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说得韶音心尖微颤。
她被迫抬起头, 看着自己面前的女人,被珍妃温柔的眉眼,美得心神微动。
可这样一个温柔的人, 怎么会说出那些话的。
她怎么能那样逼迫自己,逼迫自己央求她。
可韶音没有在珍妃的眼里看到任何戏谑, 珍妃的眉眼,反而闪动着没有藏好的期待。
或许,这就是这些宫里的娘娘们,戏弄他们这些奴才的方式吧。
可是珍妃娘娘提出来的条件真是让人心动呀。
若是靠着韶音自己,何年何月才能让家中父兄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 何年何月才能替原主报仇解怨?
或许这辈子都没有机会, 毕竟她也需要为了自己的未来而奔波。
韶音很心动,看着杨钰珍的眼睛熠熠生辉。
杨钰珍看着她闪动的眼神,只觉得心里好是有一排琴弦,被她轻轻拨动。
她笑容越发柔和,语气也很温柔, 只是说出来的话谈不上温和:“你若是不求我, 不跟我撒娇,那便说明贵妃在你心里的位置比我重要,你在我宫里给我当差,我给你发月例银子,你的心却在其他娘娘身上, 你可没有想过后果是什么?”
韶音未曾想到,她达不到目的, 竟然还要继续威胁人。
可她能办到的事情, 对韶音来说,真的太具诱惑力了。
不过就是给她撒娇, 哀求她,她给贵妃做过,面对珍妃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能够在这个世界保住自己的一条命,并且完成某些小小的心愿,撒个娇,求一求这些主子们,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她下意识抬手拽住了珍妃的衣袖。
珍妃一颗心,也好似被她拽住那般,就连呼吸也慢了半分。
其他人早就已经退了出去,甚至体贴的帮她们关上门。
这是作为奴才,必须要有的眼力见。
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韶音也没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
她好似能够感觉到,有一种易于平常的气氛,在两人身边萦绕。
她来不及深究那种气氛究竟是什么,在旺盛炭火烘得格外温暖的正殿里,将杨钰珍的衣袖拽得更紧了些,低声说道:“求娘娘怜惜,求娘娘帮我。”
这话一说出口,她心里被压抑的委屈在这一刻迸发。
她在宫里虽然不得不被这些娘娘们压制,她却也不用时时刻刻都活得如此狼狈,她分明可以有人撑腰。
或许是原主在她心里本就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情绪,她的眼眶逐渐发红,晶莹的泪水几欲滴落。
“我本不想进宫,是家中父母为了父兄的前途将我送入宫中。”
“昨日母亲到我府宅中,训斥我只为自己保住性命,不为家中父兄的前途着想。”
“她还痛斥我独自住在三进的大宅子里,任由家中父兄住在两进且离皇宫遥远的地方,可那是皇后娘娘送给我的宅院,又哪里敢让人随意入住,若是惹了皇后娘娘生气,我就算有几条命,也不够皇后娘娘泄气的。”
她说到此处,眼眸垂下,不知自己如此是否会惹了珍妃娘娘生气。
她的情绪来得很是凶猛,一时竟有些没有控制住,她在现代时,也不曾拥有过太多父母和亲戚的关爱,也曾经是重男轻女家庭被伤害的那个女儿。
可是现代能够有地方让她逃脱,只要她有能力赚钱养活自己,她就能够躲得远远的,虽然孤独,却也还是幸福安逸的生活着。
封建社会太过残忍。
没有家庭的庇护,她一个女子,要在这个社会上生活的安逸幸福,不知道需要付出多少才能得到这样的结果。
至少近一两年,她是不敢妄想自己有这样的机会的。
所以这情绪其实不仅仅来自于已经去世的原主,在她心里留下的不甘和痛苦,也有她自己对当下生活的委曲求全。
一滴泪顺着韶音的脸颊划过,滴落在杨钰珍的手指上。
杨玉珍从来不知道有人的眼泪竟然可以这么烫,烫得她的呼吸都乱了半分。
她的声音倒真是如她那人看起来那般温柔了:“既然你已经求到本宫名下,本宫又怎么可能置之不理?欺辱本宫宫里的人,便是不给本宫脸面,这事儿,本宫还真管定了。”
她手指轻轻拂过韶音柔嫩的脸颊,逝去了她眼角滴落的泪珠,眼底滑过一丝心疼,又闪过一抹好笑:“竟把我们的韶公公委屈得哭了出来,看来你家中父兄可都不是什么好人。”
“快别哭了,本宫定会让他们知道,让我们韶公公难受,他们可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你就等着他们提上年礼,上门给你道歉吧。”
韶音原本想着上门道歉就不用了,只要以后不要再来打扰她的生活,不要再逼迫她去勾引皇帝,不要再利用她给家中的父兄铺路,就已经足够。
可杨钰珍哪里是什么好人?
杨钰珍的哥哥也不是什么好人,他看起来温文尔雅,最是温和的一个谦谦公子,心里那些花花心思却比任何人都多。
他在刑部做侍郎,刑部尚书极为看重他。
只因他办案能力很强,且满心算计,不会被别人谋算。
偏生他脸上看似谦谦公子,很会做面子功夫,与大多数人都能保持良好的人际关系。
这样有能力又聪明的下属,刑部尚书又怎么会不爱?
杨钰珍的哥哥得了妹妹的信,答应妹妹年前定会帮她把这件事情处理好。
韶家的那两父子他早就看不惯了,如今得了这么个机会,他又怎么会放过。
岁日前几天,大多数部门都会总结一年的工作,无论今年做的如何,多多少少会得到上官的奖赏,以图个吉利,过个好年。
韶家父子却被责罚了,且日日留在衙门里加班,要他们将从前做错的那些工作全都给补上。
这在从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除非是被上官特殊对待了。
父子俩在衙门里过了好几日都不是安生日子,才打听到被针对的原由。
原来是宫里的娘娘在替家里的韶音出气。
“妹妹怎么会这般愚蠢!竟惹了宫里娘娘们生气罚到我们身上!”韶音的哥哥仍旧不相信是他做错了什么才被惩罚,只认为是自己的妹妹在宫里没有伺候好那些主子。
韶音的母亲一如既往偏向自己的儿子:“也不知她是如何办事的,过两日我再去他府宅问一问她。”
只有韶音的父亲还稍微聪明一些,思索许久,忽然想到这是在自家妻子去韶音府上问责之后,才发生的事。
透露那人说是宫里娘娘在为韶音出气,难不成就是自家妻子上门让韶音受了委屈,宫里娘娘们才会替她出气?
他立刻恨铁不成钢,将一切的罪责都推到妻子身上,认为是她太过贪婪着急,才会惹了宫里娘娘生气,以为是他们委屈、亏待了韶音。
他也不想,当时妻子提出住进韶音的宅院里,他心里也是十分期待的。
此时一家人都有些后悔。
韶音哥哥:“这可怎么办啊?年前都已经这般搓磨我们,等开年继续工作,我们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韶音母亲:“早知如此,我就不该上门。”
“就算我们心里再如何不愿意,也得摆出态度给宫里的娘娘们看。”韶音父亲道,“准备好年礼,过些日子其他宅院,你要跟她赔个不是。”
韶音父亲这般对自己的妻子说。
哪里有父母向女儿赔不是的。
但现在他们也别无他法。
韶音真没想到,她的家人会带着年礼到宅院里向她赔不是,只不过她这些日子实在太忙,珍妃娘娘根本没有放她出宫。
就算如此,她的家人也留下了礼物,并且让人给她带话,以示抱歉和心疼。
当然,这事儿他们做得还是很隐蔽的,他们可不能发现,自家的女儿在皇宫里当太监。
韶音听到这信时,甚至有些不敢置信。
杨钰珍则是挑起眉尾,略带得意看向她。
明日就是岁日,宫外许多命妇都会进宫,与皇家一同庆祝新年到来。
珍妃今日便要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她起身,抬手让身边的贴身丫鬟海棠,替她整理衣裳,满眼笑意对韶音说:“既然你家中父母已经向你致歉,这个好消息,咱们还是得去告诉皇后和贵妃娘娘,我得让她们知道,你在我宫里不仅没有受委屈,还被我护得很好呢。”
这浓浓的炫耀语气,韶音已经能够想到皇后和贵妃当即冷脸,和珍妃娘娘大战三百回合的场面。
她忽然觉得有些腿软,她们争斗,哪一次受伤的不是自己?这件事,珍妃娘娘真的有必要炫耀吗?
韶音想求珍妃娘娘放她一命,可她看向珍妃,却能看见她眼底闪过的不怀好意的笑。
岁日前夕,日子倒是不错,纵然宫道是两旁铺着厚厚的雪,阳光却很是灿烂。
韶音跟在杨钰珍身后,一步一步却像是踏在荆棘上。
杨钰珍带着满眼笑意走进坤宁宫正殿,她这般满面春风的模样,当即引得几位妃嫔询问她:“珍妃姐姐,这是有什么好事吗?笑得如此欢心。”
杨钰珍目光落在皇后和贵妃身上:“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教训了几个不听话的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