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车在高速行驶，我坐在窗边，将之前写的调教记录从头至尾读了一遍。
读到十二月的记录时，看到有网友评论说“L绝对喜欢你”，那时我一点都不信，认为是网友误会了，但现在我重读记录，重新回忆想L说的话和做过的事，否定的答案却说不出口。
以第三者的角度来看，L好像真的是喜欢我的，可是……元旦节那天我跑掉之后，L并没有找我。
元旦那天，我慌不择路地逃走，其实并没有走远，而是绕着L的楼栋走了好多圈。
我想，我突然跑掉肯定让L很生气，他一定会打电话或者发消息骂我的吧？只要他找我，我就立刻回去。
可是，我左等右等，却什么都没等到。
于是勇气在等待中慢慢消散了，我越想越泄气，不敢再回去了。
同事假期要出行，同我换了几天班，从2号开始我就一直上班，闷头上了好几天，终于迎来了连续的四天休息，但我却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
因为这几天完全没有L的消息。L是从来不会给我主动发消息的，如今我又不敢主动联系他，L就真的杳无音讯了。
这状况似曾相识，那次视频调教之后也是如此，没有一点L的消息。但这次不同，这次并不是L不许我联系他，而是，我知道我发了消息会得到L的回应，但我根本不敢发消息过去。
道歉和询问真相的话打打删删，最后总以我气馁地按住删除键，对着空荡的输入框发呆为结尾。
L这么久都没联系我，答案其实不言而喻了吧。
我真后悔那天说了“喜欢你”，如果不说，我就只会因为L永远做我的主人而高兴，元旦之前我一直都觉得很幸福的，哪会像现在这样发愁？
室友看不下去我的状态，劝我出门旅游散心，可我哪有心思旅游呢，我想了想，打算回爷爷的老房子待几天。
下了高铁，我直接回老房子，准备做个大扫除就躺着睡觉，谁知在开门的时候，钥匙竟断在锁孔里。
我捏着半截钥匙苦笑，打起精神去街边找开锁师傅。
师傅正忙着帮别人配钥匙，我搬了小马扎坐旁边等他。冬天的室外实在太冷，我坐了没两分钟就双手冰凉，便打算去旁边的小商店买点方便面消磨时间，既避风又能解决这几天的食物。
走到商店门口，我清楚听到里面聊天的声音：
“一共七十四块，给七十就行。际阳放寒假没？等际阳回来了，还得请他给我家那小子补补高一的课。”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还没呢，要下周才回来。但他可能没什么时间，今年我家打算去海南过年，际阳想去海南很久了。”
这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只要听一个字，就知道说话的是谁。
“海南好呀，暖和！真羡慕你家，一家四口、儿女双全，老公会赚钱，儿子又有出息，高考一下子就考去北京……慢走啊，才下过雪，路上小心。”
女人收下老板的恭维和赞赏，一手拎着购物袋、一手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出了门，她刚跨出门槛，看到我，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有多久没见过了？我已经不记得了。我抿了抿唇，轻声说：“妈。”
母亲脸色变了变，飞快地回头看了一下商店老板，拉着我往远处走了几米。
“怎么……突然回来了？”
“正好有时间，就回来住几天。”
“是哦，快到年底了，今年经济不太景气，生意也难做……”母亲将手中的购物袋掂了掂，拿出手机划拉几下，又放回口袋。
虽然母亲的话听起来像是闲聊，但看到她的小动作我便知她真正想说的是什么，我说：“我不是来借钱的，我只是在等隔壁开锁师傅，顺便来买点东西。”
“哦，我没有这个意思，有困难你跟我说。”话虽如此，但我明显感觉到母亲松了一口气，她问，“小雾，你来买什么？”
“买点吃的。”
我心脏抽痛起来。
妈妈，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等开锁师傅呢，是怕问了之后，我会因为进不去家门而想要跟你回家吗？是怕我不懂分寸地赖着你，想跟着你们“一家四口”一起去海南吗？
你明明知道我很有自知之明的，从来都没去打扰过你，不是吗？为什么不能稍微关心我一下呢？
“时间不早了，那你快去买吧。”她说。
“再见。”我不知还能说什么，转身就要走。
这时，母亲牵着的小女孩伸手抓住了我包上的小狗挂件。
她抓得很用力，像要将小狗捏爆，我心疼，但不好说什么。
母亲弯腰拉她的手：“逢晴，松手，这是哥哥的东西，你想要的话妈妈去给你买。”
“我就要这个！”小女孩大声说。
母亲直起腰，看着我，略带歉意地笑了一下。
我知道母亲是想问我能不能将这个挂件送给她的女儿，毕竟这也只是一个不值钱的毛绒挂件而已。
可是，这个不行。我坚定地摇头。
女孩见我不给，嘴一瘪就要哭，母亲说：“你当时买多少钱，我给你双倍，可以吗？小孩脾性大，哭了难哄。”
我说：“不行，这件东西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母亲用不相信的眼神看我一眼，蹲下身去哄小女儿：“妈妈带你去买更大的狗狗玩具好不好？我们不要这个。”
“可是我喜欢这个呜呜呜……讨厌大哥哥……”女孩死死拽着我包上的挂件，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是哥哥讨厌，哥哥坏，不把小狗给逢晴，妈妈带你重新买，我们逢晴最乖了，先松开手好不好？”
好温柔啊，我不记得母亲有像这样哄过我。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母亲的安慰对女孩来说很受用，她听话地松开手。我很识相地不再说话，走开了。
开锁师傅刚忙完，拎上工具箱准备跟我回家，我向他道歉，说现在有点急事，下次再来找他，便匆匆走开，在手机上定了今天仅剩的最晚一班的高铁票。
我不该回来这座城市的，碰到母亲也不该打招呼的。交谈除了让我更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受喜欢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母亲再次结婚后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叫际阳，一个叫逢晴，都是晴天，都很温暖，听起来就饱含父母的深切爱意，而我的名字，见雾，看见雾，虚无缥缈，毫无意义。
小学时老师让分享名字的含义，我特别怕被老师点到，因为我早就知道，我叫这个名字是因为给我上户口那天起了大雾，大人顺手起的。
一对太过年轻的男女因为一次意外被迫奉子成婚，是不会对那个孩子有太多感情的，更多的是被这个无法撤回的错误所困扰。这是我后来才慢慢想明白的事，只是，即使我想明白了，也还是会伤心。
其实母亲也不是一点都不爱我。爷爷刚去世那时，是她找到父亲大吵一架，威胁要告他，父亲才会同意给我付学费和生活费。只是我的优先级太靠后了，而她要爱的人太多，很难轮得到我。
如果是“际阳”在这里，母亲还会说出“是哥哥讨厌”这样的话吗，一定不会吧，因为母亲很爱他。当然，已经是大学生的际阳一定也不会像我一样，固执地不肯送出一个幼稚的小狗挂件。
母亲说得也没错，我就是坏，就是令人讨厌，所以才会得不到L的喜欢，等不到他主动找我。
离高铁发车还有好几个小时，我情绪烦躁，不想去候车厅那种人多的地方等着，只能往最熟悉的地方走。
我又去了那条巷子——L扇我耳光的那条巷子。虽然在那条巷子里留下的回忆并不够美好，但那仍旧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
离我高中毕业已经过去七年，学校和小吃街却好像没被时间侵蚀过，仍旧是原来的样子，唯一有变化的是，电线杆上面不靠谱的小广告全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很多张糊了浆糊的A4纸，写着大大的“有房出租”字样。
我在巷子里站定，将包上的挂件卸下，借着路灯查看。
小狗短短的绒毛被抓得乱七八糟，背后还冒出一根线头，我心疼得要命，凑近了仔细看。
顺着那根线头，我看着看着，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小狗背后正中的缝线，有被人拆开又重新缝上的迹象，针脚松散，缝线也没绷紧。
我诧异地伸手拽那根线头，令我想不到的是，我一用力，那根线就像米袋上的缝线一样，一点一点散开了。
缝线散开后，小狗后背的布料完全崩开了，露出里面的填充棉。我鬼使神差地伸手进去戳了戳，一下子就感觉到指尖触到了一个又冷又硬的东西。
难道这是用手挤压就可以唱歌的挂件吗？里面塞的是电池？
我将那东西捏出来放在手心，等我看清全貌后，浑身一震——
一枚戒指静静地躺在我的掌心，戒环内侧刻了一个字母：L。
心跳猛然急促起来，手环立刻提示心动过速，我按掉提示，大口地呼吸着，难以置信地看着手心的东西。
这是戒指，舒姨口中的“定情信物”，怎么会出现在挂件里面呢？
有机会往毛绒挂件里塞东西的只有L一人，是他放的戒指吗？
L送给我戒指？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手心的戒指反射着路灯的光，并不回答我的疑问。
手环又震动起来，频率和刚才的健康提示不同，是我熟悉的、在手机点击查找手环时会出现的震动。
出现这种震动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手环出现故障，二是L在附近。
这可是另一个城市，L怎么可能在这里……是手环故障了吧，幸好还在保修期，等回去了我就拿发票去维修。
我捣鼓手环，想让震动暂停，但下一刻，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从巷口走了进来。
L大步走向我，低头看了看我手心，一把扯住我的领子将我抵在墙上。
这动作让我想起了高中时期，我闭上眼睛，等待着和那时一样的耳光落下。
但我只等到一句低低的：“不是说扔掉了吗？”
扔掉什么？
我刚睁开眼睛，L就卡着我的下巴吻了下来。
戒指是什么意思？L怎么在这里？我扔掉了什么？
所有的疑问都被堵在了这个急切的吻里。
L用力地咬我的唇，退开些说：“不许再跑，听到没有？再跑一次试试看。”
我刚点头，L就又吻了下来。
L的气息和热意完全包裹住了我，我被亲得头脑发晕，只能彻底放弃思考这些我一时搞不懂的问题。
呼吸交错之间，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攥紧手心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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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妈妈/戒指/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