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得越来越低，快将单薄的言陌吹倒，顾风靠近他，敞开他的斗篷，拥言陌入怀中，两人裹在一起，彼此的体香窜入鼻中，在脑中漫失。古堡占地面积十分庞大，光是正面就已经大得双眼无法触及边际，尽管他们尝试着退后瞧仍然看不尽。正门的铁柱早已生了锈，斑驳得一块一块裂开。言陌轻轻触碰一下，一大块锈铁掉了下来，令人感觉似乎再施点力整扇门就会脱落。
从门缝依稀能看清里面的事物，里面的大门旁悬挂着两盏旧式的煤油灯，它们歪歪斜斜，摇摇欲坠，火焰上下扑腾随时会熄灭。但也多亏这点微弱的光亮才能看清大门的模样。大门是厚重的木门，没有任何的把手，似乎得靠蛮力推开。可惜更多的细节都埋没在夜色中了。
“你是一定有办法进的吧？”言陌看向顾风。
顾风的唇角勾勒起一道好看的弧线，细声道：“这是当然的主人。”他放在言陌腰上的手搂得更紧了。“冷么主人？”顾风奶白的双唇一张一翕，热气呼在言陌脸上，他不禁眯起双眼，顾风立体的五官显得不确切。
“我都感觉我的心在融化了。”言陌撇过头，看向这荒废的城堡，没有直视顾风。
从外面看不到其他事物，似乎唯有进去才能探索清楚。
“现在是要我翻过去么？”言陌指着破残的铁门问顾风，言陌想着自己尽管不重但爬上去一定会压垮这扇铁门接着自己重心不稳摔下来后锈铁从腹中穿过当场毙命。
顾风看着言陌那双分明写着“你敢给我说是看看”的眼睛，笑说：“嗯。”
“……”言陌咬紧牙齿以防塞满口腔的抵住上下颚的脏话从牙缝中溜出。他没想到真的是要他翻过去，他原本以为顾风说的他有办法是指他有比翻过去更好的办法，“我不会翻过去的。”
“那主人您还打算去救人么？”顾风的眼神中饱含了笑意。
言陌使劲瞪着顾风，幻想着自己的愤怒转换成激光射出去击破了顾风这贱人的脑袋，可他在瞪得眼睛干涩酸痛后顾风还是保持着那张欠揍的笑脸。言陌只得放弃，转头看向那破旧的铁门，又望望顾风，再嫌弃地伸出手轻轻碰了下，惹得一指铁锈。
“非爬过去不可？”言陌不死心地问。他真的不想上演这种被戳破肚子的十八禁画面。
“嗯。”顾风丝毫不顾言陌那青筋暴露正颤抖着的下一秒就会掐上自己脖子的双手，笑着说。
言陌深吸数口气，想着翻过铁门进去城堡后要遇到的事恐怕会更多，现在应该省点力气以防万一，要报仇等救出蓝若后也不迟，到时候非要把他给掰断手骨。想着，他愤恨地盯着顾风，那家伙依旧露出该死的笑容。
言陌无力地垂头，双手撑住脆弱的铁杆，他分明感受到手中握着的硬物正被辗压成粉末，手心很是不适。稍施点力，手中的黧脆就会变得更碎。他实在很难想象以他的重量爬上去会没压垮这堆铁柱。
恐怕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言陌感叹道。这算哪门子的保护？
“这样子主人都还不怀疑我么？”顾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怀疑你了？”言陌回头，反问说，“我现在就恨不得杀了你，让你以死谢罪。”
“看起来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呢。”顾风在句尾又笑出了声。
“……”言陌实在不知如何对付这家伙了。倒不是什么“对他的笑容没有招架之力”这种作呕的理由，只是实在不知道从哪里击中对方的致命点，即使自己火冒三丈对方仍无动于衷。
那笑容真该死。言陌恨恨地想。可不得不承认，确实还蛮好看的。
当言陌在内心中骂了顾风上千次，同时不断对他的笑容赞赏有加完后，他不得不面对这扇铁门。他闭起双眼，撇开头不情愿地撑上去。他听到铁柱崩裂的清脆声。
死定了。言陌心想。葬身于此真不卫生。
忽然感觉腰上被温暖覆盖，回头挤出视线，看到是顾风伸出双手抱住了他，同样带着那张令他愤恨的笑容。顾风伸出了双手，以致于他无法顾及他宽松的斗篷，没有了双手牵扯后斗篷自然滑落了下来。他暗沉的体肤隐没在夜色中。
“现在足够十八禁了。”言陌看到衣不蔽体的顾风，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主人您就未满十八岁。”顾风笑着扶起言陌放在地上，“所以还是让我作为监护人陪同观看吧主人。”
“观看什么？”言陌视线向下移，“看你养着一只硕大的鸟么？——我真好奇你们的怎么都这么大。”
“比如？”顾风笑得一脸灿烂，似乎有什么隐情似的。
言陌愣愣，立即领会顾风的意思，连忙辩解道：“我没有特指谁！像……像……像初和络的也很大！”
“是么主人？”顾风笑得更灿烂了。言陌真想戳瞎自己双眼。大半夜地在古堡前看男人笑着变裸体的感觉还真……难以形容。
“难道……难道你没听说过有一种叫做‘化用’的修辞手法么？”言陌继续不利索地辩说，“又不是真的。”
“我只知道‘写实’这种创作方法。”顾风笑着说，搂住言陌，任言陌发脾气掐他的身体。
言陌把他的满腔愤怒全施展在手指上，丝毫不管顾风的疼痛，使劲力去掐他。顾风没阻止他，也没有打算把摊在地上的斗篷捡起来重新披上，只是笑着看言陌的样子，揉着他柔软的头发。
当言陌掐得手指都酸了时，才发现顾风从头到尾都没喊过一句疼，一声哼哼也没有。言陌质问道：“你这家伙是不是把感觉神经给剪断了！”
“如果技术发达到这种程度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顾风说着，牵着言陌的手，弯下腰发现身子太短只好微微蹲下捡起斗篷，走至铁门面前，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毕竟就要跟敌人搏击了。”
“你是不是在炫耀你的腿太长以至于你的手碰不到地面？！为什么你能打开这扇门我明明试过它根本打不开！还有你既然能打开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打开连我问你是不是要我翻过去时你都没有回答还说是！”言陌的话如机关枪扫射般噼里啪啦地弹出来。
“主人我觉得您不必跟我比身高因为您实在不矮，这样只会让你另外一个名叫麦初的手下很难堪。我能打开这扇门只是凭运气，换句话说是多得主人您的庇佑，从这个角度来看，是主人您打开了门，而不是我。最后，当主人你问我是不是非要爬过去不可时，我只是说了‘嗯’而没有说‘是’，尽管某种意义上来说‘嗯’可以转换为‘是’，但我认为两者是不能等同的，主人您主观臆造出两者间的关系并将您的错误理解所酿成的错误结果怪罪到我身上，即使我知道作为手下替主人承担错误是理所应当的，可我仍认为我有权利发表我的意见并向主人您指出您的错误，您说是么？”
顾风的一席话，彻底令言陌傻眼，他没想到在顾风那死板的样貌下住着一个如此闷骚的灵魂，与蓝若相比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自己是惨败了。言陌失落地垂下头。运气真是差得连喝凉水都能塞牙缝。言陌叹气。
“主人您还在张望什么呢？”顾风站在铁门的另一端，再一次伸出手，问言陌，“我们还得赶时间的。”
“还不是你在拖时间。”言陌翻了个白眼，接过他的手，前行着。
他们走过的地方都发出粗糙的簌簌声，言陌欲低头探清脚底为何物，可昏黄的光线不足以让他辨清究竟是什么。大概只是落叶吧。言陌心想。
“主人，您不会认为您脚底下踩的仅仅是落叶而已吧？”顾风忽然发话，走在言陌前头看不到他的脸，但似乎感觉到他的头皮紧了紧，“如果仅此而已就实在对不起这么阴森的城堡了。”
“该不会你想跟我说地上全是尸骨吧？”言陌想要化解气氛的尴尬而打趣道，可他看到顾风的后脑勺头皮更紧了，他总算知道答案了，“居然真的是？……”
“我不太清楚主人您有没有关心过这十几年关于断头尸的新闻？”
“真抱歉呢，”言陌哼了一声，“这座城市可没有新闻——至少没有你想要的新闻。”
“那还真可怕呢，”言陌听不出顾风的语气，倒是地上不断作响的骨头碎裂声听得格外真切，“整日被专制的谎言所笼罩，活着挺是无趣的。”
他们离那两点忽明忽灭的光越来越近，似乎因此勾勒出地上躺着的那层白骨的形状，一根根肋骨交错竖立、参差不齐，各式各样骨头或完整或断缺地呈现在眼前，仿佛能闻到浓烈的来自异界的噬人心魂的气息。
“这里究竟死过多少人？”言陌的声音有些颤抖。
顾风没有说话，回应言陌的是顾风忽然踩空的脚步。顾风的身体蓦地往前倾，欲将言陌连并带下。言陌立马感到不妙，马上施力拽住顾风，可连抱蓝若都抱不起的他怎么拽得住往下坠的高大的顾风。言陌破口大骂：“妈的，一天究竟要摔多少次才够！”已经大半个身子悬在空中的言陌用指甲死死抠在地上，试图减缓往下坠的速度。
“你快想想办法啊！”言陌扯着嗓子大喊。言陌勤修的指甲显然支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他感受到右手手指已经磨破皮流血了，以及两人即将葬身于此的事实。
顾风却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