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的空气其实比皇宫的要更冷一些, 因为皇宫里炭火总是用得非常充足。
但韶音却觉得,空气里满满都是自由的气息。
她还挺喜欢这样冷冷的空气,也能够让她保持清醒。
今日过了, 也就算过了一年。
再过几日就是原主的生辰,其实也是韶音的生日。
这是原主满十七, 韶音则是二十四。
回到皇后送给自己的宅子,嬷嬷和丫鬟已经准备好过年守岁的饭食。
嬷嬷还说:“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派来的人,只比公公先一步到家里,送来了不少赏赐和饭食。”
韶音说:“大家一块吃吧,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 大家一起守岁过年。”
嬷嬷知道自家主子不是个摆架子的人, 笑着说:“那奴才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皇后娘娘还差人,送来了鞭炮,等到子时,便可点燃鞭炮,迎接新年。”
其实珍妃和贵妃也送了鞭炮过来, 可谁让这宅子是皇后给韶音买的, 嬷嬷和丫鬟也是皇后给韶音置办的。
皇后买了这两个人,怎么可能不收她们的心。
这日子比起现代的生活也差不了多少。
韶音现在也并非是在圆满和气的家庭中成长。
出生于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读大学对她来说都格外困难,争取了好久,家人才放她离开, 却没有给她一分钱。
是她自己靠着贫困助学金和奖学金,以及助学贷款。
才读完了大学, 助学贷款还未开始还, 家里就已经催促她将工资交给家里,就是为了给弟弟结婚买房。
她花了一些时间才摆脱家庭, 不与他们见面,也不与他们联系。
她毕业后过的第一个年,就是自己独自一个人过的,她并不觉得孤单,反而觉得轻松和自由。
她吃了饭食,站在围廊下看雪。
雪花纷纷洒洒落下,将世界上的一切都变成了雪花的颜色。
直到子时临近,爆竹的声音逐渐传来。
韶音回头看着嬷嬷说:“咱们也放爆竹吧!”
嬷嬷将爆竹摆在花园里,丫鬟递来了香烛:“主子,用这个点。”
韶音小心翼翼点燃爆竹,立刻又跑回回廊,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天际。
明明只有三个人一起守岁过年,却因为爆竹的声音格外热闹。
韶音看着爆竹燃尽,雪地上铺满了红色的碎屑,空气里是爆竹特有的硫磺气味。
冷气好像也被爆竹驱散。
韶音深深呼出一口气,嘴里溢出白色烟雾,她听着远处传来的爆竹声,看着满地红色碎屑,对嬷嬷和丫鬟说:“今日就到这里吧,你们去休息吧。”
嬷嬷却拦住了也想回去休息的韶音:“主子先等等,再等一会儿。”
韶音不明所以。
应当没有其他的节目了吧。
她也没有家人,会上门来串门拜年,一起守岁聊天。
这宽大的宅院里就只有她和这两个下人。
她和这两人也不算太熟,总不能这两人有什么体己话要跟她说吧。
嬷嬷让她等一会儿,她也就在围栏一下烘着炭火,继续看着天上纷纷扬扬落下来的雪花。
大概一刻钟后,前面突然传来声音。
韶音站起身,神情略微警惕看着外院的方向。
难道是有人来拜年了,可这么晚不至于吧。
直到皇后出现在她眼前。
这是宫里刚过了子时,便出宫来了?
皇后甚至还穿着她的宫服,一身沉红的宫服,缓缓走过内院,来到回廊下,看着韶音,端庄的眉眼,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愣着做什么?不应当请本宫进去坐坐吗?”
韶音连忙要行礼。
管芷贤扶住她的手:“行礼就不必了,倒是可以想一想,今日惹了本宫,现在要如何赎罪。”
韶音有片刻没有反应过来,她何时惹怒了皇后。
随后才想起来,应该是贵妃和珍妃去告状,皇后当时表现得不生气,或许只是给珍妃和贵妃看的。
她心里说不定早就已经怒了,只是没让大家看出来。
韶音先将皇后引到正房,皇后坐下后,给皇后奉上热茶水。
其他人就在正房外的回廊下烘着炭火,赏着雪景。
苏忠杰和如意甚至带着宫女太监们,在内院放起了爆竹。
爆竹的声音噼里啪啦,倒是给这三进的宅子又增加了一丝烟火气。
他们在内院闹着,正房里两人说什么,便传不到他们耳朵里。
皇后喝了一口韶音倒给她的茶,眼神若有似无落在韶音身上。
韶音跪下谢罪,管芷贤抬手拦住她:“这么着急跪下做什么?本宫说了要你跪了吗?”
她又看向韶音的膝盖:“今日,淑妃和良妃,还没让你跪够?”
韶音下意识回复:“那不一样。”
管芷贤将邵音拉到自己身边,眸色冷冽而决然,又好似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怎么不一样呢?”
韶音说:“跪娘娘,奴才是自愿的。”
“这样的自愿,倒也不用。”管芷贤问她,“膝盖还痛吗?”
韶音说:“已经好了很多。”
管芷贤点头:“我让苏忠杰去太医院拿了些药过来,你每日睡前,让嬷嬷或者那个小丫头给你热敷膝盖,今日跪了雪地的寒气,便会被驱散。”
韶音连忙说谢。
管芷贤又说:“今日好在被兰嫔看到,不然可不止受这一点苦头。”
韶音心想,还是皇后娘娘宽厚,没有计较那些。
却不想,这个想法也就是在脑海中飘了一下,皇后冰川一般没有情绪和温度的眼眸,像是锋利的刀,总算落在了韶音身上。
她说:“所以,这就是你对她印象极好的原因吗?”
终究,这一切还是来了。
韶音如是想,垂头等待自己的死期。
“贵妃和珍妃对你说,兰嫔不是你看到的那般简单,你好似不相信。”皇后并没有立刻发火,只是轻声询问,声音里没有温度和情绪,让韶音不知道她究竟是如何作想。
韶音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不要撒谎,她在皇后面前撒谎,从来就没有好下场。
她说:“奴才知道,兰嫔小主在宫里如此天真烂漫,正说明,她不是看起来这般天真的人。”
“只是,奴才没有感受到兰嫔小主对奴才的恶意,她好似,只是因为对奴才有了些许兴趣,才会接近奴才。”
皇后明白了韶音的意思。
无非就是兰嫔那丫头在韶音面前装得天真烂漫,韶音即使心中明了,也只愿意看到她的天真烂漫。
皇后忽然感觉心底一阵酸意涌了上来。
她甚至嘴角挑起浅淡却又没有温度的笑意:“那本宫呢,本宫在你面前可是像个恶人那般,欺负得你心中烦闷,厌恶本宫得很?”
“奴才……”韶音想说,奴才不敢。
可不敢,不是没有厌恶。
韶音其实并没有厌恶皇后。
甚至贵妃和珍妃,她都没有厌恶。
她知道,这三位娘娘对自己,还是挺不错的。
她这个奴才,能在三位娘娘宫里得到这般庇护,已经是她的福分。
韶音换了说辞,咽下不敢两个字。
“奴才从未觉得皇后娘娘是个恶人,娘娘只是看着好似不易接近,却是个心善之人,奴才十分感念皇后娘娘对奴才的好。”
“你抬眼让本宫看看你。”皇后如是说。咸驻复
韶音抬起眼,看向皇后,看着她深深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却闪着明亮的光。
正房的空气被炭火烘得很暖和,热气一点点往韶音的脸上扑。
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发热,所以脸上才会越来越烫。
她白皙的皮肤渐渐透出粉红。
皇后目光逐渐沉溺,抬手轻抚韶音微红的脸,精致的指甲,在韶音脸颊轻轻滑过。
她明明那么轻,那么轻,却还是在韶音脸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
那痕迹好像自己可在她脸上的标记,表明她是属于自己的人。
可韶音已经离开她的坤宁宫很久。
就好像,她已经不再属于自己很久。
心中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在这一刻发酵,渐渐侵蚀管芷贤的心。
她冷眸渐沉,带着属于皇后的森冷气势,逐渐压制韶音,那么凶狠的闯入韶音的视线,带着让韶音不得不臣服的居高临下。
“无论你对宫里其他人是如何看的。”管芷贤处变不惊,指尖勾起韶音的下巴,冷冷地说,“你要记住,你是从坤宁宫出去的,永远都会是坤宁宫的人。”
勾着韶音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迫使韶音不得不和管芷贤对视,不得不接受管芷贤释放出来的与生俱来的威仪。
“本宫不喜欢背叛本宫的人。”管芷贤说话不自觉流露出命令语气,“你若是背叛了本宫,本宫不如就当做你从来不存在,或者将你锁起来,让你每次都跪在本宫面前,说一次忠心于本宫的话。”
韶音颤声道:“奴才不敢。”
片刻,又补充:“奴才不会背叛皇后娘娘。”
只是,她不知道这后宫究竟是谁会登上太后的位置。
这三人都不希望自己背叛她们,可她却有种自己终究会背叛其中两人的预感。
到时候,等着自己,难道只有死路吗?
她眼眸因此颤动,慌乱中,一滴泪落下。
管芷贤伸手接住那滴泪,只觉得这泪好似落在了她的心上,烫得她心惊。
她看着面前的人,手指轻轻滑过泪痕,恍然又觉得,她哭起来可真好看。
想要把她,再弄哭,让她哭得更大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