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在行宫这几日, 被梁芙君盯得很死。
可就算梁芙君日日将她带在身边,也无法避免与珍妃见面。
韶音很是避讳珍妃,珍妃总是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
这让韶音心里有些恐慌, 她不知道珍妃是否知道了她其实是个女子,但她总有一种珍妃已经知晓的错觉。
梁芙君原本想带着韶音在行宫多住些日子, 可岁日临近,宫里许多事情,贵妃也就没那个时间继续再行宫玩乐。
韶音回宫后,贵妃给她放了几日休假,念着她在行宫太过劳累。
回皇宫的路上, 韶音仍旧被梁芙君留在了马车内。
春风这一次聪明了, 见韶音进了马车内,便对梁芙君说:“娘娘,我就在车板上候着,娘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奴婢做的,唤奴婢就好。”
马车内, 韶音眼观鼻鼻观心, 甚至放缓了呼吸。
她仍旧能感受到贵妃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是那样的强烈且灼热,一如她那个人那般。
她原本以为,贵妃会说点什么。
却不想,这一路, 贵妃什么也没说,就那样一直看着她。
韶音甚至想要与春风换个位置, 出去吹冷风。
韶音坐针毡一般, 身体都坐得僵硬了,马车这才到了宫廷。
车厢内炭火温暖, 梁芙君的视线,好似也被炭火烘得暧昧。
梁芙君视线将韶音包裹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以前对某样东西这般在意,胸腔满是占有欲,是何时只现在看着面前这个人,看她低着头,那般瘦弱的身躯包裹在太监服下,显得越发羸弱,好似谁都能欺负了她。
回到承乾宫,梁芙君锋利眼神落在她身上:“本宫给你三日的假,你好好休息,不该见的人不要见,要记住,我现在才是你的主子。”
韶音低声应是。
梁芙君却不肯放过她:“韶音,现在,谁才是的你主子?”
韶音连声道:“当然是贵妃娘娘您。”
梁芙君又问她:“那皇后是你的主子吗?”
韶音低头的眼眸微闪:“贵妃娘娘,奴才在宫里,妃嫔娘娘们都是奴才的主子。”
梁芙君脸色霎时不好看了,不知为何,她想到了某些“人尽可夫”的女子。
这韶音,难不成也是“人尽可主”的奴才?
她又深感心底情绪翻涌,眉眼一冷,想要恐吓韶音。
韶音没有抬头,却也感受到梁芙君的情绪变化。
她要说的话还未说完,此时更是着急,补充道:“可贵妃娘娘是不一样的。”
她斟酌自己的言辞:“这话从奴才口中说出来,实属逾越,但奴才还是想告诉娘娘,能在这宫廷里,遇到娘娘,在您身边伺候您,是奴才修来的福分,才得了这么个机会伺候娘娘,被娘娘庇护。”
梁芙君定定看着韶音,神色逐渐舒缓。
好一会儿,她才对韶音说:“去吧,过些日子就是岁日了,回宫来,有你忙的。”
韶音这才松了口气,躬身退开。
梁芙君看着韶音离开的背影,心里的某些情绪又在作祟。
她摆弄着手里的丝帕,妩媚眼眸中闪着幽暗的光。
若是能将韶音关在自己的宫中,不让她离开,不让她见其他任何人,倒是一件美事。
只是她自己也没去深究,为何会想要将这个女人关起来。
但只要一想到,她能将她禁锢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心里怎就那般舒畅呢。
韶音是不知道梁芙君这些想法的,她从承乾宫出来,走路的步伐比之前快了许多。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去自己的三进大院子里休息,想去哪里睡个几天,好好享受一番。
也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慌张,好似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谁知这种预感并不是无中生来,她还未离承乾宫有多远,在宫道上见到了珍妃娘娘。
珍妃娘娘也刚回宫,她不回自己的宫殿休整,怎么在宫道上行走。
这些主子娘娘行走时,他们这些奴才奴婢,是需要靠着宫墙回避的。
可珍妃走到韶音所在的地方,就不再前行,而是侧头看向韶音。
韶音若是再没有反应,未免太过无礼,是可以被降罚的。
她立刻上前一步,向珍妃娘娘行礼:“珍妃娘娘万福金安。”
珍妃笑看着韶音,眉宇之间满是柔情:“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韶公公,若是没见着,我倒是想不起一些事情,如今见着了,还要麻烦韶公公。”
“韶公公这是要出宫吗?”
韶音道:“奴才这几日休值。”
珍妃向韶音招招手:“韶公公过来与我一同前行吧,我恰好有事想要韶公公帮忙。”
韶音无法拒绝,只能上前,落后珍妃半步,与珍妃一同前行。
其余人,都在她们两人身后,
杨钰珍回头看向韶音,眼底尽是柔情,柔情深处却满心调戏:“韶公公,是因为休值所以心情很好吗,我见着韶公公倒是比往日更加光彩照人。”
这原本是一句客套话,可杨钰珍说出来,带着让韶音背脊生寒的意味深长。
果然,她接着又道:“韶公公这般颜色,别说那些太监宫女了,就后宫的宫妃们,也没几人能及得上的,还真是比女子更加娇美。”
韶音险些软了脚。
杨钰珍确实发现了她是女子吗?为何她说这样的话,一字一句落在心上,让人心生恐惧。
可她若是知道,为何不说吗,要这样作弄自己?
是她天性使然,为了逗弄自己好玩吗?
可一个温婉可人的宫妃,怎会如此逗弄一个奴才?
这如何想,都不正常。
她正怀疑,珍妃又开口道:“对了,说着其他的,都忘了正事。”
“我许久不去宫外闲逛,倒是想念玉簪坊的首饰,韶公公出宫若是顺路,便替我选一些回来。只需告诉那店铺掌柜,记在我账上就好。”
韶音下意识想要拒绝:“可是奴才眼拙……”
杨钰珍笑道:“韶公公怎么会眼拙?女子喜欢什么,韶公公应当很清楚才是呢。”
韶音已经快要肯定,珍妃是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她这般说,不就是在告诉自己,她知晓了自己的身份,才会如此作弄自己。
韶音只得答应。
好在这条宫道不长,珍妃不多时就到了。
韶音落荒而逃一般向珍妃行礼。
可珍妃却突然叫住了她,她温柔的眼神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缱绻,说话时声音也柔和至极,尾音甚至轻轻勾起:“原来这一路上闻到的暗香,是你身上飘来的。”
韶音只觉得这句话,好似带着什么魔力,竟让她从头皮升起一股酥麻之感,随后那股酥麻感慢慢传递,散发至全身。
杨钰珍好像很喜欢这个味道,轻轻向前倾身,想要嗅闻得更加清楚。
韶音慌不迭后退两步,神色慌乱,仿佛一只被吓到的小麻雀,想要扑腾着翅膀离开,却又被人拎住了后脖颈。
她眼底甚至浸出斑斑点点的哀求,一双水润的眼眸颤巍巍看着杨钰珍。
杨钰珍被她这般一看,温柔表皮下坚硬的心,瞬间一酸,柔软得令她有些猝不及防。
她甚至想抬手抚摸韶音的脸颊,想向她说句歉意,还想跟她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欺负她了。
好在理智瞬间回笼。
杨钰珍眼底闪过一抹幽深神色。
她倒真想不到,她和韶音的交锋,险些就被韶音掌握了主动权。
她又是一笑,这次是真的放韶音离开:“你这般怕我做什么,兴许是我闻错了也说不定,怎会有太监身上带着这般好闻的暗香。”
“好了,这些日子你也劳累了,快回去歇歇吧,别忘了我让你帮忙的事情。”
韶音连忙说不敢忘,向杨钰珍告别后,忙不跌快步离开,好似后面有什么凶猛恶兽在追着她。
出了宫,韶音才感觉呼吸顺畅了不少。
她就像是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忽而被放归山林,欢快地在林间飞来飞去,一时竟不知看哪里好。
她未曾想到,皇后娘娘买的那个嬷嬷那般有用,还雇了个车在宫门口接她。
皇后选的这个嬷嬷是个老实厚道的人,看到她,扶了她上车,让车夫赶紧回去。陷朱复
嬷嬷和车夫坐在马车的车板上,只有韶音是坐在马车车厢里的。
她掀开帘子,看到的景象,与她前些日子出宫看宅子时看到的差不离,她还是不知厌倦继续看着。
回府之后,韶音从马车上下来,嬷嬷引着她去正院。
路上,这嬷嬷回头看了她两三次。
韶音心有好奇,却也未曾想太多,甚至和气询问:“嬷嬷,这是有什么要说的吗?是这府里有什么事吗?”
“倒是没有的,府里就只有主子一人,主子也刚回府,哪里就有什么事情。”她说这话的时候仍旧眼神闪烁。
那就肯定是有什么事情。
韶音因此也收了自己脸上的神色。
等到嬷嬷推开正房房门,她要踏步进入正房的那一瞬间,看到主位上坐着的皇后娘娘。
韶音总算知道这个嬷嬷为何会露出那般神色。
她以为自己能够好生歇息,怎么也想不到皇后娘娘竟然来了。
她仔细一看,娘娘的神色冰冷疏离,穿着一身水蓝色的常服,更是衬得她生人勿近。
她手上拿着一条戒尺,正轻轻的在另一只手的掌心拍打。
韶音收回自己即将踏入正房的脚,那一瞬间又想逃回宫里。
她前些日子究竟是被什么迷了心智,才会觉得在皇后娘娘身边,比在贵妃娘娘和珍妃娘娘身边日子好过。
她怎就怎么也逃不脱这些娘娘的掌心?
皇后娘娘那模样,不会是真的要用戒尺打她手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