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岗, 一个阴冷嘈杂的废旧之地。
从四季开头起算,里面街头巷尾都能被阳光照得透彻的天数, 可以说寥寥无几。
这里阴冷,潮湿,老鼠和垃圾随处可见,某些角落还总是滂臭难闻。
幽绿苔藓长了满墙,在廉价的霓虹灯下熠熠生辉,好像特地悬挂出来的影棚绿幕。
囿于贫穷,许多人宁愿在这当钉子户, 也不肯离开。
这里是许多人的凛冬墓地, 却被沈霏微当成她和阮别愁斑斓人生的起始。
两人把那辆从会所里赢回来的摩托,开回了云上摄影, 还停放在卷帘门里面,令它挤在梦幻布景之中。
动静大,沈霏微猜想云婷和舒以情不可能没听到, 但那两人都没有起来查看, 想来对她们很放心。
沈霏微和阮别愁相视一眼, 没因为云婷和舒以情的纵容就大肆嚷闹,还是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车么,就先任它放在楼下了,反正云婷和舒以情明天一早就会看见。
沈霏微可不打算去敲门告知,省得云婷要开叉车将她连着摩托一并叉走。
踏进卧室, 两人才没那么束手束脚。
沈霏微把小白猫挂饰从拉链上取下, 转而挂到背包上, 打量起身后被大风刮乱了头发的少女。
少女低头拨了两下齐肩短发, 但风好像给头发定了型,平添半分潦草。
本来寡言冷淡的阮十一, 因为那翘起来的一绺发,在沈霏微眼里变得有点可爱。
沈霏微问:“累么。”
阮别愁答非所问,听似完全离题,其实是拐着弯回答:“那辆车很有型,你好会挑。”
“喜欢?”沈霏微戏谑,“嫌时间短了么,如果我不说回来,你打算开到哪,天涯海角啊?”
她知道不会,毕竟她预先给出的地名里,可没有“天涯海角”这个选项。
乱了头发的少女低头思索,似乎非得交一份满分答卷。
“嗯,夜里的风景很好,和平时看到的不太一样。”
“下次吧。”沈霏微说。
阮别愁脱下外套,重新洗了手脚,刚要躺下,就被沈霏微叫住了。
游荡回来,两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了露水,就这么躺下去,刚好的感冒怕是会复发。
“热毛巾擦擦身。”沈霏微说完,还伸手捏住对方睡裤一角,想看看那料子有没有潮。
在这件事上,她格外细心,毕竟先染了流感的是她,她才是最先不注意防范的那个人。
阮别愁说好。
沈霏微换好衣服躺下,托着下巴看对方有没有敷衍了事。
玻璃门那边的人影影绰绰,一举一动略显模糊。
看不清。
沈霏微便收了目光,在吹了大半个夜晚的冷风后,内心焦灼几近扑灭,终于能够闭眼。
阮别愁躺在边上,躺了近半个小时,依旧没有睡意,但她知道,沈霏微一定睡着了,因为边上的人屈起腿,膝盖碰在她腰间。
夜很静,独独她的心还在擂鼓筛锣,她还能听到近在耳边的鼓噪风声,还能感受到,紧贴于后背的温热。
阮别愁认定,当两个人紧密相贴,两个灵魂跟着也会毫无遮拦地碰在一起。
所以在不算漫长的行车途中,她偷偷地觉得,她和沈霏微的心在同频共振。
她希望这个同频,能持续得更久一点,便一时起意,将路程不断拉长,把沈霏微口中几个相去甚远的地名都走了一遍。
她眷恋那一时的亲密,于是不再顾及时间。
躺在边上的人又动了一下,毫无预兆地踢到阮别愁的脚踝。
阮别愁的雀跃,突然间蹿到了峰巅,一个浓烈的念想在舌根下喧动。
她想说点什么的,可一寻思,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就好像被丢到了迷宫当中,兜兜转转,找不到出口。
次日。
云婷敲响了两人的门,却不是叫两人起来晨跑,而是困惑地问:“楼下那辆车你们从哪弄回来的,昨晚出去做贼了?”
沈霏微眼还闭着,困得不成样子,明明昨夜开车的人也不是她。
她支支吾吾说不清话,意识还很模糊,但肌肉记忆生了效,膝盖很熟练地屈起,轻飘飘往身边人腿上踢。
正如她每天早起赖床,让阮十一先行洗漱。
阮别愁坐起来说:“昨晚去了彭姨那。”
没提从春岗到琴良桥,又从琴良桥转鱼潽和小呦山的保密行程。
云婷了然,那一看就贵得离谱的车,也只能是从彭挽舟那赢回来的,只是不知道输方是谁。
她啧一声说:“昨晚听到声音,还以为进贼,看到是你们,我和十六就没管了。说说,你们两个半夜不睡觉,专程跑去给彭挽舟添堵了?”
阮别愁看了沈霏微一眼,简单回答:“想玩,没添堵,是别人给彭姨添的。”
云婷看沈霏微睡着不动,她又不能从十一口中撬出别的话,索性摆摆手,替她们重新把门关上了。
“等会你姐醒了,让她告诉我,那东西她打算怎么处理,别碍着我做生意。”
一听就是假话,楼下的店门一年下来也没开过几回,店长自己碍自己还差不多。
不过阮别愁还是应了一声,然后慢腾腾躺了回去。
窗帘不是那么遮光,枕边人的轮廓清晰可见。
阮别愁动作很轻地侧过身,摆出和对方一样的朝向,假意两人影子重叠,心再次达到共振。
她懵懵懂懂,习惯于依从。
夜里出去太久,沈霏微睡到正午才醒,起来迷迷糊糊地想起早些时候云婷的问话,扭头问:“婷姐早上说什么了?”
“问你楼下的车怎么处理。”阮别愁躺正了身,不泄露半点蛛丝马迹。
沈霏微有点懵,随后又想起,她和阮别愁昨晚是开了一辆车回来。
她打着哈欠开门出去,想找云婷说话,却没见着云婷的人影,尽头的画室也没什么动静。
沈霏微斗胆喊了一声舒以情的名字,没想到屋里还是静凄凄的。
桌上倒是盖着云婷提前备好的早餐,还有一张……
压在砂锅边上的字条?
沈霏微眯眼走近,认出是云婷的字。
云婷写字潦草难看,舒以情倒是字如其人,笔锋锐利凌厉,两人极好区分。
云婷在纸上写,她和舒以情要出门一段时间,归期未定,但会在下月启程A国前回来。
沈霏微意识到,她暂时没机会跟云婷当面细说,那摩托要如何处置的事了。
屋子少了两个人,一时间有些寂寥,这不是云婷和舒以情第一次丢下她们二人出远门,却是第一次这么突然。
沈霏微回房洗漱,看阮别愁已经洗好了,便挤过去说:“婷姐和十六出门了。”
“我听到她们出去的声音。”阮别愁挂好毛巾。
沈霏微沉默了,她此时仿佛坐在过山车上,这几天的事,无疑是在给过山车提供动能。
乍一看风平浪静,其实车正在逼近最高点,失重感很快便衔尾而至。
良久,沈霏微松开眉头,说:“还记得昨晚彭姨的话么,婷姐在我们之前见过她。”
阮别愁颔首。
“不知道聊了什么神神秘秘的,还得过段时间才揭秘。”沈霏微轻轻一嗤,摇头不去多想,转而说:“外面的砂锅里面有婷姐熬的粥,你先吃。”
阮别愁走出房门,也看到了云婷留下的字条。她原先还奇怪,沈霏微怎么会特地提云婷出门的事,原来不是短期。
正巧前些天请过假,而林曳的电话又打不通,两人便决定在家多呆一天,改天再去琴良桥销假。
沈霏微闲着没事,站在客厅里翻日历,细数到下个月还有多少日子。
日历本完完整整,没缺页,离下个月还有两周不到,但距离过年还差得远。
好在彭挽舟也不会特地过来检查她们家的日历。
但没想到,临下午两点的时候,销假计划被迫提前。
沈霏微还躺在床上,忽然听到楼下传来嘹亮的喇叭声,有几分像轮船汽笛,很与众不同,听起来标志性十足。
喇叭大概响了两声,沈霏微才走到窗边张望,一眼便认出了林曳的车。
沈霏微始料未及,问坐在桌边的十一:“你看,那是曳姐的车么,我是不是没睡醒。”
“姐姐,你醒着。”
“啊?”
“曳姐来接我们了。”
“啊。”
两人火烧火燎地拾掇了几下,发懵地坐上林曳的车,一路颠簸着前往琴良桥。
林曳在车上说:“早上有点事,出去了一趟,我本来想跟云婷一块走的,但云婷说要顾及你俩,所以名单上我的名字就被划掉了。”
她声音本就又娇又细,如今夹了几分类似幽怨的语气,情绪感染力极强。
但沈霏微毫不逊色,她今天原本也没打算去琴良桥,没精打采地说:“曳姐你怎么不重新把名字写回去?”
林曳叹气。
车上只有阮别愁一人还算平心静气,她心底是掀了些浪潮,但并不壮阔。
车辆抵达琴良桥,在桥高门外停靠。
林曳自始至终也不提,云婷和舒以情去了哪里,目光斜向后视镜,说:“去吧,放学前我会过来。”
陆续有人进校,过路的人见到沈十五和阮十一,都免不了多看一眼。
两人从桥初到桥高,虽不至于被挤在舆论中央,却也常飘摇在旋涡周遭。
琴良桥小初高挨得近,人口流动不强,拉帮结派的场景时有发生,就算是校内无意参与争斗的好好学生,也极少能完完全全置身事外。
那时候,青春期激素分泌太过旺盛的年轻人,曾齐齐打过一个赌。
就赌沈阮二人会加入哪一派,又或者是直接自立门户。
处在这个不甘平庸,精力又极其旺盛的年纪,有诸如此类的古怪想法也不稀奇,尤其这里还是琴良桥。
那次的赌局人人都是输家,因为沈十五和阮十一哪一派也没有参与,更没有自立门户。
一些想看乐子的人,看不到乐子,谁也没能从中捞到好处。
沈霏微无视他人的注视,推着阮别愁往前走,她塌着腰双眼一闭,额头抵住前面人的背紧跟不离。
她好像猫那样,就着对方的足迹半步不乱,很从容,很精准。
阮别愁知道沈霏微是见缝插针地借着间隙小憩,所以刻意走得很慢,她也习惯了旁人的打量,根本没将某个人的故意靠近放在心上。
她的心跳变作雷声轰鸣,只会去想,背后这位怎么不再近一些呢。
还没到响铃的点,校道依旧喧闹,但有一个怒气腾腾格外响亮刺耳。
“上次的事,可不能说过去就过去了,我们两个人的账,两个人算。”
沈霏微从阮别愁背后抬起点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人上次鼻青脸肿的样子还挺好笑,现在脸上已看不到淤痕,不好笑了。
怪沈霏微藏得太严实,对方只察觉到阮十一身后跟了个人,但没想到会是沈霏微。
男的僵住,后牙槽明显咬紧了,好像有所顾忌,刚发起飙便忍不住倒车,扭头就跑。
沈霏微双手扶在阮别愁肩头,望着那飞奔逃远的背影,转而盯起阮别愁的半张脸。
“不是在跟我说话吧。”
“不是。”少女平静回答。
“也是。”沈霏微想想也对,头又埋了下去,困得连声音都含混,“我拒绝的人有那么多,他没必要这么记仇吧,还算账呢。”
阮别愁没应声,继续往前走,她莫名希望这条路再长一点,长到没有尽头。
沈霏微若有所思,刚才那个人是被打过一顿,但也没伤着眼睛,不至于认不清人。
她下巴往阮别愁肩上撘,扯起阮别愁的衣服后摆,好似说笑:“他跑好快,上次他被人打了一顿,不会是你打的吧,十一?”
周周正正穿着校服的少女,很突然地慢了步奏,鞋后跟被踩个正着。
她停下,沈霏微被迫也跟着停。
“嗯?”沈霏微戳戳阮别愁的后腰,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要迟到了,十一。”
要是迟到,两个人都难逃其咎。
一个故意走很慢,另一个跟着走慢。
阮十一轻嗯一声,慢半拍那样,答复前一句话:“当然不是我打的。”
沈霏微看着阮别愁,没来由地笑了一下,说:“哦,我知道。”
小小的谎言无伤大雅,如果是为她,那她认定,十一做的根本不算坏事。
上课铃将响,不在意的人有很多,但也有人为了赶上最后一刻,在疾速飞奔。
强烈对比下,两人刻意放缓的步调好像跌进了曲线变速当中,随之,沈霏微如坠时空裂缝。
眼前还是琴良桥,却不是这一年的琴良桥,是沈霏微还在桥初那年。
因为是转学初到,沈十五的名声还远不如现在大,还会有许多不信邪而屡屡进犯的人。
那天实验课上,沈霏微没捋明白知识点,所以独自留了堂,要不是听到从桥小过来的阮别愁喊了她一声,她也许能在这实验楼里呆到犯饿。
“姐姐。”
阮别愁没表情地站在门口,没被过大过沉的书包压垮肩头。
沈霏微看了眼时间,立刻拎起包问:“等很久了?”
阮别愁摇头,很顺其自然地挽上沈霏微的手臂,只是那时候她个头还差点,挽起来稍显别扭。
“你怎么不在校门口等我。”沈霏微底气不足地抱怨一句。
毕竟是她误时在先。
“曳姐让我进来找找你。”
沈霏微欲言又止。
离开实验楼,正要下楼梯,挽在沈霏微肘间的手忽然抽出。
沈霏微回头,竟看见阮别愁在锁实验楼的门。
“你哪来的钥匙。”她讶异抬眉。
阮别愁手里一串钥匙当啷作响,沉甸甸地抖动着,而因为实验楼的门锁锈迹斑斑,她不得不多用些力气,才把门锁上。
“碰到个老师,她急着走,我说我能帮她。”阮别愁抽出钥匙,将门来回拽了两下,省得没锁牢,又说:“她说钥匙放在门卫室就好。”
沈霏微没怀疑,隔天却从别人口中听说,有几个人偷了实验室的化学药品,也不知道想整蛊谁。
没整成,东西在厕所里起了反应,炸开了。
而因为实验楼的门被锁牢,一楼的窗是那种老式的防盗杆,根本推不开,几个人被逮个正着,一个不落。
整件事就发生在,沈霏微离开实验楼之后。
但沈霏微还是觉得阮十一很乖,是一种只朝向她,别人求之不得的乖。
思绪回笼。
沈霏微想,如果以后阮十一变了样,她肯定不会和别人诉说衷肠,只会一个人独享过去。
在云婷和舒以情出行的当天晚上,会所的服务生终于把十一寄存的东西送了过来。
服务生其实来过几次,但因为云婷和舒以情不在家,而沈霏微和阮别愁又在琴良桥,几次都无功而返。
这些战利品,一看就是十一给云婷和舒以情指的。
沈霏微拿到东西,思来想去还是给云舒二人放到了房间里。
那两个人的卧室很干净,沈霏微无意多留,但在转身的时候,余光扫见不远处敞开的柜子里,有样亮晶晶的东西。
大约是走得急,两人竟连柜子都没关上。
沈霏微愣了一下,不觉得那会是什么珠宝首饰,她走过去,想替两人关好柜子,随之顺势看清。
那是一枚徽章。
图案陌生古怪,和北市训练场里的不同。
沈霏微没多想,在锁上柜子后,便把钥匙压到二人的床垫底下,不多逗留一秒。
但在关上房门的一瞬,她后知后觉,云婷和舒以情根本不会这么粗心,而会所的服务生也不至于错过云婷和舒以情。
按照往常,寄存的物件在第二天上午九点前就能送到。
沈霏微想,那个时间段,云婷和舒以情应该还在家里。
她心跳飞快地问:“十一,婷姐和十六是几点出去的?”
“十点。”
阮十一在卧室里应声。
沈霏微茅塞顿开,云婷和舒以情是故意让她看到的。
她转身走回去,从床垫下摸出钥匙,重新打开柜子,在空荡荡的柜子中找到两封信,以及一份三国语的协议。
协议为首几行清清楚楚地印着两个名字,显然就是徐凤静和云婷立下的约法三章。
而信,一份是云婷写的,就薄薄一张纸,信封都没有,删改很多,写得乱七八糟。还有一封则是未拆封的,署名是徐凤静,收信人是沈霏微。
信封上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不说具体送出时日,只说不用急着交出。
所以云婷根本不急,直至今天才拿出来。
大概花了半个多小时,沈霏微一字不落地看完了,随后又花了点时间消化内容和情绪。
当年从三明口离开后,施家的人曾遭受抢劫,说是抢劫,身处险境的人其实明白,那大概是以抢劫为由的谋杀。
后来抢劫者落网,对方直言无人指使,图的就单是钱财,案子便草草结了。
再后面,当年出货的轮渡“老板”意外身亡,加之三明口码头问题频发。
徐凤静有所觉察,很快便易名脱离施家。她起先是在金流跟人学防身术,但那个人被委派出国,不得已将她介绍给琴良桥的友人。
这也便成了云婷口中的“转学”。
那是十几年前,那时隐秘特设部的培训基地还没有撤离琴良桥。对方口中的友人非同寻常,和基地有着极深渊源。
徐凤静自然无权进入基地,但通过那个人,有幸与云婷等人结识。
离开后,徐凤静严守保密诺言,从未向外人提起,即便是沈承。
平静的日子未能持续很久,熟悉的悚惧好似海底暗礁,总能撞得徐凤静的船破漏倾覆。
许多年后,徐凤静再次向故人求助,对方出于各种考量婉然拒绝,却给了她云婷的联系方式。
徐凤静愕然得知,云婷因为一次意外,多次考查都游离在及格线下,很久以前就不在海内了,而是作为海外安保公司的成员长居P国。
徐凤静不好贸然打扰,后来实在是别无出路,不得已翻出那个联系方式,找到了已经归国的云婷。
便是在那时,徐凤静和云婷达成了协议。
协议的内容是,云婷要负责沈霏微的存亡安危,直到沈霏微成年。
沈霏微的手抖了一下,片刻后便将所有物件齐齐归位,在锁起柜子前,她摸了一下徽章锋利的边缘。
她猜,这大概是云婷前公司的标志。
柜门合拢的一刻,那种流离失所的不安,和失去情感支撑的惶惶,又像涨潮般,扑得沈霏微眼梢微润。
按理说,协议已经失效了。
沈霏微知道这不是最后通牒,云婷和舒以情未必会冷血无情地驱赶她。
这样货不对板的服务,其实云婷和舒以情已经坚持多年,毕竟,如果要恪守协议,十一根本不会安住在这。
可沈霏微还是难过,她被照顾得太好,太习惯被关照,此时克制不住地想,如果真要离开,她怎么办,阮十一又怎么办呢。
她遇到了这辈子,最难解的题。
门外有脚步声靠近,沈霏微转身擦了一下眼角,语气平常地问:“十一,晚上吃什么。”
阮别愁手上勾着耳机线,说:“都行。”
沈霏微走去打开冰箱,弯着腰翻找食材,半个身近乎埋在冰箱里,有意遮掩眼底的迷惘。
她撘在冰箱门上的一只手忽然被拉住,身后人问她:“姐姐,你是不是在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