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阙是真心想回去了。
她必须向桃婆婆交代一些事情, 包括自己和轩憬的两世纠葛,也包括人族对妖族的仇视与敌意,以及十余年后那场降临在整个人界的大灾难。
这些事,每一件单独拿出来都非常棘手, 却是她们无论如何都要面对的。
“可你现在这样, 我实在不敢带你回去呀!”梵幽为难道, “轮流驾驭法器也得飞七八天呢!”
她给灵力灯添了一把火, 把丹阙连人带尾巴抱到另一边,捂她的额头探体温,又找了些补气血的灵药喂她吃,甚至还想给她渡灵力。
“你别担心, 我真没什么事。”丹阙含着药舒服了很多,无奈道, “但我们确实也该回去了。”
“我知道你想回去做什么, 这个不急, 你先歇着。”梵幽帮她稍微打理了一下乱掉的发丝,想了想,往她手里塞了一串不知道什么时候做的冰糖果,“吃点甜的, 心情会好。”
丹阙哭笑不得, 咽下奇苦的药丸,低头慢慢吃起来。
梵幽还从没见她这么狼狈过,心疼极了,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轩憬一眼, 从丹阙手腕上小心摘下那串乌木佛珠, 张开隔绝屏障。
“她是不是欺负你了?”梵幽尽可能温和地问,垂在裙下的狐尾却在暗处炸开了毛。
“她哪能欺负得了我?”丹阙笑着反问, “不过是我喂的毒血有点多,她挣扎得猛了些。”
“你这脸色都白了,究竟喂了多少血啊!”梵幽更为震惊,“这么多血……那孩子竟然能扛得住?!”
“她体质特殊,所以那次才敢直接喝我给的毒血。”丹阙解释道,“虽然至今仍不清楚缘由,但我的血确实对她的心魔有奇效,并且能压制魔气。”
“那她以后岂不是离不开你了?”梵幽脱口而出,“我听海忆诗说,她的真实身份已经被长老们知晓,朝廷不日就要过来接人了,难道你要跟她一起去灵鸢城吗?!”
“我考虑过这个问题。”丹阙捻着串冰糖果的竹签,“了沉说得没错,人、妖两族的现状你也看到了,我若想继续在人界调查灾年,的确需要一把趁手工具,而她正好合适。”
“可她对你图谋不轨啊!”都是几百年的老熟人,梵幽也不跟她迂回,有话直说,“你只想和她做同伴,但她想和你结为道侣!”
“这你就放心吧。”丹阙笑道,“只要我不答应,她也只能想想。”
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苗头,梵幽歪了歪头,狐疑问:“你是不是已经对她有意思了?”
丹阙的笑容僵在脸上。
“该怎么说呢……你在这种事上向来很迟钝,尤其对方还是女性,年纪也不算大。”梵幽把玩着手中佛珠,严肃道,“但你仔细想想,自从把她捡回来到现在,你帮过她不少次吧?”
“我明明一直在赶她!”丹阙没好气道,“上哪儿都有她,怎么也甩不掉!前一刻才叫她离我远点,后一刻就有人带我去找她!”
“可她有性命之忧的时候,你几乎每次都尽心去想办法了。”梵幽耐心道,“你会带她去客栈休息,给她疗伤,会带她去找连我都不知道的佛修,还会冒着丧命的危险潜入沉魔狱,再当着那么多长老的面带她走……这叫什么?叫生死之交!”
丹阙不说话了,郁闷地低头看着冰糖果。
“我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话,也感觉到了你对她的排斥和抵触。”梵幽继续道,“但其实吧,你对她的态度很微妙,反而有点像大吵一架闹掰的多年道侣,不甘心,却又要逼着自己狠心,可你从来就不是个会狠心的妖呀!”
“至于皇女阁下……说句大不敬的,她对你的态度像极了那种找到好主人的流浪狗,满眼都是你,也只有你!她看我的眼神跟看你完全不一样,我真的怀疑只要你点一点头,她就立马能搬到你身边,时时刻刻都粘着你,你要什么她都给你找来。”
“不是我夸张,她对你服从得有些过分了,你要她喝毒,她就喝,你要她死,她怕是也会去死,哪里像个尊贵的储君啊!那些个大户世家的忠仆都比不过她!”
见丹阙始终保持沉默,梵幽顿了顿,“你们俩唯一让我感觉奇怪的是,明明之前没有发生过交集,才认识不到一个月,见面次数都不多,怎么会出现这么纠结的情感啊?”
丹阙很清楚为什么。
可现下还有外人在场,即便张开了隔绝屏障,她也不敢轻易透露。
于是她岔开话题:“不提她了,你和了沉大师又是怎么回事?”
她这明显不想回应的态度,令梵幽感觉自己一拳砸在了棉花上。
但她也不是第一天领教过老友的怪脾气,闻言只是不悦地轻哼一声,便如实交代:“我们在交往啊!”
丹阙:?
“就是,试着处一下,看看能不能做道侣嘛!”梵幽拿起佛珠,炫耀似的晃了晃,“她说我是她的因果,人界的话本你总看过吧?佛修的因果不就是情劫吗?”
丹阙彻底傻眼了。
先前她们刚到挽澜郡,了沉把盛着巨额的钱袋交给她时,便是她告诉了沉,应当对梵幽坦白实情。
她甚至还记得,当时了沉问过自己两遍:“即便贫僧只能想到因果作理由?”
“所以……”丹阙艰难道,神情古怪,“你们现下已经互相把对方当成道侣了?”
难怪梵幽拿了沉的佛珠能那么顺手。
梵幽却没有立刻点头,而是捻着佛珠,认真思索一番:“我觉得还不太像,但说不出来差别在哪儿。可能因为我对她的过去了解太少吧?只看得到她显露出来的表象,有点捞水中月的不真实感。”
“那你也好意思说我?”丹阙啧声。
“这不是旁观者清嘛!”梵幽笑道,“你看我们的时候,不也清楚得很?”
丹阙无言以对,默默把最后一颗冰糖果咬碎吃了。
“话虽这么说,其实我还挺期待的。”梵幽憧憬道,“你想啊,‘了沉’肯定是她出家后另起的法名吧?什么时候她愿意主动告诉我俗家姓名,带我回那个堆金积玉的故居瞧瞧,这点不真实感可能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