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丹阙的话, 轩憬沉默了好一阵。
丹阙这番话确实是在关心她,可听起来颇为别扭。
就好像……前一句还在以道侣的身份劝她,后一句立马给自己抬了一个长辈身份,竭力让她不要误会什么似的。
不过这只是她的一个猜测, 未确定之前, 她万万不敢直接问出口, 即便问了, 恐怕也不会得到实话实说的回答。
于是她一如既往顺从道:“徒儿明白了,再有下次,绝不隐瞒师尊。”
“那么,疼吗?”丹阙再问。
轩憬认真感受了一番, 疼痛全是来自皮肉,内腑的情况反而意外的平静, 便答道:“回师尊, 徒儿感觉只是皮肉伤, 不确定是否有内伤。”
算上前世,她实在有太多年没见丹阙了,加之自知亏欠丹阙良多,如今也习惯了先顺着丹阙的意思来, 再根据对方的反应, 一点点调整、缓和、拉近她们之间摇摇欲坠的关系。
“嗯,你昏睡时,为师仔细检查过。”丹阙道,“这次的确都是外伤, 且没有牵动丝毫魔气。只不过……”
轩憬没接话, 静静地等待下文。
“那些水灵力究竟是怎么回事?”丹阙问出心中疑惑,“是用来协助你修行无情剑意, 还是用来保护内脏的?”
她很担心轩憬动用无情剑意时,如此庞大的水灵力会直接在她体内各处结成冰,就像那日由心魔引发的冰剑,一根一根透体穿出。
这就很吓人了,还不如别要这来路不明的水灵力。
“都有。”轩憬答,“毕竟是入门篇,起的是引导作用。水灵力可凝作冰,而冰可带来极度的寒冷,创造一个‘无情’应有的环境,让修炼者的身心去逐步接近这种状态,直至同步。”
“除却引导,自然也要防止修炼者道路走偏,让本该对外的剑意误伤自己。故而,水灵力是最适合的,兼顾两者。”
“既是剑,也是鞘么。”丹阙若有所思,“那我的水灵力又与它们有何不同?”
“这些水灵力的构成,大概跟魔气有着相似之处。”轩憬毫不避讳地解释道,“它们被其主人调整过,承载着意志,就像海忆诗留给您的剑意符一样。”
她顿了顿,心怀期待,不好意思地小声提醒:“如果您愿意的话,当然也可以做到这点。”
——将那么多承载着情感的水灵力,都放到她的身体里。
“既然它们不会伤你,我何必多此一举?”丹阙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她又不是没亲眼看过那些水灵力,量可大着呢!
轩憬适时收起小心思,歉意道:“是徒儿多嘴了。”
丹阙也就没再追问,朝她身旁示意了一下:“那把剑一并带来了,你要化它入体么?”
“要。”轩憬边应,边摸索了一下,果然在附近触到一点冰凉。
“不用留给挽澜宗镇派?”丹阙问。
“真正够资格习得的修士,也无需这打基础的入门篇了。”轩憬笑道,“我若去询问宗主,她也会同意我带走,路上防身。”
一提起回灵鸢城的事,她们皆陷入沉默。
“我不知桃婆婆或冥灵仙子几时会回讯。”丹阙干脆展开隔绝屏障,主动道,“但不管她们是否插手此事,我都要将前世之事透露给梵幽。”
她私心是希望梵幽能够同行的,梵幽是清醒而明白的局外人,她若要做什么不理智的决定,梵幽会拽她一把。
可她又怕梵幽是在完全不知情的前提下,执意要陪她去灵鸢城,那么倒不如由她去开这个口,让她做自私的那个。
“徒儿没有异议,师尊考虑清楚就好。”轩憬道,“如果梵幽姐姐同行,了沉大师想必也会跟我们一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要是凑巧遇到了除去魔族血脉的方法……”
她没再往下说,丹阙也清楚她的意思。
梵幽的魔族血脉到底是个隐患,并且时刻提醒着她们,前世梵幽的结局未必只是死亡或失踪那么简单。
“你后来查到过什么吗?”她忍不住问,“梵幽的下落。”
“还是失踪。”轩憬苦笑,“瑞霏最后一次看到她时,她还在守山,和入侵的人族修士交锋。”
“魔族呢?她可有接触过魔族?”丹阙追问。
“有,也正因此,才会传来梵幽姐姐‘为对抗魔族守山而死’的情报。”轩憬低低地道,“其实我想过一种可能性,但……那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的。”
“不妨说来听听。”丹阙冷静地道。
“你可还记得那位精通箭法的魔君?”轩憬问。
丹阙一怔,回过神来,立刻反驳:“绝无可能!”
“我也是这么想的。”轩憬继续道,“但你……殒命之后,魔族退兵了。”
丹阙目光冰冷地凝视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魔君的箭,既然能破开我与众修士合力凝聚的结界,对付你化出的灵雨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更何况,帝君刚失去了心爱的妻子,无情剑意也破功,这是最好的进攻时机。”轩憬毫不退缩地与她相视,“然而,来势汹汹的魔君却选择了退兵,给了我们缓冲的机会。”
“……你是想说,梵幽成了魔君,但她理智尚存,在最紧要的关头认出了我?”丹阙几乎是挤着话问出口,“所以,她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了人族一回?”
“徒儿不敢确定,也无从确定。”轩憬严肃道,“但不管梵幽姐姐是被魔君作为优质容器附身,还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利用体质吞噬大量魔气,化为无人能匹敌的魔族,都不是师尊与我想看的结果!”
丹阙良久都没有说话。
“所以,我私心恳求师尊能劝梵幽姐姐同行!”轩憬缓缓抛出自己的建议,“我不希望这样的设想成为未来!”
“你既然上辈子就有所怀疑,后来可有问过了沉?”丹阙忽问。
如果魔君真是梵幽,身为帝君的轩憬也算与她有因果。
“两辈子都问过。”轩憬答,“不过,大师上辈子只说那是她的因果,她自会去了结,却不愿透露更多。至于这辈子……徒儿所知道的,并不比您多。”
“了结因果么。”丹阙喃喃。
如果魔君真是梵幽……
以了沉那直来直去的性格,恐怕不会选择磨着时间去感化,而是倾尽所能跟对方同归于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