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杀化蛇计划的第二日, 海忆诗消失了一整天,发传讯也没人回。
连丹阙她们的三餐都是内务殿弟子送来的,那弟子抱歉地表示门内突发要事,须得大师姐亲自过去处理。
“未来帝君那里可有消息?”
晚饭过后, 梵幽边收拾餐具, 边担忧问。
“我正午便托内务殿的弟子带着传讯鹤去捎口信了。”丹阙摊开手, 掌心静静躺着一只用于传讯的纸鹤, “尚未回讯,她应该是还没回住处。”
“也是,她要是知道你留了话,肯定第一时间回讯!”梵幽叹了口气, 有些烦躁地叩了叩桌面,很想变回狐狸, 在地上打几个滚发泄一下情绪。
丹阙还记得轩憬昨天临走前, 道是要去和宗主商量, 也正因此,她们回来之后商量了一下,决定今日不出门,留在归静楼等消息。
结果轩憬的消息没等到, 连带着海忆诗也不见了。
“我总觉得宗主听完之后会把她关禁闭, 过了观潮节再放出来。”梵幽弯腰打开桌底机关,将收拾好的餐具传送走,“我们敢信,可那些宗主长老肯定不敢赌上人界的未来!”
她顿了顿, 看向了沉, “你有在轩憬身上看到‘牢狱之灾’的命数吗?”
了沉摇头。
“不如今晚去宗内别处转转吧,说不定能遇上。”丹阙收起传讯鹤, “驭浪马和马车都在,找个识路的弟子驾车便是。”
梵幽洗净手,披了件外袍便出门了。
“待会儿可能要劳烦大师花眼了。”丹阙对了沉歉意道,“还请大师瞧瞧挽澜宗弟子们的命数,若能遇到长老之辈,最好多看几眼。”
上辈子挽澜宗死伤惨重,如果这回绝大多数弟子都安然无恙,至少能说明化蛇破封而出的危机是成功度过去了。
了沉犹豫几秒,才微微点头,抬起右手在眼前轻轻一扫,再睁开时,一双绿眼睛便似蒙上一层黯淡的灰纱。
“一直没找到机会说。”丹阙轻声道,“经昨日一事,我大致能体会到看清命数的痛苦所在了。”
“施主不必自责或愧疚。”了沉垂眸道,“尽人事、听天命。”
“我只是在想,为何天命要将我们送回来。”丹阙喃喃,“若命数不可变,岂不是最后还要走到老路上?那重活一世的意义又在哪里?”
虽然才面临过来自命数的恶意,但她并不打算就此放弃。
这一世刚刚开始,她们还有很多时间去与命数相搏。
“贫僧虽未历死亡,却已觉出活着的无趣。”了沉平静道,“人、妖、魔,不过是命数的提线木偶,无论如何挣扎,也不见得有谁能逃脱既定的舞台。”
“大师好比喻。”丹阙竟还有心情夸赞。
“施主与帝君至今所做的一切,在贫僧看来亦是毫无意义。”了沉继续道,“不过,二位既是被命数牵回舞台之人,兴许真能有什么转机罢。”
一提及命数,她就会不自觉地毒舌起来。
丹阙对此已经习以为常,甚至笑道:“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梵幽没一会儿就回来了,为避免尴尬,她干脆找了个文静寡言的女弟子,告诉对方每到新地儿就稍微介绍一下。
驭浪马的嘶鸣很快从归静楼下响起,女弟子驾车手法娴熟,马车不急不缓地行驶在大道上。
入夜的挽澜宗甚是静寂,唯有水声、虫鸣与马蹄、车轱辘声相伴。
挽澜宗弟子有晚课,晚饭之后大多数弟子还留在殿中,等着长老授课。
而此时还在外活动的,一般是体能好、有活力,大概率会在妖祸时冲在最前面的弟子。
了沉全程无话,此次出门,她只要带上眼睛就足够。
若见到服饰较为复杂的修士,丹阙会特意问一句“那是长老么”,如果驾车弟子点头,就顺便问问称呼和职位,也算提醒了沉记得多看那修士几眼。
梵幽吃饱了就想睡觉,没什么表达欲,干脆记起路线,心想万一日后真遇上什么事,她们跑路或者找人都方便。
“走水路的驭浪马和走陆路的驭浪马,是同一个价格的灵石吗?”她随口问。
“不,驭浪马喜水,走水路的要便宜两块灵石。”驾车弟子答,“不过,也要看是哪种水路。”
“怎么说?”梵幽追问。
“若是走水面,则三块灵石载一程。”驾车弟子望向附近的河流,“若是走水底,须得按驭浪马的资质讲价了。”
“那你瞧这匹驭浪马,它去得了水底吗?”梵幽好奇问。
驾车弟子沉默几息,“回客人,它应该连碧绮江底都去得。但外人未经本宗许可,不得进入碧绮江。”
“你别慌呀,我就随口一问!”梵幽笑道,“再说,谁没事儿喜欢往江底扎啊?”
她话音刚落,丹阙忽觉袖中一暖,忙取出传讯鹤。
怕传讯被偷看或者截获,她只在纸鹤上留了四个字:“见之便应。”
这是只有她和轩憬知晓的,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用过的暗号。
趁着梵幽还在笑,丹阙迅速捏了一下传讯鹤。
“嘤。”
一声极轻的狐狸叫从纸鹤中传出,只是短促的一个音,竟就让她听出了羞赧无措之意。
丹阙一个没忍住,将纸鹤捏在掌心,掩口笑起来。
这声假狐叫,到底还是让坐在她身边的真狐狸听到了。
梵幽顿时止住笑,投来困惑的目光,不明白好友为何突然效仿狐狸。
丹阙好不容易敛了笑,轻咳一声,问驾车弟子:“能劳烦你带我们去回春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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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殿旁,回春楼内。
赶在丹阙一行人来之前,轩憬特意沐浴一番,还换了身其他颜色的衣裳。
那只小小的传讯鹤被她郑重放到干净的布包里,和丹阙赠她的木棍、旧衣服收在一起。
她虽不知丹阙为何要用这么久远的暗号,但正是这个暗号令她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随后怀揣着紧张与不安的心情,非常非常小声地捏着传讯鹤,仿了声狐狸叫。
一瞬间,她似乎回到了前世还在峨影山的日子。
她记得自己那时攀上丹阙洞口的那棵灵木,在非常高的地方捏着新叠的纸鹤,快速结印后,轻唤了句“师尊”。
一个温柔的女声很快自纸鹤中传来:“不错,看来你已能熟练使用传讯符了。”
“只一次可不能算熟练啊。”她心想,但并未说出口,只是乖乖坐在树枝上,等着师尊的下一个命令。
但她这回等了许久,才听见丹阙含笑的声音:“不如,就学你梵幽姐姐叫一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