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封张了张嘴, 想说些什么，却顾忌着旁边有人不好开口。
他压低声音同柳信说：“咱们手机上聊。”
柳信意味不明地笑笑，巧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举着屏幕正对丁封, 长按了一下开机键——
【电量不足, 请及时充电。】
“……”丁封一时无言。他的心底像有千只蚂蚁在挠一样，滋味很不好受。他把柳信当成朋友, 根本不信帖子上说的那些狗屁话, 但他也不瞎, 那几张照片骗不了人。
只是……为什么？
还是柳信先主动开口：“要不去外面说？刚好我也要借一个充电宝。”
丁封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他和柳信先走了段路, 等走到人少的地方后，才犹豫不决地开口：“那张照片上穿灰色卫衣的人……是不是你？那人身型跟你很像，那件衣服我也见你穿过几次。”
柳信没藏着掖着，他觉得没必要, 所以直接坦率答：“嗯, 是我。”
丁封眉毛皱得死紧，仿佛很不理解：“你不是喜欢江闲吗？怎么和其他男人……还是说你已经移情别恋了？”
柳信思忖了一会儿, 才答：“我以为你的重点不在这里。”
丁封误以为他要转移话题, 于是没好气的问：“那应该在哪里？”
他性子直，有时候说话冲,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很容易被人误解, 但他其实心里并没那个意思。
柳信没在意他的态度, 只看了他一眼, 轻飘飘道：“就那些出轨啊, 偷/情啊……”
还没说完, 他的后半截话就被丁封硬生生截断：“那些话鬼才信！我知道你，你根本不是那种人。”
这突如其来的信任令柳信有些诧异。他一手轻轻掂着充电宝，一手扶着身侧的栏杆，语调散漫：“这么相信我啊？”
丁封不明白，为什么柳信遇到了这种事还能这么平静，就跟真的完全不在意一样。
他咬了咬后槽牙，刚准备继续说下去，就听见柳信说：“你说的没错，那个帖子确实是在造谣。”
丁封心中压着的大石头也随之落地。
“不过，”柳信顿了顿，思考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帖子里那些照片是真的。”
终于回到了丁封一开始就想问明白的点上了。
他抓住话头，追问：“那你和那个人是情侣关系吗？”
很明显，那个人指的是照片里存在的另一个人。
情侣？
柳信垂下眸，将这两个字细细咀嚼了一通。良久，他才抬起眼皮，无所谓的冲丁封笑笑：“不是啊。”
仿佛怕自己说的不清楚，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和他不是情侣。”
说这话时，柳信的语气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像是没有温度的风一样，一眨眼就散了。
“……”
丁封瞬间觉得，自己要得高血压。
他眉间拧成了深深的川字：“所以，你好几次夜不归宿，是不是都和他在外面过夜？”
柳信下意识就想撒谎，但当他同丁封那带着担心的眼睛对视后，到了嘴边的谎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倒没觉得有什么，就怕丁封接受不了。毕竟丁封是个铁直的直男，纯情的连个姑娘的小手都没牵过，又怎么能消化室友半夜不回宿舍的原因是和男人上床？
思及此处，柳信更开不了口了。
气氛一时陷入了凝滞。
可在丁封眼里，这等同于默认。他承认，自己的世界观确实在某一瞬间崩塌了。
在他看来，柳信对任何事都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和同学之间的关系也都不冷不热，好像没什么能提起他兴趣的东西。
他只见过柳信对江闲热情。那些表白他都看在眼里，也把江闲的拒绝看在眼里，他曾经想过，要是柳信移情别恋了该多好，找个性子不那么冷的该多好。
但他没想到，柳信非但没移情别恋，还和其他男人搞上了，居然还是那种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
这让作为直男的他一时间无法接受。
可柳信却没想那么多。在他看来，目前和丁封说得已经够多了，他并不打算和丁封坦白一切，毕竟这是他和江闲之间的私事，旁人没必要知道。
再说了，他和江闲之间的事情是说不清楚的。他们两人就像不知何时缠绕在一起的乱麻，即便曾经是两个完整独立的个体，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也纠缠在一处、分不出彼此了。
要是这让丁封误会了……
柳信瞥他一眼，想了想，那就继续误会吧，他不在意。
“走吧，回教室。”
丁封恍惚了一瞬，回过神来时耳边只剩下这么轻飘飘的一句。
“好……”
到教室后，几乎所有人都看了贴吧上的那个大瓜。他们纷纷揣测里面的主角是谁，毕竟这两人身型看上去都很优越，脸长得应该也不会差。
更有甚者，已经嗑起来了。
“哎，你不觉得这几张图很有氛围感吗？我怎么觉得这俩人间的互动好甜啊……你看这个亲亲，你看这个搂腰，还有抱抱……啊啊啊啊啊我不行了，我越看越觉得他俩甜！”
旁边的人睨了她一眼，很不赞同：“别嗑了，你咋啥都能嗑的下去？这可是人渣、烂黄瓜！不仅出轨，还脚踏好几条船！”
“我说你怎么啥都信啊？万一有反转呢！咱们别听风就是雨，这帖子除了照片，还有什么是有证据的吗？万一是个泼脏水的怎么办，造谣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那你这句话也可能是造谣哦。”
“你！！！”
柳信无意再听，他不感兴趣，只淡淡垂下眼，用借来的充电宝给手机充上电。
一会儿后，手机终于开机了。
他没有贴吧这个软件，所以只能现下了一个。果不其然，当他打开H大贴吧时，第一条被顶上去的就是这个【爆瓜！……】
柳信轻啧一声，将这条帖子又重新看了一遍。
帖子下面的评论已经炸了，说什么都有：
【我靠，这男的真不要脸，那个穿黑衣服的小哥哥好惨，被三了也不知道。】
【回楼上，万一那个黑衣服的是知三当三呢？能跟人渣搞到一起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绝大多数的回复都是对楼主的同情以及对渣男的唾骂，但也有小部分用户提出了质疑，比如：
【真tm无语了，都是大学生了，连个脑子都不带？这帖子除了照片之外啥证据都没有，你们怎么光凭文字就颅内高/潮了啊？】
而这层回复也很快遭到了“正义网友”的攻击。
【笑死人了，原来层主知道自己是大学生呀？大学生就这么点素质呀，随意在网上大小便？（吐舌）（比耶）】
【杠精退散（双手合十）】
【H大居然能教出你这种学生，真是耻辱！！！】
【层主几年没刷牙了，味道冲的快熏死我了。】
【不愧是能跟渣男共情的人，祝你以后找的对象也是这种类型的哦！（捂嘴笑）】
凡此种种，不忍直视。
柳信面无表情地扫过这些评论，面上无波无澜。
他只从微信里找出那个纯白色头像，将这条帖子转发给了他。
对方回得很快：【？】
这么短的时间江闲不可能看完，甚至可能都还没点开。思及此处，柳信无聊地打了一个“。”过去。
另一边，江闲有些不解。
柳信什么时候也喜欢看这种浪费时间的东西了？
不过既然要他看，他就配合，即使并不感兴趣。
那行标题很显眼，也很吸睛，但江闲只冷淡地扫了一眼，没多停留一瞬。
直到看见那几张照片，他面上的漠然才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渐渐蹙起的眉心。
再回想起那行标题，江闲眼底逐渐覆上一层寒意。
越往下划，他周身寒意越重，心下也越来越沉。
污秽不堪的字眼逐渐撞进他眼底，清白的事实被扭曲的越来越不堪，舆论跟风倒，吃瓜群众毫不留情地吐出恶语，提出质疑的人被群起而攻之……
他们攻击的对象大多是柳信，而他则被视为“不知情第三人”，避免了很多炮火和辱骂。
“不检点”、“烂裤/裆”、“出/轨男必死”……
江闲眼底一片晦暗，他沉着呼吸关掉帖子，转而给柳信拨了通语音电话。
但刚拨过去，对面就挂断了。
江闲心下一沉，还不等那些念头具像化，柳信就发来了解释：【在上课，下课聊。】
不久后，他回：【嗯，等你。】
下课后，柳信如约给江闲回了电话。
“怎么了？”他先开口。
柳信的声音并无异状，看上去根本没被这个帖子影响到分毫。
可江闲心底却泛上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密密麻麻地扎的他难受不已。
“对不起。”他沉声开口，嗓音有些哑。
柳信轻笑一声：“你道歉干什么，又不怪你。”
江闲却没轻松半分，他隔着屏幕唤他的名字，承诺：“柳信，我会处理好。”
“嗯。”柳信散漫地应，似乎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一时无话，江闲那头也陷入了沉默。
柳信等了一会儿，见江闲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刚准备挂断，就听对面说：
“这几天，来我家住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