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芷贤恍然感觉自己很恶毒。
她甚至已经在想, 要怎么才能让韶音哭得更大声一些，怎么才能让她眼泪流得更多一些。
“很难受吗？”管芷贤低声问韶音，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 显得格外明显。
韶音摇头，眼泪却一直掉。
皇后眼里闪过怜惜, 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滋生。
她用指尖擦拭掉韶音脸颊上的泪痕：“是本宫让你难受了吗？”
韶音继续摇头。
管芷贤却知道，这一次她是骗自己的，是自己让他难受了。
“若是本宫让你难受了，你想让本宫做什么你才不会难受？”
韶音想要自由，想要离开, 想要在这个世界上像是一个现代女性一样, 只要能够拥有赚钱的能力，就能相对自在的活着。
可她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痴人说梦。
“你不想回到本宫的坤宁宫？”管芷贤问出这句话。
韶音微怔，仍旧摇头：“不是的，奴才想回坤宁宫。”
管芷贤却知道，她不想, 她不想去她的坤宁宫。
管芷贤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般自讨苦吃的事。
她冷冽的眼神变得更加无情, 就连声音里的情绪也沉寂下来：“你还想去珍妃那里？”
韶音再一次摇头，这次情绪好像比之前更坚定一些：“奴才不想去珍妃娘娘那里。”
管芷贤竟然破天荒地被这句话安抚到。
她神情松动了半分，挑眉问道：“那你是想去贵妃那里？”
韶音再次摇头，贵妃那里她也不想去了。
管芷贤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么好哄的人。
只要她不偏爱贵妃和珍妃，对自己来说好像就已经足够了。
如此她心情更好了, 掐着韶音的下巴说：“哪里也不想去，难道你想出宫不成？”
“你要知道, 出宫的太监, 可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本宫也不信你的家人会将你接回去, 善待你。如此看来，倒是不如跟本宫回坤宁宫来得好。”
管芷贤说完这话，看到韶音眼底闪过一抹拒绝。
果然，她就知道韶音并不想和自己回坤宁宫。
她刚才那些话，也不过是说来哄自己开心的。
“既然不想与本宫去坤宁宫，刚才又为何要说愿意呢？”
韶音心中所想被她看破，打了个寒颤，想要装作很想去的样子，可眼底的泪光却一直闪烁，怎么也装不出来。
皇后见她又要哭了，被惹怒的情绪不知为何，又好转了些许。
或许她的眼泪真的让管芷贤心中感觉舒适。
其实年后，管芷贤并不想将韶音回自己宫里，她宫里还有很多事情，并不安稳。
吓了韶音许久，她此时也正色看着韶音：“本宫今日来，并非是要让你跟着本宫回坤宁宫。宫中事故多变，坤宁宫也并不安稳。”
“你不想去珍妃的宫里，也不愿意去贵妃的宫里，你告诉本宫，你想去的是何处？”
韶音没有想到皇后会让她选择。
她想去的是何处？
想出宫彻底享受自由生活是不可能的，就算娘娘们可以放她出去，她形单影只一个女子，又如何敢在这个世界肆意妄为的生活。
说不定宫外的生活比宫里还要艰难。
她想去一个相对单纯一点的地方，就像现代人选择上班场所，也更希望自己所接触的工作环境会相对单纯。
可是宫里，当真有相对单纯的地方吗？
忽然间，韶音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
那人笑容甜美，看着好似不暗世事。
虽然如同皇后所说，这宫里不可能出现真正的不谙世事的人，每一个能够在皇宫中生存下去的人，一定都是有一番本事的。
可至少，与那人相处好似不用那么担惊受怕。
至少她在自己面前看起来甜美，看着好似是单纯的。
她看着皇后，却又有些迟疑。
她不知道自己心中所想，是否能够全然说出。
不知道自己说出想要去兰嫔的宫里，皇后会不会因此生气。
不知道皇后现在是否是在套自己的话。
“怎么？你当真有自己想去的地方？”
皇后看她这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就是有想去的地方，却不敢告诉自己吗？
“但说无妨，本宫恕你无罪。”皇后如此说道。
韶音却仍旧不敢说。
显然，她对宫里这些主子并没有那么的信任。
皇后方才稍微被她哄好的情绪，这会儿又有些闷躁起来，她甚至被韶音气笑了：“怎么，本宫的话在你这里不作数了吗？”
韶音连说：“奴才不敢。”
最后在皇后逼问的目光中，对皇后说：“奴才能去兰嫔娘娘的宫里吗？”
皇后已经猜到这个答案。
这奴才果然如同贵妃和珍妃所说的那般，吃兰嫔那一套。
任由自己又或者是另两位如何说，她心里好似有一套自己的判断。
不过转念一想，皇后又觉得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兰嫔的丫头入宫许多年了，心性大多时候还是像个小孩子。
且兰嫔只有一个女儿，还养在太后膝下。
她和自己是没有权利纷争的，和贵妃、珍妃也没有。
她甚至不会对皇帝产生太多的威胁。
将韶音送到兰嫔那里，如今一想，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既然你想去，本宫就帮你安排。年后回宫里，便可去兰嫔那里当值。”
韶音眼底闪过一丝欣喜，这抹开心，无疑刺痛了皇后心底的占有欲：“原来你这般想去她宫里，刚才还哭哭啼啼，现在却已经开心起来了，如此想来，本宫确实不招你喜欢。”
“并非如此。”韶音立刻解释，眼底甚至满是慌乱，“奴才只是……”
她又不敢说真话，谁知道真话会不会惹皇后生气呢。
她看着皇后，眸中生出哀求：“娘娘。”
皇后娘娘捏着她下巴的手下移，握住她纤细的脖子，生出了想要将此人命脉完全掐在自己手中的想法。
管芷贤自己也深觉自己的想法有些过分。
窗外仍旧偶尔传来爆竹的声音。
厅堂中灯火通明，两人的身影在烛火中微微晃动。
管芷贤放开了韶音的脖子，轻笑一声：“本宫不与你玩闹了，既然你想去兰嫔宫里，本宫变会助你去。”
“如今岁日已过，又是一年，希望你十七生辰时，会在本宫的宫里。”
话落，皇后站起身，看着眼眶仍旧有些发红的韶音，心底一软，又道：“等不了多久了。”
韶音听她这句话，心里恍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这话，太有深意了。
她恭送皇后离开，看着皇后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白茫茫的风雪中，看着那一抹红，消失在门廊拐角处。
韶音心脏一慌，看向皇宫的方向，背脊生寒。
皇后要让自己重新回到她的宫里，完全掌控后宫权势，可能并不是保持现状能达到这个目标的。
韶音深吸一口气，眉眼之间闪过担忧。
她忽然有些害怕，虽然那三位娘娘各有各的不好相处，可她不希望她们任何一个人因为那场宫变而丧失性命。
她们对自己来说，或许达不到完美，还时常欺负恐吓自己。
韶音却也知道，她们都在护着自己的安全。
如果没有她们，自己会像原书原主一般，死在这深宫中，甚至像是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她垂眸，感受着凉风从身上吹过，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握住。
希望这一切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管芷贤走出韶音的府门，停下脚步，看向门口两辆马车。
车帘掀开，贵妃和珍妃的脸，分别出现在马车车帘后。
管芷贤眉眼淡然：“你们也来了。”
珍妃温柔一笑：“不及皇后娘娘快，被皇后娘娘占了先机，真是惋惜。”
珍妃轻哼一声：“你们过年也不想让她安生呢，都跑出来做什么。”
管芷贤不理会这两人的讽刺挖苦，却仍旧满身硬刺看着两人，随后道：“正好，我有事想要与你二人说。”
最后，珍妃和贵妃坐上了皇后的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在爆竹声中缓缓向宫门驶去。
车内，皇后坐在一旁，贵妃和珍妃在另一旁。
贵妃好似很不情愿坐在皇后的马车上，娇声媚气道：“皇后娘娘有什么事情要与我们说？有些事，可不是商量就能有答案的。”
珍妃虽然没有变脸色，仍旧是那副温婉的模样，笑意确也没有投映在眼底：“是韶音的事，还是朝堂上的事。”
管芷贤眼神平静而冷淡，声音带着两分冷意：“是韶音的事，本宫想着，无论如何，你们都不希望她因为即将发生的事而受伤吧。”
扬钰珍和梁芙君微怔，两人对视一眼，再看向皇后。
管芷贤挑眉询问两人。
扬钰珍轻抚衣袖：“她一个刚进宫不久，被家人利用的奴才，与宫里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梁芙君也道：“咱们之间的事情，哪里需要波及无辜了。”
皇后沉冷眉眼收回气势，好似不经意说道：“既然如此，就把她送到兰嫔宫里，待事情有了结果后，她回哪里便看是谁的本事了。”
其他两人脸色变了，不愿意接受这个建议，却也不说话，显然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