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要跪:“奴才知道错了。”
管芷贤一把扶住她, 这才发现自己辅助了她受伤的那只手。
管芷贤将韶音往自己身边又拉了些,让韶音离她更近。
她的指尖,在炭火旺盛的房间里仍旧有些微凉。
管芷贤虚虚握紧自己的手掌, 只感觉心底好似一阵空落落的,又好似浸出一丝两缕的酸味。
她优声叹息, 目光盯着韶音手背上冒起的小水泡:“一句错了,就想让本宫原谅你做过的所有吗?”
她忽然握紧韶音的手,用力一拽。
韶音身形不稳,向前倾倒,另一只手撑住椅子扶手, 这才堪堪站稳。
可她弯着腰, 已经离皇后娘娘很近。
她眼眸闪动,不知该如何弥补。
管芷贤一手抓着她受伤的手,另一只手抬起划过她的下巴:“你可知道,从前那些这般做的奴才,都落的是什么下场?”
韶音眼眸微动。
管芷贤心中情绪继续翻涌, 眼眸变得沉暗, 说话的语气甚至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如今要去珍妃宫里了,你心中定是很开心吧,你把本宫送给你的簪子送到她宫里,如今自己也要去她宫里。”
“奴才没有开心。”韶音声音轻飘飘的露出来,已经漏了怯。
她这句话说的是真心话。
她并没有因此开心。
感受着皇后握着她下巴的手越来越紧, 韶音没由来地一阵心慌。
管芷贤用眼神将韶音禁锢,一字一顿道:“本宫如今已经不再信你这些话。”
“你口口声声说, 本宫在你心里才是最特别的, 转头却将本宫送你的簪子送给了其他人。”
“奴才当真知道错了。”韶音又一次道歉,万分后悔自己的行为。
也是她不够谨慎, 只想着看到过其他公公和宫女,将得到的赏赐转送给他人,心里便没有在意。
管芷贤又低头看着韶音受伤的那只手,若不是她今日受伤了,她定会再罚她。
可现在这样放过她,却又有些不甘心。
她渐渐绷紧下颌线,漆黑的眼眸深处,翻滚着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汹涌占有欲。
“只说一句错了就够了吗?”管芷贤再抬头看向韶音,好似一只发狠的狼王,凶狠眼神锁定着韶音。
韶音说:“请娘娘责罚。”
管芷贤看着韶音那张白皙却透着脆弱的脸,视线缓缓落在她微粉的唇上。
管芷贤心里有一些莫名的情绪在涌动,又有一些并不清楚的思绪在翻滚。
她想要惩罚她,想要她的赔偿。
但那些赔偿和惩罚,是什么才能让自己满意呢?
好像有个答案已经出现在心里,可却怎么也捕捉不到。
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房间安静极了,空气中偶尔会传来炭火燃烧的声音。
管芷贤压抑着自己心里翻滚的情绪,呼吸越来越沉,也越来越长。
管芷贤想将韶音关在自己宫中,慢慢的想,直到自己想到足以让自己满意的赔偿方式,再放她出来。
管芷贤知道这样是不行的。
她看着韶音嘴唇的眸光越来越沉。
忽而一声炭火霹雳轻响,管芷贤眼底眸光闪动,头脑比方才清明了些许。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退让:“本宫会将这事记在心里,等到时机合适,你该还给本宫的,该补偿本宫的,一样不能少,否则你这小命,就要交代在本宫手里了。”
韶音在这一瞬间松了一口气。
这对她来说其实是一个好消息。
只要皇后娘娘现在不惩罚她,只要现在苟住了一条命,那就是好事。
她突然放松的眉眼,又让管芷贤心里不舒服,心口密密麻麻好似蚂蚁啃咬一般难受。
管芷贤的目光又落回韶音的手腕上,看着她手腕上挂着的那只手镯,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冷笑:“本宫送你的首饰里,除了发簪、耳饰,也有项链和手链,怎么不见你戴在身上?珍妃送你的镯子,你倒是时刻带在身边。”
她抬头看向韶音,眼神攻击力十足:“怎么,更喜欢珍妃娘娘送你的?还是更喜欢玉镯子,本宫这里也有不少。”
韶音只觉得手腕上的玉镯子沉得快要把她整个人压垮了。
她真想现在就把这玉镯子扯下来……塞进衣袖里。
丢是不可能丢的,这东西多贵呀,换了钱,够她以后吃许久呢。
她想起管芷贤送她的那些首饰:“奴才更喜欢娘娘送的首饰,可奴才如今是个阉人,怎么好把那些首饰带出来,就算是项链和手链,戴在我身上也有些太过牵强。”
“这镯子,我休假回去也要放在屋子里的。”
她想起了那一座宅院:“奴才最最喜欢的还是那一座院子,奴才上次休假,便住在那院子里,比宫里舒坦多了。”
“奴才永远记得娘娘的恩情。”
她这话说得管芷贤心里舒坦了些许。
管芷贤放开了韶音:“你这个奴才也不算是太蠢笨。”
“等岁日后本宫这里空了,你便回坤宁宫来吧。”
“奴才遵旨。”
要回哪里也不是韶音说了算的,她只希望到时候其他两位娘娘已经厌倦了自己,在自己身上找不到半点乐子,也不想再和皇后有任何争端,放自己回坤宁宫,当一个悠闲的小太监。
如此也算得上是穿越之后,极为舒服的日子了。
从坤宁宫走出来,寒风一吹,韶音才发现自己竟然出了满身冷汗。
她缓步向着承乾宫的方向而去,步伐却说不上雀跃,她知道,贵妃娘娘也在生气,承乾宫等着自己的也不是好日子。
果然如她所料。
韶音刚走进承乾宫,正殿的梁芙君看到她,便笑得格外讽刺:“哟,皇后娘娘身边的大红人回来了,韶公公竟然还知道回承乾宫。”
“在皇后娘娘的坤宁宫待了这么些时间,是不是又收到娘娘赏你的好几套首饰?如此看来,邵公公是肯定不稀罕本宫要赏你的东西。难怪那一日说起要给你买两只簪子,你会没有反应,原来是皇后娘娘送的更多,根本就不缺了呀。”
这酸话一字一句砸在身上,可真不是好受的,她一个太监,何德何能承受这些娘娘们的醋意。
当然,她并不是认为娘娘们是因为喜欢她,看中她,才会吃醋,这肯定是几位娘娘在斗法,自己这个奴才不过是她们宫斗的媒介。
韶音还未走到梁芙君跟前,就已经跪在正殿:“奴才知错了,奴才并不是有意瞒报,请贵妃娘娘恕罪。”
她手撑在地板上伏下身去。
贵妃的视线落在她手腕上,没有再看到那一只手镯。
贵妃妖娆的身子一歪,好在矮榻扶手上,身姿婀娜,语气却说不上好:“珍妃娘娘送你的手镯呢?你不是那般珍惜,连上值都要戴在手上,这会儿怎么不见了?”
“莫不是被皇后娘娘砸了?”
韶音道:“奴才收起来了。”
梁芙君追问:“收在了哪里?”
本来想放在衣袖里的,可想着那是玉石,若是不小心碰到砸到,碎了就可惜了。
于是放到了胸前,衣裳里的内袋里。
但此刻韶音忽然不敢说了。
梁芙君见她跪伏在地上不敢回答自己,又怎么会猜不到。
她又是一声冷笑,语气越发尖锐酸涩:“是要好好珍藏起来,这可是珍妃娘娘赏你的。”
韶音思索良久,终究解释道:“若是不收好,碎了就卖不上价了。”
这话一出,梁芙君微微怔愣,眼角眉梢总算多了些许笑意:“原来是想着拿去抵卖呀,那手镯的成色还可以,确实能换不少钱。”
她话音又是一转:“本宫送你的那只手镯……”
“那当然是不能卖的。”韶音道,“奴才喜欢那只手镯,已经放在屋子里好好珍藏,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会戴在身上。”
梁芙君心里彻底舒坦了:“起来吧,一直跪着做什么,本宫又不罚你。”
韶音起来后,她勾了勾手指,让韶音来到自己面前:“过来让本宫再看看你手上的伤。”
韶音几步上前,伸出受伤的那一只手。
她皮肤本就白皙,手指更是如葱根般瘦削细长,一双手长得极为好看。
此时手背上染上一片绯红,更显得皮肤白嫩,只是那几颗水泡,在她如此娇嫩的手上有些触目惊心。
梁芙君握着她的手,看她手背上的水泡,轻声嘟喃:“也不知皇后拿过来的这药有没有用。”
她没有给韶英换药,她嘴上虽然这般说,心里也知道,皇后给的药没有什么差的。
她指尖轻轻抚摸上通红的水泡。
“嘶——”韶音没有想到贵妃会这样触碰自己的伤口,下意识呼了一声痛。
梁芙君抬眼看向韶音,眼里却闪过一丝恶劣的兴味:“你说,本宫若是让你伤上加伤,若是戳着你的伤口,让你痛到骨子里,你是不是会一直将本宫记在心里?”
“这样就算你去了珍妃的宫里,只要你看着这手上的伤口,日日夜夜,脑子里想的也肯定是本宫。”
韶音更冷了。
这贵妃果然不是什么好惹的人,比皇后还难相处。
这是人说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