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屋内, 丹阙、轩憬、了沉和竹芝围桌而坐,猫蹲在一旁的储物柜上,焦急地摆着尾巴。
“梵幽失踪前,可有说什么、做什么?”先开口询问的, 反而是向来寡言的了沉。
“师父和往常一样, 一大早就来我小屋中监督我修炼, 还教了我新的法术口诀, 让我一有疑惑就去树屋找她。”竹芝红着眼圈答,“然后她就走了,我一个人在这练习,练了一整天, 也没见师父再来过,刚才有个地方不是很明白, 去寻师父时, 她的房门怎么也敲不应。”
“我觉得不太对劲, 推门进去一看,师父不在里面,窗户倒是敞开着!”
“这几日姐姐们外出清魔障,我记得师父为了安全起见, 姐姐们回来前, 她都会待在树屋里,或者在我的小屋里。”她抹着泪,声音颤抖,“可是……可是师父突然外出了, 招呼都没打一声, 也没留下书信,就连亲近师父的花猫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万一、万一……”
她昨日才得知恩人姐姐们在做多么危险的事, 现下师父又失踪,她只怪自己如今什么也不会,只能干着急。
“你先别急。”丹阙截住话,“碧落谷已封,她不会出谷,谷中四处都有守卫,我这便去问询。”
竹芝连连点头,呜咽道:“我、我不急!我相信丹阙姐姐!”
找寻梵幽之前,三人先将竹芝带到弟子居,拜托桑及和蜜槐照看她。
“我觉着梵幽前辈应当只是去看风景了,咱们谷中这个季节的落日可壮观嘞!”桑及大大咧咧安慰竹芝,“我有个师叔甚至会翘课去观景,所以真的没事儿,等到天黑,梵幽前辈自然就会回来的!”
“有劳二位。”轩憬向她们微微颔首,走出弟子居。
她送竹芝去弟子居的时候,了沉在和一直留在树屋里的海微兰确认情报,丹阙也向诃黎说明了情况,诃黎已派出腿脚最快、眼力过人的弟子去各处找寻。
“微兰前辈也不知道梵幽去了哪里。”一见轩憬回来,丹阙道,“只晓得她和以往一样回到了房间,但那之后就没有听见过什么动静。”
“我们的房门布置了隔绝屏障,若开启,外面无法听到里面的动静。”了沉低声道,“微兰前辈听力颇佳,如果梵幽是翻窗离开,不可能什么动静也没有。”
“也就是说,梵幽姐姐离开前,开启了隔绝屏障,有意不让微兰前辈发现动静。”轩憬托着下巴皱眉道,“但以我对梵幽姐姐为数不多的了解,她很少有偷偷摸摸做什么的时候。”
“我实在想不明白,以她有话就说的生性,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能让她瞒着我们所有人,去独自面对。”丹阙说话时,声音亦在颤抖,“大师,你的观命眸随时都在看着世人命数,梵幽的命数……”
“我若看到她遇险、堕魔的命数,今日便不会与你们同去近天崖。”了沉神情凝重,手中缠绕的乌木佛珠拨得飞快,“她留给我的同心索,至今也没有任何异样。”
她捋起衣袖,红色丝线贴着她的手腕,颜色依旧鲜艳,这代表着梵幽的身心状态十分稳定。
“先去谷口吧。”唯有轩憬还能冷静地提议,“那是问荆推演出的魔界入口,如果梵幽姐姐是被问荆留在谷中的意识影响,她最有可能去那里。”
于是三人抱着猫,再度乘上飞行法器。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映照林间,投下斑驳树影。
了沉望着逐渐变暗的天色,喃喃:“入夜就不好找了。”
“小友勿急,即便入夜,我们也有法子照明。”
一道女声忽然从后方传来,随声,星千舞和廉玉衡坐着一个巨大的占星盘赶上来。
“星前辈,廉前辈!”丹阙一怔,“你们已听说了?”
星千舞点头,望着她略有些无奈:“三位小友真不必跟我们见外,我们既然答应桃婆婆,要护你们周全,不管找人还是除魔,自然都会鼎力相助。更何况……”
她先驾驭占星盘绕过一棵古木,才继续说下去:“那位狐狸小友命格特殊,只怕身世也并不简单。”
“如此,贫僧代道侣谢过二位前辈。”了沉忽然开口,还向二人双手合十,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听闻这两年,了沉小友可是带着狐狸小友行遍人界呀!”星千舞笑道,“你有观命眸,却仍能对她如此上心,看来你们的关系着实如胶似漆。不错,这很好。”
丹阙总感觉她话里有话,但现下并不是询问和追究的好时机,便只是沉默地听着。
赶在天黑前,她们终于来到谷口。
长势相当狂乱的灵植中央,赫然躺着一抹暗红!
丹阙立即跳下飞行法器,几个起落赶去。
了沉紧随其后,手中甚至已经开始结佛印,一旦发现梵幽已经入魔,她便立刻用佛印压制,并作掩饰。
梵幽仰躺在一堆藤蔓上,双眼紧闭,眉头紧皱。
丹阙第一时间检查她身上是否有魔气侵蚀和受伤的痕迹,所幸并未发现任何外伤,探脉时,梵幽体内灵力也十分稳定。
只不过,梵幽会翻窗悄然离开树屋,并且莫名其妙倒在这里睡过去,光这件事就足以令她们重视。
“诸位小友,可否容我探探她的脉?”星千舞忽走过来问。
丹阙下意识要应,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转而看向了沉。
“劳烦前辈。”了沉点头,将梵幽交给星千舞,目光却始终盯着她的动作,防止她对梵幽不利。
“……果然如我所料。”
片刻后,星千舞敛起笑容,严肃道,“她的内息虽然平稳,但人却被困于梦魇之中,且内息因着梦魇的作用,正在缓慢发生改变。好在发现及时,以佛光醒神,便可摆脱。”
“梦魇?”丹阙皱眉。
“如果我没有猜错,整座碧落谷正摆着一座大型法阵,而这谷口,正是某个入口。”星千舞将梵幽归还给了沉,起身轻叹,“一切就和当年一样。”
闻言,轩憬瞬间就有了个猜测,但她还是故作困惑问:“您这话又是何意?当年谷中发生什么了?”
“此处不是说话地方,先带她回去吧。”星千舞却爬上了占星盘。
三人对视一眼,立刻带着仍在昏睡的梵幽登上飞行法器。
猫在她们身旁来回踱步,浑身的毛微微有点炸,不知是冷的,还是在担心。
轩憬驾驭法器,丹阙给梵幽喂了醒神的药丸,看着了沉将佛光罩在她额上。
“三百年前封谷之事,星前辈应当知情。”丹阙轻声道,“或许……丹朱也知情。”
“当时也是无疾门第一次人为找寻魔界入口。”轩憬张开隔绝屏障,接过话,“二位前辈又与二老相识,且受二老委托而来,可能已经猜到梵幽的真实身世了。”
“比起当年事,我更想知道梵幽为何会受影响?”了沉垂眸问,“她什么都回想不起来,树屋距离谷口也不算近,她怎会……”
“如果魔族都会受到魔界的招引,那像她这样有魔族血统的人,应当也不例外。”丹阙沉声解释,“我想,我们还是忽略了一点——不仅仅只有这谷中的灵植做到了‘进化’,梵幽的半魔体质,原本就难以存在,只不过因着她的骇人前世,这最为明显的一点,反而被我们视为寻常。”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如今问荆封印将破,碧落谷法阵即将重开。”轩憬出言打破沉寂,“我们借除魔堕魔之时,梵幽姐姐……也会被魔界招引。”
她顿了顿,还是心一横说下去:“去往她真正该去的地方。”
“那从来不是她该去的地方!”了沉骤然提高声音,一双绿色眼眸中透着冷意,“她说过,她想做狐妖梵幽,也只做狐妖梵幽。”
“大师稍安勿躁,轩憬从来都不希望梵幽做回魔君。”丹阙冷静下来,“看来魔界入口一旦开启,不管是因为灾年,还是因为谁人堕魔,梵幽都会身不由己地‘回去’。幼时她遭遇灾年却不受影响,或许只是血脉尚未觉醒,时机没到。”
了沉并未接话,只是将怀中狐妖抱得更紧。
在药丸和佛光的作用下,梵幽不多时就悠悠转醒,一睁眼就看到了沉焦急的脸,继而是布满星斗的夜幕,诧异地“诶”了声:“我这是……在哪儿啊?”
“你……梦游到了谷口。”了沉偏开目光,不忍心再看她,“我们来找你回家。”
梵幽呆了呆,很快回过神,脱口而出:“不是,我、我这么快就受魔界入口影响了?!它不是还没开吗?!”
她又转向丹阙:“那咱们的计划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放弃了吧?这可是碧落谷谋了三百多年的计划!也是唯一能从源头避免灾年的办法!”
“你若进入魔界,只怕会失去所有记忆,变为魔君。”丹阙轻声提醒她。
“这……”梵幽一时无言,咂了咂嘴,小声道,“那、那也只是你的猜测,没有先例证明我一定会失忆啊!你要是指你们的上辈子,那还有个前提,是峨影山先被人族修士践踏了!我的亲友在我眼前被杀,我仇视人族,所以才抛弃过往堕魔……”
“别说了!”了沉打断话,不等梵幽怼自己,她直接将人紧拥在怀,伏在她耳旁,声音颤抖,“上辈子的我给你转世的机会,并不是为了看到这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