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树梢, 梵幽和了沉才回客栈。
丹阙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正和轩憬一起翻看从附近坊市上购来的书，见她们回来，忙给她们倒水。
“咱们是新来的魔族, 得先熟悉那些魔族的生活, 才能问出有用的话。”梵幽找了软椅坐下, 捧着热水叹了口气, “不过，我们已经把整座安乐城逛遍了，茶楼酒肆都是好打听情报的地方。”
“辛苦你们了。”丹阙取出一碟点心，“快尝尝这个, 那座‘望极天涯’酒楼的招牌甜品。”
花朵模样的糕饼色如翡翠，中央放着一点青蓝的莓果, 但梵幽咬下一口, 浓郁的果酱就在口中涌了出来。
“唔唔！这个也太好吃了！”梵幽眼睛亮起来, “我还没在人界吃过这种味道！”
“是用魔界种出的灵植榨汁，拌入面粉，这色泽奇特的莓果，是由人界的一种浆果异化而来。”丹阙解释道, “姑且也算是魔界的特产。”
“往后若能与魔界交好, 行商的确是最能促进交流的举措。”了沉点头。
“不知此事可否拜托大师相助？”轩憬趁机问。
了沉抬眸与她对视几息，才开口：“我们是朋友，不必这么客气。”
照家世代行商，她的“观命眸”无甚大用, 倒不如为此出一份力。
气氛稍微放松了些, 等梵幽缓过劲儿，开始一点点说起她们打听到的事。
“新来的魔族想了解君主, 搞明白君主能不能给最起码的生活保障，自然是有人愿意答的。”梵幽道，“我们总共问了城中男女老少共计五十三位，近八成的魔族都说，元朔雁是位好君主，但也有思念上一任魔君的老魔族。”
“然后呢，我就顺势问了问魔界先君的事迹，才知道当年正是她主张收留了元朔雁，不计除魔前嫌，命元朔雁为大将军，将那些已经完全丧失理智的魔族清剿了一遍。”
“难怪元朔雁不让旁人称她为‘尊上’。”丹阙摩挲着茶杯，“想必在她心中，那位恩人才是永远的魔君。”
“我也觉得是这个道理。”梵幽抿了口水，“要真是这样，那她上辈子会将力量和位置传给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那两成老魔族，为何会觉得元朔雁不够好？”轩憬追问。
“一来因为出身，二来因为举措。”梵幽继续道，“元朔雁毕竟是轩氏皇族的血脉，魔界的成因便是源于轩氏皇族，魔族对轩氏皇族恨之入骨，自然会连带着记恨她。”
“至于举措，依照那些魔族的说法，元朔雁似乎并不想与人界开战。但许多魔族渴望复仇之战已久，再加上三百多年前的‘灾年’让他们失去了君主，所以他们觉得元朔雁是懦夫，连自己恩人的仇都不敢报。”
“你应当没有向他们透露身份吧？”丹阙问。
“那当然没有！”梵幽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又拿起一块点心，“我如今没恢复半点记忆，这身份也就只能在元朔雁那里管用，要是让寻常魔族知道，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呢！”
她吃着点心，看向了沉，“不过，那些老魔族对佛修的敌意有点大，可能是觉得人界来的佛修把他们的君主拐走了？”
“……他们或许更会觉得，是素雪这个做佛修的没能保护好君主。”了沉却垂眸解释，“素雪修为颇高，且佛魔双修，更擅长诸多术法。有她在身旁，魔君不该战死。”
“你别擅自把自己当成她啊！”梵幽立刻接过话，“真要算起来，如果没有素雪大师，魔君早就死得魂都不剩了！哪里还能有转世轮回、重归旧地的机会？”
“我暂时没有这么想，请安心。”了沉解释，“只不过，如果素雪当真铸下过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的大错，我继承了她的记忆，必定要为此负责。”
“恕我冒昧一问，你的记忆恢复多少了？”丹阙眉头微皱。
“我想起了很多和那位魔君相处的事。”了沉答，“魔界的情况，也稍微想起了些，至少安乐城这个地方，我并不陌生。”
“那，你能不能跟我分享那些记忆？”梵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想起的记忆里一定也有那位魔君，就当是帮我恢复记忆也好！”
“我并不认为恢复记忆是好事！”谁知了沉的神情却变得凝重起来，“你现在只是狐妖梵幽，而不是……魔界先君墨绒！”
“我知道啊！”梵幽眨了眨眼，“你在担心什么？担心我会深陷进那些不属于我的记忆里吗？可我总得留在魔界，要是连魔族为什么会敬仰与爱戴先魔君都搞不明白，又该怎么帮助丹阙？”
“你要留在魔界？”丹阙一怔，“可……”
“我既然是魔君转世，不管新任魔君由不由我来当，这份因果也该让我做个了结。”梵幽放下半块点心，正色道，“而且，我哪能放心你独自留在魔界？反正我在人界也帮不上多少忙，不如来帮你！”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了沉做了个深呼吸。
“这样也好，师尊和梵幽姐姐向来关系亲近，有梵幽姐姐陪着师尊，我就安心多了。”轩憬倒是松了口气。
了沉没有再说话，面不改色，手指却在桌底拨着乌木佛珠，速度渐渐快起来。
——“我对这个黑白颠倒的世界并无留恋。”
——“别这样……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很多值得留恋的……”
——“我只能和你一起看，才觉得有趣。”
记忆中的那些话语，不合时宜地在她脑中响起。
但她也清楚，梵幽此举并不是要抛下她，而是和丹阙一样，做最稳妥的选择，并等待重逢那日的到来。
“那今日大家先休息吧，时辰也不早了。”
丹阙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明天你们继续出门，我和轩憬抓紧时间修炼和看书，顺便找机会看看能不能再去一趟饮冰殿。”
虽然冬至女官八成就是元朔雁的化身，但决斗定新君之事，事关两界的未来，必须要得到这位魔君的亲口承诺，才算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