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未知错误>第119章 119

  于丛的二十一岁伴随着一份还算顺利的实习工作开始。

  所有课程结束,校园生活即将结束,前方变成了漫无目的的白。

  实习地点在市中心的某个商圈里,从宿舍到办公楼脚下正好四十分钟,从校门背后静谧的小道往外没多久,就是嘈杂的地铁站。

  他被噪声吵得浑浑噩噩,直到快要入夏才反应过来,这个地方熟悉得有点过分。

  这是一年多钱姜清昼差点要开工作室的地方,二十多楼的地方,朝南最小的那一间,离电梯距离很近。

  于丛脖子上还挂着某某广告的工牌,畅通无阻地刷开了通往高处的电梯。

  那间不算大的办公室已经有了新的装潢,门牌风格大变,变成了庄重的、严肃的私人咨询公司。

  他站在电梯口的位置没动,神色空空地往里张望,玻璃门下半部分用磨砂材质遮挡着,上方是一尘不染的玻璃。

  于丛稍稍歪头,看清一半的样子,室内被隔断包得很严实,从外往里已经看不见阳光。

  入口处右上方有几根裸露在空气里的线,有的是接电用的,有的是通讯用的,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已经把摄像头拆卸了,光秃秃只留下痕迹。

  于丛看了一会,像是被钉在原地,站了好几分钟,等着电梯再开门,走了进去。

  姜清昼入伙的合同写得十分正式,王洁准备了中英双语,场地选在一个气氛严肃的商务咖啡厅里。

  路易斯把英文部分从头到尾读了遍,连咖啡都还没上,他用柠檬水的玻璃杯压着合同的一角,签了名字。

  姜清昼动作更利落,看也没看,直接翻到了最后两页需要签字的地方。

  王洁觉得一番心血落了空,唉声叹气半天:“你们…算了……”

  三个人聊了没多久,一个穿着燕尾西装的白人走过来,盯着姜清昼的脸,既抱歉又唐突:“请问你是姜清昼吗?”

  姜清昼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么叫过,只是对方的口音不太标准。

  “不是。”他没笑,看上去脸色轻松,“你认错人了。”

  对方明显没信的样子,在旁边立了很久,似乎有点尴尬,最后还是走了。

  王洁和路易斯面面相觑,等人的背影彻底消失,才开口:“怎么骗人?”

  姜清昼没什么表情,眼神垂在桌面上,身后是落地窗和干热的阳光:“应该是我妈在找我。”

  “噢——”王洁焕然大悟,“这么严重吗?要把名字丢了?你不叫姜清昼你要叫什么?小张?”

  姜清昼懒得跟她开玩笑,想了想时才说:“你注意点。”

  王洁比了个敬礼的手势:“我保证。”

  “不要提我。”姜清昼把钢笔的笔盖合上,“拍照不要拍到我,不要发在社交软件上。”

  王洁很无语地看他:“想得倒挺远。”

  实习生活并不算轻松,于丛一度怀念起在校外打零工的生活。

  杜楠消息灵通得可怕,带着他打过几次会展的工,杵在媒体中心里做接待,有时是家装的展,有时是工业类的。

  早上八点跟着大巴去,下午六点能准时收到两张百元钞票。

  轮到广告公司,于丛得六点半起床,赶上七点十分前的地铁,挤进门前排了长队的电梯,八点前打上卡。

  那天闹钟没把人叫醒,于丛迟了接近半个小时,在地铁车厢里心悸得厉害,好在头晕目眩前地铁到站了。

  车厢顶部的音响正毫无情绪地念着站台,手机响了。

  铃声和闹钟是同一款,莫名地刺激着人的太阳穴。

  于丛看见一串全然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老家。

  来电人情绪很平,平静得近乎有些冷漠。

  “请问是于丛吗?”

  于丛愣愣地说是,身后地铁关门的倒计时想死,很局促地叫着。

  “你父亲在监狱里自杀了,目前正在抢救,刚才通知了你母亲,她过来的途中身体不太舒服,晕倒了,现在也在医院,你在哪里呢?现在能过来一趟吗?”

  于丛没什么知觉地站了很久,忘了自己怎么回答的,只被一阵轰鸣唤醒,背后拥挤的地铁往下一站驶去,发出凄厉的嘶吼。

  他赶到医院花费了一段很长的时间,期间接到了童曼的电话:“你爸走了。”

  于丛还在机场等车,正打算找摩的,全身血冷得很快,觉得童曼镇定得可疑。

  “……他最后有说什么吗?”于丛很艰难地发出声音。

  童曼的语气像是一缕被吹散的青烟。

  “没有。”

  于丛把这段日子忘得很快,想不起来当时是如何地混乱,他和童曼难过了多久,只记得当时他站在那扇黑漆漆的大门外,心想着,还是功亏一篑了。

  姜清昼在私人收藏圈里小火起来是正好是圣诞。

  他捉襟见肘的日子稍微好了点,但还是潦倒得让王洁有点迷惑。

  “大哥。”王洁有幸进入他的新公寓之后,不太理解地看着添置的东西,“也没见过你以前有这少爷做派啊……”

  公寓里的家具和用品大多是新买的,设计款、艺术家品牌堆了一屋子,从王洁的角度纯纯在给房东送钱。

  姜清昼不以为意,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给她:“什么急事?”

  “哦!”王洁恍然,“你跟我去一场吧,帮我看着点,有时候不知道该不该下手。”

  姜清昼又拧了一瓶,仰头喝了口矿泉水:“好。”

  王洁在通达的大道上开了一会,像是想明白什么:“我知道了!”

  姜清昼表情沉沉,看着车外。

  “你现在是赚钱了,使劲花是吧!”王洁握着方向盘,找了个形容:“就那种,弥补童年的感觉。”

  姜清昼在后视镜里的表情有些无可奈何,没说什么。

  “终于不花你妈的钱了。”王洁打趣地笑他,“开始大方了啊!”

  “还有多久到?”姜清昼毫不犹豫地扯开话题。

  “于丛!”

  于丛挤出熙熙攘攘的队伍,听见杜楠隔着人群喊他,想了想还是停下脚步。

  “就走了?”杜楠额边还有汗,在十月底的人群里挤得很焦急。

  他没什么精神,手里还捏了一沓彩色打印的简历,思考了一会才点点头。

  “你投了哪几家啊?”杜楠歪着头,瞟了眼简历上方寥寥的宣传单,“这么早就走?”

  于丛瞥了瞥远处火红的横幅,人群里野心勃勃,几百家企业在这寻觅着合适的人选。

  他不觉得这其中有自己。

  “算了。”于丛语气有点疲惫,“我绩点不好。”

  “不好也得去啊!”杜楠顿了下,着急地反驳他,“而且就后面两年差点,有什么不好的,走走走!”

  他被杜楠硬拖着挤进队伍,热络地跟招聘负责人打招呼。

  于丛在某个瞬间深感自己和这格格不入,他内向、消极、沉默、容易受挫,多待一会都觉得没什么安全感。

  杜楠强买强卖地消耗了几份于丛的简历,揽着他的肩膀往食堂走。

  “你别这么难受。”杜楠犹豫了很久,才问:“都过去了。”

  于丛其实有些茫然,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算不算难受。

  辅导员和杜楠不知道是谁先有的想法,轮流在办公室和寝室鼓励他,不要气馁,后面还有更好的机会。

  “于丛,老师知道你现在难过。”年轻的辅导员大概觉得说什么都单薄,拍了拍他的背:“生活还要继续,人总有盼头的,也要想想妈妈。”

  于丛脸上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谢谢老师。”

  “你想想,还有半年马上就毕业了。”辅导员循循善诱,“你有什么想法啊,愿望啊,都可以自己想想,好好努力实现它。”

  于丛露出点思索的样子,过了很久才说好。

  姜清昼第三次跟王洁借钱是以预支的形式。

  王洁颇震惊,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等这批东西公开。”姜清昼抱着手,靠在门框上看她,“应该会卖掉一点?”

  “会会会。”王洁纵然对数字很敏感,还是打开手机计算器,点了个不错的数字,递给他看。

  姜清昼脸色不变,点了点头。

  “你要买什么啊?”王洁环顾四周,“你还要买东西?”

  她有一个古怪的感觉,好像姜清昼紧张了点。

  等那笔钱慢悠悠地转入他的账户,姜清昼才提出另一个要求。

  “什么?!”王洁更震惊了。

  姜清昼恹恹地看手机,重复问了一次:“行吗?”

  王洁呆了几秒,说话有点磕巴:“你先给我看看你要送什么,我怎么毫无痕迹地转交啊,我痕迹很重啊,我也在国外啊,我忽然送于丛一个东西也很奇怪啊。”

  姜清昼不说话。

  “不是,你为什么要送他东西啊?你现在送他东西你也很奇怪啊!”王洁愤愤不平,“平生最痛恨分手了还惦记前任的人。”

  姜清昼脸色冷了点,眼睛里有种暴露在空中的阴沉与极端。

  “好吧。”王洁面不改色地改口,“你要送什么?我思考一下链路。”

  他还是没接话,发了张图片给王洁,上面是件和少爷做派极为相符的设计师款羽绒服,外部包裹的材质很少见,科技面料加上手工的刺绣。

  王洁无语地看他:“几月份啊,送羽绒服?”

  于丛继校招颗粒无收,再度加入了一个据说十分危险的毕业论文小组。

  六个人跟着导师做一个空泛的课题,他分到了最棘手的那个。

  杜楠在寝室里痛骂抽签结果,末了拿出个包裹:“送你的生日礼物。”

  于丛有点奇怪:“我生日还有两个月。”

  杜楠理直气壮:“提前的啊,我们那都是这个习惯。”

  于丛木木地道谢,接过来,没有拆开。

  “你打开看看呗。”杜楠搓了搓手。

  于丛哦了一声,又撕开胶带。

  “对了!”杜楠声音不自然地拔高了许多,像是试探,又有点儿无意:“就…姜清昼…他妈听说被邀请…”

  撕扯塑料袋的声音停了下来,于丛目光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可能会参加我们毕业答辩。”杜楠干巴巴地说完最后一句。

  于丛扯开最后一层防水袋。

  类似棉袄的东西蓬勃地往外钻,轻飘飘地在他怀里聚成一大团,于丛感觉不到重量,脸色很淡,小声地说:“这样。”

  杜楠捕捉不到他的情绪,只觉得于丛不太介意:“他那个妈妈也挺夸张的,我没见过。”

  “你知道他这个人就是和他妈一样,挺夸张的。听说他妈还没把他生下来就离婚了,这早二十多年要在我老家真的不敢想,十个有八个活不下去要去死,结果姜清昼他妈离了婚还能在集团里做大老板,还能让姜清昼跟着她姓,还能来我们学校做荣誉顾问,这就不是一个维度的事了。”

  杜楠说了半天,发现于丛没在听,只是低头摸着手里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