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安特卫普

  达勒姆府的花园一直延伸到了河边, 玛丽·博林常在清晨和傍晚沿着河道散步,有时会走很远。

  一艘船停靠在了码头,达勒姆府的客人很少,这是不常见的。玛丽·博林停下了脚步, 等着看船上的访客是谁。

  亨利·珀西沿着码头的台阶一步一步走上来, 他的目光也在寻找, 当他看到了身穿淡蓝色紧身胸衣、奶油色缎子长裙的玛丽, 他朝她笑了笑,沿着草坪朝她走来。

  “珀西勋爵?”

  亨利·珀西面带微笑:“我奉沃尔西主教的命令,前来给你送一些东西。”

  玛丽·博林有点诧异,红衣主教送自己东西?

  “一起走走?”珀西提议。

  玛丽回头望了一眼, 他的仆人们正从船上将一筐筐的东西往达勒姆府里搬。

  “好。”

  两人沿着河道, 走了一会儿。

  “我们去安特卫普吧?”亨利·珀西突然道。

  玛丽·博林抬头诧异地看着他。

  亨利·珀西的喉结动了动, 用颤抖着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詹依依, 我们离开这里,去安特卫普吧?”

  玛丽·博林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亨利, 你全想起来了?”

  亨利·珀西疼惜地看着她,“是的,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吗?我们可以渡海先到安特卫普,那里各地的商船有很多,如果你想去别的地方, 也可以从那里再换船。”

  玛丽·博林忍住内心强烈的悸动,道:“去哪里都可以。杨锐, 我不敢相信, 你真的想起来了, 全部想起了。”

  亨利·珀西道:“我不宜久留, 那么, 三天时间够不够?有一趟去安特卫普的船三日后启程。第四天的凌晨四点钟,你在达勒姆府的码头等我,我来接你。”

  玛丽点了点头:“好,我一定等你。”

  “害怕吗?”

  玛丽·博林摇了摇头,“不害怕,和你在一起,总会有办法的。”

  *

  亨利·珀西离开后,玛丽·博林用了很久的时间平复自己的心情。

  杨锐终于全部想起来了!在英国,他是诺森伯兰伯爵的继承人,自己是博林家的长女,都不是自由之身,离开这里是最好的办法了。

  有三天的时间收拾行李,其实带的东西越少越好,最关键的是需要带足钱财。她不知道亨利·珀西会带多少钱,她有一些珠宝首饰,是国王最近送的。

  *

  玛丽·博林让仆人送她到宽街上的奥斯丁会修道院,托马斯·克伦威尔的新家就在那里。伦敦的修道院经常把辖区内的土地出租,奥斯丁会也不例外。

  克伦威尔家与奥斯丁会教堂墓地的西侧相接,是一座三层的房子,有三面、至少14个房间,还有一座花园,是那一片的最大建筑,很容易辨认。

  看门人进去通报后,带她来到了位于一层的一间起居室。克伦威尔的品味不错,起居室铺着精美的地毯并且配有长桌和屏风,房间各处放有绣着兰开斯特红玫瑰的软垫。

  “你怎么来了?”克伦威尔对玛丽·博林的到来,表示很惊讶。

  “我来有两件事。”玛丽等仆人们都下去后,才开口说。

  “怎么了?”

  玛丽·博林朝他扑哧一乐,掩藏不住内心的喜悦:“第一件事,我想把替亨利·珀西存在你这里的那笔钱提走,我知道很仓促,拜托您能通融一下。”

  托马斯·克伦威尔的记忆力很好,道:“一共是一百二十英镑,对吧?没问题!你提这么多钱干嘛?是亨利·珀西要马上用吗?”

  “第二件事,我带了一些珠宝和首饰,想抵押给你。你在安特卫普有熟悉的银行家最好,我不想携带很多现钱出门,这笔抵押款,由你安特卫普的银行家朋友支付给我、或者能让我在当地随时领取就行。”

  她知道托马斯·克伦威尔一直有做羊毛和织物的生意,与安特卫普的商人们有许多交易和往来。珠宝和首饰的折现很麻烦,最好是现在抵押给克伦威尔,如果需要用这笔钱,就从当地的银行取;如果用不到这笔钱,到时写信让他把这批珠宝仍归还给国王。

  最好是用不上这笔钱,她也不想欠国王太多,只是到安特卫普的一切未知,这个时代有太多变故和不确定性,她想多一些保障。

  托马斯·克伦威尔的眉头蹙了起来:“你要去安特卫普?”

  “是的,我和亨利·珀西勋爵,不,我和杨锐,我俩一起去。他全部想起了。”

  托马斯·克伦威尔久久不语。

  “怎么了?”玛丽·博林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儿,小心翼翼地问:“我知道这很突然,可是你也知道我俩目前的身份,只有离开这里才能在一起。”

  托马斯·克伦威尔担忧地问:“亨利·珀西全部都安排好了?”

  “是的,”玛丽的表情有一些扭捏、不自信地道:“但我们对这个时代的生活都很生疏,先去了再说吧。”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玛丽,你还记得穿越这里之前,我们乘飞机去伦敦做什么吗?”

  “去签定收购德莱公司的合同。”

  “如果我告诉你,德莱公司只是一个空壳公司,它的合同金额八百七十万英镑,正好是你个人可自由支配的资金上限,不必动用你的家族企业的资金——你有什么感想?”

  “这个公司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它本身一文不值,只是为了在你这里卖一个好价钱。”

  “你的意思是,杨锐要从我这里骗钱?”玛丽·博林脸上的笑意完全不见了。

  “对。”

  “他完全没必要,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

  “他是惯犯,上一个被他骗了感情和钱的女人,嗯,那个富家女叫什么名字?对,叫翠西亚,翠西亚·费佛,比你还大上几岁,后来自杀了。”

  玛丽·博林一时懵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尖刻地问他:“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那你呢,你的身份是什么?你不是他的法律顾问吗?”

  克伦威尔起身为她倒了一杯葡萄酒,道:“正是因为如此,我说的才有可能是真的,你可以亲自向他求证。”

  玛丽一阵颤抖:“但是你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

  克伦威尔叹了一口气,把酒杯递给了她:“你喝口酒!我现在告诉你,是让你考虑清楚,要不要和他一起去一个对你来说完全陌生的地方。”

  玛丽·博林还是无法思考,前一秒大脑还充满了希望,这一秒就被告知,那些希望全是假的。

  “但你和他是一伙的,你为什么要帮助他?你明知道他要收购的公司是空壳公司,为什么还要接这个案子?”

  “三个原因:1、你俩你情我愿;2、这个案子,我不费力、报酬丰厚;3、你父母的钱也并非完全干净……总之,我按正规流程起草需要的各种合同,只负责它的程序正确,不参与被收购公司本身商业价值的判断和评估——我没什么可愧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