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 我来吧。”程玉想要接过沈一楠手里正在帮颜汐擦身体的毛巾,却被躲开了,“姐, 你不要这样,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你都几天没睡觉了,你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的脸看看你的眼睛,哪还有一点人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从坟墓里挖出来的, 还是那种已经埋下去好几年的。
沈一楠冷着脸:“滚!”她推了所有的事, 她什么都不要了,只要颜汐。
这次, 她绝对不能容许颜汐不在自己眼前,一秒钟都不行。
她表情麻木,但动作轻柔地一寸一寸擦拭着颜汐的身体,就好像对待易碎的物品似的, 生怕一口气就把对面吹化了。
“沈一楠!你这样给谁看呀!”半个月前颜汐就已经被医院下了死亡通知单了,虽然还没有完全脑死亡, 但醒来的概率微乎其微, 就连小汐姐的那位医生朋友都建议拔管,让人早点走, 早点解脱。
可沈一楠不愿意, 她大闹了医院一通, 天价医药费续着颜汐的命。
不止如此,任何照顾颜汐的事情她都亲力亲为, 一天二十四小时,几乎二十小时都是待在病床前。
再这样下去, 恐怕小汐姐还没咽气,她自己倒是魂归故里了。
“小汐姐就算醒了,也不想看到你这样!”程玉牙一咬,放出了狠话,“她根本不想看到你,你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吧,姐,你就让小汐姐放放心心走,说不定这样她才会真的开心!”
程玉她也舍不得颜汐,可她实在看不下去两人这么互相折磨的劲了。
更何况,医生早已宣布了颜汐的死亡,现在躺在床上的不过是一个永远都不会醒来的躯壳罢了。
程玉说着眼泪先忍不住如暴雨般落下来,她哭泣着:“小汐姐她,她真的不会醒来了,医生说,说她根本没有求生意志,在抢救前其实就已经死了,她死了,你知道吗!”
先前的沈一楠若是听到这话,恐怕早就要跟程玉打起来了。
可现在,她无动于衷,不仅丝毫没被程玉的激将法刺激到,也没因为她的话而生气,只是完全不搭理她,依旧机械地照顾着颜汐。
就在程玉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颜汐的那个医生朋友走了进来。
自从刘医生建议给颜汐拔管之后,沈一楠就对她一直没什么好脸色,程玉生怕两人吵起来,赶忙先一步迎上去:“刘医生,您怎么来了,是最近有什么新的治疗方法了吗?”
沈一楠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虽然没看过来,但两只耳朵高高竖起,显然是在认真听着。
现在也就这样才能吸引她的一半分注意了。
“算是吧。”刘医生也没多少欢喜的神情,大概这方法也没多大胜率,但对此刻的沈一楠来说,就算是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她也一定要死死抓住。
她甚至抬脸看向了这边。
刘医生看到她的脸色狠狠皱了皱眉,严肃问道:“你几天没睡觉了?再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还怎么配合颜汐的治疗。”
“是呀!”程玉见医生跟她站在同一战线上,立刻附和道,“我怎么说她都不听,刘医生,你是医生,你告诉她危害性。”
刘医生从兜里摸出来一个药瓶递过去,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是白搭,直接说重点吧,我跟我导师制定了一套新的刺激方案,这段时间需要你每天为她做复苏按摩,你要一直是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我哪放心你在她穴位上按,但是换成其他人你愿意吗?”
沈一楠瞳孔骤然放大,整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新的刺激方案几个字上。
刘医生晃了晃手上的药瓶:“这是益气补神的,一次干嚼12片,很方便,吃不吃随你。”说着她四下看了两眼,准备把药瓶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手还没伸过去药瓶就被沈一楠夺了过去,当场就倒了一小把,也没看数直接生吞了下去,看的程玉心惊肉跳,一下怕她吃的多了对身体不好,另一下也怕她呛着,要是小药片进到了支气管可不是小问题。
好在医生在这呢,看她吃了也没说什么,甚至露出了略有些高兴的笑容:“明天我会把方案拿过来给你过目,另外我会找一个专业护士教你按摩手法,再会给你一个假人,你先用来练习。”
基本事无巨细地都考虑到了。
沈一楠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程玉也没指望她能现在突然冒出一句谢谢,所以自己立刻感激医生,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您一定告诉我,我全力配合。”
“好。”刘医生看向程玉的笑容真切了许多,她从白大褂里又摸出来两颗糖果塞给程玉,“我经常听颜汐提起你,程玉是吧,上次也没好好打招呼,这种维生素是颜汐很喜欢的品牌,我正好带了,你尝尝。”
“好的,谢谢。”程玉忙不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她原本想留着两颗糖做个纪念,毕竟是小汐姐喜欢的,但没想到——刘医生一直盯着她,眼神示意她赶紧吃,然后给一个满意的反馈。
程玉:“……”在刘医生炙热的目光下,她打开糖果包装,放进了嘴里。
只是她没想到,刘医生嘴里所说的药片和维生素,起的竟然是这个作用。
……
“凭什么?凭什么啊?”
被屋外的嘈杂声吵醒,沈一楠睁开眼,只觉得这一觉似乎睡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真的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你们疯了吗?你们让我怎么跟我姐说?!”
彻底清醒后,原本脑袋还像是罩了一个保护壳,传到耳膜自动降低的声音一下子清晰了。
是程玉!她在外面吵!
沈一楠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眼神瞬间清明,转头搜寻着。
颜汐!
不见了!她走了!她再一次从自己身边溜走了!
沈一楠几乎是从床上滚了下来,猛地拉开病房的门。
程玉死死拽着医生的胳膊,崩溃但却又按捺着内心的歇斯底里地委屈质问:“你怎么能、怎么能私自做决定,你是在杀人,杀人你知道吗!”
“咚——”沈一楠眼前一黑,双腿一软,直接倒在了门板上。
“?!”程玉一回头,就看到她向来坚硬如钢铁的姐姐忽然就塌了,沈一楠两条腿都在哆嗦,扶着门想要站起来,但却实在使不上力道,怎么都站不起来。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磕到哪里了?”程玉不仅是被她现在的状态,还是被她此刻的身体吓到了,跟一滩液体似的,好像完全使不上力气,赶忙跑过来搀扶。
“你刚说什么?”沈一楠指甲都要扣进她的手腕里,死死咬着牙,一字一字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颜汐她怎么了?你告诉我,她怎么了?”
“我没说什么啊,姐,你没事吧,那个医生不要脸,他给你给我都下了药,所以我们才睡了那么长时间,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们要去告他!”程玉眼神躲闪,因为心虚还加大了音量,试图转移沈一楠的注意力。
但——沈一楠迫人的眼神死死盯着她,着重了语气逼问道,“杀人?什么杀人?杀了谁?”
她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但她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
“颜汐在哪儿,我要见她!”沈一楠视线略过程玉的肩膀,锁定着刘医生,但话却是问程玉的,“我现在就要见她,你们把她带去哪儿了?”
“姐,我、我……”程玉哪敢回答,一直支支吾吾,身后的刘医生主动走过来,冲着沈一楠歉意地说道,“对你下药的事,对不起,但这是小汐要求的,作为她的朋友,她的遗愿我不能不满足。”
“遗愿?”沈一楠脸色刷的就白了,身子软的就连程玉都扶不起来。
“是的,除了那天给你的那张纸条之外,其实我还找到了她的遗书,因为是给我的,所以我就没有拿给你。”刘医生掏出来一张信纸,和给她的那张具有特殊意义的信纸不一样,这张就是非常中规中矩的信纸,显得商务又正式。
大概是怕她撕毁了,刘医生递给她的时候还有些犹豫,最后自己又展开看了一眼才送到她手上:“颜汐的字迹你是知道的,你也可以做字迹鉴定,证明我没撒谎。”
“别、别看了吧。”程玉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甚至都要从沈一楠手上夺过来,但最后还是被沈一楠一记眼神按压住了蠢蠢欲动的手。
“给我!”沈一楠怒吼道,“我说给我!”
程玉吓了一跳,下意识收回了手。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一楠,生怕她忽然发疯。
“……我知道她不会放过我的,所以帮我,干脆利落、拔管火化,我想象不了,我的尸体落在她的手上,会被如何对待,不管怎样,我都接受不了。同时,我知道她不会放过做了这一切的你,所以我同意,把我的骨灰给她……”
“再次转告她:没法原谅,只愿重开,记忆清零,再无瓜葛。”
和给她的信不同的是,这封信长的很像是颜汐的性格,絮絮叨叨的吐槽的话就像是颜汐在耳朵边上念叨似的。
“不会的!你不会的!你哪来的权利!”沈一楠先是不敢相信现实,疯狂地家摇着头,但后来,整个人跟疯了似的,掐着医生的肩膀大声质问,“你杀了她,是你杀了她,她没死,她一定没死的!”
沈一楠的精神已经完全错乱了,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她眼神突然直了,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猛地扑上去一把掐住颜汐的脖子:“还给我,你把她还给我!”
“姐,你放手,你真的要掐死他了。”也不知道沈一楠哪来的力气,掐的刘医生毫无还手之力,一张脸憋得又青又紫,但他完全没还击,只是梗着脖子喘着粗气,“她的骨灰,你还要吗?”
沈一楠慢慢松开了手,滑坐在地上,双目发直,嘴里低声呢喃着:“我错了,我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连认错改正的机会都不给我?”
“姐,你别这样,你别这样……”甚至程玉都不知道该怎么劝导她。
如果说你这样颜汐也会伤心的,可事实呢,颜汐不仅不会伤心,她可能还会在天上笑出声。她终于摆脱了沈一楠,摆脱了一直禁锢着自己的枷锁。
甚至程玉都不知道该不该为颜汐的死而哭泣,看着前段时间颜汐半死不活的行尸走肉状态,再看以为她已经恢复生机,但却原来是因为想到自己要永久离开开启新的人生才明媚起来的模样,程玉根本说不出任何挽留的话。
她只能徒劳地叫着沈一楠姐,好似要把对颜汐的所有不舍和留恋,都要倾注在沈一楠的身上。
她抱住沈一楠,两人双双软倒在冰冷的地上,一齐抱头痛哭着。
“程玉、对,程玉,你叫她,她那么疼你,她舍不得你的,你让她回来,让她回来啊。”沈一楠真的是疯了,她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抓着程玉的肩膀入魔了似的想要爬起来,“你去自杀,你死给她看,她一定会出现的,她舍不得你受伤的……”
这话听得程玉一愣,积蓄了流不干净眼泪的眼睛震惊又茫然:“姐,你、你说什么?”
“你去啊,为什么?为什么这次死的不是你,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为什么!”沈一楠歇斯底里地吼着,她拼命拽着程玉的肩膀想拉着对方去死,可奈何在自己全然没有力气,而程玉此刻就像是失去了神志,只呆呆地无措地看着沈一楠,似乎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是仇人,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去死的仇人。
“姐……”她被拽起来,身子向前踉跄了几步。
沿着沈一楠直勾勾的目光看过去,程玉视线落在走廊尽头那扇半打开的窗子上。
即便她再迟钝,也明白了。
沈一楠想把自己从那推下去。
那一瞬间,程玉忽然就想到了沈一楠住院的那天,颜汐就那么趴在医院走廊尽头的窗子上,她以为对方要自杀,后来她还被调戏……她和颜汐的交情就这么开始。
可现在,她真的走了,自己的姐姐要杀了自己,只为逼她出现。
为什么自己的死能逼她出现呢,是因为她真的在乎自己。
起码比眼前这个一直叫嚣着让自己去死的人要在乎自己,要爱自己。
程玉紧紧盯着沈一楠,拖着哭腔喃喃说道:“我要是死的话,她真的会回来吗?”
“你去死吧,你去死啊,她会的,她一定会的。”
“姐,那我呢?我是你的妹妹啊。”程玉突然觉得自己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神志清楚过,她甚至冷静地感觉不到自己的脑子的存在,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清醒,清醒地思考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百般接近沈一楠,百般顺从沈一楠——恐怕,这一切的意义都是认识颜汐吧。
颜汐是第一个,单纯对自己好,单纯明目张胆对自己好,单纯偏偏对自己好。
“她那么喜欢你,你换她啊,她真的会因为你回来的,相信我,她不会真让你死的。”沈一楠一边怒吼着,一边扯着她的胳膊向前拖拽。
“好啊。”程玉使劲擦了擦眼泪,露出一张倔强坚定的脸,咬着牙忍耐着恐惧,“姐,你是个聪明人,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懂,但我愿意,只要能真的让她活过来,我愿意,就算不能让她活过来,你送我去她在的地方,我也愿意。”
只是后悔,后悔为什么不早点看清,沈一楠就是个疯子,是个精神病。
她应该早点支持颜汐姐离开的。
颜汐姐的死,是沈一楠递刀,然后由她凌迟,一点点处死的。
她应该为颜汐偿命。
眼看着程玉真的要被乖巧地塞到窗子外面去了,刘医生一把扯开沈一楠甩到一边,扯着程玉的肩膀把人拉回来,往自己身后一塞。
他已经冷眼看好长时间了,原本以为只是一个人短暂的精神失常抽风,没想到这个傻的也跟着闹。
之前他还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颜汐要闹自杀这场闹剧,毕竟他的朋友他了解。
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原来症结在这,并且不是一星半点的小。
任何人跟这个病人待在一起,都活不了命。
刘医生冷着脸:“你们疯了是不是?在医院,在我面前搞自杀?”他转头看向还满脸迷茫的程玉,恨铁不成钢,就差一巴掌过去把人扇醒了,咬牙切齿地说道,“还有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呢?颜汐她是死了,不是旅游去了,你说叫就能把她叫回来的,要是你真能叫出来,那还要医院、还要我们医生做什么?干脆给你摆个阵法,让你在医院开坛呗,也省的我们劳心劳力累死累活救死扶伤了,大家以后别上学了,都去学做法,一救一个准。”
“我……”程玉刚张嘴,刘医生就已经转头看向沈一楠,冷声道,“沈小姐,我看你也不是不识字的模样,那就去补补法,不管是谋杀还是教唆杀人都是犯法的。”他深吸口气勉强压住怒气才说道,“颜汐还有一句话让我带给、本来是要带给程小姐的,但我想她也不需要,她听你的嘛,而且也没长脑子,说了也白说。”
话音刚落,手上忽然被拽了一下,回头就看到程玉可怜兮兮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小心翼翼地问道:“刘、刘医生,你告诉我,她留什么话给我了吗?”
刘医生挑眉:“你做的了主吗?”
程玉泪眼朦胧地看了一眼还处在癫狂的沈一楠,重重点了点头:“我快成年了,而且她也不是我的监护人,我现在、我现在自己是户主。”
“……”刘医生简直无语凝噎了,但想这还是个小孩子呢,心智不成熟正常的,叹了口气。
“这个。”他从口袋摸出一张黑卡递过去,“你颜汐姐姐留给你的,是想当记者还是什么?其他的你颜汐姐姐都安排好了,你要做的就是安安心心好好学习就是了,如果你愿意的话,会有人联系你出国读书的,毕竟在国内……”他意味深长瞥了一眼沈一楠,“你大概也没有学习的心思,还不如出去镀金,再回来就不会纠结那些家长里短的小事了。”
本来程玉都不想再哭了,本来程玉都觉得她已经可以接受颜汐的离开了,可这张卡,就像是一把钥匙,直接打开了水泵的锁。
她哇的一声哭出来,死死握着卡:“小汐姐、小汐姐……”好像要把所有的情感都混在眼泪里宣泄出来。
而至于沈一楠,刘医生翻了个白眼:“颜汐的骨灰,还要吗?不要的话我现在立刻要给她联系墓地了。”
“给我、把她给我!”沈一楠立刻扑上来。
刘医生甩了两下,但对方就像是狗皮膏药似的死死贴上来:“跟我来吧,虽然我是她的朋友,但也是医生,所以没法放在我这,在另一个地方寄存着。”
“带我去,我要见她。”刘医生看着她斗牛般红了的眼睛,丝毫不怀疑她拿到颜汐的骨灰后第一时间打开吃下去,然后两人就可以永不分离了。
这想法简直让人毛骨悚然,医生甚至严重怀疑颜汐是不是早就猜到沈一楠的想法,所以才会要求自己把骨灰交给她,转移她的注意力,平息她的怒气。
他带着她七拐八拐进入到了一个昏暗的小房间,推开进去是一个简陋的办公室,办公桌上一只孤零零的白瓷罐子,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就好像颜汐站在那,冲着自己冰冷的笑。
……
“沈一楠,我要搬走了。”自从颜汐死后,这间屋子就好像被抽走了精气神,任何活物都生存不下来了。
阳台上原本还养了几盆花,此时已经发黄枯萎,还有明面上就能看到的垃圾灰尘。
简直无处不在散发着萧索灰败的气息。
而坐在颜汐床上的沈一楠,更是犹如丧尸一般,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程玉拉着行李箱,站在门外,看着因为没看到只能看到一个黑色轮廓的沈一楠,拖着因为哭了整夜还没恢复的沙哑嗓音说道:“我决定去小汐姐给我联系的学校了。”
大概是听到颜汐的名字了,沈一楠的身形晃了晃,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甚至有些发青的脸。
她嘴唇动了动,但不知道是因为没说话还是说不出来话,没有声音。
程玉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我想明白了,小时候的事是我爸妈对不起你们,但我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我们两不相欠了,就当、就当陌生人吧。”
她说完,拖着箱子准备走,但临走下楼的瞬间,程玉想了想还是折回来:“人都已经走了,就算小汐姐没走,她也不在乎你是什么样,沈一楠,我奉劝你,还是闭上眼睛向前走,认真生活吧。”
“遇上你,算她倒霉,你能做的,就是为她祷告,希望她下辈子不要再遇到像你这样的人。”
沈一楠死死握着胸前挂着的一只小葫芦,那里装着颜汐的一小撮骨灰,剩下的她放在了自己房间。
沈一楠将它紧紧贴在胸口,冰冷的葫芦慢慢升温,好似要融化嵌入自己的心脏似的。
一颗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这几天,她似乎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但还是不断的有泪珠渗出来,又疼又肿的感觉才勉强让她有种活着的真实感。
可颜汐都不在了,她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
“抢劫啊,有人抢劫。”街头忽然传来一阵吆喝,只见小巷子里忽然窜出来两三个大小伙子,冲着抢包人的方向就追了上去。
抢包的是一个穿着纯黑的,已经破烂成布条子的乞丐,比狮子王还要脏污油腻的头发,黑的完全看不到五官的脸,瘦削跟骨头架子似的身形,一看就是流浪了很长时间,而且还常年吃不着东西的那种。
跑了两步就因为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路边,半天都没爬起来。
追人的小伙子上前围住,第一时间拿过包扔到一边,然后就是一顿泄愤似的猛踹,甚至都把赶上来的包主人吓了一跳,半天才敢小心翼翼过来拿了地上的包,转身就跑。
小伙子狠狠把乞丐揍了一顿,眼瞅着挣扎都没了,这才蹲下身,嫌弃地试探了下,确认人还活着。
然后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支针管,拉过胳膊便推了进去。
地上这个已经完全看不出人样的就是颜浩,而打人的这几个是沈一楠雇佣的,打进去的针也只是营养针。
她就是要吊着颜浩的命折磨他。
至于颜依依和徐云,她俩没跟颜浩在一块。
她俩被沈一楠送到红灯区了,那里有专门为得了病但还是想贪图刺激的人开的暗店。
在那里,就算浑身长满了红痘也会有人不嫌弃,毕竟——只要只要能干,是活是死都无所谓。
这也导致,能到这里的,可能比颜浩还要不好过。
脏乱差的小黑屋里,一张简略的床上躺着一个不知道还有没有气息的人形物体,一个男人走进来,拽着她的脚拖到床边,正准备的时候手下的人忽然激动起来,大吼大叫道:“沈一楠,我要见颜汐、见颜汐,颜汐,我是你的妹妹,是跟你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啊,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我?”
沈一楠没告诉她们关于颜汐的任何消息,只是从她嘴里再听到颜汐的名字,觉得对颜汐真的是一种侮辱。
所以在听到别人跟自己汇报的时候,冷冷吩咐道:“敲掉牙,割了声带,我不想从她嘴里听到任何关于颜汐的字眼。”
“好的。”
“等等。”沈一楠沉默了一会,说道,“以颜汐的名义做,告诉她,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她都不配提颜汐的名字。”
“好的。”
办公室又只剩下沈一楠孤零零的一个人,她坐在桌边,面前还是堆放着如山的文件资料。
白天她跟一个机器人似的,高速有效地处理每一件事。
一到晚上,脑海中就开始浮现出各种各样的颜汐,耳畔也传来颜汐或娇嗔、或嘲讽、或愤怒的声音。
就好像无数个颜汐把自己包围了似的。
但沈一楠无法沉浸在颜汐的幻象中,因为她看得见,听得见,却完全摸不着。
她的大脑清楚地知道,颜汐已经死了。
被她再一次害死了。
她又一次死死握着胸口的小葫芦,棱角硌得手心有些疼。
沈一楠喃声道:“都遭报应了,颜浩、颜依依、徐云,还有……沈一楠,他们都遭报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