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响起汽车鸣声,林子渊看见乔泽冲自己挥了挥手。
“你小子一走就是半年,这才待几天啊又要走。”
车里人很齐,郑思齐和陆黎都在。
“傅尧公司还有点事要处理,说是晚点到,陆屿和周岳在去接夏岑的路上,成功与否不敢保证。”
乔泽望了望后座的林子渊,见他没什么情绪,继续说:“你那个Y国分公司真就这么赚钱,都舍不得在国内待着?你说你又不缺钱,赚那么多钱给谁花,还不如好好陪陪皎皎,赶紧把夏岑追回来才是要紧事。”
林子渊早就习惯乔泽的啰嗦,“豆豆呢?”
“学琴去了,这会儿还没下课呢。”乔泽道,“别转移话题,这次打算去多久?别怪我没提醒你,夏岑可是有人追的,你再不抓紧小心皎皎就要喊别人叫爸爸了。”
林子渊双眸微微一沉,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乔泽。”郑思齐出言打断他,“不要瞎说。”
前夜下了雪,雪停后路面结了一层冰。夏岑出神地看着路两侧的行色匆匆的人。
车里放着没听过的音乐,周岳和陆屿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他坐在后面不怎么吭声。
直到周岳喊他第三声时才反应过来,“怎么了?”
“我们刚刚在说太平街那两家烤鸭哪家更好吃,你觉得呢?”
“我觉得......”夏岑像是很为难,“我不知道。”
周岳回头看了他一眼,继而叹了口气,“如果实在为难,就不去了吧。我们只是想撮合你们,但好像给你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作为朋友,这不是我们想看见的,我们更应该尊重你的选择。”
没等夏岑回答,陆屿将车停在路边。
“随时都可以下车。”周岳衷心的说,“几年前,我们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已经帮林子渊骗过你。但今天,你不必受任何委屈,不想见的人就不见,不想说的话就不说,听从你的内心,即便为了孩子也不必勉强。”
夏岑僵住几秒,迟迟没有任何动静,良久才缓缓开口:“我其实......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皎皎出生后,我和他的关系变得很奇怪,他对我的态度也很奇怪,他总是在躲。”
“怎么会?”陆屿皱眉,“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去Y国是在躲你?”
“大概是吧。”夏岑苦涩一笑,“我不喜欢别人勉强我,更不想勉强别人,和他的恩怨一辈子也盘算不清了,如果彼此能够释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说着说着,仿佛已将自己说服,便推开车门,寒风瞬间钻进温暖的车内,“我不去了,帮我向他问个好,祝他一路顺风。”
暮色渐沉,从天空弥漫的一片片雪花落在地面,夏岑伸手接住,便迅速融化于手中。他走了几步,回头看见周岳的车还停在原地,似乎是在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但他没有停下。
这条路无比漫长,他踏着风雪,好似走了很久很久。恰如他自己,在将近三十年的生命里,每一步都走的无比艰难,尤其是认识那个人以后。他曾对林子渊说过,他不会再那么固执,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
但其实他从来就没变,时至今日,依然是那个固执的,不肯回头的夏岑。
他花费许多年,几乎算得上偏执的,疯狂的去爱一个人,哪怕清楚的知道他根本不爱他。却又用了很久,去强迫自己不爱他,哪怕清楚的知道他真的很爱他。
想到此处,夏岑脚步一滞,停了下来。
凌晨两点,灯火依然通明。
郑思齐面色凝重的将林子渊塞进车里,对副驾驶的乔泽说,“你一定把他送到家。”
“嗯。”乔泽挥了挥手,“放心吧。”
车子驶入马路,乔泽小心回头瞧了眼林子渊,他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等了一整晚,夏岑仍然没来。
酒喝到最后,所有人几乎都醉了,嘴里说了什么话,乔泽记不大清。但他记得林子渊的笑,笑的无比心酸。
夏岑不肯来,所有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们是发小,论对林子渊的了解,绝不比夏岑少。他隐隐觉得,林子渊这次走,也许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可感情的事本就不能强迫,他也是在做出无法回头的错事后才深刻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更没有立场去劝说夏岑。
“我想去见皎皎......我要去看女儿。”林子渊早就醉了,突然开始反反复复念着这句话,他拍着门,一副要下车的样子,吓得乔泽立马让司机靠边停车。
门被毫不犹豫的打开,地上积雪已深,乔泽下车时差点摔跤,他拽着摇摇晃晃的林子渊,“不是,你要去哪儿啊,皎皎不是今天才送回夏岑那儿吗?”
“我要去见夏岑......我要问问他,为什么不来见我,为什么......”
林子渊问为什么,好像在期待乔泽真的能给出一个答案,但乔泽即便知道答案,却说不出口。
“我送你去他家吧,如果你真的想见他。”乔泽说。
车程不到二十分钟,到达楼下时,夏岑居住的小区早已一片黑暗,唯有几根孤零零的路灯还透着荧黄色的光。
“有钥匙吗?”乔泽问。
“有。”
“好,那你上去吧,距离你离开B市已不到二十四小时,还有短暂的时间可以叙叙旧。”
林子渊却没动。
乔泽并不意外,“这次不去,就真的没机会了。”
林子渊沉默了,他抬起头,注视着车窗外飘过的雪花。
“在一起的第一年,为了给我过生日,他等了我一夜。那天,我甚至都没想起他。”林子渊轻轻笑了一声,像是自嘲,“他等了那么多年,一定又气又怨,我等等他,是应该的。”
“于是我等了他三年。不过是三年而已,还远远不够。”
“皎皎出生以前,我想的是,只要有足够的耐心,足够的爱,有一天会得到他的原谅,我愿意一直陪着他,哪怕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但夏岑生产前,楚珩却绑架了他,差点害死他。”
乔泽面色凝重,“这不是你的错,谁也无法料到一个疯子会做什么。”
“因为大出血,夏岑被抢救四次,切除了子宫。在手术室前,有无数的瞬间,我发觉自己竟然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只想要夏岑活着,他被我害的太惨,总是在受伤。我的确可以继续同他不死不休的纠缠,我等得起,也爱的起。可如果在一起的代价是夏岑受伤害,我宁愿他不爱我。”
林子渊喝醉了,话比平时多很多。
这些话他从没对任何人讲过,但却在心底对自己说过千万次。
“他早就不爱我了,是我自作多情,自我感动。”
乔泽愣了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雪下到凌晨五点,夏岑因梦惊醒,怎么也睡不着了。
窗外已泛白,天空在雪的映射下显的格外明亮。他去隔壁房间给皎皎盖被子,小家伙睡的四仰八叉。
夏岑将她的手脚塞进被子里后,细细端详起来,虽说是个小姑娘,但轮廓日渐已有另一个父亲的影子。前天林子渊才将她送回来,不知道在那边过得开不开心。
没有打扰她的安眠,今天还有工作要做,等保姆阿姨过来后,他得立刻出门。
一整天的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晚上还有个饭局,他的生活很充实,所以不要想起不该想的人。
可刚下楼,小区里停着的车还是让他的的心难受了一下。
既然都看见了,不打声招呼是不是太不礼貌......
正在犹豫中,后座的门自己打开了,夏岑看见了林子渊。
相顾无言,起初,谁也没有说话,后来,夏岑冲着他礼貌的笑了笑。
林子渊一脸疲惫,但却强撑着精神,“早上好。”
夏岑没有多问一句话,“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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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两章就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