裳更白,看着面带病容,十分柔弱,只有补鉴大圆满的修为,对上几乎照神境大圆满的倪阔野毫无胜算,但面上却是十成十的嘲讽:“所以,你又是什么货色?”
倪阔野面色骤青,在银紫雷光映衬下越发恐怖,简直如恶鬼临世,“找死!”
手中宝塔嗡嗡作响,顶上银色雷光飞速聚集,而另一边,重楼高阁隐现,照得白衣人愈发不可亵渎,如天人临世。
一时竟也难分伯仲。
“云栖禁止私斗。”
客卿令一丢,正好隔在二人中间。灵光笼罩下,宝塔上的雷光瞬间被死死压制住,对面的白衣修士微微抬起的手也停了下来。
闻世芳:“要打就去演武场。”
盛怒中,倪家新认回来的少爷终于看到了竹林边的二人,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滚!”
实话说来,倪阔野的皮相其实相当不错,大概是托了他到处沾花惹草的爹的福,身材高挑,蜂腰猿背,一双凤眼生得相当漂亮,修为也早早就到了照神境,算得上是这一辈中的翘楚了。
只可惜,眼神阴骘,看着就觉得人品不行。
“……这人啊,我无话可说,你要是碰上了,就直接打吧。”倪蔚曾经如是说。
懒懒散散倚在琼花树上的红衣弟子摇头叹息,但眼中分明就是幸灾乐祸。
倪霁自然知道其中有诈,但现在看倪阔野的德行,恐怕这人确实好不到哪里去,便道:“家规第一百三十二条,凡参与私斗者皆扣月例三月,造成损失者再面壁一旬。”
倪阔野慢慢扭头,眼神停在了倪霁身上,冷笑道:“是你啊!?回来没几天,这家规背得倒是挺熟的么?已经学会给别人出头了?杏花洲那套学得不错么!你以为你是谁啊……”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青衣人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半空中的客卿令不知不觉也沉寂了下来。
白衣修士却无动于衷,只以越来越浓厚的怜悯眼神看着倪阔野。
“……安然居如此重器放在这么一个废物身上,岂不可惜?那本就应该是我的,你来是想分一杯羹么?”
宝塔随之光芒大放,灼热的雷光一时间把周围的竹林都烤出了焦糊味。
倪霁思考了一瞬,还是决定先按倪蔚的建议来,于是见月出鞘,剑光冲天。
咔擦——
宝塔猛震了一下,似有碎瓦落下。
一击之下,倪阔野竟然被逼得倒退了数十步。
他又惊又怒,除去尚未交过手的倪煦和倪怀雪,他自比不比任何人差,得了这法宝后更觉如虎添翼,如今却被一击而退,实在是……
奇耻大辱!
宝塔猛地高悬起来,万千雷光如垂瀑般落下。
然而剑光初现,雷光就在即将落下的一刹那,一道灵光轻轻巧巧地滑过,直冲倪阔野面门而来。
然后,他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闻世芳淡淡道:“要是不会说话的话,可以不说话的。”
倪阔野胸口剧烈起伏着,怒气如沸,却半点说不出话来,表情越发狰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