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未知错误>第33章 33

  于丛在阴阴的早晨里醒了过来,后脑勺刺痛,全身酸得动不了,二楼的百叶窗没拉紧,均匀的缝隙里是灰扑扑的天。

  姜清昼睡得很沉,面朝着他侧躺,两只手握着他的手腕,轻轻拢着,不敢用力的样子。

  他放轻呼吸,慢慢地把手抽了出来,忍者疼摸下床。

  斜拼的木地板上散落着衣服,乱糟糟地卷成几团。

  于丛把自己的衣服挑出来,深吸了口气,站起来。

  前段时间还大敞朝着落地窗的浴室多了块帘子,是棉麻的材料,帘子上面印了几个手写的毛笔字,看样子出自于姜清昼——门都没有。

  他无声地笑了笑,眼睛涩得快睁不开。

  于丛没掀开帘子走进去,抱着衣服,光脚往楼下走,在冻出一身鸡皮疙瘩前穿好了衣服。

  不太厚实的棉服被搭在沙发上,他动作别扭地抓起来,把两个口袋摸了一遍,没找到手机。

  于丛脑袋还很沉,好一会才想起来昨天把手机给了王洁。

  室外和客厅都静悄悄的,浓重的云低垂着。

  他傻站了几分钟,缠好围巾,轻手轻脚地朝门外走,身上各种不适的感觉叠加,让于丛走得有点慢。

  陆路花开门的时候还在打哈欠,嘴长了一半,表情很惊悚。

  “手机借我一下。”于丛开口,嗓子哑得听不出原本的声线,“我下楼付个钱。”

  “你怎么了?”陆路花扯了他一下,把人拉进来,“付什么钱,我去吧。”

  “出租车。”于丛脸色苍白,抬手摘了围巾,露出下巴和破了道口的嘴唇,“就在楼下。”

  “好好,你坐着,我去。”陆路花瞌睡没了,“我马上上来。”

  于丛拖着已经开始发热发痒的右脚回房间,没什么生气地看了看杜楠的房间,床已经铺好,看起来已经上班去了。

  陆路花跑得整栋楼都能听见,关了门就跑进他的房间。

  于丛外套没脱,眼神有点空洞地仰躺在床上。

  “你怎么了啊?”陆路花蹲在他身边,语气很担忧,“你手机呢?你去哪了?”

  躺着的人死气沉沉,没说话。

  陆路花瞟了眼他皱成咸菜的裤腿,问:“于丛你没事吧?被抢劫了吗?你脸怎么了?楠哥昨天说你不回来我还以为你又出差去了。”

  于丛抬起手臂,挡住眼睛:“我睡会。”

  陆路花蹲在旁边,没动。

  “没事,你帮我拉下窗帘。”于丛哑着声说。

  蹲得比床还低的人磨磨蹭蹭地站起来,替他拉好了窗帘,进出了两趟,把一个没套壳的旧手机放在床头。

  陆路花话里的担心很明显:“热水器我开了,你先休息哦,手机没密码,你可以先登微信,我得去上班了,你要是有问题,给我发微信。”

  于丛捂着眼睛,闷闷地嗯了一声,说:“谢谢。”

  陆路花帮他拉上了门。

  窗帘太薄,遮光效果不理想,他松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到白茫茫的光,被刺得皱起眉。

  于丛茫然地躺着,眼睛闭着。

  他没想明白,没法跟自己解释,为什么跟姜清昼又滚到床上这回事。

  凛冽的冬天彻彻底底地到了,他困倦地闭着眼,把身体卷进摊开的被子里,已经闻不到飘了很久的玉兰花香。

  姜清昼是被电话铃吵醒的。

  皮夹克很委屈地被扔在楼梯口,手机滚在地上,铃声和震动从地板蔓延过来。

  他很混乱地坐起来,感觉脑袋至少挨了三闷棍那么痛,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姜清昼眼神晦暗地搜寻了一圈,于丛连条围巾都没给他留下。

  王洁在电话里语气微妙:“还没醒啊?”

  “醒了。”姜清昼喉咙肿着,声音像噪声。

  “……你被毒哑了。”王洁笃定,“于丛呢?他手机在我这,怎么给他?”

  姜清昼上半身裸着,通透的卧室没开热空调,冻得肩膀微微发抖。

  “还是你们今天都休息啊?”王洁毫无察觉,“不急的话明天再给他吧,他醒了吗?你问问他。”

  姜清昼咬着牙,忽然感觉某种东西在撕扯他全身,让精疲力尽的躯体又多了点痛苦和无力。

  “他不在这。”他的声音和身体一样僵硬。

  王洁莫名其妙地啊了一声,反问:“什么?”

  “他已经走了。”

  姜清昼感觉鼻子又酸又冷,哑着声继续说:“他不在这里,他走了。”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会,王洁严肃起来,有不易察觉的紧张:“诶,你收拾下,我过去找你吧。”

  姜清昼没说话,过了一会才说不用,继而挂掉了电话。

  院子里的电子铃催命般地响了五分钟。

  在接到投诉之前,姜清昼摁下了开门键。

  王洁精气神很好,穿得比昨天暖和许多,提着一堆吃的东西进门,立刻被熏得要咳嗽。

  姜清昼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抽烟,看起来很消极,并不打算想出什么解决方案。

  “我开个窗。”王洁呼啦啦地把对着院子的落地窗拉开,走了几步去推藏在角落里的那扇门。

  还是锁着,把手一尘不染,门锁上没有钥匙。

  “昨天走的还是今天走的?”王洁坐在他对面。

  这话无疑像某种复制,听到姜清昼的耳朵里,变出了一点其他意思,于丛又不要你了,昨天甩的,还是今天甩的?

  他脸色像鬼,眼睛还有点肿,抬起头冷冷地看了王洁一眼,把烟掐了。

  这副样子实在有点滑稽,王洁出于同事的道德,没笑出声。

  “想说吗?”她实在摸不准姜清昼的状态,只知道对方出于很极限的状态,具体是什么状态不清楚,但很明显是会影响拍卖行赚钱的状态,“昨天老黄跟你说了什么,你那个表情。”

  姜清昼垂着头,扯了个惨淡的笑。

  “不想说不说。”王洁扒拉开塑料袋,给自己挑了个糍粑,“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他没什么表情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王洁上下打量他,“不知道怎么办你跟人做了,死渣男。”

  姜清昼没反驳,没什么精神地坐着。

  “你打算耗到什么时候?耗不动了再回洛杉矶?”王洁咬了一大口,“你肯定有计划吧?‘溯’做完了呢?总要走的吧?你怎么想的。”

  他舔了舔嘴唇,又点了支烟,余光沉沉地落在用作烟灰缸的建盏上:“嗯。”

  “就这么耗着。”姜清昼很无所谓。

  他也不知道能耗多久,但于丛的态度很明显,办展可以,做生意可以,上床也可以,但上了床要说别的,要和好,不行。

  王洁像看神经病一样:“到底为什么啊?”

  老黄只说了个大概,大部分都和他妈有关,所有事都发生在他出国以后。

  他很难形容听完之后的心情,好像是意料之中的愤怒,还有不能避免的无力感和后悔。

  姜清昼咬着烟,伸手把装满烟头的小碗丢进垃圾桶里,结实的瓷器发出嘭的一声,落在桶底。

  “可能因为我是傻逼。”姜清昼没什么情绪的说。

  王洁差点噎到,觉得他病得不清。

  二十七八年都目中无人的姜清昼居然开口骂自己,她伸手想揉脸,又怕蹭掉粉底,放轻了动作。

  “我不敢问他。”姜清昼说,“也不敢问我妈。”

  王洁忍不住打断他:“你没事吧?”

  “没事。”他站起来,身上的衣服很薄,弯腰把垃圾袋束了个口,拎着往外走。

  “具体是什么事。”王洁在他身后问。

  姜清昼不回答,干脆利落地把垃圾丢到了院门旁的公共垃圾桶。

  “车钥匙。”姜清昼朝她伸手。

  王洁递了个钥匙过来,观察他的脸色:“你现在能开车吗?”

  “他手机带了吗?”姜清昼像没听到。

  “……”王洁摸出个手机给他,“没充电哦。”

  姜清昼塞进裤子口袋,表情看起来像是要去索命,丢了一句:“你一会记得关门。”

  王洁啧了声,觉得这声音听上去命不久矣,脑子里蹦出个新概念:一口气艺术家。

  十几年前,在筒子楼之间穿梭的鱼贩习惯性卖两种鱼,活鲈鱼九块九一条,一口气鲈鱼五块,一口气的卖得很快,节俭的女主人总是耐心,把活鲈鱼熬成了一口气,才下楼去买。

  姜清昼回上海一个来月,从装模作样的活艺术家,变成了一口气艺术家,感觉再包装一下,东西会更好卖。

  她兀自想着,对新创意很满意。

  姜清昼给她发了条新消息,大概是已经坐上了出租,正往外滩附近去取车。

  [姜:你还认识通大其他的老师吗?]

  [真三一:没你全。]

  王洁还没反应过来,姜清昼又发来新消息:“于丛的事,你能不能帮我问问。”

  她的搭档好像总是学不会当面求人。

  [真三一:什么事啊?]

  [姜:老黄说他当时差点辍学。]

  [真三一:……真的假的?]

  对话框的滚动停止下来,姜清昼的昵称不段地变换着,显示正在输入。

  王洁想了想,劝他:“只是差点,你别在那里胡思乱想,我们俩不也是肄业人员吗?”

  姜清昼的新消息终于弹了出来。

  [姜:我问你个问题,你前女友。]

  [真三一:你别仗着抑郁找茬啊。]

  [姜:最后分手她对你那么狠,你恨她吗?]

  [真三一:还好吧,没什么感觉了都,喜欢的时候是真的很喜欢,对她好我也开心啊。]

  [姜:那如果她现在来找你呢,你什么感觉?]

  王洁忍了几秒,没忍住,发了个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