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的气氛像一根绷紧了的丝线,脆弱得不堪一击。

  谢岫白维持着起身想要离开的动作,偏头看着来时的方向,长长的额发划过眼睫,黑眸里肆意嚣张的嘲谑无声无息消散,下颌不易察觉地紧绷。

  林誉也停下针锋相对的想法,跟着扭头看去。

  平缓规律的脚步声转过走拐角,在寂静的暗夜里扩散出去。

  身材颀长的青年独自穿过长廊。

  同样是医院,这间专门为了林灿而建的医院连装潢都处处透着用心,贴着卡通贴纸的墙壁和温暖的鹅黄色窗帘没有医院特有的冰冷,反而像玩具屋一样温馨。

  青年走在其间,就像是误闯入童话的灰色电影人物。

  冰凉,默然,没有丝毫热度。

  和周遭格格不入。

  林涧刚从医院那边赶回来,连续开了几个小时的车,神情难以克制地浮现出几分倦怠,鸦黑的睫羽垂在冷白面容上,褪掉冷硬笔挺的军装之后,少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缥缈,看起来极其不真实。

  林誉不知为何感到一阵怪异。

  下一秒,林涧抬起眸子,微妙的厌倦和疲惫在瞬间一扫而空,又成了他往常最熟悉的模样。

  大概是气昏头了吧?

  他怎么会觉得自己的孩子不真实,像是随时要消失一样。

  林誉心中的不安散去,刚才被谢岫白激出来的火气再次占据了大脑。

  他习惯性地想要发怒。

  ——父子俩少有平和相处的时候,林涧基本不会主动找他,他主动找林涧,最后往往也会演变成一场争执。

  久而久之,他几乎产生了条件反射。

  ——赶紧把这个姓韩的弄走,别在这说些乱七八糟的,等会儿云舒醒了,再听到这些,还不得再被气到一次?

  而且他也不想看到这个人了。

  以后凡是林家的宴会,他都绝不可能让这个人再踏入一步!

  林誉火烧火燎的心脏终于舒坦了些,抿了抿唇,刚想开口。

  林涧始终沉静没有一丝波澜的目光终于聚焦,瞳孔倒影的人像逐渐清晰。

  林誉从里面看到自己的脸,威严稳重,习惯性地皱着眉,眉心一道深深的川字沟壑。

  仿佛有天大的成见,天大的不满,以及……不喜。

  林誉把自己想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好在林涧没有继续看他。

  他的视线往旁边平移着一动,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谢岫白,然后把谢岫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林誉能清楚地看到,他儿子那双常年如冷冻碧湖的眼眸里浮现出的责备和关切,看到谢岫白没事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是怕他对那个姓韩的动手吗?

  林誉恍惚间想。

  他就这样呆了一下,愣愣地没有反应,眼睁睁看着林涧走过来,伸手一拉,把同样站着没反应的谢岫白往身后一带,这才眸子一转,重新对上他的视线,语气如常地叫了句:

  “父亲。”

  走近了才发现,大概是路上车开得急,吹了点风,林涧的皮肤上还带着夜色的凉意,看着格外冰凉沁人。

  不过,再如何,也比不上他眼底的温度寒凉。

  是和他刚才看谢岫白截然不同的冷。

  明明前后只隔了不到一秒钟。

  就是天差地别。

  但这是他最熟悉的,林涧面对他的模样。

  林誉恍然间回想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他还在理所当然地对林涧呼来喝去的时候,林涧看他的眼神里早已经没了热度和情绪。

  简直就好像……三年前。

  那间难民收容所门口,他特意前去找林涧,无意间看到的林涧和同桌人的谈笑时轻松惬意,抬头时看到他时笑意一点点随风飘散的那双眸子,跨越时空,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林涧重迭了起来。

  久违的恐慌袭上心头。

  这些年他一直试图用粗暴的相处来掩盖那一刻一脚踩空的无措,用父子哪有隔夜仇来安慰自己。

  林涧只是天生性格冷淡……不是对他这个父亲有什么意见。

  直到这会儿。

  如此鲜明的对比再一次放在眼前,自欺欺人的幻想再也无法维持下去。

  他好像清醒,又好像当头被重锤一锤擂在了头上,一阵阵晕眩。

  沉疴施以猛药,谢岫白的话何止猛药,简直是在给他刮骨疗伤。

  但林誉对谢岫白“以牙还牙”的话其实没有多深的感触。

  他只觉得愤怒。

  这会儿看到林涧,才恍然回忆起——在他亲昵地称呼小儿子宝贝,温柔地和小儿子说话,转头看到大儿子的瞬间变成不耐冷淡……是这种感觉啊。

  林誉全身骨头都痛了起来。

  他难得这样认真地打量林涧,从对方和妻子极为相似的面容一路下滑到他握住谢岫白手臂的手。

  那只手修长优美,握在身后青年的小臂上,把对方藏在身后,自己则往前半步。

  这种一种亲昵而自然的保护姿态。

  在一个外人和他的父亲之间,他竟然更担心他的父亲会伤害对方,进而挡在对方面前,把戒备对准了他。

  说是被针刺都是轻的,林誉简直找不到言语来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

  记忆破开一道口子就再也弥补不上,过去无数有意无意的忽视终于化作子弹,划过无数时间长河,命中了他的额头。

  他不想相信,不想回想,但还是无可抵御地发现——这种对峙和保护的姿态,竟然是如此的熟悉。

  和他从前每一次,理所当然站在别人的那一方,要求林涧退步时的情景,竟然有着惊人的相似。

  只不过,这一次站在别人那一方的是林涧。

  终于,在无数次被他放弃之后,林涧也选择放弃他,已经长大的儿子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愚笨的、柔弱地等待救援的孩子,而是一个能化作高墙去庇护其他人的大人。

  他已经不需要再祈求他的爱了。

  所以林涧能毫不犹豫抛下他亲生母亲的生日宴,选择去医院陪伴一个老佣人。

  “抱歉,父亲,”林涧平静地打破死寂,“小白言语过激冒犯了您,我替他道歉。”

  谢岫白不满:“我才……”

  林涧五指扣紧他手臂。

  谢岫白看了一眼他漠然的侧脸,不情不愿闭上嘴。

  林誉知道这是林涧在给他台阶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本该顺着楼梯下来的,但是一想到昏迷的妻子,还是忍不住道:“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把你母亲气昏迷了!”

  他加重语气,“你替他道歉,我看他自己倒是一点愧疚都没有,你是收养了他几年,又不是他什么人,你怎么替他道歉?”

  林誉这是还想他亲自道歉?

  谢岫白翻了翻眼皮,“我……”

  “他是我伴侣。”林涧说。

  谢岫白懒恹恹挑衅的神色僵住了,本是狭长的眼眸瞬间睁大,惊讶地看着林涧。

  林誉更是惊愕至极地看着他。

  就连一旁尽力缩小存在感的管家的表情都凝固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林涧。

  用一石激起千层浪来形容都不恰当,林涧的话简直是往走廊里硬生生灌了几顿液氮,在场几人连呼吸都冻在一起。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谢岫白。

  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提了一下,又反应过来这不是个适合嬉皮笑脸的场合,手抵着唇清了清嗓子,硬是把嘴角压了下来,眼睛若无其事看向看向一旁的天花板,深吸口气。

  林誉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这是我男朋友,”林涧平淡地说,“年纪比较小不懂事,一时气愤,说了不该说的话,还请您多包涵。”

  “你!”林誉一股怒气直冲大脑,整个脑子被怒火占据,完全停摆无法思考,热血冲的耳膜鼓噪跳动,无数噪音在耳边嗡嗡响。

  他下意识抬起手。

  林涧不是谢岫白,他就没有想挡的意思,不躲不闪地站在原地,任凭疾风落下。

  谢岫白皱眉想拦,被林涧扣着手臂挡在身后,焦急下脱口道:“哥……”

  林誉手停在半空。

  他或许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但这么多年来还从没对几个儿子动过手。

  看着眼前这张冷淡不为所动的脸,他就像被刺了一下,拳头狠狠握紧,一拳打向墙壁。

  轰!墙壁硬生生被打出裂纹。

  充满童趣的恐龙涂鸦被打缺一半,灰尘粉末哗啦而下。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林誉额角青筋直跳,厉声质问。

  林涧点头:“知道。”

  “那你还……”林誉深吸几口气,坚决道,“立刻断掉,我不同意。”

  谢岫白还是忍不住心下一滞,不自觉去看林涧的表情。

  早知道林誉会是这样的反应,所以他这次来都只想借着曾经被收养的名义出口恶气,没想过要把这层关系捅开。

  ——林涧爷爷不同意,换到他父亲身上,这个不同意的程度只会更深,态度更坚决。

  谢岫白不是没想过逼林涧表态,如果林家人坚决不同意,他要怎么办?

  但到底还是不想林涧为难。

  林涧其实没什么表情,他从踏进这里之后做的最大的表情就是看谢岫白的那一眼,剩余的时候就像尊精美的冰雕一样,就连语气都冒着冷气:

  “父亲,我是个成年人,有资格选择自己的伴侣。”

  他就那样直视着林誉,不躲不闪,然后用平铺直叙的语气说:“我不是在征求您的意见。”

  “只是告诉您这件事而已。”

  林誉简直要被他气出脑溢血来,“资格?你有什么资格?你别忘了,你是林家的继承人,林家花了多少资源培养你,你爷爷在你身上寄托了多大的期望,你就这样回报林家?”

  “您大概是忘了,父亲,”林涧目光落在他肩膀上,“我已经不欠林家什么了。”

  因为这场生日宴,林誉穿的同样是手工定制的礼服,冷肃简洁的款式,和陈云舒繁丽到极致的高定礼裙截然不同,全身上下除了结婚戒指再也没有其他装饰。

  而林涧看的地方,是他平日里穿军装,佩戴将星的部位。

  六年前,林誉带军奔赴白沙星,那时他的军衔还是中将。

  三年后,他回到首都星,肩上的金色将星已经从两颗变成了三颗。

  联邦卡军衔向来卡的严格,校级以上就是一部一天堑,更何况将级。

  三年驻守边关不足以让他跨过这条界限,但是加上翠鸟星上数以万计的星盗就足够了。

  这些星盗已经困扰联邦太久了,给联邦造成的损失金钱难以衡量,甚至几度让议会改朝换代,早已成了联邦的一块毒瘤。

  三年前,林城意外去世,整个林家上下巨震。

  林涧用自己一年的卧病不起,把这份泼天的功劳铸成了林誉最后差的那节阶等天梯,重新把林城死后摇摇欲坠的林家又送回了联邦顶尖权贵家族的行列。

  那时的林誉欣慰儿子终于成熟懂事,万万没想到,林涧是这个意思。

  ——欠林家的,已经全部还给林家了。

  谁也不能再用这个借口来干涉他了。

  林誉心中一阵苦涩,他居然从那么早就开始筹划这种事情了?

  谢岫白吊起的心缓缓放下,回握了林涧的手,低垂的睫羽敛去所有神色。

  时隔三年,他死缠烂打来找林涧,其实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

  林涧明确表达过他会结婚而且不排斥联姻,两人分开三年,林涧了无音讯,他完全不知道林涧是不是已经完全放弃他了。

  身边是不是又有了新的人。

  比如他一直带在身边,表现得很亲近的修焠,从小认识的琳达,和他旗鼓相当的葵翎,以及其他队员……

  最无望的那些日子里,他想不通是什么样的事情促使林涧这样决绝地离开,甚至走投无路到疑心过林涧会不会是和陈嘉在一起了……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门当户对,林涧对陈嘉也十分纵容,还亲口承认过他对陈嘉有占有欲……

  仔细数数,他有的陈嘉都有,万一呢……

  谢岫白被这些想法折磨的时候,飞去万森星把陈嘉剐了逼问出林涧下落的心都有。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其实林涧从没有放弃过他。

  划拉——

  明明是很轻微的声音,但是在此刻安静的走廊内却非常明显,急救室大门打开,担架的滚轮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碾压声。

  管家第一个发现:“先生,夫人出来了!”

  林誉浑浑噩噩没反应过来,管家拉了他一把,又说了一遍,他才浑身一震,“云舒!”

  陈云舒已经醒了。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要不是身份特殊,医生是想给她挂两瓶水就走的,这会儿悠悠转醒,睁眼看到林誉,眼眶立刻红了。

  “没事了啊。”林誉安抚着她。

  陈云舒眼底蒙上一层水雾,一转眼看到林涧,先是一喜,又一眼看到他身边的谢岫白,脸色顿时惨白下去。

  林涧没有再把她气晕过去一次的意思,拍拍谢岫白示意他放开,整了整袖子,朝陈云舒走去。

  陈云舒立刻紧紧拽着他的袖子,把他往身旁拉。

  林涧配合地弯腰:“母亲。”

  陈云舒脸上的妆容已经被佣人擦掉了,素颜也还是很漂亮,只是眼睛周围显出几条细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女人来说,这已经算是年轻得过分的一张脸了。

  大概是自私吧,什么都不考虑,只考虑自己的人,果然是不容易老,只会把别人变得心力交瘁,谢岫白冷冷地想。

  “……”陈云舒久久望着林涧,唇瓣张合,泪如雨下。

  林誉摸着她头发,低声劝慰,想让林涧也说两句,一抬头走了下神。

  这对母子站的足够远的时候,都能看出两人之间的血缘关系,实在是太像了,眉眼鼻子唇,就连脸部轮廓都是相似的优美,何况这样贴近来看。

  三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无需多言,血管里一脉相承的血液都足以让他感到亲切,一家三口的温馨脉脉难言,简直就像是……

  他期待这幅画面,已经期待了很久一样。

  林誉都没想过自己还能有鼻子一酸的一天。

  陈云舒泪眼婆娑,“林涧,你是不是……是不是一直都不喜欢我?”

  这个从小美到大,把精致当做毕生追求的女人很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候,发丝松散,眼泪横流,唇瓣开裂起皮,纤瘦的手指抓着儿子的手。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错的,也觉得我不配嫁进林家,不配做一个母亲?你是不是也是像你爷爷那样想的?”她呛咳起来,浑身颤抖,“我只是……只是想追求梦想,我有错吗?”

  “好了好了……”林誉安慰。

  “林夫人,”谢岫白不耐烦了,“您又想把什么帽子扣在林涧头上?”

  林涧低声道:“小白。”

  再说两句陈云舒就真晕过去了,陈云舒身体承受不住,他也还有话要和陈云舒说。

  谢岫白不满:“她脆弱她就有理全世界都要让着她吗?这是什么道理?我真的不懂。”

  “——谁阻止她去追梦了吗?林家每年给她办画展、参加慈善晚宴、参加拍卖会、买艺术品买珠宝的钱少了吗?”

  “谁说她了吗?哦,你爷爷说了,那关你什么事啊?真就爷爷和妈掉河里先捞谁吗?”

  林涧:“……你少说两句。”

  “冷静不了,我忍她很久了,”谢岫白难得对他没好气,他转向陈云舒,“林夫人,我真想和你说一句,你想当艺术家,可以当然没问题,本来就没人拦你,现在林涧爷爷也不在了,更没谁拦你了,你爱当就当,我完全尊重你的理想你的追求你的个人意愿,你没时间也不想管儿子,也可以,反正他也这么大了,不需要你这个妈也饿不死。”

  “但你不能既追求了梦想,又成功转嫁了带孩子的烦恼,还指望你没养过一天的孩子当个孝子贤孙,事事对你言听计从,温顺贴心吧?木偶人都没这么糟蹋的!”

  “你能不能把他当个人?他和你那些艺术品和画不一样!”

  “人不能这么贪心你知道吗?”

  林誉原本几次想打断谢岫白的话,都被他密不透风的语句堵了回来,听到后面,喉咙几阵干涩,只能更紧地握着陈云舒的手。

  陈云舒被他说得脸色煞白,眼睛几欲闭上,快要喘不过气来似的,林誉正要去找医生,她忽然睁开眼,盯住林涧,执拗地问:“林涧,我要听你说,你是不是……”

  “不是。”林涧说。

  陈云舒堵在胸口穿不上来气的堵块在这句毫不犹豫的话语里消散,她露出一丝笑容,握紧了林涧的手,正要开口。

  林涧紧接着说:“母亲,其实您不用担心这些,我完全尊重你的个人意愿和选择——”

  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垂下眼。

  陈云舒仰望着他,完全能看到他垂落的纯黑的额发,还有额发下,轻烟一样朦胧散开的碧色瞳孔,轻飘飘地落在她脸上。

  她这才发现林涧的脸色看上去不比她要好多少。

  陈云舒被他看得莫名不安,将将要扬起的笑容就这样消散了。

  林涧握着她的手,用一种很轻的,呵护名贵瓷器一样的声音说:“我依然很感激您,从前是因为爷爷林叔和陈嘉,现在还有小白——无论发生什么,这世界上总有我喜欢的人,这样让我觉得这个世界是很好的,值得我为了它停留的……”

  “所以我完全尊重你的选择,尊重你的自由——无论是选择做我母亲还是成为一个艺术家的自由,亦或者是放弃掉一部分自由做弟弟的母亲的自由。”

  “这些都是您作为一个独立的人应该拥有的权利,不能因为我是您儿子就自私地剥夺掉您追求梦想的资格,成为拖你后腿的累赘。”

  他弯下腰,很轻地抱了一下陈云舒。

  大概从他出生之后,就再也没和自己的母亲如此亲近过,林涧停留了一瞬。

  陈云舒身上温暖柔和的香味让他有片刻的失神。

  林涧眼睫很轻地眨了一下,拍拍她的肩,用手指擦掉陈云舒脸上糊成一片的泪水,柔和地说:“我尊重您——”

  “现在,也希望您能尊重我的自由。”

  ——时至今日,他仍然保有爱上某个人的能力,但他已经完全丧失了爱上“母亲”的能力。

  他尊重陈云舒不喜欢他的自由。

  现在,轮到陈云舒尊重他不喜欢她的自由了。

  陈云舒仿佛预感到什么,眼睛睁大,泪水大颗大颗地滑落出去,眼眶红的要滴出血,更加剧烈地呛咳起来,一边摇头一边伸手去抓林涧的手,声音哽咽难以成句。

  然而已经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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