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闲说, 他爱他。
这次,柳信怔了很久很久。他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茫然又迟缓地望向江闲,神情空白。那双桃花眼里没有其他人, 只能从中看到江闲的影子, 他也在认真地望着自己。
过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有几分钟, 柳信垂下视线, 伸出手, 紧紧抱住江闲,将脸埋进了他的颈窝里。
江闲垂下眸, 瞥见了他泛红的耳根,眼底的笑意一闪而逝。
“真的吗。”柳信闷闷地问。
“真的。”江闲耐心地哄。
“别骗我。”
“没骗你。”
话音落下,柳信抱得更紧。
“你还记得当初我跟你说过,我想开一家酒吧吗?”
江闲想起了柳信第一次醉酒的那天, 那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当然记得。”
“就是这家。”
“嗯。”
“你就没发现别的?”
江闲默了默, 问:“什么?”
“……”柳信忽然很心累,他只能提示道:“名字。”
江闲不解:“心弦酒吧, 有什么问题吗?”
默念了几遍后, 江闲忽然顿住,眼底划过一抹光亮。
“还没明白吗?”柳信抬起脸, 面上有隐隐生气的征兆。
下一秒,回应他的, 是一个极其绵长湿热的吻。
柳信被吻的七荤八素, 他抵着江闲的胸膛, 好不容易才将他推开:“你是不是属狗的?”
江闲没理他的推拒, 追上来索吻。
“不亲了不亲了。”再亲下去要出事。
像是要证明一般, 他拉过江闲的手,按住。江闲一顿,这才撤开唇,放过他。
“我很开心。”忽然,江闲搂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说。
柳信也学他那样,揉了揉他的头发,以示安抚。
“其实我也是。”江闲搂紧了他,又说。
柳信一愣:“是什么?”
“名字。”
柳信眸子危险地眯起:“难不成你也背着我开了家酒吧?”
“……公司名字。”
F·X生物科技公司,有什么问题吗?柳信陷入了沉默。
过了半响,他才幽幽地问:“F·X是什么意思?”
江闲将他摁在怀里,温热的指腹揉着他的耳垂,一下又一下:“想和你重逢。”
柳信恍然,F·X——逢信。
他睫毛轻颤,忍不住抬头问:“我当初伤害你那么深,你就不怕我再辜负你吗?”
江闲敛下眸,避开柳信的视线,声音也压得很低:“我也怕。可是,两年了,我还是忘不掉你。”
柳信久久无言。
过了很久,他才艰涩开口:“你过年回家吗?”
“不。”
“那我去找你,好不好?”
江闲没立刻回,他抬起柳信的脸,指腹蹭过他柔软的眼皮,最终揩过他的眼尾。
他答:“好。”
在柳信看不见的地方,他垂下头,尝了尝指腹上的水痕,是咸的。
*
除夕前夜。
江闲突然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
打开后里面是个压缩包,发件人不明。
江闲也不是没收到过这种邮件,大部分是公司内部贪污检举,少数是垃圾邮件。所以他没多想,直接点击了解压。
出乎意料,解压后,里面弹出来了无数张图片,从角度看无一例外都是偷拍。
而偷拍的对象……
看清楚的那一瞬间,江闲的拳头不自觉攥紧,指节也因用力捏到泛白。小臂处青筋骤起,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压抑住了怒火。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往下看,握住鼠标的手都有些颤抖。
图片琳琅满目,全是柳信去各种地方的照片。夜店、酒吧、医院……
照片里的柳信,烈酒不要命地往下灌,江闲粗略一数,同一件衣服,同一片背景,柳信手里的酒瓶换了三四个不止。
不管去哪里,他的指尖总是夹着一根香烟。吞云吐雾,神情漠然,仿佛对一切都不在意。
不过,柳信没骗他,里面没有一张他和别人暧昧的图片,更遑论床照。
图片都没附上时间,有几张是医院的诊疗单。
胃穿孔、肠道炎、中度抑郁……
柳信的休学申请书、以及对赌协议的文件都包括在内。
然而,这只是冰山一角。
里面的每一张图片都毫不留情地揭露了柳信在那五年间经历的一切,也深深地挖开了柳信想尽力掩埋的所有。
看完后,江闲淡定的表情全然消失不见。他眼底泛红,面色苍白,手指颤抖地拨通了柳信的电话。
清润好听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江闲,我已经收拾好了,等我明天过去。”
江闲声音沙哑:“你现在就过来。”
对面显然一愣:“……啊?”
紧接着,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对面追问:“你是心情不好吗?”
江闲怕自己情绪失控,伤害到柳信,于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对面又打了过来,他没接。
第二次,他还是没接。
第三次,他心下动摇,刚要去接,对面却挂断了。
江闲眼底一片血色,他合上电脑,疲惫地将头埋在臂弯里,久久没有抬起。
一个小时后,别墅的门铃忽然响起。
江闲撑起精神打开电脑,调出监控,果然是柳信。
他按下了自动控制键,别墅大门应声而开。
柳信来的匆忙,电话里,江闲的状态极为反常,他很是担心。于是,他什么东西都没带,径直打车来到了别墅区。
大门开了,但江闲却不在。
柳信心中的违和感越来越强烈,他按照上次的记忆上了楼,来到了主卧,里面却没人。
他很焦急,被迫无奈下,只能一间间敲门寻找。
终于,一道门内,传出了他熟悉的声音:“进来。”
柳信心下一松,他想也不想地握住门把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江闲?”
屋内光线昏暗,窗帘全部被严严实实地拉上,只能看见桌上电脑散发出的幽幽光芒。
江闲正侧对着他坐在沙发上,柳信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喊了一声,江闲没应。
柳信只能走过去,问:“江闲,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江闲不发一言,只将电脑推给他。
柳信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将屏幕对准自己,定睛一看,面色瞬间白了白。
他握住鼠标,缓慢向下滚动,每滚动一寸,面上就越苍白一分,直至脸上完全没了血色。
“……”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你介意吗?”他偏头看向江闲。
江闲仍没用正脸看他,他只沙哑地问:“这都是真的吗?”
柳信语气很淡:“嗯。”
话音落下,江闲像失声了一样,许久没有回答。
“这样啊……”柳信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叹了口气,语气歉疚,“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
说完后,他关掉文件,扔进回收站,然后合上电脑,转身想要离开。
岂料他刚走没几步,还没碰上门把手,身后一股大力突然传来,他的腕骨被紧紧捏住,人也被动作粗暴地推到了沙发上。
直到这时,他才看清了江闲的表情。
只一眼,他彻彻底底地愣住。
他从没见过江闲露出这种表情。
柳信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像是打翻了调味瓶一样,苦、涩、咸、酸混杂在一起,混乱的心情无法用言语形容。
忽然间,他看清了江闲的举动,眼睛倏地睁大,急忙撑起上半身,想逃脱桎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隐瞒……”
剩下的话,被淹没在一片波浪汹涌里。
……
柳信觉得自己像条干涸的鱼,半死不死地埋在沙滩上。终于有人捡起他,却是将他剖膛破肚,油煎火烤,贯穿着折磨他。
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就在他支撑不住的前一刻,胸膛上突然落了滴水。
紧接着,又一滴落了下来。
三、四、五……
柳信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撑起快要散架的身体,抬手摸了摸江闲的脸。
瞳孔骤缩,柳信的手忍不住发抖:“……你怎么哭了?”
江闲不答,柳信手心里湿意越来越重。
“别哭,对不起,我错了。”
柳信慌了,他急忙起身抱住江闲,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慌乱道歉。
很久很久后,江闲才沙哑开口:“柳信,我真的对你很失望。”
柳信闻言咬紧唇瓣,他垂下头,低低地“嗯”了声。
“你有没有想过我?”
柳信苦笑:“怎么没有,我天天想你。”
“你凭什么那么轻贱自己?”
面对江闲的质问,柳信沉默了。良久,他淡淡回答:“都过去了,我现在挺好的。”
“……”听见这句话,江闲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踩了一脚,又痛又麻,差点疼得他说不出话,“你现在身上疼吗?”
“疼。”柳信很坦诚。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心疼?”
闻言,柳信轻轻地叹了口气:“对不起,没有。”
“我从来没想过你会知道这些。”
“……柳信,你真的没有心。”
说完后,江闲垂下头,在柳信肩头狠狠地咬了一口。直到牙齿快要刺破皮肤时,他才堪堪松开口。
柳信抬手,想摸摸那圈牙印,却被江闲拦住了。
他将额头靠在柳信肩上,声音听上去很是疲惫:“我是不是太自信了。”
没等柳信开口,他又继续说:“每次,我都以为你真的喜欢上了我……”
柳信听不下去了,他抱住江闲,极其认真地说:“江闲,别怀疑我对你的真心,我真的很喜欢你。”
江闲抬眼看他,神情很受伤:“那你为什么还要伤害自己?”
在看清江闲表情的那一刻,柳信的心理防线也彻底崩塌:“你真的想知道吗?”
江闲点头。
“好,那我跟你说。但是你记住,这些话我只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